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戒指

像是做了一場極長的夢。

有痛苦有不甘有壯志未酬,還有記憶深處的一滴眼淚。

依稀有人在夢中喊着他,一遍又一遍。

宋俨明皺了皺眉,終于從這場怎麽也醒不過來的夢魇中逃脫出來。

他睜開了眼睛,灑在臉上的一絲日光耀目,令他一時适應不了,他偏開腦袋将眼閉上了。

半晌,他才慢慢地擡起眼皮,環顧着周圍的環境,是昨夜來的溶洞,只是那時昏昏沉沉,并未如何看清。

一塊濕布從他額上滑落下來至頰邊,他拾起一看,喉結動了動,将之輕輕丢在一邊。

這個動作讓他注意到左手無名指上套着的一個金屬環。

這是?

金屬環仿佛按着他指節的大小打制的,無比契合,不差分毫,他皺了皺眉,某些丢失的記憶碎片漸漸在他腦海裏拼接起來。

含淚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情話……

“這叫‘戒指’,是我們那兒情定終身的信物……”

“我們永遠在一起……”

“哥哥……”

他低頭看了看,入眼便是容玉那張疲倦的睡顏,宋俨明心間被一種前所未有的酸脹充斥着,不由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對方咕哝一聲,也跟着睜開了眼睛,又立刻閉上了,他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揉了揉眼睛,旋即,興奮的笑意一下子湧上了他的眼簾,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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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玉驚喜萬分,正欲坐起來,又想到他周身都被宋俨明摟在懷裏,生怕動作太大牽扯到他的傷口,當下僵了一僵,又不動了。

只語氣雀躍,“你感覺怎麽樣?”

已是等不及他回答,容玉連忙用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嫌不靠譜,又拿自己的額頭貼了貼他的,這才真正放心下來,

“終于退燒了。”

他的青絲散落在側,那張清麗無雙的臉有着劫後餘生的虛脫。

“太好了!”

“這個是……”

宋俨明亦是看見了容玉手上的“戒指”。

容玉臉色一紅,他抿了抿嘴,眼眸輕輕一垂,又擡了起來看他,輕聲道:

“宋俨明,你現在是我的人了,知道麽?”

昨夜那般兇險,容玉幾乎以為他撐不過去了,便給他戴了戒指,原本這戒指是要等他們二人成親的時候送給他的,容玉都已經想好臺詞了。

沒想到,卻在這種時候提前給了他。

他将戴着戒指的左手與宋俨明的相扣,兩枚戒指在洞口透進來的一絲陽光中熠熠生輝。

這個戒指的樣式是他自己設計的,兩枚戒指乃并蒂戒,嵌合後可以看見交纏在一起的“明玉”二字。

雖然他往後不能再用容玉這個名字,但這倆字他用了兩輩子,也因為“容玉”,讓他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愛人,他有着小小的私心,想給這個名字留下一點痕跡。

這個時代的工藝雖不如他所在的年代,然而只要有心,也能找到技藝高超的匠人,費了兩個月的功夫,終于打制了這樣的一對。

容玉對這戒指非常重視,一向貼身藏着,所幸在風暴中也沒有丢失。

容玉脫下了自己的戒指,也順手将宋俨明的脫了下來,将之嵌合在一起,興致勃勃給宋俨明看那兩個字。

“我們那個地方有種說法,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根血脈是連着心的……所以……”

其實這個“愛情靜脈”的說法早已經被現代醫學給辟謠了,但容玉依舊喜歡這個說法。

對于他原本不可能擁有的一切,容玉有着比俗人還俗的認知。

他看了看宋俨明,突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便不再繼續往下說,只将兩枚戒指分開,分別給二人帶上。

“不許脫下來。”

“……好。”

宋俨明低低應他,眼底有着無盡的溫柔,他抓了他帶着戒指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容玉被他的胡茬刺得有些癢,想抽回手,卻被對方緊緊抓着,他眼睛裏扶起了一層粼粼的水波,只咬着唇,

“你幹嘛呀,宋俨明……”

宋俨明不語,只一根一根地親了過去。每親一下,容玉臉愈是紅一分,最終他的吻落在戒指上。

容玉突然覺得那根愛情靜脈是存在着的,因為,當宋俨明親吻戒指的時候,他的心間一瞬有電流劃過,帶起了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叫他不知所措。

宋俨明用手肘慢慢地支撐起上半身,親他的**早已超過了傷口帶給他的痛意。

可當他支起上身,棉布滑落的時候,他才發現,容玉竟然渾身裸呈。

容玉很快也意識到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早已讓他習慣了不着一物的感覺,方才驚喜之下腦子更是顧及不了其他,此刻緩神過來,看見宋俨明驚愕地看着他,耳朵立時燒起來了,連忙解釋,

“昨夜你燒的厲害……嘴裏喊着冷……我只能……只能……”

支支吾吾的聲音發着顫。

牙白色的棉布受不住重力,全部滑落在地上,宋俨明低下眼眸,懷裏的身子通體雪白,半點瑕疵也無,滑膩柔韌的肌膚緊貼着他的。

容玉捂住了他的眼睛,這具跟常人不同的身體叫他無比羞恥,

“混蛋,你別這麽看!”

