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算計
肖老大家廚房門口擠滿了人,大家都伸着脖子往裏邊張望。
不少人是知道肖王氏的德行,一個個在指指點點:“你家奶奶把你大伯一家趕出來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心軟,怎麽現在放着你們來蹭吃蹭喝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肖老大家的飯菜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他們自己出錢買菜,想要在這裏吃飯,自然是要出錢,人人都和你一樣,都是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擡頭見,大家都不出錢,你要肖老大家去喝西北風?”
彥瑩不言不語,只是利索的端着飯碗走到廚房外邊,将裏邊的飯菜倒到了門邊的大桶子裏邊,又騰騰騰的走了回來把空飯碗遞給了水生:“拿着碗回去。”
水生捧着空碗站在旁邊,見着自家兄弟的碗裏滿滿的全是飯菜,聞起來香噴噴的,不由得又有些後悔,轉過身去吶吶道:“我還是在這裏吃吧。”
“那可得算兩日的錢。”彥瑩指了指門外邊那個桶子:“要麽你從裏邊撿了我剛剛倒進去的飯菜出來吃。”
水生打了個哆嗦,那可是泔水桶,剩飯剩菜全倒在裏邊,村裏有人養豬,每日晚上就來肖老大家收了這些潲水回去喂給豬吃。
“怎麽要我去吃豬食?”水生鼓了鼓眼睛:“肖三花你是故意的吧?”
彥瑩笑得很是愉快:“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說不要在這裏吃,我才将飯菜倒掉的,現在你又說要吃,那不是要算兩份?”
“可是我只吃了一份,又沒有吃兩份!”水生有些不服氣,指了指那盛飯菜的大盆子:“你就不能倒回那裏邊去?”
“倒到那裏邊,你讓別人吃你的剩飯剩菜?”彥瑩用勺子敲了瞧盆子,砰砰的響:“你問問鄉親們,願不願意哇?”
“水生,你別磨蹭了,要吃就趕緊到這裏吃,不吃就回去,我們都做了一上午的事情了,餓得肚子叽裏咕嚕響,聞着飯菜的香味不能到口,只想要快些吃飯了哩!”後邊的人有些不耐煩,紛紛出言指責,水生滿臉通紅,捧着飯碗扭頭就往自己家裏走了去。
肖王氏聽說彥瑩竟然問自家孫子要錢,不出錢不給吃飯,氣得直拍桌子,望着旁邊的肖木根直嚷嚷:“你瞧瞧,你瞧瞧,你這個好孫女,可真是神氣活現的!竟然連飯菜都不讓水生吃吶,還要他去泔水桶裏撈飯吃!”
肖木根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煙,嘆了一口氣:“老大家裏要蓋新房子,實在不容易,你也就別再去打秋風了,要麽讓她扣錢在那裏吃,要麽就回來自個兒弄。”
“你、你、你!”肖王氏聽了這話,猛的跳了起來:“好哇,我就知道,這麽多年來,你心裏頭還是記着你那死去的婆娘,不把我們娘幾個當一回事!她也只給你生了個老大,後邊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都是我生的,可你卻只惦記着前邊那個!”
肖木根默默的抽了一口煙,沒有理睬她,轉身走了出去,肖王氏本來想追着出去,卻被肖老二媳婦給攔住了:“娘,你現在追出去有啥子用?爹現在那模樣,正是惦記着老大那邊吶,你再和他去說,小心他跟你吵起來。”
肖王氏憤憤的坐了下來,癟着嘴巴在那裏,老二媳婦斜着身子坐到了她身邊:“娘,我聽說大哥家裏,是要蓋青磚大瓦屋呢!”
“啥?青磚大瓦屋?”肖王氏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你聽誰說的?他家那窮酸模樣,也能蓋得起青磚大瓦屋?”
“我也是聽別人在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二媳婦嘴巴歪了歪,明顯的有些不是很爽快:“看起來大哥家裏這些年老是哭窮,都是裝出來的,暗地裏将錢藏着吶。”
“可不是!”肖王氏咂吧咂吧了嘴,眯縫着眼睛看了一眼外頭,肖木根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她用力捏了捏桌子角,皴皺的手指上沾了一道黑黑的印記:“可恨的是,你爹還惦記着他們家,讓水生他們不要過去蹭飯吃!”
老二媳婦低着頭想了想,一雙腳在泥土裏蹭了蹭,心裏不住的在琢磨,肖老大家裏現在瞧着還真是有錢,時不時的就有人從城裏過來,到他家拎一袋子東西走,那些肯定是三丫頭收了她們的酸筍轉手賣出去了。
有人就是命好,老二媳婦憤憤不平,自己咋就沒那麽好的命呢?辛辛苦苦做的酸筍,到處都沒有人要,而肖老大家裏那三丫頭,坐在家裏不用出去,人家卻一路奔着過來把銀子送到面前來了。
這樣算起來,大哥家裏絕不會少錢花,難怪馬上就要該青磚大瓦屋了。老二媳婦眼睛骨碌碌的轉着,心裏忽然想出了一個主意來,她伸手推了推肖王氏:“娘,我在琢磨着,要是大哥家真的有一筆銀子,他又只有七個丫頭,他那銀子與青磚大瓦屋要留給誰?”
