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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懷念當年小夏在酒樓裏給我們做的正宗蝦餃啊。”

我也看着一旁心不在焉研磨,一雙桃花眼只看着小夏的小桃附和,“也有點兒懷念關刀刀在後院裏舞得那套拳。”

這是出門之後,我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提及那個名字。

小白有些詫異的看我一眼,欲言又止半晌後才道,“老板娘,你有小黑的消息嗎?”

我嘆口氣,有點兒惆悵。

“渺無音訊大概如此。”

小白最終還是閉了嘴,沒有再提關刀刀乃至酒樓的事情。

我折返回了廂房,把那本看得差不多的刀譜找出來挑了個安全的地方燒了,随手又翻出來另一本古武譜看了起來。

漫長的水路終于在小半個月的颠簸之下迎來了尾聲。

大梁的京都如期而至,小白已經安排好了接應的人在碼頭準備了馬車候着。

他依舊穿着一身滾了銀邊的白色衣裳,束了頭發自商船的踏板上穩步而下,我在後頭看着,便莫名有一種武家有女初長成的安慰感覺。

他走下船舷又轉身過來,沖我伸出手,旁邊已經有人惶恐的上前卻被他一個眼神呵住。

我把手搭上去,啧啧嘆道,“沒看出來,你在京都還是有點兒名聲的。”

來接我們的竟然有足足十來號人。

小白臉上露出自己特有的痞笑,沒正經道,“怎麽樣,是不是為我所傾倒,想永遠留在京都了。”

我點頭道,“原來你是京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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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覺有異,解釋道,“我家不在京都,只不過這邊有個分……”

話剛說了一半,便發現我是在框他的家底,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笑着拍開他的手上了馬車,小桃與我一車,他跟小夏緊随而至,一行人便這麽去了小白安排好的院落。

小白從商。

并非元捕快所說的那個風流成性的采花賊是我老早就已經知道的事情了。

不然他不會這麽快就把有間酒店的賬本打理的井井有條,甚至還在最快的時間內培訓小小白,讓他能夠支撐起一間不算太小的酒樓。

只不過,我沒有料到的是,小白的家底竟然如此殷實,甚至在小桃踏進白府別院的時候臉上都露出了一絲驚嘆。

小夏倒是有些習以為常的樣子,并沒有為眼前的奢華所動,下人帶着我們去了各自的屋子,我把東西簡單收拾好,向下人打聽了一下城裏的茶樓酒肆,揣着些銅板碎銀便只身出了門去。

京都一分為二,尚武的人最愛的去處便是城裏那家不羨仙。

不羨仙裏每日都會有專門的班底收集近來武林當中發生的大事、趣事。

我在二層的大堂裏頭挑了個靠近環廊的位置要了壺茉莉,剛剛坐定抱着守株待兔的念頭想要聽聽今天武林當中又發生了些什麽故事,便聽見的正廳當中的說書先生一開嗓,道,“今日大事,魔教阮家喜得乘龍快婿,竟是當年意外隕落右護法關家的獨子。”

啪嗒一聲,我手裏頭端着的茶杯徑自跌到了桌面上,滾燙的茶水灑了我一身。

一旁機靈的小二趕忙上來收拾,我只木木的又在腦裏重複了一遍方才所獲得的信息。

關刀刀。

阮家。

乘龍快婿。

作者有話要說:

☆、22江湖與再遇

22江湖與再遇

并非我不相信關刀刀的為人。

也不是我懷疑說書人訊息的真實性。

關刀刀、阮家還有乘龍快婿三個線索串聯在了一起,我能腦補出來的卻并不是一件值得交手稱贊的江湖轶事。

有些渾渾噩噩的回到小白家的別院,小桃正含情脈脈的看着小夏散發出春天的氣息。

我苦笑的看着她,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的地方狠狠跌倒。

小白并不知曉我今兒個究竟聽到了什麽驚世駭俗的消息,正興致勃勃的拎着廚房剛做的糕點來找我品嘗。

我食不知味的撚起一塊紅豆糕,慢條斯理的嚼着。

小白剛起了個話頭說了兩句,便見我狀态不對道,“老板娘,你今兒個怎麽了。”

我咽下嘴裏的紅豆糕,又喝下去大半杯茶。

苦澀混雜着砂糖的甜膩引得我不由皺眉。

“沒什麽大事,我找到關刀刀了。”

小白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掩蓋過去他的失态,“哦,他怎麽樣,有沒有在道上混出什麽名堂?”

