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擄走

更新時間2015-3-11 21:36:15 字數:3477

我有些不好意思,給他倒好了茶端了過去。他猛地喝了一口茶,朝後一倒,整個人呈一個大字型倒在了地毯上。高奕國的裝飾與天宇和天穹非常不同,內殿裏都是厚毯鋪地,随處可坐卧。

我一頭黑線地看着倒在我眼前的這一坨,這貨是白天高高在上冷着臉向幕僚們發號施令的那個皇甫景?這個架勢倒是和九爺很像。

如果現在面前的這是九爺,我早就走過去踹他了。想到九爺,心下一片黯然。我也随意坐下,從一旁的酒櫃裏拿出兩瓶梅子酒,給他一瓶,自己一瓶。我拔開酒塞,一股清香撲面而來。仰頭喝了一口,清冽中一點微辣,當初在臺州釀酒的時候,就知道,時間越久,酒香越濃。可是,為什麽人世間,這人,這事,時間越久越是零落?一次聚會散去,在下一次聚會之前,可能人總是随處飄零的,或者說心是随處飄零的,可是為了将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到來的重聚,只好撐着走下去。

我右手握着酒瓶,身子一歪也躺在了地上。轉頭瞧着他,啞着聲音道:“天宇皇城有消息沒有?”

皇甫景喝了口酒道:“我以為你會先問南疆的。”頓了頓,他道:“皇城裏倒是沒有什麽新的消息,只是皇上的脾氣越來越暴戾了。封後大典馬上就要到了,真不知道,到底皇城什麽惹怒了這位新上任的天子。”

溫潤的八爺脾氣暴戾?我心下有些迷茫,難道是因為坐上了寶座的緣故?

“沒有九爺的消息麽?”

皇甫景:“暫時沒有,不過,他們畢竟是親兄弟,九爺在天牢應該也不會受太大的罪。”

我苦笑,天宇的情形和高奕可是完全不同。天宇先皇子嗣衆多,早就分了派系。彼此明着是兄弟,暗裏卻是仇人。四爺雖然在天牢安排了人進去,但是九爺的處境,想必也好不了多少。

皇甫景又喝了一口酒,詫異道:“這梅子酒的味道很奇特,從來沒有嘗到過。”

我偷偷笑笑,這種梅子酒是我找太醫特別制的,一共才六瓶。是孕婦能夠喝的一種酒。你這個堂堂太子當然也沒有嘗到過。

皇甫景瞧了我半晌,道:“想知道四爺的消息麽?”

我心下一喜,轉而又想到肯定沒有關于我的。我氣鼓鼓地翻了個身背對他:“不想。你走吧。”

皇甫景無奈道:“可是,這個是專門給你的。”

我呼地一下坐起來,起得有點猛,頭發暈:“哪裏,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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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景把信遞過來,忽然起身道:“你看吧。我先走了,我還要看奏折呢。”

我一心全在信上,頭也沒擡,直接跟他擺了擺手。

展開來,雪白的宣紙上淺淺四行字:

三生石畔,碧波池中,何處安放相思;

晴天山外,微雨屋前,恍若那年相知;

黑風跑馬,紅衣明珠,春風少年得意;

金戈鐵馬,揮師萬裏,美人醉江山癡。

一字一頓,舍不得看完,更舍不得不看。紙張的右下角還繪了一個卡通的晴雨娃娃。我一愣,他連這個都知道了?之前在天宇宮中無聊的時候,我畫過好多卡通的肖像,也沒有怎麽整理,亂糟糟的堆在書桌上。我記得好像就只有九爺看到過,他什麽時候也……

我扁扁嘴,繃不住還是笑出來。因為那個卡通晴雨娃娃真的是畫得有點醜……

把信紙折好,小心地放在貼身的口袋裏。摸摸才兩個多月還一點都沒顯懷的肚子,喃喃:“寶寶啊,你爹來信啦!開不開心啊?”

磨了墨,攤開宣紙,躊躇了半天,最終決定還是抄一句先輩的詩句: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畫了一個正常點的卡通娃娃。呆愣愣地看了半晌,剛剛收起筆墨,外面就起風了,突然窗戶“咔”地一響。

我本能地回頭,眼前一花,頸上劇痛,我只來得及護住肚子,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寂靜,寂靜得可怕。迷蒙中只能聽到水流的聲音,周圍搖搖擺擺微微晃動。頭有些昏沉,不斷鑽進來微涼的風讓我感到一絲清醒。我這是在哪?船上?這就莫名其妙地被擄走了?

睜開眼,一縷晨曦透進船艙。全身酸痛,趕緊摸摸肚子沒有感到異樣才松了口氣。這時候,我才開始打量周圍的裝飾。

木質的牆壁和地板上鋪着厚毯,頂上裝着幾顆小的夜明珠。因是白天,光澤有點暗,質地卻細膩瑩潤,一顆便是連城的天價。不遠處還有一個幾案,竟然擺了幾個平日裏我喜歡的小玩意兒。

門吱呀一聲開了,擡頭看去竟然是墨雨。她見到我又驚又喜:“小姐!小姐,你醒了!”說話間都帶了哽咽的聲音。

歡喜了一會兒,我才發現她穿着的是天宇的宮女服飾。那種淺綠色對我來說,是一種陌生的熟悉。耳邊隐約傳來浪濤的拍打聲,我心思電轉:難道抓我的是八爺?

