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可我就很愛聽老師說話
“各位新同學好,我是本科生輔導員陳思維,以後大家在學習和生活中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找我,我很願意為大家排憂解難。”
季霖坐在第一排看着臺上的陳思維,三年過去了,他還是沒什麽長進,無趣的開場白,幹巴巴的演講稿,拘謹局促的神情。而藏在桌子下方的腿,他不須看,就知道一定顫的和他被他壓在牆上時沒什麽兩樣。
陳思維畢業于文華市另一所211大學,研究生學歷,胸無大志的他為了求一份穩定和寒暑假,選擇了當輔導員。
他以為自己只要認真負責就可以做好工作,但他既膽小,又不開朗,除了一顆爛好人的心,幾乎沒有什麽優點,或許這點也算不上優點。
臺下烏泱泱一片新生,一眼掃去莫不是在低頭玩手機,或是交頭接耳閑聊的,整個大教室幾乎沒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除了第一排正中間的人。
季霖單手托腮,笑着朝他揚眉,他今天穿着一身深色西裝,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張立牌——學生會主席。
陳思維看到他感覺自己沒那麽緊張了,但下一秒季霖就伸出兩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唇,笑容張揚恣意。
陳思維趕緊移開目光,他心下慌亂的低頭看自己的演講稿,講哪兒了?算了不講了吧,反正也沒人聽。
“現在歡迎新聞院學生會主席季霖講話。” 陳思維話音一落,整個死氣沉沉的大教室瞬間鮮活起來,仿佛季霖那兩個字就是開關。
季霖潇灑的走上臺,他身高腿長,相貌英俊,一身西裝被他穿的如模特一般,用副主席的話來說,季霖是一只新聞院無人不愛的公蝴蝶。
不少女生拿出手機光明正大的拍這位院草,院草本人卻走上臺,捏了下輔導員的屁股。
陳思維一蹦三尺遠,卻被底下盤根錯雜的電線絆倒,還沒摔在地上就被季霖一手撈了回來,好巧不巧的撞進季霖懷裏。
“老師,小心點。” 季霖的手輕輕搭在陳思維腰上,在他耳邊低語,一副紳士模樣。
底下不少女生發出詭異的笑聲,陳思維趕緊拉下他的手逃走了,季霖還是這麽惡劣!
季霖沒有演講稿,他人站在那裏就已勝了大半,出身播音系的他還有得天獨厚的嗓音條件,一口普通話标準又自然。
所有人都聽的很認真,包括陳思維,他有些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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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陳思維第一次當輔導員,季霖剛成為大學生。
季霖嫌棄陳思維唯唯諾諾,陳思維覺得季霖太過張揚。
剛開學季霖就開着一輛白色寶馬穿梭在校園裏,亮瞎不少樸實大學生的眼,但沒人說他炫富或浮誇。長得帥,性格好,到哪兒都受歡迎。
“老師,你是要遲到了麽?要不我載你到院辦?”
陳思維正在向辦公室奔跑,身邊突然停下那輛全院學生都認識的寶馬,車窗搖下露出季霖不正經的笑容。
“不用了,謝謝你。” 陳思維覺得坐他的車去辦公室太高調了。
季霖聳聳肩,“那算了。”
他猛踩油門,車瞬間疾馳出數十米遠,吓了陳思維一跳。
陳思維每個月都要召集各個班班委開會,而播音班班長季霖總是一副頗不耐煩的樣子,讓陳思維心裏很不舒服。
“季霖同學,你們班的團建費用了嗎?”學校每年可供各班報銷1000元的團建費。
季霖轉着手裏的鋼筆,漫不經心道:“1000元能做什麽,我自己貼了5000,請他們去了酒吧。”
陳思維聞言眉頭皺緊,酒吧?怎麽可以帶全班同學去酒吧?還有那麽多女孩子呢!
季霖見他神情,笑容夾雜幾分邪氣,“老師難道沒去過那兒?” 他上下掃了幾眼陳思維,臉小而白淨,渾身上下沒有哪裏不秀氣的,一看就是個下班回家乖乖宅着的處男。
陳思維結巴道:“當……當然去過,不過學校不會通過你們的團建費用報銷的!”