我冷笑一聲道,“混得還算不錯,現在已經是阮家倒插門的女婿了。”

小白愣了一下,不解問道,“阮家,魔教的那個阮家?”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下來情緒道,“對……我想,這些天約他出來見一面,聽聽他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因為得到了小黑的消息,所以約人這一步進行的格外迅速。

大約在我到達京都的第三日,我總算在小白家別院的桃花林裏見到了那個久別重逢的人。

他依舊一身黑衣,随身帶着那把屠靡。

深秋的季節,桃花林裏的花朵早就凋謝,半光着的樹枝怎麽看都顯現出一股凋敝的味道。

我給他沏了杯茶,心平氣和道,“阮家的小姐,為人如何。”

小黑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神色,但還是冷靜道,“冰雪聰明,武藝高超,與我……情投意合。”

我強忍着才沒把手裏的茶勺直接扔到他臉上,滾水如壺,袅袅的茶煙騰起,我隔着霧氣看他,便覺得眼前的人朦胧如水,也不過一個不經意間,便已從身邊淳淳流過。

我嘆口氣道,“好,我知道了,祝你們琴瑟和鳴,也祝你……大仇得報。”

關刀刀擡眼看我,眼神深深如暮。

我端起杯子,以茶代酒敬他,他沒有擡手,複又将頭垂下不去看我。正午的風刮過,吹得桃樹枝簇簇做響,我将杯子裏的新茶飲盡了,這才将手旁重新默寫下來的刀譜遞到他手中。

“偶然得到的關家刀譜殘卷,就算是……對你大婚的一份薄禮。”

關刀刀的瞳孔猛的張開,将刀譜接過快速的翻看起來。

我便靜靜的看着他。

兒女情長,果然永遠抵不過血海深仇。

“依依。”

小白如期過來喚我,我起身,将茶壺蓋上,掩下蒸騰而上的水霧。

關刀刀看着小白,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白視而不見,伸手把我半攬住,笑道,“怎麽,大喜的事情都不通知一聲。”

關刀刀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我也笑道,“沒想到專門北上還能趕上你的婚禮,我……”

剩下的話沒有說完,小白虛掐了我一把接過我的話茬道,“我跟依依專門準備了一份厚禮給你,現在就放在後院,你要不一會兒跟我們去看看,喜歡不喜歡。”

“不必了。”

關刀刀終于開口,聲音微啞。他沖我跟小白抱了個拳,眼神淡淡道,“好意心領,告辭。”

“喂……”

小白虛情假意的跟上快步離去的關刀刀厚着臉皮客套,我便站在原地看着他倆的背影,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情投意合,也不知是騙我還是騙他自己。

阮桃這一路上含情脈脈看着的人是夏兮夜,命運真是弄人,既然他願意用自己的幸福去賭自己的血海深仇,我又何妨不推波助瀾,幫他達成心願,也算是了卻自己這段求而不得。

接下來的日子,我便甚少再待在小白的別院裏。

江湖之上,想要闖出些名堂,光等天上掉餡餅是根本熬不出頭的。

關刀刀的身手已算上流,缺得也不過是人脈,還有機遇。

阮家的乘龍快婿,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上得了臺面的身份,當年關簡豪叱咤魔教教壇的時候,光他一句話,都足夠讓下頭的分壇跟着抖上三抖。

我拿着老乞丐給的玉牌去了不羨仙。

掌櫃的用見了鬼的表情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終于嚴肅的收起臉上世故的笑容,将我迎去了後院的包間。

我在裏頭不過等候了片刻,便有一個瘦弱的男人冷着一張臉出現在我跟前。

我笑道,“元捕快,好久不見。”