我面目表情地道:“墨雨,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墨雨已然成了一個淚人:“小姐,你和四皇子從府中逃走後,皇上,額,八皇子就帶着禦前侍衛來了。沒找到小姐,八皇子很是震怒,就,就放火燒了四爺府。皇上他廣派人馬,分散到各處來找小姐。前幾日聽說在高奕得到了小姐的消息,便遣人到這了,奴婢求了皇上讓奴婢跟了過來。奴婢怕那些找小姐的奴才們伺候不好小姐,讓小姐受苦。”

我愣了愣,問道:“八爺,怎麽知道我在高奕的?”

墨雨想了想,道:“奴婢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一次去送茶水的時候,聽到錦榮王爺,也就是十爺,正在禀報皇上,說是放在天穹的暗探查到狐王乍然送給高奕三名美女十分可疑。然後,在路上還發現了大量的衣衫的碎步條。然後,過了沒幾天,皇上便派人來高奕找小姐了。”

布條?布條?!我費心費力給骁勇将軍和莫風莫大哥留下來的線索就這麽七拐八拐地成了自己暴露給八爺的線索?想想當時只有用膳和如廁的時候,才有機會下馬車,而且還要避開那麽多耳目來系布條。我突然覺得,天道輪回,我現在坐在這條船上真是有原因的。

嘆了再嘆,可惜剛告訴了四爺我在高奕皇宮就又離開了。而且去的這個地方不太好,起碼現在這個多事之秋之際确實不太好——天宇皇宮。

“八爺,為什麽要把我召回去?天下百姓不知道天宇皇室怎麽了,他還不知道嗎?再說,我已經成了四爺的妻子,斷斷不能和他再有什麽幹系。”我揉着發痛的腦袋,實在想不明白。八爺的封後大典在即,難道是讓我這個前女友前去觀禮的?難道是大戰一觸即發,八爺看出了苗頭,要把我當人質?

想想八爺也不是那麽卑鄙的人,我甩甩頭,把剛才的想法清理掉。我這個當事人都猜不出來,問一個小丫頭做什麽。

轉頭瞧見墨雨緊咬着下唇,一動不動地呆在那裏,似是在做什麽思想鬥争。我笑了笑,看來這麽難的問題的确不應該問她。這個小丫頭笑眯眯的蘋果臉都愁成苦瓜臉了。

我伸手揉揉她的頭,道:“別皺着臉了,我不問你這個就是了。墨竹呢?她是随你來了還是去了皇宮?”

墨雨的臉色刷得一下白了。我等了一會兒她還是悶聲沒有說話。我仔細想了想是了,我應該是昨夜到的這個船上。她肯定是陪了我一夜,這時候也應該累了。我指指床榻示意她休息,自己出來轉轉。

打開屋門,我才發現這艘船雖然比不上皇家出游的大輪船但也是相當的大了。而且四下裏布置得也是很得宜。甲板下有一層屋子,甲板上面還有一層。打量了一番我驚訝地發現,我住的屋子竟然是甲板上層的主屋。對待通緝犯似乎不是這麽一個待遇,想想屋內的裝飾和茶點,難道八爺真的是讓我來觀禮的?

“臣,羅培見過……額,見過小姐。”

我挑了挑眉,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想了半天怎麽稱呼我而且最後還沒稱呼對的人。之前在将軍府的時候,聽父親說起過羅培。他是父親手下的一個副将,年輕有為,就是為人十分固執,一旦認定的事就不會再更改。聽說他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子,但那個女子死活都不願嫁給他反嫁了別人。羅培覺得既然自己第一個喜歡的就是她,也認定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他便覺得自己已經算是有了妻子,之後娶的一位女子竟然排在了二房。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蓄着絡腮胡,走路地動山搖的鐵血漢子,沒想到竟然和白面書生一樣有一副文弱纖細的樣子。

“為什麽不稱我做四皇妃?”

“花落誰家未知,人落誰家也未知,稱呼太早了以後改起來麻煩。”

我一愣。愣神間,他随意朝身後招招手,搬上兩個椅子來靠船舷放下。他施施然坐下,一伸手似是在邀請我也坐下。

坐在椅子上,遙望着萬頃波濤,我呆了一呆。這個羅培也太不按常理出牌,怪不得人家姑娘看不上他。

如果是請我來觀禮的,我的身份自然在他之上,絕對沒有我和他同坐的道理;如果是把我當通緝犯處理的,我更沒有原因和他坐在一處。正亂想間,他開口道:“你們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我想知道的是,我把你抓回皇城,會改變你的選擇嗎?”

“選擇?”我隐隐地猜出他想問什麽,不由得腹诽,這個男子不僅不按常理出牌,還八卦。

“八皇子還是四皇子。”

“不會改變。”我轉頭看着翻起的雪白浪花,淡淡應道。

“為什麽?即便你到了皇城,和八爺日日在一處,也不會日久生情在一起嗎?”

我的臉冷下來,站起身來:“羅培,你逾矩了。”

轉身朝着我的屋子走去,身後沒有一絲聲音,有些詫異回頭看去,羅培整個人癱倒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望着海面,喃喃道:“即便身居高位,你我卻都是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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