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準備下班的時候，濮顧璟剛走到廳裏，就聽到幾位老師的只言片語。

“老板今天怎麽沒來上班？”

“是啊，老板即使有事都會打電話到琴行，今天怎麽連個電話都沒有？”

“不會出什麽事吧？”

“呸！沒消息就是好消息！老板一定是忙得忘記打電話了！”

“嗯，那我回家了，拜！”

“拜！”

濮顧璟這才想起，今天的确是一整天都沒看到老板過來上班。不過，老板都有不上班的權利，濮顧璟沒有多想。他去菜市買了點菜，就回小區。進電梯的時候，濮顧璟見有人奔來，便按住開關，等人進來了才松開。

“謝謝。”諸霆鈞掃了一眼他手裏拎的東西，還問了一句，“這麽晚了還沒吃晚飯？”

“吃過了。”濮顧璟不知道面前這人是“認識”他的，只當他是特別自來熟的鄰裏，而且他對陌生人向來沒多少話。

“敢情是準備夜宵啊！吃夜宵都不見胖，你每天都鍛煉的？”諸霆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有一陣沒鍛煉了。”濮顧璟道。

“打球不？”諸霆鈞問。

“會一點。”濮顧璟道。

“以後一起打球！”諸霆鈞看了一下即将跳到“17”的數字，臨出去前還說了一句，“哎，一頓飯工夫，恩祁寶貝盡念叨濮老師了！”

濮顧璟看着人走出電梯，敢情這是認識自己的。可是，他怎麽知道自己就是恩祁口中的濮老師？他想起恩祁在電梯裏頭一次看見他就認出他的事，心思大概是那人家裏也有小孩在琴行上課，教師照片在琴行裏貼着，如此才能認出的吧。不過，聽他方才的意思，是剛剛從唐森那裏吃飯回來？如此，他再回想方才那人的長相，卻是不太記得了，只覺得那人瘦瘦高高，長得很幹淨的樣子。什麽關系，住一個小區還跑過去蹭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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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顧璟撇了撇嘴，走出電梯進屋。一個鍋裏煮鹵水，一個鍋煮牛肉塊，濮顧璟捏着手機靠在櫃臺。他用微信搜了唐森的手機號，對着那“三木”頓了一下。頭像是植物大戰僵屍的向日葵，笑容帶着陽光的暖意，就像唐森看着他偶爾綻放的笑容。他盯着那頭像看了一會兒，才發送了驗證消息。

等了許久都沒有得到通過，濮顧璟握了一會兒手機，便放在料理臺上。他将牛肉撈出來，沖洗掉上面的浮沫，随後放進鹵水裏一同小火熬煮。做完這一切，已近九點，濮顧璟看了一眼微信，還沒有通過的消息，他看了對面那一棟樓，33樓有幾戶窗戶是暗的，其他還都亮的。他不确定哪個是唐森屋裏。想來家裏有小孩子，他也睡得比較早？

濮顧璟捏着手機進房間，拿衣衫準備洗澡。到衛生間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唐森為什麽帶個唐姓的孩子？這是收養的，還是親侄子？不過，親侄子的話，怎麽會一直在他身邊？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開始洗澡。廚房裏還煮着鹵牛肉，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不過廚房那道門關着，房間的門也是關的，味道只從廚房的窗戶慢慢透出。在濮顧璟洗澡的時候，周邊幾戶人家立馬在業主群裏嚷開了。

【縣令】56甲2603：哪家每天都搞這麽香！

【百姓】56甲2702：我也聞到了，今天特別香。。。

【縣令】56甲2603：我正減肥呢，簡直引人犯罪啊！

【知府】56甲2703：打賭！這肯定是鹵牛肉的香味！

【百姓】56甲2702：不用賭，肯定是鹵牛肉！

【縣令】56甲2603：誰家啊！誰家啊！

【縣令】56甲2603：能不能賣點嘗嘗！

【知府】58甲3002：就在你們附近，一家家去找呗！

【知府】56甲1702：我好像知道是誰

【知府】58甲3002：誰啊，不會是你女朋友在做？

【知府】58甲3002：我要來蹭一口！

【知府】56甲1702：17樓的香味會飄到26樓17樓？

【知府】58甲3002：哦，也對

【知府】58甲3002：那是誰？

【知府】56甲1702：恩祁的鋼琴老師

【知府】56甲1702：我在電梯裏看到他買了牛肉的

【知府】58甲3002：能不能打着恩祁的名義，過去蹭一口？

【知府】56甲1702：你臉皮最厚，你上

【百姓】56甲2702：你臉皮最厚，你上

【縣令】56甲2603：你臉皮最厚，你上

【知府】56甲2703：你臉皮最厚，你上

【知府】58甲3002：活該你們每天饞！跨出一步，懂不懂！鄰裏！什麽叫鄰裏！關鍵時候就要蹭上一口，這樣才能增進鄰裏關系！

唐森翻了翻群裏的消息，微微一笑，随後進微信裏看了一眼，濮顧璟還沒有回複他。所以，濮顧璟正在廚房裏忙活？唐森剛要準備關閉界面，那一頭卻是有了狀态，對方正在輸入。唐森心裏一跳，好似又被抓包的緊張感，不過他很鎮定，并沒有退出界面，只那麽安靜地看着。

