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訂婚吧 (1)

尹春還是離開了。

她撐着傘, 要起身之前,宋然仿佛若有所感,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但他現在太虛弱了,發高燒, 被雨淋,身上又都是傷, 根本沒有多大力氣,從握住尹春的整個手, 慢慢下滑,到只勉強攥住她的指尖。

他好像很怕尹春離開, 知道如果他再不攥的緊一點,她就會走。

所以,攥住她指尖時用了極大的力氣。

他躺在地上, 喘息都覺得困難,嘴裏鼻子裏都是血腥氣,喃喃:“別……別走。”

尹春盯着他, 惡劣的天氣,淅淅瀝瀝的雨水中,她肌膚雪白,看起來愈發清麗溫柔,但卻緩緩用力, 還是一寸一寸将自己細白的指尖從宋然手中抽出來。

宋然的手上有血, 是他自己的血,被宋年和晉準打的, 他握着尹春的手時,不可避免的沾染到她手上, 被雨水暈開,猩紅的顏色逐漸變得淺淡,變成淺粉色,順着她指尖滑落,滴到地上。

尹春微不可察的蹙眉,是厭惡,嫌棄,但藏的很深,轉瞬即逝。

她柔聲開口:“安娜回來了,我已經完成了對她的承諾,她會照顧好你的。”

“我走了。”

尹春沒再停留,撐着傘,幹脆利落的起身,她一離開,撐着的傘也随之挪走,冰涼刺骨的雨水砸在宋然的臉上,身體上,他胸膛起伏,困難的喘息着,很痛苦的樣子。

他愈發能感受到這種差距,尹春在時,能為他遮去風雨,她一離開,他就又陷入困境。

宋然甚至哭了,他下意識伸出手,想去抓她的腳踝,可少女走的很幹脆,似乎之前對他的好,為他設計的一切安排,都确确實實,單純只是因為崔安娜的囑托,現在崔安娜一回來了,她就功成身退,把他交還給崔安娜,從此他如何就與她再無什麽關系,他和她也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

宋然的手抓了個空,入手只有冰冷的雨水,手重重垂落在地上,砸在地上的小水窪裏,他無力的躺在地上,眼睛被雨水打濕,只能模糊看見少女的背影,細白的手臂撐着傘越走越遠。

尹春離開之後沒多久,崔安娜就來了。

她急匆匆跑上天臺之後,就看見宋然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她一瞬間眼淚就下來了,大驚失色跑過去,将他從地上扶起來,哭喊着叫他:“醒醒,宋然,醒醒。”

“能聽到我說話嗎?”

他無力的倚靠在崔安娜懷裏,臉色慘白,眼睛緊緊閉着,好像在輕輕呓語,但聲音太小了,若有似無。

崔安娜聽不清,她哭着湊近他,着急的問:“你說什麽?”

他還在念。

這次崔安娜聽清了,春,他嘴裏喊的是春,是小春。

崔安娜整個人逐漸僵住,她的手很涼,指尖尤為涼,她垂眸看着懷裏的宋然,良久,緩緩伸手撫摸上他的臉,一向明亮單純,燦若朝陽的眸子第一次染上了淡淡的陰郁,陰冷潮濕的天臺,淅淅瀝瀝的雨聲,她臉色比宋然還要蒼白,聲音很輕:“小春不是你能配上的人啊。”

“不是說喜歡我,愛我嗎,好好和我在一起才對啊。”

尹春從天臺下去後,去儲物櫃拿了一套新的校服,到更衣室換上,而後這才離開仙和高,前往那家随便分享給宋年的甜品店。

這家甜品店在梨泰院,很火,是最近的網紅店,不光校內軟件IG上有許多仙和高的學生去打卡,INS上也有很多愛豆,網紅分享過,這樣沉悶的雨天,卻依舊大排長龍。

領了排隊號碼後,她就在車上等着,随手翻出筆記複習。

良久,司機突然開口,溫聲提醒:“小姐,是宋年少爺的車。”

尹春視線還落在筆記上,沒擡頭,輕嗯一聲。

沒過多大一會兒,就有人敲她右側的車窗,隔着被雨水打濕的車窗,也能看清窗外的人是宋年,撐着傘站在外面等她。

尹春合上筆記,裝進書包裏,下了車,他把傘傾斜到她這一側,防止她淋濕,聲音淡淡的:“等很久了吧。”

尹春柔笑,搖頭:“還好。”

兩人一起進了甜品店,尹春點了一塊店裏的招牌草莓蛋糕,宋年只點了一杯冰美式,也沒怎麽喝,他很挑剔,每每在外面用餐,主廚幾乎從他嘴裏聽不到什麽好話。

尹春坐在他對面,輕聲問:“手怎麽了?”

