12
周一升旗儀式,漆月被警告如果缺勤太多就要勸退了,只好打着哈欠一臉沒睡醒的站在隊伍最後。
班主任路過漆月身邊壓低聲音:“升旗儀式你都不穿校服?你那裙子是為了省布還是怎麽?遮得住什麽?連學校的花工都在看你!”
漆月懶洋洋笑了聲:“那些想看的,難道我穿多點他們就不看了?周老師,你不會還覺得地鐵上被鹹豬手的那些女的,都是因為她們自己穿得少吧?”
班主任啞口無言,只得哼一聲走了。
作為一個無父無母毫無倚靠的年輕姑娘,這社會對女性有多大惡意,漆月最清楚不過。
難道一味忍讓,就能躲得過麽?
她知道這不可能,所以才會為了幫一個被猥瑣男欺負的女服務員大打出手,傷到開學過了兩周,才能來報到。
這會兒她懶洋洋站在隊伍裏,昨晚照顧漆紅玉到很晚,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大頭壞笑:“昨晚又跟小琳出去了?”
“沒。”漆月繞着自己紅發的發梢:“差不多了,膩了。”
大頭了然:“又到酒吧找新目标去了是吧!學生妹還是沒勁啊!”
漆月笑了聲。
這時教導主任在升旗臺上念:“對欺負同學的行為,我校絕不容忍,今天在這裏不點名,希望涉事同學好自為之……”
身邊一陣議論。
校園裏沒有不透風的牆,到這時,所有人都知道是喻宜之把她同班同學給告了。
而從小到大,把同齡人之間的事告老師告家長,被視為最高級別的“背叛者”。
所有人都在罵喻宜之。
大頭也說:“我k,長得幹幹淨淨的,想不到這麽婊,漆老板你說是吧?”
漆月沒說話,望着前面一個背影。
她們班隊伍就在高三(1)班後面,所以她越過一個個灰撲撲的人影,就能看到喻宜之穿着潔白的校服,背影筆直挺拔,對身邊的議論毫不在意。
怎麽會有這樣的女生。
莫名其妙。
******
十月中旬,不冷不熱的時節,學校又要迎來一學期一次的運動會。
體委走過來:“漆老板你還是報标槍是吧?我給你留好了。”
不同于在格物樓那邊受到的鄙夷,漆月在致知樓這邊很有威望。
因為一中的運動會人人都要參加,所以标槍這種人人成績都很差、随便上去一扔了事的項目,最受人歡迎。
漆月:“謝了,但不用了,我報五千米。”
體委驚了,大頭也驚了,伸手就要來摸漆月的額頭:“漆老板你沒發燒吧?你想把自己累死啊?”
一中運動會女子也設五千米這個項目,一直是被學生罵最多的,有些班級有體育生還好,沒體育班的班級人人都想逃。
漆月她們班就沒體育生,每次都是體委各種求還包一個月早飯,才有女生勉強答應,還不忘強調一句:“我不保證跑完啊。”
今年漆月居然主動報五千米?同學都圍過來:“漆老板你玩真的?”
“真的啊。”漆月笑得挺懶:“這段時間為了狗屁出勤率天天窩在教室裏,坐得我渾身骨頭疼,活動一下。”她問體委:“要是我得名次了你是不是包兩個月早飯?”
體委:“包包包!絕對!”
漆月:“不得就不包了?”
體委:“包包包!也包!漆老板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姑奶奶!”
漆月勾着唇角。
過了漆紅玉腎病發作那段時間,加上現在漆紅玉重感冒也好了,不需要漆月時時守在家裏了,她打工的時間多了,經濟壓力稍微小了點,倒也不至于餓肚子了,而且一般摩托車行和錢夫人酒樓都有吃的,餓到低血糖那是特例情況。
這會兒要求被包早飯,只是扯個幌子。
晚自習第二節 ,漆月站起來大剌剌往教室外面走,大頭問:“漆老板坐不住了,又逃課?”
漆月笑:“滾,老子這怎麽叫逃?老子這是名正言順不上課。”
學校也知道五千米跑起來很困難,所以對報五千米的同學開放了一個特權:在老師允許的情況下,晚自習第二節 可以到操場練習跑步。
漆月根本不用去問老師允不允許,她這副痞裏痞氣的樣子連老師都有點怵。
她大搖大擺往操場走,咬着一支煙。
果然,一個纖長挺拔的身影,繞着操場跑着。
這與漆月估計的情況一模一樣——第一,喻宜之作為目前被排擠的對象,她們班跑五千米這事肯定得落到她頭上。
第二,跑長跑這事太痛苦了,所以哪怕學校給了時間練習,其他報五千米的學生也不來的,反正到時候實在跑不完就算了。
只有喻宜之。
漆月叼着煙慢慢走過去,站到喻宜之即将跑過來的位置。
沒想到喻宜之腳步都沒停,直接從她旁邊跑過去了。
漆月:……
她不得不叼着煙跟喻宜之并排跑,喻宜之瞥了她一眼,在路過一個垃圾桶的時候,把煙從漆月唇間拿出來,揿熄扔進去了。
冰涼手指撫過漆月的唇瓣。
漆月愣了下罵句“我k”,猶豫了下,到底也沒再摸支煙出來點上。
兩人并排跑了一段,漆月:“其實你可以不用跑的。”
喻宜之看了看她,伸手到黑長直發下摘出一個耳機:“什麽?”