他不笑的時候滿身都是殺意,潇隐鎮上一身滑稽的官服早已換下,握着刀的手骨節分明,只消拔刀出鞘便能教江湖人聞之膽寒。

他皺眉道,“依依,你何必……”

我搖頭,“元捕快,我的目标很簡單,我不計較當年追殺到潇隐鎮的那筆舊賬,我只想央你出山,幫我在後頭推一把關刀刀。”

“……”

元捕快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又笑道,“很多事情我早就知道,老乞丐零零碎碎的同我說了一些,我自己也猜到了一些。”

“常家離開了潇隐鎮,便已經是聲明自己叛皈阮家。我爹能在潇隐鎮幫我打造出一個世外桃源,可是卻架不住我自己死乞白賴的追着一個男人,又來淌這趟渾水。”

魔教原教主古刑天,因為一個女人金盆洗手,歸隐山林不問舊事。

二十年後,胡依依卻因為一個男人,東山再起,動用起當年古刑天埋在魔教深處的那些棋子。

半月之後,魔教沽唐分壇叛變。關刀刀以一人之力鎮壓,名聲大噪。

一月之後,衡山之約,一匹黑馬技壓群芳,奪得衡山之巅武林至尊之名。

三月之後,門客三千,一呼百應,京都無人不識關刀刀之名。

半年之後,寶刀屠靡重登兵器榜榜首,遺落的關家遺鋪盡數尋得,關刀刀于刀之一行再無敵手。

……

我燃了炷香,将宣紙鋪好了,研磨開始思索應該如何提筆才能完全将這局棋收尾。

初春梅開,外頭的院子裏盡是綻放得如火如荼的花蕊。

剛在擡頭寫下關刀刀的名字,我不由一個恍惚,房門被人從外頭踢開了,我扭頭過去,便見三五個黑衣人皆帶着兵器,疾行而入。

元捕快做事果然利落,不過半年時間,原本掩藏在魔教深處的那些盤根錯節便盡數蓬發,将阮家現有的統治四分五裂,宛若摧枯拉朽。

關刀刀在魔教裏的聲望水漲船高,連帶着原本倒插門的帽子也在不經意間被有心人摘掉。

我把毛筆放下,破門而入的黑衣人可不知道什麽叫做客套。

就好像許多年前還在潇隐鎮時一樣。

刀刃抵在脖子上,寒刃割破了皮膚,空氣裏開始彌漫出血腥味。

我笑道,“阮桃是不是囑咐你們要抓活的?沒關系,我不抵抗,你們自便。”

于是便帶着傷口跟阮桃坐在魔教別院裏聽水賞梅。

我先聲奪人,“你是不是覺得是我毀掉了你的一切?”

我笑道,“小桃,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你以為夏兮夜是你想掌控就能玩弄在股掌之上的人麽?”

醫藥山莊的二少爺,因為天生異瞳自小便被大房壓了一頭。

能在那樣的環境下依然堅韌的存活到現在,甚至還在江湖上闖出些名堂的夏兮夜,又怎麽可能是看似無害的等閑之輩。

世人常說夏家兒子是藥師佛轉世,他只消淡淡站在那裏淺笑便有前仆後繼的病人跪下喊着谪仙轉世,如若讓他在潇隐鎮尋得了當年失傳的藥方,醫藥山莊哪裏還有他大哥可以立足的地方。

我又道,“還有你爹跟關簡豪……阮家當年也不過是魔教芸芸衆多分壇當中不起眼的一個家族罷了。如果不是抱着關簡豪的大腿,在背地裏插刀,栽贓關家背信棄義,暗地裏滅他滿門,又哪裏會有你今天魔教大小姐的地位。”

“你也不必恨我。當年我爹讓位,阮離又怎麽可能放心讓他歸隐。”

“其實最該恨的人是我,如果不是因為你家,我娘又怎麽可能英年早逝,我又怎麽會……”被方無常診斷為活不過二十歲。

作者有話要說:

