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醫莊無醫(二)
蘇瞻洛自覺功夫不弱,只要有人來不可能半點聲響也聽不見,可蘇瞻秋偏偏就是大變活人般從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薛子安仿佛才反應過來,輕嘆一口,“呀,小妹妹呢?”
蘇瞻洛的劍刃緊了兩分。
薛子安扁扁嘴,“哎,別這麽兇麽,又不是我弄的。”
蘇瞻洛冷哼一聲,“不是你?那你為何畏首畏尾,連用真面目示人都不敢?”
薛子安一聽更委屈了,“喂,不能你長得好看就沒道理啊,我這分明是不想惹事兒啊。”
蘇瞻洛冷眼看着他,逼着劍刃緊貼着他的脖頸,仿佛下一刻便能劃破脆弱的皮膚!
卻在這時,眼前被制住的人突然身形極快地一動,蘇瞻洛如臨大敵,卻只見一根手指輕輕按上了劍鋒,一聲清脆的響聲随即破空而出!
是指甲彈敲劍刃的聲音。
緊接着,一道洶湧的內力通過劍身傳遞至劍柄,蘇瞻洛只覺手中的劍不聽使喚地被巨大的力道沖開。
薛子安卻還是那副無辜又可憐的模樣,“我都說了,我不想惹事兒。”
蘇瞻洛抱着那柄铮铮作響的劍,重新上下打量着他。
蘇瞻洛有自知之明,這江湖中人外有人,可他在意的是,面前這個年輕人比他大不了幾歲,那一身的內力卻是沒個幾十年練不出來的渾厚。雖內力敗了幾分,但蘇瞻洛有信心,若兩人交起手來都讨不着好,所以他說得不無道理。
可那張不起眼的面皮還在擺出一副可憐巴巴地模樣,怎麽瞧怎麽不順眼。
蘇瞻洛橫了他一眼,還劍入鞘,“帶路。”
薛子安眉開眼笑,“诶,這就對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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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瞻洛惶惶地找到蘇瞻秋的時候,這個懵知懵懂的小粽子正在堆雪人。
“姐姐,這根樹枝是不是短了些呀?”
她身旁蹲着一個綠衣姑娘,歪着腦袋瞧了半天,“對啊,好像是有點短了。”
“那我再去找一個新的!”蘇瞻秋自告奮勇道,回過頭正瞧見蘇瞻洛那張黑成鍋底的臉,便拍拍手笑眯眯地指着面前的傑作。
“看,哥哥哥哥,我堆了個雪人!”蘇瞻秋拉着那綠衣姑娘,“這個姐姐幫我一起堆的!”
綠衣姑娘低眉順眼的,唯唯諾諾跟在蘇瞻秋身後。蘇瞻洛往她的腳下望去,這姑娘竟沒留下任何腳印!
踏雪無痕,世上竟真的有如此輕功?若是存在的話,也難怪能悄無聲息地将蘇瞻秋帶走而不被發現了。
“哥哥,這個姐姐大概太孤單了才會把我帶到這裏來的,”蘇瞻秋扯着他的衣袖道,“走的時候太急啦,忘記跟哥哥打聲招呼了。”
薛子安一旁笑嘻嘻道,“阿洛呀,你快緩緩你那張鍋底臉吧,黑得都快吃人咯!”
蘇瞻秋翻了個眼白給他。
薛子安嘆了口氣,指着一旁悄然開溜的綠衣姑娘道,“碧蝶啊,快解釋解釋,我要被冤枉死咯!”
那叫碧蝶的綠衣姑娘身形一滞,只得停下默默挪遠的腳步,垂着頭道,“是奴婢看蘇姑娘可愛,擅自想與她親近,才出此下策。”
蘇瞻洛緩了緩臉色,“你功夫很好。”
碧蝶抖了抖身子,剛要說話,卻聽蘇瞻洛又道,“姑娘可否擡起頭來?”