他的手握在玻璃杯上,手背關節處有一道蹭傷,聞言,宋年擡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随後慢吞吞的将手放到桌下,似乎并不想讓她看見,語氣輕描淡寫:“我也不知道怎麽弄的,可能是不小心刮到哪裏了吧。”

撒謊,他在撒謊。

是打宋然的時候弄傷的。

尹春溫婉一笑:“以後小心些,這麽好看的手,弄傷萬一留下疤痕,很可惜。”

宋年垂眸,抿抿唇,壓制住想要翹起的唇角,盡量讓自己顯得平淡些,聲音也有些清冷:“嗯,知道了。”

可因為她的甜言蜜語,手背上的傷似乎都有些癢癢的,那股癢意似乎順着傷口,流進血液裏,然後蔓延到四肢百骸。

尹春用叉子紮了一塊草莓果肉,溫柔清淺的笑着,遞到宋年面前:“嘗嘗。”

宋年微微張嘴,咬住,細細品嘗。

尹春笑盈盈的看他:“甜嗎?”

宋年點頭。

她突然輕聲細語的說:“可能越紅的草莓就越甜吧,這草莓很紅,像血一樣。”

宋年神色一怔,但随即就恢複如常,尹春不可能知道他剛做了什麽的,可能只是單純在說草莓吧,他牽了牽唇角,輕笑笑:“家裏有今天剛從日本運過來的新鮮淡雪草莓,那個很甜,要去吃嗎?”

尹春搖頭,輕聲細語:“不用了,我還要回去學習。”

宋年點點頭,沒再強求,來之前他仔細的沖了澡,還噴了香水,可不知為何尹春說完血這個字之後,他突然就覺得自己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氣,混合着雨水的泥土味道。

他想回去洗澡。

崔安娜把宋然帶回了家,崔父崔母知道之後,差點沒被氣的厥過去,站在她卧室門口,看着自己女兒為一個私生子忙來忙去,那滋味別提有多難受了,但看崔安娜态度堅決,宋然渾身都是血的模樣也實在是可憐,最終還是沒說什麽,但也實在看不下去了,紛紛唉聲嘆氣的離開。

崔安娜外公是首爾私立醫院聯合協會的會長,不光自己經營多家私立醫院,手裏還掌握許多醫療資源,因此崔家的家庭醫生也都是頂級的。

宋然的腿輕微骨折,骨頭移位情況不算嚴重,但身上外傷很多,被雨水淋了好久,有些感染,現在高燒不退。

崔安娜喜歡宋然,這種感情由憐惜心疼轉化而來,初始就已經是很濃烈的情緒了,後因地位不對等,被父母阻攔,讓她更堅定這份感情,宋然越脆弱越可憐,她就越喜歡他,他越需要她,她就越喜歡他。

現在,在崔安娜心裏,她就是宋然唯一的救贖。

她照顧他照顧的很精細,甚至又請了很多天假,在家陪他養病,崔父崔母私下訓斥過崔安娜好多遍,讓她趕緊把宋然送回宋家去,讓她回仙和高好好上課,可她偏偏固執的很,怎麽說都不聽,崔父崔母實在無奈,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崔安娜這邊說不通,崔父只好從宋然入手,他見縫插針的找時機,想敲打警告宋然,別再纏着自己女兒,可卻無一例外,都被崔安娜給擋了回去,像銅牆鐵壁似的保護他。

崔父崔母每天愁容滿面。

崔安娜守着宋然卻每天都在試探他,喂他喝藥的時候,突然假裝接到了尹春的電話,笑着将電話遞給他:“是小春,我拜托她照顧你的這段時間,她很辛苦,你也和她說聲謝謝吧。”

宋然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安娜,我們是男女朋友,是一體的,你就代表我,我和尹春不熟,通話難免不自在,你替我說謝謝就好。”

安娜笑笑:“好。”

她坐在他床邊剝桔子的時候,唇邊挂着單純的笑,将一瓣橘子送到宋然唇邊,像是随口提起:“嘗嘗,很甜,但好像沒有那次我們在柏納斯酒店吃的那個甜。”

“當時小春和李昊回來的時候,不是買了桔子嗎?”

