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課間操之前,漆月趁上課時間溜進格物樓,一個人叼着煙往頂樓走,不同的教室裏,傳來老師講課的聲音,學生讀古文的聲音,還有一個班的老師,在放牛津腔的英文原版電影節選。

漆月冷笑一聲,靠在洗手間門口的牆上,咬着嘴裏的煙嘴,唇角是習慣性妩媚的笑,眼裏滿是戾氣。

好一派歲月靜好。

然而這一切,都是屬于格物樓裏學生的世界,是屬于喻宜之的世界,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如果有人問漆月恨不恨這世界,她一定會玩世不恭的笑着說:有什麽可恨的?我根本不在乎。

可心底有個更小更真實的她在叫嚣:恨!怎麽可能不恨!

纖長的睫毛垂下來,眼皮耷着。

她無數次想過,要是她沒被抛棄,要是她出生在一個喻宜之這樣的家庭。

漆月把煙頭丢到腳邊,狠狠踩熄。

漆紅玉能收養她,她應該已經覺得很幸運了,連狗都不會嫌家貧,她又在想些什麽?

一個聲音清晰回蕩在心間:漆月,你真垃圾。

另一個聲音笑着回應:嗯,我是垃圾。

我就是這樣一個心腸歹毒、不知感恩的垃圾,是活該爛在街頭巷尾的一團爛泥。

“漆月同學。”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把漆月吓了一跳。

她看向喻宜之的眼神更顯狠戾,幾乎是狠狠瞪着喻宜之。

喻宜之只當沒看到,膽子很大的走近:“找我什麽事?”

長長的黑色絲緞一樣的頭發。

白瓷的吹彈可破的皮膚。

閃光的只用來彈鋼琴的指尖。

漆月狠狠問:“你是不是早知道考及格要獎錢這件事?”

喻宜之平靜的搖搖頭:“我不知道。”

漆月看着她。

一雙黑眸沉靜如湖,靜靜的無漣漪,像要把人吸進去,然而你不停下墜,仍永遠觸不到底。

漆月發現她根本不知道喻宜之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她冷哼一聲:“你最好是不知道。”

她知道喻宜之聰明,如果一早知道考及格要獎錢,喻宜之很可能瞞着不讓她知道。

一旦她知道,她這麽要面子的人,很可能更不會好好學了,不然,就像多想要那五千塊似的。

喻宜之是見過她低血糖的人,喻宜之會不會早就看出了她有多窘迫?

漆月發現,相比起其他人發現她的窘迫,喻宜之的察覺更讓她面紅耳赤。

天上的人和地上的。

明月一樣的人和爛泥一樣的人。

為什麽呢漆月。

一邊痛恨,一邊仰慕。

一邊鄙夷,一邊羨慕。

一邊小心呵護,一邊冷嘲熱諷。

就好像你總是一邊對漆紅玉好,一邊暗自埋怨為什麽自己擁有的不是更好的家庭。

垃圾的矛盾體。

她狠踢一腳廁所外的白牆,留下一個髒污的鞋印:“別到處亂用你的同情,好像別人都過得不如你似的,告訴你,想多了。”

她轉身就走。

“漆月。”

她皺眉回頭,喻宜之靜靜走過來,周身清香。

她伸手,輕觸漆月的頭頂:“這裏,沾到花瓣了。”

漆月覺得那是近乎魔幻的一幕。

現在十一月了,即便是在K市,哪還來的什麽飛花?

可現在喻宜之的指尖上,真有一片淡淡粉色的花瓣,從漆月頭發上摘下來的。

好像她有魔法,好像漆月這個爛泥一樣的人,與她相連靠近她的那一部分,也能像花一樣變美好起來。

漆月狠狠打開喻宜之的手,頭也不回的跑了。

******

漆月咬着根棒棒糖回教室的時候,大頭沖過來箍住她肩:“漆老板,聽說了嗎?”

“什麽?”

