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蔣韓勳這個休假的後半段,完全變成項目考察。
将近半個月的時間,他一直在杭州及周邊的茶山、茶園裏來來去去,阿旭則放了平時的工作路線,基本成了他的個人專用司機和導游。加上身邊還有個曲醫生在,蔣韓勳連身體狀況都有人随時監測着,他這一趟上山下地的,一點顧忌也沒有。
出門前拟訂假期的時候,他還擔心自己這麽長時間怎麽玩得完,結果這樣忙碌起來,時間反而有些不夠用了,要不是蔚藍深海的人事發來郵件提醒他之後的日程安排,并詢問是否要幫他訂返程機票,他都忘了假期即将結束。
他一面給人事回複郵件,順帶給阿旭發了信息,請他來送一趟機場,一面問曲醫生要不要一起訂機票。
曲醫生誠懇地擺擺手婉拒,表示自己自理即可,末了,又道:“不過,可能有另外一件事,需要耽誤一點你的時間。”
蔣韓勳回罷郵件,放下手機,示意曲醫生直言。
曲醫生面露一絲無奈,但嘴角是笑的:“我有個小舅舅,不知道Leo你還記得嗎?”
“怎麽會不記得?”蔣韓勳聽了,立即明白他那一絲無奈從何而來。
曲醫生口中的小舅舅,其實只跟他相差兩歲,是他養母的弟弟,因而叫小舅舅。讀書的時候,他們三人行,曲醫生偶爾會提起這個人。雖然次數不多,但足夠蔣韓勳把人記住了。在曲醫生的描述中,那位小舅舅是個讓人毫無辦法的奇葩。至少,曲醫生是拿他沒辦法的。
少年人都鬼精靈,捕捉到一點蛛絲馬跡就能聯想出一個盤絲洞。事實上,那些年蔣韓勳和蔣東維憑着曲醫生的寥寥數語,沒少猜測他的微妙心跡。只是礙于禮貌,不曾向本人探究。
現在曲醫生又提起對方,便攥住了蔣韓勳的興趣:“小舅舅怎麽了?”
曲醫生娓娓道:“早年,我養母為了養我和小舅舅,辭了單位的工作去經商,一開始做的就是農業,小舅舅看着他姐姐起家,所以對農業也很有感情,自己出來做生意之後對這塊也有些研究,這幾天我跟他聊了聊你的想法,他挺感興趣的,希望約你見一面。”
天降一個潛在合作夥伴,蔣韓勳沒有拒絕的道理,當即點頭答應了。曲醫生也不含糊,趁着蔣韓勳還在,當天就挑了個時間,讓他跟自己的“小舅舅”和春通了電話。
這個電話一打就是半個小時,蔣韓勳跟和春溝通得異常順暢。對方是個實在的爽快人,他也不藏着掖着,把這小半個月考察的重點內容和意見都坦誠拿出來交流,那邊的農業經營經驗,則是他最稀缺且最急需的,彼此互補,一場好生意。
最後,兩人約好了見面細談的時間,才挂了電話。這時,阿旭正好到了。
蔣韓勳回房收拾行李,依然是大半個行李箱的茶葉,但不再是上次那批——那些都在九華山事件後,全塞給了蔣錫辰去處置。這次裝的,是整個杭州,乃至整個浙江最好的茶樣。阿旭知道他有多少茶,見他從房間出來,就像看見自己生活的希望,望着他行李箱的眼神都在放光。
曲醫生晚些走,蔣韓勳跟他簡單告了別,上了阿旭的車。
在過去這段日子拟出來的規劃框架中,阿旭是重要的合作夥伴,蔣韓勳趁着去機場的路上,把自己剛剛跟和春達成的合作意向對他說了。
“安排得出時間的話,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見那位和總,來回行程的費用,算公費。”
阿旭聽了,目光自後視鏡朝蔣韓勳望來。他看上去有些呆住,張了張嘴,有話,又沒說出來。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抓了又抓,像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些。
過了半晌,才篤定地回答:“有時間,一定有。”
蔣韓勳點點頭:“那就好。”
阿旭又看了蔣韓勳好幾眼,內心那點激動翻來湧去,一句“謝謝”卻還始終含在口中。但見蔣韓勳已經低頭在平板電腦上忙着處理工作了,只好暫時作罷。
回到北京,又是燈紅酒綠的娛樂圈。
蔣韓勳離開之前留下的項目中,有兩個即将舉辦媒體發布會。他是發起人,又是蔣家的二少爺,還長得跟個男明星似的,公司裏普遍希望他親自出席。用蔣錫辰的話說,就是“外界對你的好奇,多過對我的關注了”。
他才不想被外界關注,這種露臉博關注的提議,他最終還是推了。回到公司開完第一個會議之後,他撿起了自己作為蘇娜經紀人的職責,先去瀾華話劇院看了自己的藝人。
按照慣例,瀾華話劇院每年都是要出新劇的,這既是瀾華的招牌,也是捧新人的最好機會。去年,一部《低溫》捧出了兩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蔣錫辰。他一個愛豆出身的,在戲劇舞臺上獲得成功後,真正的好戲資源便源源不斷了,轉型之路正在平穩展開。
今年,劇院的新戲叫《隔靴搔不到癢》,是一出喜劇,編劇與《低溫》是同一個,叫許倫。後一部,蔣韓勳去年是抽時間來看過演出的,那是一部充滿探讨的作品,與“喜劇”兩個字兒沾不上邊,戲看完倒是夠讓人悲傷的。
他有些好奇這樣一個作者怎麽寫喜劇,從蘇娜手裏借來劇本,翻了幾頁,意外地發現還真挺有意思,劇情臺詞都有梗,深思也有空間。
“感覺怎麽樣?”蘇娜休息的間隙,來到他身邊問。
蔣韓勳從劇本中擡起頭,颔首回道:“挺好的,角色挺适合你。你剛才的排練,看起來也進入狀态了,你很有表演天賦。”
蘇娜笑笑,喝了一口水:“Dan也是這麽說的。”
聞言,蔣韓勳有些意外:“他也看了劇本?”