碧蝶只得慢慢擡起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不敢當。”
蘇瞻秋晃着腦袋上的羊角辮,“诶呀呀,碧姐姐你的臉色比哥哥還要差哦。”
蘇瞻洛這才發現,這個姑娘的臉色蒼白到了極致,幾乎跟死人一般。
蘇瞻秋繞過陷入沉思的哥哥,在空中嗅了嗅,“有花香。”說罷,她四下瞅了瞅,看準了不遠處地上的石塊,蹲下身将它搬開。
說來也怪,這寒冬臘月的日子,花草早早枯死,可在這石塊底下的夾縫中卻還開着一株野花,大概是被結實的石塊擋去了大半風霜,才得以茍活于世。
“小妹妹,你這鼻子靈的很啊。”薛子安摸着下巴道。
“那當然。”蘇瞻秋得意洋洋道,她拈下那朵野花,小跑到碧蝶面前,将它雙手奉上。
碧蝶受寵若驚地退了一步,“蘇、蘇姑娘?”
蘇瞻秋甜甜一笑,露出豁了口還沒來得及長全的門牙,“送給姐姐,我要走了,不能陪姐姐玩啦,這個就送給姐姐當做紀念!”
薛子安笑嘻嘻地蹲在她面前,“我也要跟你們告別了,你不送一點東西給我?明明我陪你們的時間更長一點。”
“咦?你也要走了嗎?”蘇瞻秋道。
薛子安點頭,“喏,就在那兒了,一眼就能瞧得見了。”
蘇瞻秋順着薛子安的手指方向看去,那白茫茫天色中,正有一個偌大的莊子若隐若現,想來必是拂雲醫莊了。
“我還要去茶館候着,接其他找不到路的人呢,可不能一直陪着你們。”薛子安道。
蘇瞻秋托着腮想了想,點點頭,“好吧。”她從懵懵懂懂的碧蝶手上拿過那株花,小心翼翼地揪下了一點點花的根莖,塞進薛子安的手中,再将那好好的花又還給碧蝶。
“你……”薛子安拿着手上那一個指節長的綠莖子,哭笑不得。
碧蝶在一旁唯唯諾諾,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蘇瞻秋這回笑得有些賊,“這莖子染了花香,也挺好聞的,你就收着吧,不用謝我啦!”
薛子安給她這幅恬不知恥的樣子氣得哭笑不得。向來都是他氣別人,這次倒栽在一個小姑娘手上,真是因果循環。
蘇瞻洛眉眼一彎,倒是笑了,嘴角旁現出淺淺梨渦,卻轉瞬即逝。
薛子安只看到那嘴角還未來得及撤下的弧度,腦中竟有一瞬的空白,難得的愣了愣。
蘇瞻洛牽起蘇瞻秋的手,朝愣愣的二人拱了拱手,“告辭。”
風雪落在薛子安一雙深不見底的瞳仁裏,無聲無息地消融。直到那二人的身影遠成了兩個黑點,薛子安才揉着發麻的腿起身。
“主人……”碧蝶顫顫巍巍地拿着手上的花,手足無措。
“行了,送你你就拿着吧。”薛子安漫不經心道。
碧蝶看着他手心上那截綠油油的莖杆,還是不忍心地将花遞過去。
那株野花已經蔫了大半,原本嬌嫩鮮豔的顏色染上一層灰意,在凜冽的寒風中無助地左右搖擺着。
薛子安搖搖頭,将花推了回去,“你說,茍且偷生地活着有意思嗎?”
就像這朵野花一樣,活在巨大的岩石之後,一生也看不到世上的風景,茍且并不自由地活着。
碧蝶将花朵收進懷中,不解地看着他,“主人……”
但當岩石搬開的時候,窗外的風雨全部落到身上,窗外的烈日全部照到身上,終于自由的生命卻顯得異常脆弱。
這樣值得嗎?
“主人?”
薛子安翻手,将花莖随手扔在地上,朝着醫莊慢慢走去。
蘇氏兄妹是代表一劍山莊來的,一劍山莊近幾年在武林白道的地位扶搖直上,連帶着待遇也上去不少。
蘇瞻洛看着畢恭畢敬布菜的小厮,又看着一應俱全,寬敞明亮的屋子,心中不免慨嘆一口,前幾年還是一間破舊狹小的屋子就打發,現在這待遇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哥哥,我們一劍山莊變得好厲害,都是哥哥在外面打壞人的功勞對不對?”蘇瞻秋扒拉着他手上的繭子道。
蘇瞻洛合起手掌,将她小小的手握在手心,“行了,吃飯吧。”
這些年來,一劍山莊崛起有多快,他腳底下就踩了多少人命。蘇瞻洛明白,他只是一劍山莊的一把好劍。
用餐,洗漱完畢,蘇瞻洛照例看着蘇瞻秋苦哈哈地服下藥,往她嘴裏塞了顆蜜餞,又将人塞進被窩裏,撚好被角。
蘇瞻秋眼珠子一轉,沒由地來了一句,“哥哥,你是不是要出去?”