宋然看着崔安娜,眼底滿是情意,聲音還有些啞:“這個甜,因為是你剝的。”

崔安娜甜笑,似乎有些害羞。

崔安娜和宋然沒來學校的這些天,仙和高發生了許多事情。

第一件事是關于裴寧寧的。

她在IG上發了一張背影照,溫柔的黑色長卷發,纖細的背影,模糊的側臉。

她甚至換了和尹春風格相同的頭像,有一部分人錯以為是尹春發了新動态,紛紛給她評論點贊。

“哇,小春好美。”

“氛圍女神。”

“小春怎麽連背影也這麽漂亮啊。”

裴寧寧刷着這些評論,表情有些興奮的扭曲,自從轉學到仙和高之後,她從來沒受到過這麽多關注,她之前IG甚至只有崔安娜一個粉絲,每次發完動态都只有崔安娜一個人給她點贊,可憐的很。

可現在,只要她随随便便模仿着尹春拍個背影,就有上百個點贊,和許多評論,都是誇“她”的,裴寧寧極為興奮,這種被人關注的感覺,她太久沒有體會到了。

但她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因為很快就有人發現她不是“尹春”了。

随即湧入的是謾罵,羞辱。

“瘋了吧,關種。”

“呀,暴發戶,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太惡心了,幹嘛模仿小春的拍照習慣啊,故意只拍背影讓大家誤會是吧!”

“你精神狀态正常嗎?”

越是剛才認錯的人,罵越狠。

裴寧寧很快就把這條動态隐藏了,她舍不得删除,因為有太多點贊和評論了,她甚至第二天沒敢去上學,因為她知道去了學校,一定會挨打。

妍珠和尹春的擁趸們都給她發了私信。

[裴寧寧,我警告過你了吧,再敢模仿小春就把你這張臉劃花,等着吧。]

[以為不來學校就萬事大吉了嗎?]

[我知道你家在哪裏。]

裴寧寧雖然把動态隐藏了,但還是被人截圖發給了尹春,尹春只是溫柔笑笑,極為善解人意,甚至還為裴寧寧解釋一二:“她可能只是喜歡我的風格,沒什麽惡意。”

她越溫柔,越善良,大家就越厭惡裴寧寧。

裴寧寧躲在家裏不敢出去,很怕妍珠會在家附近堵她,每天提心吊膽。

第二件事是關于尹春的。

水平測試成績公布了,一等是梁俊,二等是尹春,這排名公布之後,大家都極為驚訝,尹春自入學仙和高以來就一直是一等,梁俊是萬年老二,這次竟然超過尹春拿了第一,一下子就成了仙和高的爆炸性事件。

因為尹春過去一直是第一,大家對她這次的失誤,還是很包容的,覺得不過是一次意外罷了。

下課,尹春座位旁邊又圍了許多人,都是來安慰她的,很心疼她。

“沒關系的,小春,就是一次失誤而已,你永遠都是我心裏的一等。”

“就是就是,小春,你都拿了那麽多次第一了,梁俊就這一次,他就是這次運氣好點罷了。”

“小春別傷心。”

“梁俊根本就不配拿一等。”

尹春溫柔笑笑,解釋:“大家別擔心我,我沒事。”

“梁俊确實也很優秀,他這段時間很努力。”

妍珠替尹春委屈:“小春,他搶了你的一等,你還替他說話!”

“你就是太善良了。”

尹春莞爾:“沒關系的,妍珠。”

她們安慰尹春的同時,也是故意指桑罵槐,羞辱梁俊,說給他聽的,因此說的很大聲,梁俊聽的一清二楚,緩緩攥緊了手裏的筆,不是生氣她們羞辱他不配拿一等,而是興奮,興奮從尹春嘴裏聽到誇他優秀,認同他的努力這種話。

梁俊默默擡頭,偷偷看了尹春一眼,就是這一眼,尹春仿佛若有所感,也緩緩側眸,朝他看過來,而後唇邊漾開溫柔友好的笑,梁俊有一瞬間的怔愣,就看見尹春好像站起來了,他心髒撲通撲通狂跳,急切又小心翼翼,仿佛快要沖破極薄的肌膚,他有預感,尹春是朝着他走過來的。

梁俊飛快的移開視線,垂下眼簾,攥緊了手裏的筆,在筆記上無意識的亂寫亂畫,掩飾自己的慌張。

果不其然,很快,他就聽到了輕盈的腳步聲,随即有人敲了敲他的桌角。

梁俊仿若一無所知,緩緩擡頭,就對上一雙溫柔如水的眸子。

尹春笑的很漂亮,她落落大方的沖他伸出手,聲線溫柔:“祝賀你啊,梁俊,這次拿了一等。”

梁俊盯着她細白的手心,根本無法平息自己,尹春終于看見他了,這個認知比他拿了一等,要讓他高興百倍,千倍。

他緩緩伸出手,極為斯文,只是輕輕回握了一下她的指尖,溫和的笑了一下:“謝謝。”