“學校今年的新年晚會要提前辦,改成什麽跟二中的情誼交流會,還不就是為了優秀高中的評比呗。”

漆月懶洋洋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們(7)班還有誰能出節目啊?不就你會跳舞麽?”

“得了吧我練舞得花多少時間?老班給我一分錢麽?”

“那我們(7)班怎麽辦啊?還不得被格物樓那幫孫子看扁了?”

漆月笑着對:“就派你上去嚎一曲呗,別人唱歌要錢你唱歌要命,命都是你的了還有誰敢看不起(7)班?”

笑笑鬧鬧的,這個話題就這樣被揭過去了。

漆月是真懶得上臺,這段時間摩托車行修車生意挺好的,有時候晚上還有活,她還得加班修,睡覺時間都不夠。

有天中午,大頭他們叫漆月一起溜出學校去吃烤雞翅,有人請客。

“不去。”漆月懶懶打個哈欠:“困死了,我得眯會兒。”

大頭賊笑着直捅她胳膊:“你這段時間都感覺沒睡好啊?是不是搭上個新妹妹逍遙去了?”

“滾。”漆月笑罵:“不告訴你。”

大頭他們笑鬧着走了,漆月熬了兩個大夜困得不行,食堂都懶得去,趴在教室裏想睡,結果教室不停有人進進出出。

她直起身煩躁的“啧”一聲,拎起外套走出教室外去了。

她繞開食堂和操場,選了個僻靜角落,找了條長椅躺上去,用外套蒙住頭。

終于能睡了,也不知是前幾天去劃船聽到有人拉小提琴還是怎麽的,漆月居然很少見的夢見了她媽。

其實她也不知道她媽長什麽樣,那只是她憑想象給自己的一個幻象——她媽會拉小提琴,漂亮又溫柔,會對她暖暖的笑,出于不得已的原因才抛棄了她。

夢裏女人的臉陷在一片朦胧的白霧裏,看不清。

漆月發現那時她心裏是沒有恨的。

她小心翼翼的叫了聲:“媽媽。”

她的聲音多輕啊,好像連在夢裏她都知道那是一個幻象,生怕把那幻象震碎了似的。

然而無論她多想賴在那夢境裏,心裏的不安定感還是讓她快速醒了過來。

她竟發現眼角有一滴淚,順着側臉倉皇的留了下來。

她從來不知道她想她媽,那個她一無所知的女人。有些“幸運”的孩子被送來孤兒院時,知道父母的姓氏、知道自己的生日,而她什麽都不知道。

漆月吸吸鼻子,手臂伸進外套,搭在自己的眼睛上。

“月”這個名字是孤兒院院長給她取的,而小小的她覺得這個名字好聽,總會偷偷幻想這名字是媽媽給她取的。

用美好的月亮為她命名,希望她長成一個幹淨的、內心澄澈的、前途光明的人。

一個像喻宜之那樣的人。

可是,對不起啊媽媽,我現在變得像爛泥一樣。

我現在,還配繼續用“月亮”這個名字嗎?

耳邊又一陣悠揚旋律響起,不是夢裏,是現實中。不是小提琴,是鋼琴曲。

漆月一下子聽出那是喻宜之在練琴,她反應過來——哦,原來她不知不覺繞到音樂室這邊來了。

她有點恍惚:剛才她夢裏的旋律,到底是鋼琴,還是小提琴?

她靜靜躺着,手臂壓着眼睛,外套蒙着頭,陷在一片黑暗裏。

又過了一會兒,旋律靜止了,一陣輕輕的腳步響起,走到漆月身邊。

漆月也不知自己在慌什麽,也不知自己蜷起膝蓋幹什麽。

喻宜之在她身邊站定了,悠悠一陣香。

喻宜之問:“學校的晚會,你參加麽?”

