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白蛇傳19
許仙覺得腦袋裏昏昏沉沉的,他揉揉太陽穴, 虛弱地睜開眼睛。
這裏并不是他的卧房, 而是一間禪房,屋內陳設極其簡單, 只有一張床, 一個小桌和一個蒲團。床對面的牆上寫了一個巨大的佛字,許仙看了一眼趕緊轉過頭去,他覺得眼暈。
法海坐在蒲團上, 看到許仙醒了, 他平靜地說道:“許施主,你醒了。”
“這是哪兒啊?”
法海說:“這裏是金山寺。”
搓搓臉,許仙從床上坐起來, 他推開窗戶往外看了看。算算日頭的高度, 現在差不多該吃午飯了。
“我買的馄饨呢?”
法海說:“馄饨已經給李夫人送回過去了。李夫人聽說許施主要留在金山寺為她和孩子抄經祈福,看起來非常高興, 她讓貧僧轉告許施主,且安心在金山寺住下,家裏的事不用你操心。”
許仙在心裏嘆了一聲,看來法海是有備而來,二郎神前腳剛走, 後腳他就綁了自己。加上法海是金山寺的大德高僧, 姐姐和姐夫肯定不會想到是他把自己迷暈後綁到金山寺的。
許仙問法海:“法海禪師, 我實在想不明白, 您為什麽要這麽對我。難道就因為我上次帶走了青白二蛇妖, 所以您一直懷恨在心?”
法海說道:“施主誤會了,貧僧對施主并沒有任何不滿。只是那青白二蛇妖偷盜庫銀,擾亂凡人命盤,貧僧要替天行道,捉拿二妖。所以不得不請許施主過來幫忙。”
許仙冷笑:“法海,是你傻了還是我傻了?請我幫忙,你居然給我下藥?你要捉青蛇白蛇,跟我有什麽關系?她們已經離開杭州了,你想捉妖,你就去追啊!你把我抓來算怎麽回事?”
法海垂着眼睛,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許施主,你對白素貞有特殊意義,只要您在寺中安心住下,白蛇自會送上門來自投羅網。等貧僧除完了妖,許施主想去哪裏便去哪裏,貧僧絕不阻攔。”
許仙的耐心已經被法海給耗盡,他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匕首,“法海,我要回家吃午飯了,讓開!”
法海擡擡眼皮,“施主,你氣性太大了。”
許仙冷哼一聲,“老子就這脾氣,不服你也得給我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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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仙拎着匕首拉開房門,門外站了二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和尚手持鐵棍,圍着禪房。許仙冷聲說道:“不想死的就滾開!”
法海穩穩當當地坐在屋裏,“許施主,請你不要沖動!”
許仙沒理法海,抄着匕首往外沖。那些和尚走的是剛猛的路子,一根鐵棍被他們舞的虎虎生風。而許仙的身法輕盈飄逸,他在這麽和尚中間輾轉騰挪,左戳一刀,右戳一下,抽冷子給他們甩幾張靈符貼在身上。
那二十來個和尚有的被許仙刺傷,有的被靈符定住。許仙沖出他們的包圍,助跑幾步攀着院牆跳了出去。
一個腹部被刺傷的和尚爬進來說道:“方丈,許仙太厲害了……我們攔不住……”
法海輕嘆一聲,“阿彌陀佛,許施主,貧僧必須得阻攔你繼續行兇了!”他摘下脖頸上的佛珠順着窗戶扔了出去。
跳出了院牆,并不代表許仙逃出了金山寺。金山寺占地面積極大,它依山而建,山與寺廟的建築融為一體。許仙跳出了院牆,只是離開了僧人們平時起居的地方,他打算往前面的大雄寶殿跑,那裏香客多,法海應該不敢當衆綁架他。
從懷裏抽出一個神行符貼在腿上,這能讓許仙跑得更快一些。剛把靈符貼好,一條紫檀佛珠從天而降,套在了許仙身上,佛珠閃着紫色的電光,許仙被電的渾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因為神行符還貼在腿上,許仙的雙腿還在飛速跑動,他像是一只大陀螺,蹬着腿在地上快速旋轉。佛珠只是麻痹了許仙的身體,并沒有麻痹許仙的靈魂,許仙想起了上上上輩子看的小品,他現在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按表走了……
法海慢慢走過來,他撕掉許仙身上的神行符,沖着許仙行了一禮,“許施主,你戾氣太重,貧僧沒有想到你會如此執迷不悟。”
許仙想回嘴,但是嘴唇麻木,發不出一點聲音。
神行符被摘掉了,不過因為慣性,許仙又在地上多轉了幾圈。
法海收走佛珠,吩咐身邊的小和尚,“帶許施主去慈壽塔好生招待,不要怠慢了他。”
小和尚雙手合十,躬身行禮,“是,方丈。”
小和尚扶着許仙走了,許仙用盡全身力氣沖法海比了個中指。沒錯!即使我口不能言,我也要表達我最後的憤怒和倔強。
慈壽塔建在山頂,法海安排了幾個身強體壯的和尚照顧許仙。他們搜走了許仙身上的匕首和靈符,把許仙扔在塔頂的一間禪房裏就離開了。
許仙躺在床上手腳麻痹,渾身無力,他看着頭頂的黑色房梁連連嘆氣。早上出門買馄饨,出來的匆忙了些,二郎神給他的乾坤袋落在家裏了,打架用的法器還有聯絡用的法器他都沒帶在身上。這回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多思無益,不如睡去,秉着人生信條,許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許施主,許施主,你醒醒,吃點東西吧!”