季霖無所謂道:“那就不報銷呗。”
陳思維氣結,1000塊可以買不少東西呢,夠他吃一個月了!
這個富二代可真是高調而無禮!
季霖經常出去浪一晚不回寝室,他從不請假,也不認為有什麽不對。宿舍管理員每周都會把宿舍門禁系統的出入記錄上交給院裏,放在一般輔導員那兒也就放一邊了,從不多問。
但陳思維這個啰嗦鬼每每都要打電話問他那幾天去了哪裏,問的他心火直冒,但還是保持着風度禮貌回答。
“我去我舅舅家住了,這不要緊吧?” 季霖撒了謊,其實他和一幫朋友去了酒吧。
“原來是這樣,那好吧。”陳思維蚊子似的聲音聽得季霖眉頭緊皺,恨不得立馬掐掉電話。
“老師還有什麽問題嗎?” 季霖耐着性子問道,他手裏握着車鑰匙,正要出去浪。
“沒什麽了……”
季霖剛要挂掉,就聽陳思維又用千裏耳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但我還想說,你車速太快了,這樣挺危險的,還是要小心一點啊。”
“……我車技很好的,老師不用擔心。”
季霖終于挂斷了電話,他看了眼手裏的鑰匙,向樓外走去。
那晚他朋友總是抱怨:“我說季霖你今天怎麽變這麽娘兒們了啊?這跟烏龜爬似的有啥意思啊?”
“你懂什麽,這叫安全駕駛。”
大一季霖加入了學生會宣傳部,部長說有他在可以省掉一半宣傳費,他笑了笑,聽慣了這種恭維早就無波無瀾。
母親節那段時間學生會策劃了一個活動來宣揚母愛,他被拉去做活動演講。
“你形象這麽好,又是學播音的,一出聲兒大家都軟了腿,那效果肯定好。”
季霖沒說什麽就答應了,但他其實內心很抗拒。他從未體驗過母愛,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打算從網上随便找一篇演講稿修改下就用。可陳思維這個多事的又讓他把稿子拿去給他審,這有什麽好審的?
陳思維看完了那篇季霖從百度文庫下載的演講稿,竟紅了眼眶。
“你寫的太好了,你母親一定會很驕傲有你這樣一個優秀的兒子。” 陳思維被裏面那個小故事深深打動,想起自己遠在他鄉的母親。
季霖盯着他的臉,突然就想讓那雙眼更紅一點。他垂着眼睫,裝出一副受傷的樣子,那把好聽的嗓音仿佛深夜低鳴的提琴,“可惜我母親已經去世了。”
陳思維愕然擡頭看着他,果然眼眶更紅了。嘴笨的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只好站起來拍了拍季霖寬闊的肩膀,低聲道:“抱歉說到這件讓你傷心的事,但你母親一定看着你呢,每天都對她的朋友說,你看我兒子多好啊,長得帥,還特聰明。”
他比季霖矮了大半個頭,此番拍他的肩膀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季霖想說我的母親大概并不想見到我,她那麽厭惡我,生下我不久就和別人私奔,卻出了車禍。她一定恨我恨的緊呢。
但他什麽都沒說,因為眼前這小輔導員顯然是真的在懊惱,這人猶豫了會,終于下定決心道:
“要不這個演講還是我來做吧。” 他覺得讓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去動員全院師生孝敬母親,未免有些殘忍。
季霖愣了愣,你那一講話就緊張的直顫腿的樣子,能做得好演講?
陳思維似乎也在擔心自己能不能勝任,他低頭想了會,沮喪道,“要不我去找別的學生來演講?我太不會說話了,大家都不愛聽我講話。”
季霖将手搭在陳思維瘦弱的肩膀上,低下頭湊在他耳邊,輕聲道:“可我就很愛聽老師說話。”
他沒有刻意的變換着腔調或語氣,只平平淡淡的說出來,卻鑽進了陳思維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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