濮顧璟洗完澡出來，一邊拿着毛巾擦頭發，一邊拿了手機看微信。看到唐森通過了他的驗證，還發了句消息給他，濮顧璟擦頭發的手立馬頓住。唐森此刻的狀态還是正在輸入的狀态，那麽和他一樣，正對着這個聊天界面？濮顧璟正想着是不是唐森在輸什麽字，眼睛便落到上一條消息的時間上，那差不多應該是他剛進去洗澡的時間。這麽長時間一直這麽等着？

唐森通過好友驗證，只簡單一句詢問，“濮老師？”濮顧璟看着這句詢問，想着要怎麽回才合适。不能顯得太熱情，也不能過于冷淡。他思來想去，還是只打了三個字，“嗯，是的”。

唐森看着界面上那個“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态很久，才彈出三個字，不禁笑了。這三個字需要想這麽久？唐森沒有回複，也沒有關閉界面，還是那麽放着。濮顧璟的頭像是只青蛙，是好幾年前的一款手游割繩子裏的，乖巧地蹲着卻露出四顆牙齒，表面無害又鋒芒畢露。唐森對着那頭像兀自笑着。

濮顧璟回複消息之後好久，唐森還是那個“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态，卻沒有一個回複。原來，他只是忘了關界面，濮顧璟微微有些失落。不過，他們的一問一答的确是不需要再回複什麽了，那麽唐森還留在這個界面是單純忘了退出，還是也等過？濮顧璟如此一想，嘴角終于揚了揚。他退出界面，将手機扔在床上，走去廚房。廚房裏還煮着牛肉，可以關火了，放鹵水裏泡上一晚上，明早稍微煮一煮就可以加菜了。

唐森終于看到濮顧璟退出界面了，這才也退出界面。放進聯系人的他大多都添加了備注名字，可是濮顧璟的不用，他認得。

次日，濮顧璟去琴行的時候，發現老板從頭到腳的黑。工作日琴行上課的小朋友幾戶沒有，大家也就輕松不少，拿一身黑的老板開玩笑。

“老板，今天怎麽戴口罩了？”

“過敏咯。”

“老板，您這黑口罩哪裏整來的？超酷的！”

“PITTA的，代購啊寶寶啊都能買到。”

“老板還缺副墨鏡。”

“然後整個人跟一截黑炭一樣？”

“哪裏！老板的脖子還是很白的！”

“過來的時候的确戴了墨鏡的，下車的時候墨鏡留車裏了。”老板笑，見濮顧璟過來便道，“诶诶，人到齊沒有，到齊了開始開會吧。”

濮顧璟聞言，拿了水杯過去坐下。他掃過老板的帽子，過敏帶口罩是沒什麽問題，可在室內戴什麽帽子？頭只那麽垂着，唯一露出口罩的眼睛和額頭都被帽子遮住了。

今日的會議很簡短，一個小時之後各位老師就回自己的琴房，練琴的練琴，備課的備課。濮顧璟起身的時候，被老板留了下來。

“教課還适應嗎？”老板問他。

“還可以。”濮顧璟點頭。

“嗯，我看你表現還不錯，家長的回饋，小朋友的反應，都說明你教得挺好。”老板沉吟了一下，道，“你住哪裏？”

“嗯？”濮顧璟一愣，問了他的教課情況，怎麽會突然轉到住的問題上的。他道，“就在對面的文淵盛世。”

“哦，那還挺好。”老板點頭，“好了，你去忙你的吧。”他知道這兒一帶都是店鋪，從琴行到文淵盛世一路都是有監控的，幾乎沒什麽盲點，心裏也就放心了。

濮顧璟也摸不清老板的意思，就只當他是例行關心一下新員工。到周四的時候，濮顧璟看自己的課要到下午四點半，就跟琴行請了假。老宅今天開始拆房，他想再看一看。

那一帶拆遷區域都被圍了起來，濮顧璟根本不能靠近，只能站在外面遠遠看着。屋樓倒塌，塵煙四起，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這裏消散。

“脾氣真夠倔的，跟你媽一個性子！”濮毅辰道。

濮顧璟的全副心思都在那飛煙裏，根本沒注意到濮毅辰什麽時候站到他身邊了。這時候還沒有放棄嗎？濮顧璟冷笑一下。

“你乖乖聽我的，也省的連累別人。”濮毅辰道，“這麽折騰，最後不還是沒用。”

