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這一天過的很是跌宕起伏。

李令姝用完晚膳,領着小腮紅在院子裏玩。

“太後興許早就想往各宮安插人手,到底事出無因,現在賢妃她們把機會好好送到太後面前,太後自然要抓住機會。”李令姝道。

蘇果陪在她身邊:“娘娘說得在理,奴婢在禦膳房也聽聞,道賢妃娘娘和端嫔娘娘的處事風格同太後大相徑庭,禦膳房和織造所都很不适應,宮人們就忍不住發牢騷。”

“這是自然的,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習慣,當你無法改變別人的時候,只能強忍着改變自己。”

赫連榮臻在她身邊飛,聽了她這話,倒是若有所思。

雖然他這個皇帝當得跟傀儡無疑,但父皇早年間身體康健時,也主理過很長時間的朝政,那會兒宮裏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因為上面坐着一個誰都不敢撼動之人,所以人心便是安穩的。

宮人朝臣無一敢挑戰皇帝的權威和尊嚴,都是強迫自己去改變,去适應。

現在呢?現在自不是如此。

別看太後似是一手遮天,那也只限于長信宮中。畢竟前朝還有一個呼風喚雨的攝政王,太後在前朝的力度,還是要差上不少。

尤其是近來陛下又突然重病,宮裏更是人人自危,總覺得會有大事發生一般。

畢竟,陛下才剛大婚,膝下空虛,并無子嗣。

一旦小皇帝真待殡天,那……皇位要傳給誰呢?

赫連榮臻收回翅膀,平穩落在李令姝肩頭。

安親王攝政這麽多年,他想不想當皇帝?太後已經習慣高高在上,她想不想做太皇太後?前朝官員繁多,勢力龐雜,每個人都想讓自己心儀的主子上位,人人都想坐龍椅。

但龍椅是這麽好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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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榮臻蹭了蹭李令姝的臉頰,只要他赫連榮臻一日不死,別人就休想染指龍椅,也休想欺負他的皇後。

李令姝還在跟蘇果說太後的打算,突然就被小黃雞蹭臉,不由問道:“怎麽了小腮紅?”

赫連榮臻咕了兩聲,張嘴卻說:“娘娘美。”

李令姝原本還憂心太後又有什麽動作,被小腮紅這麽一哄,倒是心平氣和起來。

“無論太後想做什麽,咱們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蘇果福了福:“是。”

晚上,自是點了鵝梨帳中香。

李令姝很習慣這個味道,躺下來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困頓,不過因着冰鑒被搬到廳中,寝殿裏略有些悶熱。

她躺了一會兒,覺得還是熱,就直接把帳幔掀開,只留了垂紗隐隐約約罩在架子床周圍。

徐徐暖風從隔窗鑽進來,吹散了白日裏的燥熱和煩悶。

李令姝呼吸漸漸平穩,終于沉入夢境之中。

赫連榮臻這會兒倒是沒有睡,他在認真想着白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先不管賢妃她們到底為何突然要對皇後出手,他卻是為自己奮不顧身英雄救美的行為震撼到了。

因為是三皇子,下面又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幺妹,赫連榮臻在先帝跟前并不怎麽受寵。

先帝國事繁忙,除了要關心并不健康的大皇子,還要督促未來的儲君二皇子課業,而小公主玉雪可愛,自要被捧在手心裏疼愛。

卡在中間什麽都沾不着的赫連榮臻,就成了被漠視的那一個。

從懂事起,他就明白這些,也漸漸習慣。

若不是母妃對他跟大哥一視同仁,若不是大哥對他一直很好,他恐怕早就成了一個怨天尤人,不甘平凡的憤懑者。

如此看來,他是不幸的,卻又是萬幸的。

別人所沒有的親情,他從母親和大哥身上全部獲得,他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呢?

人人都羨慕他們天潢貴胄,含着金湯匙出生,生下來就高人一等,住在金碧輝煌的長信宮中,有成群的宮人服侍。

只有他們自己清楚,要從牙牙學語到長大成人,這整個過程裏,每一天都要萬分小心,一步都不能走錯。

就像他這樣,坐上了龍椅,娶上了皇後,那又如何?

不還是一樣成了“植物人”,只能寄居于一只不會說話的鹦鹉身體裏,每天都數着日子過。

赫連榮臻原本以為自己心硬如鐵,同他父皇那般冷漠無情,可到頭來,他才發現自己心底裏還是留有一片誰都不知的淨土。

如果不是今天他下意識飛出去勇鬥歹徒,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所以,待到夜深人靜時,他才有機會審視自己,探查自己的內心。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會毫不猶豫沖出去救李令姝,當時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一看到那只蠢鳥要攻擊李令姝,他就大腦發熱,恨不得直接把對方撕成碎片。

要不是李令姝後來叫他,他跟對方的纏鬥肯定不會停。

不再攻擊,他的目光也死死盯着對方,生怕它再殺個回馬槍,往李令姝這邊撞過來。

當時情況複雜,場面熱鬧,赫連榮臻腦子發熱,奮不顧身英勇救主也在情理之中,旁人并不覺得詭異,可冷靜下來的赫連榮臻,還是被自己的行為所震撼。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奮不顧身去救另一個人。

要知道那只緋胸整個比他大一圈,又處于癫狂之中,他沖出去保護李令姝,當真是舍己救人。

赫連榮臻站在鳥籠裏,認真盯着床榻處的李令姝瞧。

朕是瘋了嗎?為何會不顧性命去救你?