可手卻是立刻被抓了下來,被按在腦袋旁邊,宋俨明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流連在他的身上了。

宋俨明知道自己輕浮了,可他舍不得放開他。

只能像個登徒子一般,啞聲:

“玉兒,你好白。”

容玉一顫,看都不敢看宋俨明,只咬着唇,惡聲惡氣:

“臭流氓……你快快将我放了……”

他緊緊并着雙腿,聲音愈發低了下來,“求你了……我……我給你去拿水……”

宋俨明心一軟,鉗制松了些,容玉連忙将手從他的掌心中掙脫出來,忙不疊拾起掉在地上的絲帛,跳下了床,裹住了自己的身子,春光頓掩。

宋俨明閉上了眼睛,努力地平息自己那顆躁動的心。

半晌,容玉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端着一個裝着水的缽子過來了。

宋俨明靠在牆壁上,他動了動肩膀,傷口雖還痛着,可這傷勢應該無大礙了。

又看了看容玉,對方正給他遞沃好了的帕子。

宋俨明接了過來,發現對方臉猶自紅着,只擦了手臉,趁着容玉過來接手的時候一把扯過容玉,容玉下意識掙紮了一下,耳邊立刻傳來宋俨明嘶的抽氣聲,容玉不敢再動,眉目含着羞惱,

“你不想養傷了麽?”

“放心,無礙了,”宋俨明甚是倘然,他眉眼含着溫柔的笑意,只輕聲道:“過來些,讓我抱一下。”

容玉遲疑半晌,最終還是走了過去,被宋俨明拉在懷裏坐着。

“玉兒,真好。”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容玉一下子所有的戒備全無。

是啊,真好啊,宋俨明終于活了下來。他們雖然被隔絕在這樣荒蕪人煙的海島,但至少彼此相伴,永不再有那種彷徨的孤獨。

“幸好你命大。”

容玉輕輕地将腦袋靠在宋俨明身上,嘆了一口氣,“只是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個地方,唉,該死的劫船的!”

宋俨明眉間一抹慮色被容玉捕捉到了,不由問他,

“怎麽?”

宋俨明道:“我總覺得劫船一事有蹊跷,那些賊人身上都帶着交趾皇室禦龍衛的令牌,雖兇狠,卻不趕盡殺絕,留着幾條輔船不攻,分明是準備留活口通風報信的。”

容玉愕然,隐隐猜到什麽。

宋俨明捏着容玉的手繼續道:“交趾新國主乃庶妃所出,可嫡妃亦有身孕,只還未降生,老國主便薨了,交趾朝中自有異議,正是人心動蕩的時候,即便新國主有反心,也斷不能挑這個時候。”

容玉聽他這麽一說,立刻警醒起來,“是不是別人嫁禍的?”

宋俨明眸中冷光一閃,緩緩道:“自有這種可能,交趾國乃北安南部要塞,破了交趾,大半江南流域便唾手可得,只怕南臺十六州之恥再複重現。”

“那怎麽辦?”

“放心,”宋俨明摸了摸他的腦袋,寬慰道:“交趾朝中遍布我朝密司,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住陛下,想必陛下亦會分辨,只是……”

他透着一絲擔憂,“只怕将士将這消息層層遞送上去,等不到陛下知曉,這琉球便要亂了!”

容玉知道宋俨明擔憂什麽。

一般來說,古代軍事消息遞送遲緩,地方若有叛亂,定是等不到京城的反饋旨意下來再行動,而是由地方巡撫先行平叛,其他一切靠後。

換句話說若是消息到了最近的漓州,漓州巡撫的第一步驟自然是先行率兵平叛,同時拟奏章進京。等平叛的旨意按流程下來,估計戰都打差不多了。

容玉第一次這般強烈地感受到古代科技的滞後帶來的不便。

若在現代,哪裏有這等消息不對稱的戰事發生?

二人均陷入沉默,半晌,還是宋俨明先打破了平靜,

“罷了,我們幹着急也沒辦法,先想辦法離開這兒吧。”

容玉點點頭,知道宋俨明心間定是焦慮,只是不說罷了。

當下站了起來,“我先去弄點吃的,咱們再一起想辦法。”

話音剛落,洞穴口傳來一陣陣吱吱吱的叫聲。

容玉想到什麽,一拍腦袋:“完了,那群猴子要東西要上瘾了!”

他簡略地跟宋俨明說了由來,

宋俨明笑了笑:“不怕,這些猴子畏人,直接趕走便是了。”

容玉立刻端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拿起地上的長矛,準備趕走它們。

可當他将堵門的木板移開的時候,卻是一下子驚呆了。

洞口擺滿了許多的果子,還有許多鮮魚螃蟹與海螺堆疊着,滿滿當當。

而猴子們正上蹿下跳着,一個個目露期待地望着他。

容玉眨了眨眼,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半晌,他用長矛指了指那堆東西,

“你們找我……做菜給你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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