許仙睜開眼,一個胖乎乎肉嘟嘟的小和尚站在他三米開外的地方喊他起床呢!此時已經天光大亮,許仙打個哈欠,看來自己從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早上。
喊許仙起床的小和尚估計也就八歲左右,臉上身上肉乎乎的,手背上還有可愛的小肉窩。
單手支着下巴,許仙逗那小和尚,“小孩兒,你叫什麽名字?”
“小僧玄寧。”
“嚯!名字很穩重嘛!”
小和尚好像有點怕他,“你……你快起來洗漱吃早飯吧!我要走了。”
許仙竄到門口堵住他,“先別走嘛!你好像很怕我的樣子,為什麽?”
小和尚往後退了幾步,“你是壞人,你昨天把我的師兄們都打傷了。”
“知道我是壞人你還敢來?”
小和尚雙手合十,正氣凜然地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是我自己要來給你送飯的!我将來要成為像住持方丈那樣的高僧,我不能害怕你這樣的壞人!”
聽了他的話,許仙瞬間沒有逗小孩兒的心情了。
他苦笑着點點頭,“人很複雜,妖也很複雜,和尚也很複雜,不是用好壞就能區分的。你回去告訴那些被我捅傷的和尚,那個傷口只是幻象,只要不怕疼,身上就沒有傷口。”
許仙去一旁洗臉,小和尚撓撓光頭,“施主,你的話是什麽意思?師兄們流了好多血呢!我都看到了。”
“我的匕首只是制造出一種幻象,他們會感覺到疼痛和流血,那是因為他們怕疼。只要不怕疼,我的匕首就沒有用了,傷口也會消失不見。”
小和尚這回好像聽懂了,他開心地點點頭,“多謝施主。”說完登登登跑下樓去。
許仙扔了毛巾嘆道:“小和尚該減肥了啊!震得地板都晃蕩……”
坐在桌邊,許仙拿起筷子又放了下來。小和尚端來的早飯就一個雜糧饅頭,一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還有一碟黑乎乎的鹹菜。許仙忍不住咂咂嘴,就這飯菜,他家小花都不會吃的。
許仙推開門沖外面嚷道:“來人!快來人啊!誰給我準備的飯菜?你們是想餓死我嗎?這麽大一個金山寺,你們一個個膘肥體壯,就給我一個人吃幹巴饅頭,你們有沒有點良心!”
一個長得又黑又壯的和尚把許仙推進屋裏,“佛門重地,不得大聲喧嘩!進去!”
許仙被他推了個趔趄,和尚把門鎖上,許仙拍着門板喊道:“把你們方丈法海喊來!他天天去錢塘吃小馄饨,把我綁架過來就吃幹饅頭,他還講不講道理了!我要見法海!法海!你有本事綁架我,你有本事開門啊!別躲在裏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
門外的和尚不耐煩地說:“方丈事務繁忙,沒有時間管你的無理要求!寺廟裏的飯食就是那個樣子,你愛吃不吃!”
說完這些,門口的和尚就離開了。許仙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兒,确定門外沒人了,他便在房間裏尋摸起來。
除了家具,被褥還有床帳,這個屋裏什麽都沒有。桌上的飯食許仙不打算吃,萬一法海再次下藥可怎麽辦?他現在猜不着法海的心思,總覺得法海好像入了魔障。
這禪房裏有兩個門,一個是通往樓下,有和尚把手,還有一個門緊緊關着,上面還挂着一個鎖頭。許仙手頭沒有趁手的工具,他搬起椅子,用力往鎖頭上砸去。
這鎖頭可能是年頭多了,鎖芯都鏽掉了,許仙只不過砸了一下,門就開了。
推開門,陽光照進禪房,兩只燕子叽叽喳喳地從許仙眼前飛過,它們飛進檐下的窩裏,幾只雛鳥伸長脖子沖它們叫着。這道門原來是通向塔外,站在這裏金山寺的風景盡收眼底,紅牆綠瓦掩映在樹木之中,殿宇廳堂順着山勢搭建,層層相接,連綿不絕。
許仙走到欄杆邊,低頭往下看了看。這座塔大概有七層左右,他在最高一層,假設每層高度大概是兩米,七層只怕也要十四米左右。許仙搖搖頭,從十多米的地方往下跳,又沒有靈符借力,他如果跳下去無異于找死。
轉身返回屋裏,許仙把床單和被罩都撕成條,編成長繩系在塔頂的欄杆上,順着長繩慢慢往下爬。到六層了,然後是五層,好的,慢慢來,到四層了!再加把勁,馬上就到三層了!不過……繩子不夠用了……
許仙在半空中蕩來蕩去,這個高度有點尴尬,往下跳,有點高。想往上爬吧!可塔裏的和尚已經發現他了,他再往上爬多沒面子啊!好像他怕了他們似的。
在半空中晃了好一會兒,好面子的許仙還是沖着上面喊道:“樓上的幾個哥們兒嘿!能別傻站着了嗎?快點拉我上去!”