☆、23江湖與尾聲

23江湖與尾聲

最終,我是被小白四平八穩的請出阮桃的梅花小築的。

眼下阮家在京都的聲望已不再是當年模樣,小白也不過帶着一只商隊護衛,梅花小築便不攻自破,只剩下阮桃一個泫然欲泣的女人。

我對商隊裏頭混雜着的武林中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在返程馬車上的時候,小白便一手搭在曲着的膝蓋上,看着我深深如許。

“老板娘……值得麽。”

我并非不知道阮桃手底下的那些小動作。

小白家的別院也并非三兩個武林中人便能輕易進入的。

只不過……

我挑開簾子看了眼隊伍尾部那些悄悄撤離的武林人,不知是自嘲亦或是滿足道,“我也只不過想看看,是不是把魔教所托非人了。”

關刀刀在知道我被人劫持的消息時還是背地裏遣了自己的人前來接應小白,我乖巧的放松肩膀任由小白幫我将脖子上的傷口處理了,大約是因為缺血過多,我眼前恍惚了好半晌,最終才在小白關切的眼神中撫慰他似的搖了搖頭。

大約是在第一支桃花吐露芳菲的時候。

我終于帶着小白還有小夏從京都撤離了。

彼時整個京都裏再也聽不到阮家的大名,所有人提及阮家,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阮家新一代的乘龍快婿關刀刀。

我抱着暖爐靠在鋪了許多層棉墊的馬車裏頭打盹,怎麽也沒有料到這一次江湖之行在踟蹰滿志中成行,卻在京都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現在草草撤離。

想了想,覺得實在是不甘。

我氣鼓鼓的從馬車上探出來半個頭,倒是将外頭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的小白吓了一跳。

他上前來摸摸我的額頭,又有些不放心道,“怎麽,老板娘,是不是覺得哪裏不舒服?夏兮……你快來幫老板娘看看,別路上落下什麽毛病……”

我打斷他老媽子一樣的話語道,“改道改道改道,我不要再走水路無聊到長蘑菇,不是說快到邊梁附近了嗎,聽說那邊有一個斧頭幫掌控了蘆葦蕩裏的水賊……”

于是,我們便沿途這樣漫無目的的走着,見識了斧頭幫幫主舞得虎虎生風的那把大斧,見識了水上漂踏水采蓮的精湛輕功,見識了霍三娘束濕成棍打的一幫上前調戲的三教九流滿地叫娘……

我一直淡淡的在旁邊看着,便也覺得,原來江湖并沒有我所想象的那樣精彩。

當年元捕快雖然賊眉鼠眼,但是他的那柄捕快長刀但凡出鞘,便也是不輸給斧頭幫的總舵頭。

當年潇隐鎮的采蓮小妹一手船槳能讓一葉扁舟在蓮花蕩中風馳電掣。

當年街角王媒婆見着自家閨女被人調戲,亦是能踩着自己的三寸金蓮追得人上屋頂翻牆。

我看看小白,又看看小夏,忽然之間發現——我想家了。

永盛十七年,春。

我又再次回到了潇隐鎮。

有間酒樓門頭,天一放曉,酒樓的大門剛打開,看見的便是披星戴月一身風塵的三個夜歸人。

小小白在我們離開的這些日子裏成熟了太多,原本稚嫩而青澀的臉龐已經逐漸現出了堅毅的棱角。

更好玩的是,軟軟糯糯的童音現在已經變得低沉沙啞,小白見狀忍不住上前逗弄,原本在下人面前還有幾分尊嚴的小小掌櫃瞬間被憋得滿臉通紅,再也不願意開口再說一句話了。

小花貓生下來的那幾只小貓已經慢慢長得圓圓滾滾的,一一依舊小大人模樣護着五味跟相思,而端午……

我看一眼正趴在後院石墨上頭揣着手思索人生的端午,忍不住眼眶有些發熱,走上前去摸了摸他被曬得暖烘烘的頭。

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讓人覺得異常的懷念。

我站在院子裏頭發呆,小白便笑吟吟的湊上前來,“老板娘,我有一個驚喜要送給你。”

“……別弄成是驚吓就好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我還是很配合的讓他找了一塊方巾将我的眼睛蒙上。

手被人握住,然後牽着上了一輛馬車。

依照馬車形式的速度估摸着是出了城。

我豎起耳朵仔細分辨四周的聲音,倒不是懷疑小白會對我別有用心,而是……

鼻端是馥郁的桃花香氣,小白牽着我從馬車上下來,然後将一直遮擋視線的方巾摘掉。

——果然。

印入眼前的是如雪似霧的粉白。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是潇隐鎮外久負盛名的桃園。

“你把這買下來了?”