這一刻,梁俊心跳如雷,原來這雙好看的眸子裏只倒映着自己的時候,是如此美妙。

他慢慢理解了,宋年為什麽那麽瘋。

他想要繼續拿一等,讓尹春一擡眼就能看見他的欲望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愈演愈烈。

這段時間,尹春被分去太多心神,所以才輸給了梁俊,她能保證下次水平測試奪回一等的位置,繼續把梁俊踩在腳下。

那樣大家會說“果然,上次只是小春失誤了,梁俊才僥幸拿了一次第一”,這聽起來似乎也是不錯的結果,但對尹春來說不是,她追求完美,她絕不允許這樣的“失誤”被扣在自己頭上。

她要讓大家都知道是梁俊用了不正當的手段,才拿到了一等。

放學,梁俊正在整理書包,手機卻突然叮一聲,他停下動作,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尹春給他發來的IG私信。

他甚至緊張的有些不敢點開看。

尹春的IG關注數是仙和高第一,每天都有無數人給她點贊,評論,這其中就包括他,點贊評論的人太多,她一向只挑關系比較親近的人回複,梁俊會給她的每條動态點贊評論,隐藏在衆多愛慕者中并不起眼,她從來沒有回複過他,更別提在私信裏有什麽交流了。

這是尹春第一次給他發IG私信。

[梁俊,放學能稍微留一下嗎,我有道題想請教你。]

梁俊唇角翹起,下意識擡眸朝着尹春的方向看過去,她也在看他,溫柔的笑着沖他晃了晃手裏的手機。

梁俊匆匆回複:[好]

大家陸陸續續離開,路過尹春身邊的時候和她道別。

“拜拜,小春。”

“小春,明天見。”

“我們先走啦,小春。”

尹春柔笑着回應:“明天見。”

班級裏只剩她和梁俊,尹春拿着習題冊走過去,柔聲問:“可以坐下嗎?”

梁俊耳廓泛着粉,連呼吸的頻率都有些亂,還是那副斯文模樣:“當然可以。”

尹春坐在他前排的位置,轉過身子,和他面對面坐着,指着習題冊上的一道題,輕聲細語的說:“就是這道。”

梁俊拿着筆開始計算,他和尹春挨的太近了,原本清晰的思路也變得混亂,解題解的很慢,尹春也很耐心,并不催促,只是她突然柔聲說了句謝謝。

這話說的突兀,梁俊擡眸,眼神有些茫然,溫聲問:“謝我什麽?”

尹春溫婉一笑,淡淡敘述:“其實一直當第一也很累,壓力很大,總是提心吊膽,生怕大家對自己失望。”

她溫柔的注視着梁俊,很真摯:“你知道嗎,其實這次你拿了一等,我反倒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真心實意替你感到開心。”

聽着尹春和他說出心裏的苦惱,他覺得心髒也仿佛被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覺得酸澀,可同時也隐隐為自己和尹春變得親近,而竊喜。

梁俊眉眼認真,輕聲開口:“你真的辛苦了,小春。”

尹春柔笑:“以後你一直拿一等,好嗎?我覺得這種感覺還不錯,可以稍微停下來休息一下。”

梁俊笑起來很好看,書卷氣更濃,白白淨淨的,他點頭:“我會努力的。”

他甚至把尹春這句話當成了任務,其實不用尹春說,他現在也是有極強的欲望想要繼續拿到一等的,因為這樣能讓她看見他。

若是以前,這樣和她面對面坐着聊天,簡直是癡心妄想。

尹春柔聲提醒:“好,那你繼續解題吧。”

梁俊将題解出來,正溫聲給尹春講,突然腦後被籃球狠狠砸了一下,來人用了極大力氣,他身子向前撲了一下。

後腦被砸的極痛。

球落在桌子上往前滾,滾到了尹春懷裏,她擡頭看過去,是宋年,他站在後門。

梁俊捂着頭,回身,正對上宋年陰鸷的眼神,他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臉上陰雲密布,讓人不寒而栗。

顯然是看到了他給尹春講題的場景。

梁俊後腦很痛,甚至眼前有些眩暈。

尹春問梁俊:“怎麽樣,你還好嗎?”

梁俊腦袋一動就有些暈,他勉強笑笑:“沒事。”

尹春輕聲細語:“那你先走吧,去醫院檢查一下。”

梁俊答應,起身整理書包。

兩人似乎把宋年忽視個徹底,他臉色極為難看,垂在身側的手也狠狠攥着,但梁俊離開的時候,他終歸沒當着尹春的面發作。

梁俊離開後,教室裏就剩尹春和宋年兩個人,他就站在原地,下颌緊繃,擰眉盯着她,不說話也不動。

尹春整理好東西,背上書包直接從前門走了。

宋年站在後門那裏,還沒反應過來,回神之後額角青筋直冒,擡步追上她,握住尹春纖細手腕,抓的又兇又急。

尹春停下腳步,回頭,輕聲細語的問他:“怎麽了?”

