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琥珀聽了這話,眉頭都不帶皺一下,臉上依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哀樂。

她原本就是這樣的人,認識大半個月了,李令姝從來沒見她笑過,因此也并不覺得她是個冷漠的人。

叫李令姝來看,她其實是個很正派的人。

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幫人做壞事的,所以李令姝也敢放心把皇帝的情形說給她聽。

琥珀看着一臉認真的李令姝:“皇後娘娘,想求何事?”

李令姝也很直白:“琥珀姑姑,你也知道本宮在宮中是一點人情都無,也不怕您笑話,宮裏這幾千號人,本宮認識的一雙巴掌就能數的過來。”

琥珀不說話,安靜聽她說。

李令姝就說:“琥珀姑姑,陛下如今重病在床,最需要的其實是一個好大夫。”

陛下到底是什麽病,能不能治,怎麽治,這都需要有一個系統章程的。

太後不言語是太後有自己的打算,可她作為皇後,就應該一心為陛下,哪怕這個陛下若是能醒來都不一定待見她,她卻不能袖手旁觀。

這是古代封建社會的規矩。

李令姝心裏很清楚這一點,最近也在慢慢讓自己适應下來。

夫為妻綱是倫常。

所以,她這麽一心為皇帝陛下着想,任何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剛剛的楚逢年是,現在的琥珀也是。

李令姝話說完就閉上了嘴,等琥珀的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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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也不說話,低頭摸了摸腰際挂着的玉佩。

桌子擋着,李令姝看不清她在做什麽,以為她在深思。

廳中一下子便安靜下來,窗外的金烏漸漸西行,只留下餘晖灑落大地。

一陣晚風吹過,帶來的卻是暖融融的春意。

仿佛過了許久,也仿佛只是一瞬,琥珀突然嘆了口氣。

她這一聲看似突兀,可聽進旁人耳中,卻是那麽百轉千回,哀婉傷感。

李令姝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見她如此,竟是不好去催促。

她想,若是琥珀不答應,她就只能讓張大福再去打聽打聽,總不能坐以待斃。

然而琥珀卻在這時開口了:“娘娘,宮中最好的大夫都在太醫院,若是太醫都說不可治,旁人便是會些醫術,也不一定能治好。”

李令姝心中一動,感覺她話裏有話。

她語氣很篤定:“以後的事如今哪裏能知曉清楚,可眼前既然有路,就定要走一走試一試,姑姑說是對不對?”

琥珀心頭一震,恍惚之間,似乎回到景玉宮的正殿中。她的娘娘抱着小殿下,這麽輕聲細語地哄着。

她當時問了一句話,娘娘也是這麽說的。

“琥珀啊,若不是試一試,怎麽知道不行呢?”

琥珀垂下眼眸,把那如意平安扣白玉佩緊緊攥緊手裏:“娘娘,臣興許能給娘娘找來人,可後續藥石打點,臣就再不能過問了。”

琥珀的意思很清楚,人她可以找,也能找來,可診金和藥錢,都得李令姝自己想辦法。并且怎麽把要送進去,把人帶進去,琥珀都不能出手。

李令姝心中一喜,立即就笑起來。

她今歲才十六。

青春正好,顏色姝麗,如即将綻放的花骨朵,憐嬌多情,卻又生機勃勃。

琥珀輕輕摩挲玉佩,心裏道:“這位皇後娘娘,說不定真的很适合陛下。”

只要陛下能好起來,未來如何當真是迷夢一場,叫人難以看清。

“娘娘,時候不早,娘娘該回去用晚膳了。”琥珀起身,客氣相送。

李令姝會意,被蘇果扶着起身,往外行去。待至偏殿門口時,她才回頭看:“姑姑,總也要給本宮一句準話。”

琥珀就說:“娘娘且放心,明日就能辦妥。”

李令姝松了口氣,也不多問細節,直接回了後殿。

蟠桃早就領了晚膳回來,這會兒正跟四喜一起布置,聽見她們從前殿回來,就連眼皮子都不擡一下,仿佛什麽都不知。

蘇果扶着李令姝進了寝殿,蹲下給她換寝殿內穿的軟底鞋。

“琥珀姑姑是宮裏老人,奴婢進宮時就聽管事姑姑講過,她一心吃齋念佛,這才守在南華殿,要不然以她的資歷便是去尚宮局做大姑姑也是使得的。”

李令姝道:“琥珀姑姑一定能有辦法,但咱們自己也得提前準備起來。”

蘇果想了想,說:“娘娘上月才入宮,份例還沒發下來,如今這情形,也不知尚宮局還能不能按時發放。”

作為皇後,李令姝一年有二百兩黃金的份例。

這是相當高的,一般的妃嫔主位,一年也不過就三五百兩白銀,跟黃金是壓根不能比的。

若是正常的皇後,就像太後娘娘早先做皇後時那般,年初時尚宮局就會連同其他的份例一起給送來,只會往多送,不會往少裏減。

可李令姝進宮以來卻從未見過尚宮局的人,按理說今年的份例應當在上個月就送的,哪怕沒有足額,也不能少了皇後娘娘的吃用。

然而陛下這一病,尚宮局就更是裝聾作啞,一兩都不樂意給送過來。

李令姝知道這一定是太後的授意,她日常衣食住行不會太過短缺叫人拿住話柄,可多餘的銀錢是真的就不能給的。

她手裏有了錢,許多事就能辦,太後防的就是這個。

赫連榮臻看她為錢發愁,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作為一個皇帝,自己的妻子想請個大夫都湊不出錢,這簡直是打他的臉。

乾元宮的小庫房确實有不少容餘,可楚逢年卻不太好往外夾帶,除了皇後自己進出禦林衛不敢搜身,其餘人等包括楚逢年進出肯定要被搜查。

有錢沒辦法花,這麽一想就更憋屈了。

赫連榮臻原本想叫兩聲娘娘吉祥叫李令姝高興高興,轉頭就聽她問:“本宮是不是還帶了嫁妝進宮?”