蘇娜聳聳肩:“全蔣家都看了。”她的表情有點揶揄,又有點無奈,“你說走就走,林阿姨三天兩頭就喊我回家,還經常來劇院看我,估計只要Dan松口,你們家老爺子聘禮都要送來了。”
蔣韓勳被她逗笑:“你還知道聘禮?”
蘇娜吐吐舌頭:“我還知道入鄉随随呢!都是他們教的,尤其是謝老師,他什麽都教。”
“看來你在劇院适應得不錯,我至少判斷對了你的潛力。”蔣韓勳把劇本遞回去給她,同時給了個鼓勵的眼神,道,“有件事,我要跟你交個底。我最多再在蔚藍深海半年,半年後,我就做不了你的經紀人了,倒時候我會給你找新的,你自己定也行,我盡可能滿足你。”
蘇娜聽了,“哦”了一聲,随口問道:“你要回Dan那邊嗎?”
蔣韓勳淡笑着搖搖頭:“不回了。你都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情,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
蘇娜滿臉意外,瞪起眼睛:“你是要離開Dan?”
蔣韓勳不語,臉上扔挂着那抹淡笑,透出一股距離感。
蘇娜意識到自己失态多事了,忙喃喃道了個歉。片刻後,又嘆了口氣,欲言又止,但到底止了,有些自嘲地說:“那我的任務也要結束了。”
蔣韓勳:“什麽任務?”
蘇娜意味深長地看着他:“監視你的任務。不過,這個任務從你跑了之後,就實際上中止了……這真是我接過的性價比最高的工作了,什麽也沒幹,報酬還很高。”
聽她這麽講,蔣韓勳不用再細問,就猜了個八九分。
監視什麽的,只有蔣東維那個幼稚性格能幹出來。
至此,他也基本看出了蔣東維把蘇娜送回國、送到他身邊,甚至送到蔣家父母面前的用意,那家夥全程打的就是試探牌。結果,現在把父母試急了,忙着順水推舟;把他試醒了,一定程度上,也在順水推舟。
只不過,他知道蔣東維不會接蘇娜這個舟,因而比起家裏那對父母,他做得更肆無忌憚。然而,他的放肆實際上也是冒險,萬一……萬一蔣東維對他那點感情,有一絲疑慮和猶豫,他這麽一走,也就真的回不去了。
這些想來都是煩惱,他壓了壓心頭思緒,不去想了,垂首看一眼手表,對蘇娜道:“好好排練,我先走了。”
蘇娜讪讪點頭,一雙眼睛望着他,總像是還有什麽話憋着沒說似的。但她自己不開口,他也不會去問。轉身又跟正在和其他演員講戲的謝梧致了個別,便走了。
排練室裏,仍憋着話沒出口的蘇娜有些不安,她想來想去,又看看時間,估摸着蔣東維該下班到家了,終于給那邊去了個越洋電話。這個電話足足等了二十秒,才被接起來。
“What’s up,Su?”蔣東維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帶着疲憊,同時語速極快,好像每次談話都要速戰速決似的。
蘇娜被這狀态影響,精神都被弄得緊張起來,迅速而簡短地把剛剛見蔣韓勳的事情彙報了一遍,說完之後,靜靜地聽回複。然而,她等了好一會兒,那邊也沒有動靜。
“喂,Dan你還在嗎?”
“在。”蔣東維低沉地回,帶着一絲嘆息,語速比剛才放緩了許多,“你做得好,不用把我的事告訴他。”
蘇娜輕輕“嗯”了一聲:“那以後,我還需要繼續任務嗎?”
蔣東維:“要。”
這一聲倒是響亮肯定,蘇娜仿佛都能看到他微微皺眉,表情略帶嫌棄的樣子。那邊繼續吩咐道:“你以後總跟着他是沒可能了,但有什麽消息,還是要馬上告訴我,ok?”
蘇娜:“Ok。”
蔣東維一二三地重申了一次他們的合同條款,确認蘇娜務必繼續的任務內容,全都對過了,才放心。蘇娜暗裏吐槽,明明一身麻煩焦頭爛額了,琢磨起蔣韓勳來,還挺精神。
戀愛的男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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