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大年初一, 費爾曼豪森皇冠大酒店放出消息,将在初五晚上于市裏的電視塔燃放電子煙花。
在準确地收到這條推送後, 刃唯關閉了手機屏幕,站起來去拿飯桌上切好的水果。磨蹭一會兒,他又低頭去看依舊漆黑的手機屏幕。
成景廷還在更衣室沒出來——他已經待了快五天。
刃唯心裏擔憂,又知道自己的關切無用,長嘆一聲,剝了金絲糖往嘴裏塞一顆。
在一旁狂刷搶購軟件的刃依依也剝開枚龍眼,“哎, 弟弟,”她說着, 指尖翹了翹,“怎麽今年想起來放煙花了?這廣告打得響啊。”
“想看了呗, ”刃唯嚼着糖,喉嚨發甜, “再說了,這種投資有利無弊。今年市裏新修了多少酒店?差點兒把我們比下去了,不做點宣傳能行嗎?”
“X前段生意還不錯, ”刃依依說, “畢竟有你刃小少爺在那兒做東坐鎮呢, 客人都得看你面子。給你安個頭銜吧?”
他姐嘴裏鮮少有好話, 刃唯聽得腦仁疼, “散財童子啊?”
“大義滅親。”說完這句刃依依就站起來了, 用手捋平卷翹裙邊, “哎,初五放煙花,你回費爾曼看嗎?”
“不了。”
我要在X看!
刃唯想起那晚自己精心布置的“小會場”,樂得不行。
只可惜,成景廷還沒出來……之前明明說只去個兩三天,別遲到得到時候放煙花都不來看。
冬天最适合談戀愛了。
如果成景廷是正常人,刃唯還能在下雪的日子跑過長街,從他裸露的後脖頸探入手冰他,再牽手去菜市場買些煮火鍋的材料回來。
再在寒夜月色下,溫兩杯啤酒,望對方氤氲中模糊的面孔。
可惜。
刃唯小聲地嘆一口氣,再給自己加油。
正月初二,刃唯拎着保健品等等物品跟随父母去隔壁省市拜年串門,回蓉城已是夜裏。他一回家就喊累,撅屁股趴床上不動,刃鎮烽開門進屋,喊了他幾聲都叫不醒。
“這孩子……今天沒走什麽路啊。”刃鎮烽搖搖頭,心道兒子身體素質越來越不行了,改天得逼着這小兔崽子去健身房多練練。
新年習俗總是多種多樣,多到刃唯看家門口貼的“驅邪符”後,也僅僅皺了眉。
以往隐身陪自己睡覺的是成景廷,上次來家裏拿個掃帚幫他求救的,應該也是成景廷……這鬼來無影去無蹤,也不知道貼上這些還能不能進來。
發着呆,刃唯望向遠處,像想在那裏硬生生看出一圈人形。
他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擡手,直接把那個倒着貼的符撕了下來揉皺。
尋到垃圾桶後,刃唯正準備丢,卻被刃母攔了下來:“唯唯,你做什麽?”
“媽,”竄上天的氣焰瞬間變低,刃唯摸上她的肩頭,标準乖乖仔,“我房間門口被貼得大紅大紫的,看着不舒服。”
“不舒服你也不能扔呀,”刃母笑容溫婉,“閣樓還有,我去給你拿一個。”
“不用了媽。”
刃唯想着那張才被揉了扔進去,撿起來還能用,就扭頭準備去撿。
以往在室外室內,因為太冷又要遮頸項間的吻痕,所以刃唯穿高領的時間多,要麽也是打個羊絨圍巾。現在在家裏,暖氣開着不說,也懶得顧及形象,刃唯随便在房間裏套了個保暖內衣便在撕符紙了。
刃母眼尖,在他扭頭時看到他後脖頸畫的“畫符”,摸上去,“唯唯,你這是什麽?”
“嗯?還有?”刃唯停下動作,伸手去摸自己後脖頸,只覺得燙燙的。
這不是挺早之前就已經洗掉色了嗎……
怎麽還有?