逃亡計劃又一次失敗!
和尚們都是狠角色,他們沒有給許仙發新的被單和被罩。現在許仙床上鋪的是棉絮,蓋得也是棉絮。他只是午睡了一小會兒,等他起床後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彈棉花的,衣服上和頭發上都是白色的毛毛。
通向塔外的門沒有被封起來,許仙可以站在外面看看風景,他扶着欄杆沖着遠處大喊:“法海!你個作死的老禿驢!給我好吃的!給我換新的被褥!不然我就給你唱十八摸!讓你寺裏的小和尚都吵着鬧着要還俗!我讓你的寺廟開不下去!”
看守許仙的和尚不耐煩地在門外罵道:“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寺裏的僧人吃的用的和你一樣,你有什麽不滿意的!”
許仙說:“我為什麽要滿意?我不是你們寺廟裏的和尚,憑什麽要守你們的清規戒律!”
“方丈說了,你和他有師徒之緣,這緣分早在一千八百年前就注定了,所以你注定要出家做和尚,皈依我佛。”
許仙快要被氣炸了,這些和尚以為自己是誰?随便綁架別人,還能編出滿嘴的仁義道德。法海有師徒之緣就好像我沾了多大的光似的,還能不能要點臉了!
許仙對門外的和尚說道:“你知道你們方丈為什麽要抓蛇妖白素貞嗎?”
“因為師父要斬妖除魔,普度衆生。”
許仙胡亂編道:“錯!你師父喜歡白素貞,可是人家蛇妖喜歡我!你師父因愛生恨所以要鏟除蛇妖,把我抓來也是為了折磨我,讓白素貞心疼。”
門外的和尚似乎被刺激到了,“一派胡言!”
“嘿!你還不信了呢!我還有情歌為證!”許仙清清嗓子唱到,“是誰在耳邊說,愛我永不變,只為這一句,哈~啊~斷腸也無怨!聽到沒,這就是你師父寫給白素貞的情歌,多麽熱辣滾燙。”
“你……你胡說!”那和尚的聲音裏都帶着哭音了。
許仙摸摸下巴,小和尚戰鬥力不行啊!難道是被我美妙的歌聲所感動了?“小師傅,我是個外人,說的再多你也是不信的。這樣吧!你多觀察觀察方丈,看看他是不是對白素貞的消息特別上心,甚至為了抓住白素貞,連廟裏的各項事物都不願意管理了。如果是的話,那他一定是用情極深了,畢竟……即使他恨着那個女人,但依然不願錯過她的每一個消息。”
那和尚粗聲粗氣地說:“你閉嘴,你的每句話,每個字我都不信!”
“好吧!好吧!你不信就算了。”許仙翹着蘭花指,繼續唱到,“雨心碎風流淚,夢纏綿情悠遠嗳!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西湖的水我的淚,我情願化作一團火焰,哈啊啊啊~哈啊啊啊~”
這首歌曲調溫柔,詞句熱情中卻帶着一絲決絕,看門的和尚越聽心裏越難受,最後他大吼一聲:“啊——你不要再唱啦!”吼完就跑下樓去了。
許仙無趣地甩甩袖子,“切!真不抗逗!”
躺在棉絮上看着房梁發呆,許仙突然聽見‘當啷’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掉進了屋子裏。
他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外面,看到地上有枝簪子,上面嵌着一顆拇指大的珍珠。“這是……小青的簪子?”難道白素貞和小青來救他了?
許仙站在樓上低頭往下看,在吞雲亭的頂子上,許仙看到了招手的小青。
小青沖許仙揮揮手,她伸手指指自己,又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擺了擺手,胳膊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叉。
許仙猜測,這是有人監視,所以不能說話是嗎?那小青剛才的意思是,她……打不過……法海?
沒有別的法子,許仙也比劃起來。拎着袍角轉了個圈圈,然後擺擺手,再指指自己,最後再叉着腰。你姐姐沒有來救我嗎?她還生氣嗎?
小青皺眉,這是什麽意思,他沒有幹淨衣服穿,所以生氣了?
小青扯扯裙擺,然後擺擺手。她伸出兩根手指,比劃出一個二,然後又指了指許仙。先別說裙子了,二郎神呢?怎麽不來救你?
許仙笑着點點頭,小青的意思是說白娘子不生氣了,她們倆都來救自己了。太好了,終于能回家了。
小青看許仙只是笑,并不回答她的問題,急得又比劃了一遍。二郎神呢?怎麽不來救你?
許仙沖着小青拱拱手,大恩不言謝,哥們出去了以後一定會感激你。
小青急得直跺腳,許仙這個呆瓜,到底有沒有看懂自己在比劃什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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