“參加個屁。”漆月努力控制着自己說話時的鼻音。

喻宜之忽然扯掉她頭上的外套。

漆月一慌,用手臂把臉擋得更嚴實了點——唯一滑下眼角的那滴淚早已幹涸,她卻還是心虛的怕喻宜之看出端倪。

然而喻宜之好像并沒注意,只說:“我還以為你會參加晚會。”

“你看起來挺會跳舞的。”

她走開了,漆月剛想把手臂拿下來,她又走了回來。

漆月趕緊又把臉擋嚴,鼻端的香水味越來越近,那是喻宜之手腕上的香水味。

喻宜之輕觸漆月的唇,然後這一次,她真的走了。

漆月拿開手臂睜眼。

她唇瓣上放着一朵小小粉色的花,剛剛喻宜之放上來的,就是前幾天落到漆月頭發上的那種花。

小小的,粉粉的,漆月張嘴輕輕一吹,就飛到空中消失不見了。

******

漆月再沒敢去過音樂室那邊。

又過了幾天,喻宜之要在晚會上表演鋼琴這件事已經傳開了。

就連致知樓都有人在議論。

漆月再怎麽糙也是個女的,她能捕捉到那些女生在說起喻宜之時,一半羨慕一半嫉妒的語氣:“還不是家裏有錢,從小讓她學呗。”

“聽說人家還會滑雪,還會騎馬,都是貴族運動呢。”

漆月懶得聽這些。

直到有人說:“李老頭才不管她談不談戀愛呢,人家是好學生的嘛。”

漆月耳朵動了動,用十分不經意的語氣問大頭:“裝叉犯她跟誰談戀愛了?”

大頭:“漆老板你管她呢。”

漆月:“我就想看看誰能看上裝叉犯。”

大頭:“聽說是池晨。”

漆月抿抿唇。

池晨這個人,連漆月都聽說過,學習好,籃球打得好,聽說家境也不錯,是格物樓很多女生的“男神”,不過漆月對他不感興趣,太一本正經小白臉了,一看就沒勁。

這時漆月一聽是池晨,第一反應就是:別又是看不慣喻宜之的那些人,特意搞出來的什麽幺蛾子吧?

她叼了根煙,沒點,雙手插在衛衣兜裏往格物樓那邊走去。

說實話漆月并不清楚,上次喻宜之把有人為難她的事錄視頻告老師後,喻宜之每天面對的是什麽境況,畢竟格物樓對漆月來說像另一個世界。

她繞着格物樓繞了一圈,想着該怎麽打聽喻宜之還有沒有被欺負這事。

當然她可以抓個學生直接問,但她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在關注喻宜之。

她煩躁躁的繞着格物樓走,已經吸引了不少穿校服的乖寶寶在看她了。

她還沒想出怎麽辦,一圈已經走完了,她發現自己又走到教學樓門口,一擡頭愣了。

喻宜之和池晨一起走了出來,一人抱着一摞書,剛好跟漆月打了個照面。

漆月在心裏說:喻宜之,別表現出跟我很熟的樣子,不然格物樓這些人會為難你的。

沒想到喻宜之真當沒看見她一樣,臉上表情淡淡的,跟池晨說着話走了。

漆月:……

一腳踢飛了路邊一顆小石子。

雖然她覺得這樣最好,但心裏這種不爽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一雙妩媚的貓兒眼形成一條細縫,她眯眼看着喻宜之和池晨的背影走遠,但關注這一對的并非只有她一個,她聽到身後有兩個女生在議論:“喻宜之是不是真跟池晨談啦?”

“男神女神在一起有點好嗑是怎麽回事?他們倆的小孩得多好看啊!”

“咳咳咳!”漆月差點沒被口水嗆死:這些好學生怎麽什麽虎狼之詞都敢往外說呢?暢想得比她還野!

兩個女生繼續議論:“不過之前不是說喻宜之挺裝的麽?池晨怎麽跟她在一起了?”