濮顧璟皺眉，緩緩轉過臉來看他。

“我能讓你踏不進大企業的門，自然也能讓你丢了小企業的飯碗，”濮毅辰道，“又或者，你就窩在家裏，混吃等死。”

“你又做了什麽？”濮顧璟道。

“你……現在站在這裏，不就是又被炒了？”濮毅辰皺眉，“怎麽，韓煜不會這麽笨，攬個燙手山芋在手裏吧？”

濮顧璟突然想起老板沒去琴行的那一天，然後這兩日在室內都帶着黑色面罩。他一下把眉壓得很低：“你對他做了什麽？”

“找人教訓了一下而已。”濮毅辰口輕道。

“你真是活膩了！”濮顧璟道。

“怎麽跟老子說話的！”濮毅辰沖着他的臉揮手過去，卻被濮顧璟抓住，扯了幾下都沒扯動，他不禁冷笑道，“什麽證據都不會留下，我找的人辦事可妥當了！”

濮顧璟狠狠收緊手上力道，最後将他一甩，轉身趕回琴行。

“濮老師，今天您不是請假了嗎？”前臺看到他回來還有些奇怪的。

“嗯。”濮顧璟不欲多說，直接去了老板辦公室。

“怎麽了？”老板一擡眼便看到他一臉嚴肅走進來。

濮顧璟沒有容他反應過來，徑直走到他面前，伸手摘下他的口罩。

“你知道了？”老板見瞞不住了，也就不瞞他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濮顧璟說。

“到處……宣揚自己被打了？”老板失笑，誰會幹這麽失面子的事？

濮顧璟微一嘆息：“那你……怎麽沒開除我？”

老板一笑：“可能沒來得及。”

濮顧璟洩了一半的怒氣，在他對面坐下。

“将你留在這裏做，是我做的決定。”老板道，“我既然把你留下，就要承擔之後的後果。”

濮顧璟看着他，并沒有說話。

“我被揍了，雖然有你的一點原因，可最主要的是我大意了。我要報複回去，那是我的事情，相信你不會插手。”老板一笑，“是吧？”

“嗯，不會。”濮顧璟笑。

“那就成。”老板拍手，“你該相信你們老板我，如果要擔心，也該是擔心你那爹別被報複得太慘。”

“反正他正好缺點教訓。”濮顧璟站起身，“我還是要跟您說聲，對不起。”

老板點點頭：“我收到了。”

“那我出去了。”濮顧璟道。

老板伸手撈了口罩戴上：“對外一個都別提。”

“好。”濮顧璟點頭。

沒兩日，濮顧璟就接到了濮毅辰的電話。他皺了皺眉，等手機響了三四遍才接起。

“阿璟，你爸被人打成了重傷，現在住院了……”

濮顧璟知道這是濮惟烨的媽，他一笑：“沒事，你讓他安穩點，缺德事少幹就好了。”

“你……”對方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聲音直發抖。

濮顧璟正想挂電話，聽到那頭的聲音換了。

“哥，”濮惟烨在另一頭說道，“顧璟，我在這裏，沒什麽事。”

濮顧璟連應都沒應一聲，濮惟烨說沒事，那一定是沒什麽大問題的。他什麽都沒說，直接挂了電話。

“阿濮老師，你不開心？”唐恩祁在旁邊看了看，問道。

“沒事，”濮顧璟對他一笑，“你繼續練這首曲子，注意這裏的休止符，你剛才沒有體現出來。”

“哦。”唐恩祁繼續練琴。

又一次響起，濮顧璟不耐煩地一滑。滑過的時候，他才發現，那是唐森的電話。

唐恩祁手下又停了，正盯着他的手機看。

“唐寶貝，老師的電話打斷你是老師不對，可是唐寶貝如果能把一首曲子彈完了再回頭，老師會更高興。”濮顧璟道。

“哦。”唐恩祁立馬繼續盯着書本，手指開始叮叮咚。

濮顧璟回撥了過去，待那邊有了聲響，他道：“不好意思，剛才我不小心滑掉了。”

“嗯，沒事。”唐森道，“我待會兒會晚到，恩祁在濮老師那兒方不方便？如果不方便的話，我找人過來接恩祁。”

“方便的。”濮顧璟看向唐恩祁，“我還有一節課，恩祁就在我這兒玩一會兒就成。”

唐森沉吟了一下：“那好，如果有什麽事，就聯系我。”

“好的。”濮顧璟挂斷電話之後，心裏還快速跳着。

唐恩祁湊過去，問了一下：“阿濮老師，是叔叔嗎？”

濮顧璟緩了一口氣：“嗯。恩祁待會兒乖乖的，老師上課的時候，你就在那張小老師位置上聽大哥哥彈琴，好不好？”

“好！”唐恩祁點頭。不過，他看到了手機上的兩個字，好像不是叔叔的名字，第一個字他認識，是男女的男，第二個字是什麽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