漆月:“老子……”她翻了個白眼,還是又說了遍:“其實你可以不用跑,讓你爸去醫院,找醫生開個什麽心率不齊之類的證明就行了。”
喻宜之她爸開賓利哎,有專屬司機哎,很牛叉的樣子,找醫生開個證明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喻宜之沉默一下:“不用。”
她往前跑,吭哧吭哧喘着氣。
漆月皺眉:“你這人有時傲得煩人你知道麽?你這樣的千金大小姐,随便撒撒嬌不就什麽都有了?有什麽開不了口的。”
喻宜之又瞟了她一眼。
又來了,那種月光一眼又冷又淡的眼神。
這讓漆月對自己剛才那句話産生了質疑——喻宜之是随便撒撒嬌,就什麽都有了麽?
她忽然想起喻宜之吃阿爾卑斯糖的聲音,硬硬的糖粒撞擊在牙齒上,嗑噠嗑噠的。
怎麽會有長到這年紀連阿爾卑斯糖都沒吃過的人?看起來,也不是自己不想吃。
兩人又跑了一陣,漆月也累了,喘起氣來:“別跑了,就算不找醫生開證明,比賽時跑不完也沒什麽的。”
喻宜之:“不。”
漆月:“你非要到時候跑第一才滿意?非要別人誇你能文能武全能女神才滿意?喻宜之有時候真不怪別人讨厭你知道麽?”
“沒想跑第一。”
少女的臉因充血而漲紅,終于不再像一輪冷月:“只是想跑完而已,我立下的目标,都會完成。”
漆月嗤笑一聲:“不然呢?地球會爆炸?”
喻宜之不理她的嘲諷:“不然人會産生惰性,覺得一個又一個目标完不成也沒什麽。”
漆月覺得她倆簡直不是一類人。
她累死了:“媽的不跑了。”
喻宜之一個人繼續跑。
漆月在她身後喊:“老子不管你了啊!”
喻宜之腳步不停。
漆月狠狠踢開腳邊一顆小石子:“裝叉犯。”
******
她本來想走,不知怎麽又被自己雙腳帶着,罵罵咧咧走到了看臺上坐下。
操場晚上沒燈,只有一左一右遠遠兩棟教學樓的燈光傳來,每個窗口的燈遠得像顆小星星。
漆月摸了支煙出來抽,吐着煙望了眼天,天上也綴着零碎的幾顆星星,但今天看不到月亮。
操場上黑漆漆的,只剩少女一個挺拔的背影,一圈圈跑着。
漆月又罵了聲:“裝叉犯。”
可喻宜之還在跑。
還在跑。
還在跑。
有人能為了裝叉做到這地步?
喻宜之跑到看臺邊的時候,漆月站起來走過來趴到欄杆上,點點自己的耳朵。
喻宜之把耳機摘下來。
漆月:“你要跑多少圈啊?”
喻宜之:“十二。”
漆月:“還剩多少圈啊?”
“三圈。”
喻宜之又跑了兩圈,到最後一圈的時候,漆月遠遠看着喻宜之的身影,都知道她體力已經完全耗盡了。
喻宜之大口大口呼吸着,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咚咚作響。
真的跑不動了。
可喻宜之其他的人生目标也很難,遠遠難于五千米。
每次感覺到極限的時候就要放棄麽?
不甘心,喻宜之真的不甘心。
胸腔裏的懊喪鼓噪着她快要爆炸。
她更大口的喘息:呼哧,呼哧,呼哧。
手和腳已經不受控制的要停下來了,這時有人叫了她一聲:“喻宜之。”
喻宜之滿額是汗的擡頭。
漆月一張懶散的笑臉,一頭張揚的紅發迎風招展像一面旗:“喻宜之,加油,你要是跑完這最後半圈,我就請你吃阿爾卑斯。”
喻宜之:“你說的。”
“我說的。”漆月笑得越發懶:“我說的話,從來都算數。”
喻宜之點點頭,繼續向前跑去了。
這次漆月許諾給她一顆糖。
而這時的漆月尚不知道,她想要得到的許諾,還有更多。
從看到漆月渾身狠戾、為了幫一個女服務員而大打出手開始,漆月,也已變成了她的一個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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