“人家那也不是裝吧,那樣的家庭環境長大的,本來就是那個樣子的吧。你看後來(1)班那些人,也沒誰再說她啦。”

漆月這時才意識到,喻宜之當時做法的可取之處——首先找老師壓下了很多人為難她的那段時間,不然的話,會有越來越多人跟風。

然後不再理會這事,好像很清楚人性就是這樣——當所有人意識到他們和喻宜之的差距實在過大之後,惡意的嫉妒就變成了更多的羨慕。

不再有人為難喻宜之,她的口碑竟也慢慢好轉了。

“漆老板!”大頭氣喘籲籲從遠處跑了過來:“找了你一圈,你跑格物樓這邊幹嘛來了?”

漆月咬着煙笑得很懶:“最近有點無聊,看看這邊有沒有适合欺負的對象啊。”

那對議論喻宜之的女生一下子警惕起來,因為直到這時,漆月還緊盯着喻宜之和池晨越來越遠的背影。

“漆月之前說過她很讨厭喻宜之對吧?”

“那她這不會是看上池晨了吧?她說的欺負難道是……”

漆月一雙貓兒眼掃射過去,兩個女生吓得立刻噤聲,拉着手快速朝教學樓裏跑去了。

漆月攬着大頭的肩離開。

她在心裏嘲笑自己:她還擔心喻宜之呢,喻宜之哪輪得到她來擔心?

真是想多了。

******

這天晚自習漆月沒上,抓住這段時間摩托車行生意好的機會,趕過去修車賺錢。

不過還好今天需要修的車不複雜,不用熬夜。

她本來想直接騎車回家了,忽然一拍腦子,罵了自己一句“蠢”——人果然越忙起來越容易忘事,她想起今天大頭給了她一兜子小香梨,說是有人給他爸媽送了太多吃不了。漆月本來想今晚拎回去,熬點銀耳湯讓漆紅玉明天吃的。

其實她有點累,想着要不明天上學時再拿算了,可一想漆紅玉這兩天常常咳嗽的樣子,還是調轉車頭,往學校方向騎去。

她把車停在路邊,雙手插在衛衣兜裏往校門口走,忽然看到池晨從校門口走出來。

這會兒下晚自習已經有段時間了,不知池晨在幹嘛拖了這麽久,不過她對池晨沒什麽好感,冷眼瞟了一眼,就自顧自繼續往校門走。

沒想到池晨叫住她:“漆月。”

漆月眉毛挑起來:“你敢不尊稱我一聲漆老板?膽兒夠肥的。”

池晨:“你是女孩子的嘛。”

漆月皺眉看着他,覺得這小白臉有點叽歪。

池晨猶豫了下:“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漆月十分響亮的:“哈?!”

“我聽同學說,你今天去格物樓看我了。”

漆月腦子裏一下浮現起白天那兩女生的臉。

池晨:“其實……你要是真對我有意思……我可以!”他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你是致知樓的也沒關系!我不會看不起你的!”

漆月笑得彎下腰:“你不會看不起我?哎唷哎唷。”

她直起腰伸着纖長手指,在池晨肩頭點兩點:“誰看不起誰啊?小弟弟。”

她唇邊笑意妩媚,眼裏卻滿是戾氣:“還有,你不是和喻宜之在談嗎?你這是想對不起她?”

“活膩歪了吧?”

池晨一愣,這時一個清冷聲音在池晨身後響起:“我們沒談。”

漆月越過池晨肩頭看過去,喻宜之背着書包站在那裏,淡漠的臉反射着月光。

漆月瞟一眼池晨:“滾吧,不管你對我有沒有興趣,我對你可沒興趣。”

她笑得挺野:“你這種小弟弟,還是等唇毛長齊了再想着找姑娘談戀愛吧。”

她伸手在池晨鼻下一蹭,池晨臉一紅,切身感受到了漆月這種妖精肯定是他吃不住的,背着書包匆匆走了。

漆月又瞥了眼喻宜之,吹了聲口哨,自顧自往學校裏走去了。

喻宜之也沒叫她,與她擦肩,背着書包走了。

******

漆月去教室拿了梨,走出校外的時候,卻看到喻宜之坐在校門口一張長椅上。

漆月“啧”一聲,本想直接去騎機車,卻還是走到喻宜之面前:“怎麽還沒走?不會是在等我吧?”