小白笑,“算不算是驚喜?我覺得你肯定喜歡……”

我看着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江南白家的少當家白姑蘇,富可敵國年少得志,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來潇隐鎮上讨一味失傳已久的酒曲。

我說,“小白……值得麽?”

他彎了嘴角,“有什麽不值得,胡依依,你比關刀刀更值得。”

把家搬進桃園之後,我開始變得嗜睡起來。

城郊的老乞丐已經尋覓不到他的身影,破廟人去樓空,也不過三兩月時間,鼠蟻橫行、蛛網密布。

更多的時間裏,小白便在桃花園裏新建的水榭裏頭給我布置了一個茶室,借着賞花之名興致勃勃的替我熬藥。

我嫌小夏開的藥方苦,他就捧着蜜罐子哄我,我覺得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又退化成了□□歲的小姑娘,見小白苦口婆心的一面吹着藥湯一面不停的編謊話來勸我吃藥,我還是笑笑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然後皺着眉躺回茶室裏頭的軟榻之上,半清醒半迷糊的聽他不知在說些什麽。

眼睜睜看着生命在眼前溜走的感覺并不好過。

剩下的日子裏我開始沒日沒夜的開始幹嘔。

小夏接連換了好幾副方子,可是卻并不見效,沒過兩天他便自暴自棄的摔了寫藥方的硯臺,轉而去廚房準備各式各樣的吃食,想讓我在病情還沒有發作的時候胃口好些,多吃兩口。

我并非矯情的想讓他們看見我如今的模樣,只不過,漫長的一天時光之中,我能清醒的也不過一兩個時辰。我把小白叫到跟前,像是剛認識他時一樣叫他。

“小白~”

“嗯。”

“小白,你不是說你本名不叫小白嗎。”

“我是小白。”

“小白你可是名動江南揚名海外威耀四方聲名遠揚的……”

“小白。”

“好的,我記住了小白。”

“……謝謝。”

“不客氣小白。”

小白,死人而已,沒什麽好哭的。

永盛十七年,冬。

我叫胡依依,我爹姓古,我娘姓月,胡依依,取得便是古月兩依依的意思。

我家在潇隐鎮,經營着一間不大不小不倫不類的破舊酒樓。

潇隐鎮的城郊有一個桃花園,聽說園子的主人總是神出鬼沒。

鎮上情窦初開的小姑娘常常在私底下說那個園子的主人是一個長得像谪仙一樣漂亮男人,緊接着,又有另一個姑娘打斷道不對不對,分明是一個風流倜傥眼底卻有幾分憂郁的剛毅青年。

然而這些于我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我每天挂念的也不過是我家酒窖裏頭新釀下的那些酒什麽時候成型,以及郊區破廟裏頭的那個老乞丐如果沒有我每天送過去的吃食,究竟什麽時候會撒手人寰。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

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我在我家酒樓的門口撿到了一個男人。

一個江湖人。

他穿着一身得體的大氅,背後還背着一柄大刀。

我見到他的時候,潇隐鎮剛下了一場大雪,如果不是我剛好出門去找老乞丐聽了些江湖秘聞,又剛巧在半路上碰上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也許他就要這樣在我家酒樓門外靜靜的坐下一夜。

我抱着暖爐歪頭看他。

俊眉星目,怎麽看都不像是無家可歸的模樣。

可更不像是打家劫舍,單單是他腰間束着的那枚玉墜,大約都能抵得上酒樓好幾年的收入。

于是我只能貓着身子不去看他,試圖從後門溜回家。

卻沒想到,他竟然在我轉身的剎那睜開了眼,叫住了我。

“老板娘……”