她以前看小說電視劇,宮中妃子也不是人人都光鮮亮麗,想要活得好,一個得有恩寵,再一個得有錢。

因此,宮妃倒是可以拿些以前的舊首飾出去變賣,也能換些銀錢度日。

以李令姝在李家的地位,估摸着是沒什麽好嫁妝,但能湊出一些也是好的。

蘇果自己回憶了一下,就說:“應當放在東側殿,用完晚膳奴婢去取來,還有一些并不顯身份的小物件,也可以拿來挑揀挑揀。”

能湊多少就湊多少,李令姝也不太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便就點了頭。

籠子裏,赫連榮臻低下頭,就連臉頰上的粉紅色都暗淡了。

他一定得好起來,一定不能就這麽死去。

若不然,這小皇後只怕是過不上好日子的。

用過晚膳,蘇果就領着四喜去東側殿盤點家什,蟠桃看了一眼,也跟了過去。

蘇果也沒不讓她幫忙,她肯來就讓她幹。

蟠桃臉上依舊冷冰冰的,沒什麽表情,卻問:“你這是要做什麽?”

蘇果說:“挑揀一些不太常用的首飾。”

蟠桃就明白了。

她頓了頓,別開眼:“我有個同鄉,在外五所當差,做采買的活計。”

蘇果眼睛一亮,扭頭盯着她看。

蟠桃不能就這麽叫她看,也不甘示弱回看過去。

蘇果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你是真心的?”

蟠桃抿了抿嘴:“我是娘娘的大宮女,你說我是不是真心的?”

原本蘇果是想讓張大福去走走關系,既然蟠桃這裏有,就能省不少事。

“姑且信你一回。”蘇果說。

蟠桃手裏不停,卻沒回嘴。

她一貫話就少,今天能說這麽多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等東西都挑揀完,三個宮人就悄無聲息地把東西搬進寝殿裏,關好房門,點亮宮燈,四個人就圍在那研究起來。

李令姝先看了看尚宮局給她準備的定件。

這裏面有一小部分是當聘禮送去李家的,當時蕭夫人怕嫁妝太薄面上不好看,這才又給添置進去。

形制不出錯,樣式也很普通,就連成色都敷衍得很,若說是宮外金銀鋪子裏的出貨都有人信。

挑挑揀揀的,怎麽也湊出兩支金釵,三對二檔并兩個如意镯。

都是金物,掂一掂也有個十幾兩的樣子,這就很不少了。

李令姝問蘇果:“這些還用拿出去換嗎?”

蘇果低聲說:“不用換,這些宮人也能相互交換,都不是很好的成色。”

李令姝就放了心,叫蘇果包起來。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帶有珠寶鑲嵌的頭面,這些簪子發釵樣式都不精巧,倒是可以拿出去換。

李令姝就說:“這些先收起,不夠再去換,看看嫁妝吧。”

她的嫁妝并不算多,除去家具、擺件、古物等大件,剩下的就是布匹錦帛、首飾玉器等等,大件的家具是不能淘換的,每一樣都有計數,能換的就只有首飾玉器。

蘇果只拿來了最小的兩個木匣,打開給李令姝過目。

其中一匣子都是新首飾,瞧着樣式也中規中矩,應當是蕭夫人給新添置的,除了簪子手镯都是空心的面子貨,其他的都不怎麽值錢。

李令姝也指了指:“一并挑揀出來。”

剩下的一匣子,打眼看就是舊物。

這應當是李令姝真正的體己,從小到大帶在身邊的,不能割舍的舊物。

李令姝先從上面取下兩個玉镯,不過是普通的青玉镯,可拿在手上,她的心卻跟着微微一顫。

那種細微的不易讓人覺察的顫動,卻是一個人發自內心的感慨,李令姝西西品味,才知那感概裏,更多的是回憶和想念。

這一對镯子下面,還有一個已經掉了色的梅花簪,一個樣式很普通的白玉環。

梅花簪的樣式很老舊,上面的梅花都有些模糊,看樣子戴了許多年。而白玉環上則陰刻有雙鯉戲珠,刻紋很簡單,卻讓人一見就喜歡。

這幾樣伶仃的首飾,就是李令姝母親的全部遺物了。

東西一拿出來,幾個宮女心裏就明白過來,而一邊的赫連榮臻,也看得清清楚楚。

宮燈之下,溫暖的橘光映紅李令姝的眼睛。

她鳳目微張,手裏細細摩挲着令她百感交集的舊物。

“真漂亮啊,”李令姝摸着那玉環道,“真的很漂亮,舍不得送走它們。”

赫連榮臻看不下去了。

他閉上眼睛,只覺得胸膛中有什麽在鼓動着,令他難受得緊。

心怎麽會這麽痛?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頭腦發熱):恨不得把私庫送給皇後!

皇後娘娘:好好好,快來快來,我都要!

陛下:你等朕便成人,很快了!

皇後娘娘:……怎麽感覺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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