喻宜之正在看英語書,擡頭看了眼她:“不是,等喻文泰的車來接。”

漆月:……

好吧又是她自作多情了,她冷笑一聲想走,卻發現自己衛衣後面像尾巴一樣垂下的一條須須被人輕輕拽住。

她回頭,發現喻宜之的眼神又落回了英語書上,低着頭,睫毛微顫。

嘴裏卻說:“別走,陪我坐會兒。”

漆月覺得喻宜之這人很麻煩,屁事那麽多,可這會兒她卻像只被拿捏住尾巴的貓,老老實實坐下了。

跟喻宜之隔着段距離,可喻宜之身上真他媽香。

喻宜之拽着她衛衣上的須須還沒放,漆月以為她在看書,瞟一眼,卻發現她在拿漆月的須須編小辮兒。

漆月煩躁的一扯,那編成的小辮兒就散了。喻宜之笑一聲,也沒惱,重新把那須須撿起來,從頭開始編。

漆月垂眸瞥着,也懶得再扯,由得她編。

喻宜之:“我沒跟池晨談戀愛,是老師讓我們一起參加市裏的英語競賽,這段時間晚自習後一起接受輔導,才走得近了點。”

漆月嗤一聲:“關我屁事。”

喻宜之:“嗯,是不關你事,就是告訴你一聲。”

“哦。”

喻宜之把她的須須編成一條完整的小辮兒,放開了,轉而看着她。

漆月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拎着梨站起來:“老子走了。”

喻宜之擡頭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一扯,漆月跌坐在她身邊——她剛才自己坐下時刻意跟喻宜之隔着段距離,這會兒這麽近,喻宜之身上的香味越發鋪天蓋地。

喻宜之的手指撫上她唇邊:“你剛才,是這樣摸池晨的嗎?”

少女的手指那麽涼,讓人想起盛開在月下溪邊的姜花。

漆月唇邊有十分細小的唇毛,平時察覺不到,這會兒卻被喻宜之撩得癢癢的,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指尖發麻。

她想往後退:“我k,喻宜之……”

喻宜之拉着她不讓她動,黑眸沉沉看着她,讓她看出了點懲罰的意味。

喻宜之懲罰她什麽?懲罰她剛才摸了池晨?可喻宜之不是沒跟池晨談麽,她摸不摸,跟喻宜之有毛線關系?

漆月猛一下掙開喻宜之,後退一大步才開始喘氣。

喻宜之:“你果然會跳舞,晚會上臺跳舞吧,不然……”

她低頭看了看剛才摸漆月唇邊的手指。

漆月:……

“你怎麽知道我會跳舞?”

“課間操時跟你關系很好那個男生喊挺大聲的。”

大頭這個敗類。

漆月懶洋洋的:“我跳不跳舞跟你有什麽關系?”

喻宜之很平靜的說:“我想看。”

這時路邊傳來汽車鳴笛,“滴滴”輕柔兩聲,一聽就是豪車。

漆月扭頭看過去之前,總覺得喻宜之瘦弱的肩膀抖了一下。

那輛黑色的賓利停在路邊。

喻宜之背着書包站起來:“我走了。”

她的背影讓漆月想起她彈過的鋼琴曲,《月光奏鳴曲》,輕柔的,孱弱的,有着揮不去的哀傷的。

漆月知道這一定又是她想多了,喻宜之這樣的千金大小姐有什麽可哀傷的。

但她還是忍不住追上去。

她沒什麽要說的,也沒什麽能給的,胡亂中抓起塑料袋裏的一顆梨:“這給你。”

給了才臉熱起來:她莫名其妙塞給千金大小姐一顆梨幹嘛?人家缺梨嗎?人家什麽好東西沒見過?

可喻宜之沖她笑了一下,并沒問她為什麽要這樣,捏着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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