“紋身貼,”刃唯動動脖子,安撫地握住刃母的手,“媽您放心,我等會兒就去洗了。”
“看着不像,”刃母認真道,“有什麽事兒,一定要給爸媽說。”
刃唯邊摸邊發愣,聽到刃母如此說,連忙道:“好,您放心。”
看兒子進房間休息後,刃母站在玄關處,一直盯着門口,過了好久才離去。
正月初三,刃唯掰着手指頭數時間。
正月初四,電視塔的外景大led屏幕上已開始為明日的費爾曼煙花活動造勢,廣告輪流播放二十四小時,“Fearman”标識的大紅色光輝奪目,刃唯遠遠地站在對面建築頂樓望着,心中說不出的感慨。
誰能想到,自己的家業曾經是男朋友的。
中間雖然已隔近百年,但那種親密感是與生俱來,就像一家人。
他從大廈樓頂下來,路過有無數小型工作室的一層樓,再乘電梯下去,一路看見不少人或開懷大笑,或緊縮眉頭,千人千面,各有各的歡喜,各有各的煩憂。
對啊,熱鬧與行色匆匆,這才應該是人間獨有的煙火氣……X酒店之前的那些客人,安靜又空洞,自己怎麽沒早點察覺?
刃唯轉念一想,可是察覺了又怎麽樣,誰叫自己第一眼就喜歡成景廷了。
他說得對,這不是一見鐘情。這叫“起死回生”,叫愛的本能。
“叮——”電梯開了,刃唯跟着助理走出電梯間。助理抱着一大袋文件不知道小少爺等會兒還要去哪兒,只得硬着頭皮問:“唯,唯哥,我們現在要往哪兒走?”
刃唯在大多數人面前是一副浪蕩纨绔的樣子,這幾日逢年過節,反倒顯得陰沉沉的。
“你回家吧,這還在新年間,辛苦你了,”刃唯披上外套,“叫司機送我回費爾曼。”
“您最近看起來狀态很不好,嘴唇太白了,”助理正準備走,多嘴了幾句,“眼睛都沒什麽神。”
刃唯是感覺身體勞累發虛,卻覺得沒多嚴重,聽他講了才拿手機出來照臉,點點頭,說會好好休息。
助理走後,刃唯坐上了商務車,心想自己最近一段時間氣都挺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成景廷的原因。
想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陷入沉思之中。
商務車停到費爾曼酒店樓下,有門童見是少東家的車,急忙跑來開門。
費爾曼新來的門童年紀小,十七八歲的樣子,少年人講話洪亮清脆:“唯哥!您來得剛好,車到啦!特別酷,快快,下來看看!”
刃唯年輕,性子又辣又奶,沒什麽架子,自然常常和個別手下打成一片。他取了圍巾,正好奇是怎麽回事,擡眼便看到了停在費爾曼酒店大廳門口的一輛超跑。
這車,和當時他燒給成景廷的那輛一模一樣。
“誰的?”刃唯還沒明白。
“唯哥的呀,”門童雖常見豪車,但這種全新未上牌照就開來酒店的少見,“您的朋友開來的。”
刃唯本來還情緒低落着,一聽這話炸起來了:“哪裏?”
不遠處,白宣攥着車鑰匙站在旋轉門處,正一臉淫蕩地對着另一個小門童笑。
那裝扮、那笑容、那想調戲又欲擒故縱的手,簡直是标配版的二世祖。
能別泡我家員工嗎!我去你的!
刃唯忍了一頭黑線,大喊:“姓白的!”
“哎喲,”白宣被喊得一驚,回頭,還不忘稱贊一句:“唯唯,你家員工怎麽都跟你似的,一個賽一個俊。”
看刃唯臉色不好,白宣立刻補充道:“但還是你最帥氣。”
“你給我過來,”刃唯招呼他,“這車怎麽回事?你送我的?”
也沒那麽巧啊。
白宣看着像才宿醉結束,眼神較為飄忽,“沒,今天早上有人給我打電話,說你的車到了,讓我給你開過來。”
刃唯有些不信:“哪兒的啊?”
“盤古車館來的,說是從天津港專門調來的。”
白宣怕刃唯不信,又說:“你知道我最近被我爸扣了卡吧?我哪兒有錢給你買車。買車幹什麽,買車泡你嗎?你看你男朋友那陰森森的樣子,誰敢……”
話還沒說完,刃唯打斷他:“知道了。”
白宣今天的話格外多:“你要信我。”
這謊言再蹩腳,刃唯也沒多懷疑,只是說:“成景廷送我的?”