肖王氏忽然醒悟過來,癟着嘴巴笑了起來:“要是不想被罵作絕戶頭,總要有個男娃才對!”
“可不是哪!”老二媳婦的眼睛眯到了一處,嘴角露出了笑容來:“我估摸着大嫂是生不出男娃來了。”
肖王氏從鼻子裏頭“哼”了一聲:“就她那樣,不會生蛋的母雞,還能生出男娃來?再生也是生女娃的命!少不得是要向你們來求個侄兒過繼的。”
肖王氏有六個孫子,老二媳婦生了三個,老三媳婦兩個,老四媳婦還年輕,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以後肯定還會要生兒子的。她得意的點了點頭,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媳婦你想得周到,我卻忘了這一茬了,他肖老大再賺多銀子又怎麽樣?還不是要留給我的兒孫!”
過了一日,肖家村來了一支車隊,車子上滿滿都是青磚,映着日頭,通明透亮一般。肖家村的人張大了嘴巴望着那一輛輛車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村裏頭有好幾家蓋青磚大瓦屋的,可那青磚的顏色瞧着就沒這些好看,這些青磚青得透亮,裏邊仿佛還能泛出碧水的影子來。好幾個小孩子追着車子跑,伸出手去摸那些青磚,一個個大驚小怪的叫着:“咋就這樣涼吶?摸上去跟寒冰一樣,大冬天的住着舒服嗎?”
前邊拉車的回頭看了一眼:“咋不暖和?冬暖夏涼,頂頂好的青磚!”
幫着肖老大家幹活的人摸着青磚也是啧啧稱贊:“這轉頭實在,真不錯!”
肖老大看着那些青磚也是嘆氣,一想到花了這麽多銀子買來的,更是心疼,他不敢怠慢,每日裏頭就守在那些青磚面前,唯恐被人偷拿了一塊兩塊去——雖然一塊兩塊不值錢,可畢竟都是自家花錢買回來的!
肖王氏與媳婦站在大槐樹邊上往那邊瞧,屋子已經砌出半個人高了,幫工們挑着青磚來來往往,很是熱鬧。
“真的是青磚。”老二媳婦眼睛裏都放出光來:“上好的青磚吶。”
肖王氏拍着大槐樹,上頭一嘟嚕一嘟嚕的白色小花簌簌的掉了下來:“天殺的,也不知道他家哪裏弄了這麽多錢過來!”
“咱們等着那屋子起好了,讓爹出面和大哥去說,将水生過繼給他家,免得絕了後!”老二媳婦拉了拉肖王氏的胳膊:“娘,我對你可是貼心貼意,你可不能忘了。我們家水生,今年才十二歲,過繼到大哥家,還能省不少嚼用吶!”
肖王氏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來:“誰叫他那婆娘生不出男娃?自然是要求我們的!”
“三花。”二花用胳膊碰了碰彥瑩:“那邊來了一群人。”二花是負責洗菜切菜的,她本來正在打量肖王氏與她嬸子,結果卻發現大槐樹那邊的路上走來了一群人,還有一輛馬車跟在後頭。
彥瑩伸出腦袋來看了看,也很是驚奇:“咦,這是哪家高門大戶來找窮親戚了不成?”
姐妹兩人正在往那邊張望,就見那群人走得越來越近,仿佛是朝她家走了過來的一般。彥瑩皺了皺眉,打量了下最前邊的那個人,就見他穿着一件繭綢衣裳,八字胡須,瞧着該是個大戶人家的管事。
“請問,姑娘可否姓肖?”那管事走了過來,朝彥瑩拱了拱手:“可是替如意酒樓送酸筍的那位?”
彥瑩睜大了眼睛點了點頭:“是我,請問大叔有事?”
管事朝身後的人一招手,後邊那幾個人便走上前來,有個人手裏抱着一個箱子,管事朝他呶呶嘴:“打開!”
箱子打開,裏邊是一排雪亮的銀錠子,耀得人睜不開眼睛一般。彥瑩驚奇的看了看那個管事:“請問大叔,這是什麽意思?”
“我們家大公子在如意酒樓見了姑娘一面,回家以後便茶不思飯不想,特地命我搬了銀子來向肖姑娘表明心意,想擡了肖姑娘進府去做姨娘。”那管事笑眯眯的将那箱子蓋好,雙手托着伸向了彥瑩:“肖姑娘,這可是天大的福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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