唔。

我無奈,只得轉身。

他從地上站起身來,足足高了我一個頭。

我後退了兩步,總算勉強跟他眼神持平。

“不知這位少俠有何吩咐。”

他上前兩步,逼得四周的風雪都褪了一些,我這才發現他的手上有一層厚厚的繭子,這樣的繭子,一定是常年舞刀弄槍才能生成,且不說殺人如麻,怕是說一句萬夫莫當都不為過。

我頭皮發麻的又後退兩步,伸手止住他上前的舉動。

“少俠,有話好好說,俗話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他忽然笑了起來。

原本刀鋒似的棱角忽然融化了冰雪,襯得他整個人眉眼都舒展了開來。

“老板娘,你們這兒招工麽。”

啥?

我有點兒懷疑自己的耳朵。

只不過當機立斷,我揮了揮手。

“少俠您別折煞我,我家這樣的小破廟裏,容不下您這樣的大神……”

“每月三百兩金子,倒貼。”

呃。

我很想上前去摸摸他的額頭,看一看他是不是因為這場大雪而病糊塗了。

“嫌少?那……六百兩……”

“……”

我第一反應是撒腿就跑,老乞丐常說,江湖人難惹,這樣的武瘋子恐怕更不好對付。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擡腿,扭臉就撞上了另一個人的胸口。

揉揉鼻子,熟悉的白線香,卻是陌生的一張臉。

風流倜傥、眼底憂郁,怎麽看起來有些像郊外那個桃園的主人。

他将我的身子半攬着,笑着截住了武瘋子的話語。

“六百兩可不算少,只可惜……我家依依有我就足夠了,關少俠還請回京都。”

武瘋子原本融化開來的棱角又瞬間凍結了,“取了我的心頭血還不夠解你的恨麽。”

桃園主人亦冷笑道,“好不容易忘掉的人,不如就死在春天我下手的那一刀裏。”

我看看這邊,又看看那一邊,不知怎麽的,忽然想到今兒老乞丐跟我說的那一出享譽武林的年度大戲——關、白、夏三分天下。

“那什麽,二位少俠,既然你們要敘舊,不如我就就此告辭……”

“依依……”

“依依……”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兩個聲音,讓我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忽然惡向膽邊生,指了指武瘋子道,“你,那個倒貼六百兩的,再加二百兩,我決定了,你給我留下!”

武瘋子因為我的這句話,露出了古怪又滿足的笑容。

我嘴角抽搐的看着另外一邊的男人,為難道,“那你……”

“一千兩,我留下。”

我眨眨眼,再眨眨眼。

怎麽也想不明白,怎麽平白無故的,這世上的銀子就變得如此好賺。

然而還不等我想明白了,這兩個新招進來的小厮已經輕車熟路的破門而入,順道點了油燈開始收拾屋子裏的桌椅板凳……

我傻傻的站在酒樓的門口,“還沒問您二位怎麽稱呼。”

武瘋子淡淡道,“小黑。”

另一位接口道,“小白。”

“哦。”

我踮腳拍拍小黑,又繞道櫃臺前頭,拍拍小白。

“我很看好你們,加油。”

小白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樣,我眨眨眼,一點也不明白他這幅表情究竟是為了什麽。

永盛十七年,冬末。

魔教教主關刀刀在他跻身江湖頂尖高手之列後的次月血洗阮家,隐入幕後。

醫藥山莊夏兮夜因尋得失傳藥方而名正言順的繼位,在順利處理到大房留下的隐患之後,忽然放棄了到手的權利,轉而雲游四方普度衆生。

江南白家白姑蘇,翻手成雲覆手成雨的一代經商奇才奇妙的在十七年的春天娶了一個不知名女子的牌位而成了當下炙手可熱的鳏夫。

有人傳言曾在江南一個不起眼的小鎮酒樓裏看到過三個人的身影。

然而卻被人當成是笑談一笑了之。

十八年春之伊始。

有間酒樓終于換上了新的酒旗。

風拂柳枝鴨凫水。

屬于酒樓的故事或剛剛開始,又或已經結束。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從開坑到現在真是拖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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