他弄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可現在看她平平安安的,他又莫名覺得安心和滿足。

或許,他下意識的行為就是他的心在暗示自己。

皇後之于朕,或許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存在。

赫連榮臻閉上眼睛,決定還是好好睡上一覺,或許以後他就會明白過來。

此時的李令姝,依舊沉浸在美夢之中。

夢中的她回到了現代,正在動物園裏游玩。

她意識模糊,什麽都想不起來,只想在此處好好游玩。

動物園中的鳥類種類非常多,一只比一只可愛,直到李令姝轉到鹦鹉園,才覺得走對了路,一進去就不願意出來。

李令姝意識飄忽,在一個個鳥籠前走過,直到路過一只嫩黃色的臉上帶着兩坨粉粉嫩嫩腮紅的玄鳳鹦鹉時,李令姝才多了些熟悉感。

這只玄鳳就睜着綠豆眼,安安靜靜的看着她,不叫也不動,就仿佛是一尊沒有感情的标本一般,讓人心裏覺得不太舒服。

李令姝就逗它:“你好呀,小腮紅。”

小腮紅眨了眨眼睛,依舊平靜地看着她。

李令姝頓時覺得有點奇怪,她覺得這只鹦鹉看起來那麽熟悉,可相處起來,卻又是那麽得陌生,陌生到她覺得這只鳥跟她記憶裏的似乎不是同一只。

可她記憶裏的又是什麽樣的呢?李令姝低頭捏了捏太陽穴,覺得腦子裏一片混沌,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她後退幾步,不小心碰到了另一個挂着的鳥籠子。

只聽“嘭咚”一聲巨響,那個鳥籠的鐵絲門被撞開,一只翠綠色的小身影如炮彈一般直奔李令姝面前而來。

李令姝下意識閉上眼,猛地往後躲。

然而什麽都沒發生。

李令姝只覺得腦中一陣鈍痛,似乎有什麽人拿着一把小錘子,不停在她腦子裏敲打。

她覺得心慌、惡心、眼睛酸澀難忍。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李令姝心想,我得醒過來。

“啊!”李令姝這麽想着,猛地睜開眼睛,發現眼前是一片昏暗。

她渾身酸痛,定睛看着帳幔上的佰子千孫圖,腦中依舊疼痛難忍,什麽都來不及思考。

就在這時,她聽到寝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道細微的,幾乎然人聽不見的腳步聲突兀響起。

可能是沒想到腳步聲這麽大,對方頓了好半天,才又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為什麽,李令姝只覺得心跳加快,總覺得似有什麽事要發生一般。

她強忍着身上的不适,瞧瞧掀開帳幔的角落,從那細微的孔洞裏往外探看。

方寸之間,擺設似很淩亂,李令姝沒看出來自己身在何處,卻能看清床榻邊上的那一碗冒着熱氣的湯藥。

李令姝忍不住嗅了嗅,總覺得那苦澀的湯藥味道似曾相識。

在深沉的夢境裏,她似乎是嘗過的。

李令姝眼睛都不敢眨,只看一個淺碧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那人的手很小,卻異常幹瘦,瞧着失了幾分美感。

這是誰呢?

李令姝迷迷糊糊想,這人想做什麽?

然而還不等她把話在心裏問完,那個人就有了動作。

李令姝只看到對方在袖中輕輕摸索,慢慢摸出一個折得很整齊的小紙包。

然後她就悄無聲息地,把那紙包輕輕打開,把裏面的粉末倒入那碗湯藥中。

一瞬間,藥味更濃。

那人做完了動作,似乎就要到床前。

李令姝只覺得呼吸一窒,怕對方覺察她在窺視,趕緊松開手,閉上眼睛佯裝沉睡。

腳步聲再度響起。

對方來到床邊,輕輕打開帳幔,往床榻中望了一眼。

李令姝閉着眼睛,看不到對方的動作和面容,可那冰冷的眼神卻已經紮在自己身上,令她遍體生寒。

就聽一把飄渺的嗓音響起:“娘娘,吃藥了。”

李令姝下意識搖頭掙紮:“不,不!我不能吃!”

她這麽喊着,猛地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似乎做了噩夢,現在是一頭一臉的汗。

夢裏的許多事她都記不清了,唯獨那碗被放了不明藥物的湯藥,令她記憶猶新。

李令姝深深喘了口氣,擦幹了額頭的汗,掀開被子下了床。

她總歸是睡不着了。

李令姝就穿着中衣,走到貴妃榻邊坐下,借着微涼的晚風吹散身上的燥熱。

再過幾日便是月中,此時天際銀盤瑩瑩,細碎的光輝籠罩大地。

李令姝透過隔窗,望着院中那棵二喬玉蘭。

夢中一切都透着蹊跷,但李令姝如今會做這個夢,是否跟禦花園驚鳥那事有關?又或者是小李令姝托夢給她,想讓她早些看清真相。

李令姝喃喃自語:“所以,你真的是被害死的嗎?會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朕真是舍己為人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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