蘇瞻洛動作一頓,“睡你的覺。”
蘇瞻秋抓住他的腕子,“你去哪兒呀?這麽晚了。”
蘇瞻洛将她的胳膊塞回被裏,“睡不着,出去轉轉。”
蘇瞻秋歪着腦袋,“哥哥,你明明……”
明明在說謊,你說謊的時候都不敢看我。
這半句話被她咽了回去,蘇瞻秋慢慢縮進暖和的被裏,只露出兩只眼睛在外頭,緊緊地追着那個身影。
蘇瞻洛彈滅燭火,屋外的月光透過窗戶傾瀉而下,在地上拉出一個長長的窗影,也将他的影子拉得極長。
蘇瞻洛盯着地上人影那極瘦的身形,瞬間酸楚湧上鼻腔。
“哥哥,早點回來。”隔着棉被,聲音聽上去悶悶的。
蘇瞻洛合門的動作頓了頓。
“好。”
月明星稀。
偶有幾片枯葉零落,北風一揚,便在地上翻滾幾圈,劃出一道嘶啞的聲音。
蘇瞻洛翻上屋頂,月色極佳,醫莊的布局自然盡現眼底。
醫莊整體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住人的,所有的屋子院落都劃在這塊區域內,而在這些屋子後頭劃出了一大塊平整的田地,在這萬物蕭條的冬天竟還青翠一片。
蘇瞻洛參加壽宴有個不大正大光明的目的。
蘇瞻秋從小便得上了寒病,一劍山莊只能找到緩解的藥,但莊主晏亭去信讓他參加壽宴的時候告訴他,拂雲醫莊裏頭有一塊無論春夏秋冬都長青的藥田,藥田裏種着一種叫做化霜草的藥物,是寒病的克星。
只是這塊藥田是醫莊的禁地,莊主寶貝的很,一劍山莊多次派人軟磨硬泡,莊主都不肯放行,所以若要化霜草,最簡單的法子只能是偷。
蘇瞻洛提氣,無聲地踩着屋頂往那藥田躍去,一盞茶的時間便落到了田地的邊緣。
這片地遠遠看着,除了青蔥一些倒也無甚,靠近了看方顯出其詭異來。
那片綠油油的是叫不出姓名來的奇異碎草,邊緣呈齒狀,碎草中還生出星星點點的嬌豔花朵,猩紅如血,在一片綠草中鮮豔異常。甚至還有黑白相間的蝴蝶在叢中飛舞,每落到一株花上,那株花便迅速由紅轉黑,逐漸萎縮,直到蝴蝶離開的時候便徹底枯萎。
而這麽一片鮮嫩的草叢中,除了黑白蝴蝶,竟沒有一個活物。
“醫莊禁地,閑人莫入。”一個人影在他身後施施然落下,仿佛是在此處恭候多時的模樣。
蘇瞻洛抱着劍回頭,只見一個男人靠着一棵枯瘦的大樹站着。
男人直起身,從樹下的陰影中走出,“此處是拂雲醫莊的藥田禁地,可這藥不是良藥的藥,而是□□的藥。”
皎潔的月色落在他漆黑的眸子裏,宛如明珠沉入潭底,再找不見蹤影。
蘇瞻洛瞥他一眼,提步原路而返,“我只是路過,閣下何必多嘴。”
男人輕嘆一口,“你要尋的藥就在這片藥田中。”
蘇瞻洛腳步一頓。
“只是對于常人來說難尋地很,況且這一地毒草,稍不注意便能葬身于此,”男人彎了彎唇角,“我可以帶閣下尋藥草,只是閣下須與我賭上一賭,如何?”
蘇瞻洛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臉上,仔仔細細地打量着,男人長着一張清俊的面容,一雙桃花眼總是彎着,卻不帶半分笑意。
“這次沒帶□□?”蘇瞻洛道。
男人唇角彎得更甚,“你在說什麽?”
月色下,冷光一閃,寶劍出鞘,寒意乍現。
“薛子安!你到底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插一句,最近喝中藥喝得□□,真的苦啊!!
喝完非得往嘴裏灌糖才能緩解!!
并且毫無食欲還能減肥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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