第六感是這樣告訴他的。
“聰明。”白宣一拍手,也不否認,“你男朋友手筆挺大啊。”
刃唯心情好了點兒,卻忍不住腹诽:你這不廢話嗎這是我燒給他的同款車啊……
這車入門款裸價都是四百多萬,成景廷哪兒來這麽多錢?難道是酒店營業額?
刃唯覺得自己有點兒“小禍害”,心裏又像打翻了蜂蜜糖罐,又甜又黏糊——
接過鑰匙,刃唯檢查了幾遍覺得沒什麽問題,又看看頭頂陽光。
這輛車應該是真車,可以上路的真車。
白宣交代完一陣,又跟刃唯說:“哎,唯唯,等下你還是得去一趟車館,把交接資料那些辦妥了。我只是負責把車開過來。你這還得上牌照呢。”
見他後面還跟着一輛轎車,刃唯擺手道:“好,有事兒你就去忙。”
“忙得很,我對象在車上。”
刃唯毫不客氣地吐槽:“什麽對象?你哪個情人吧。”
“情這個東西呢,有一日算一日,誰求地久天長呢,是吧?”白宣有個毛病,誰都要惹一下,說着說着就離刃唯進了,呼吸都亂在一處,惹得刃唯連連退後幾步,擡腿要踹人。
“哎哎!別別別,我錯了,唯唯……”
因為好奇,刃唯又悄悄看了眼車上靜坐的人,說:“你怎麽不讓他跟你一個車?”
“髒。我不能讓他髒了你的車。”
刃唯無語:“……你什麽時候去死?”
“你讓我去我就去,”白宣狗腿道,“現在立刻馬上。”
他本來和刃唯不是特別熟,但相處過一段時間後覺得刃唯特別合他心意,特容易激發男人的保護欲。白宣知道他和那酒店前臺搞上了,也沒有別的想法,只想看着刃唯能好好的照顧自己就行了。
“你說說你,要找小情人又覺得別人髒,”刃唯的指尖抵住白宣的胸膛,點兩下,“無情。”
白宣一笑,捉住刃唯的手,眼中深意更甚:“我才不無情,無情的是那種得不到結果的人。”
“別動我,”刃唯特有原則,用手指掐住白宣脖頸邊的肉,故意裝兇,“小心我讓我男朋友吸你的血。”
道過謝,兩人說了再見,刃唯才迫不及待地坐進這輛成景廷給自己買的車。
現在,他的心情難以言喻。
應該是因為成景廷那天看到了他對跑車的興趣,以及紙紮跑車消失在陽光下之後的郁悶。
你總是這樣,什麽都想補償給我。
正月初五,從早上八點多到傍晚七點,刃唯還是沒等到成景廷。
夜裏九點。
X酒店內,關閉已久的更衣室終于打開了。
門上的封條似有靈性,自行剝落下來,在空中飄浮打轉,最後徐徐降落在地板上。
厚重的木門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喘息。
半晌,更衣室大門敞開,裏面走出的人依舊高鼻深目,肩寬窄腰,披一件薄薄的西裝外套,眼神冰冷,有如困鬥之獸。
成景廷掃視一圈漆黑無人的大堂,朝身旁的空氣說:“姚棠之。”
空氣中傳來回應:“屬下在。”
“車安排了?”
“安排了,您去陰間的這段時間,屬下将酒店的一切都料理得很好。小鬼們躲在各自的房間沒有外出,附近也沒有傳出什麽靈異事件。”
“嗯。”成景廷給出肯定,轉身去門前取傘。
姚總監在空氣中猶豫半晌,開口道:“大人,我有事想問問……”
“你問。”
“您此去陰間,為酒店争取了多久的時間?”
姚總監的問題問得直白而正中紅心。
見成景廷避而不答,姚總監又說:“那……酒店附近十字路口車禍死的亡魂,我們還敲碗喂吧?”
成景廷低頭看手腕上刃唯送的這塊表,緊抿下唇:“嗯。我們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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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