宋年臉色很難看,盯着她,樁樁件件,都不知道從那件開始發脾氣。

一,她和梁俊湊那麽近講題

二,她當着他的面還關心梁俊

三,她直接讓梁俊走了

四,她故意沒理他

臉上結着冰霜,唇瓣動了動,可最後卻只是語氣有點委屈的問了一句:“怎麽不等我?”

尹春聲音柔柔的:“我看你在生氣,讓你冷靜冷靜。”

“現在不生氣了嗎?”

說着,她伸出手,莞爾:“那一起回去吧,要去我家學習嗎?”

宋年面色緊繃,神态還有些冷,但還是別別扭扭的握住尹春手。

尹春把他牽走了。

夕陽的光透過大片大片的玻璃窗灑進走廊,把兩人的影子拉長,宋年的影子始終是側着的。

他總是在側頭看尹春。

之後,裴寧寧心驚膽顫的來學校的第一天,就被妍珠她們拖進了洗手間。

妍珠拿着美工刀,按在她嬌嫩的臉蛋上,冷笑一聲:“暴發戶,我之前說過了吧,再敢模仿小春就把你這張臉劃花。”

裴寧寧被吓的哆嗦,唇瓣不停抖動,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一直在求饒:“我錯了,妍珠。”

“我錯了。”

“我再也不敢了。”

她臉色煞白,痛哭流涕:“饒了我吧,妍珠。”

妍珠将鋒利刀尖按進去一點,登時就有血珠滲出來。

裴寧寧感覺到痛意,驚恐的尖叫,掙紮起來:“不要,不要,我真的不敢了。”

她被吓的失.禁了。

妍珠看見,輕蔑又嫌棄的收起美工刀,彎腰在她臉上拍了拍,警告:“清醒點,早點滾回你的科學高中去!”

“還有趕緊去把玻尿酸溶了,雙眼皮埋線拆了,惡心死了。”

說完,就帶着自己跟班們招搖的揚長而去。

裴寧寧在這一刻屈辱到了極致,同時也害怕到了極致,她顫抖着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白皙的指腹染上星星點點的血跡。

如果不是她痛哭流涕的求饒,如果不是她被吓的失.禁,妍珠可能會真的劃花她的臉。

她心有餘悸,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崔安娜和宋然今天也來上學了,宋然的腿輕微骨折,走路還不是很快,崔安娜一直扶着他,兩人看起來更親密了,但又都各懷鬼胎。

經過他們的同學,走遠幾步之後,都會停下偷偷交頭接耳讨論他們倆,或者直接偷拍他們倆的照片,上傳到IG上供大家讨論。

崔安娜扶着宋然進了教學樓,在走廊最碰見了失魂落魄的裴寧寧,黑色長卷發把臉擋住大半,像是在遮掩什麽似的,眼眶也紅紅的,是哭過了的樣子。

崔安娜停住腳步,輕聲問:“寧寧,你怎麽了?”

“她們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崔安娜許久沒和裴寧寧來往了,最近也沒怎麽關注她,全部心思都放在宋然身上,此刻冷不防一看她,确實覺得她模樣有點變了,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沒想起來像誰。

裴寧寧楚楚可憐,搖頭:“我沒事,安娜。”

崔安娜見她不願多說,也沒再刨根問底,現在的她變了很多。

她笑笑:“那你先回班級吧,我送宋然,他現在走路不方便。”

裴寧寧點頭,匆匆離開了。

崔安娜去扶宋然的時候,卻發現他多看了裴寧寧一眼,她腦海電光石火,突然就想起裴寧寧現在的樣子像誰了。

小春。

裴寧寧現在很像小春。

纖瘦曼妙的身材,溫柔的黑色長卷發,薄而窄的開扇形雙眼皮,眼尾微微上翹,溫柔又媚氣。

宋然在透過裴寧寧看小春。

崔安娜眼底浮現出冷意,甚至微微有些扭曲,但她什麽都沒說,扶着宋然,一步一步,把他送回了教室,而後才回去上課。

調整位置後,崔安娜和裴寧寧不再挨着坐了,但離的也不算太遠,崔安娜擡頭就能看見她,光看背影更像小春了,尤其是這頭溫柔的長卷發,像軟緞似的,烏黑柔順,連卷的弧度都和小春很像。

崔安娜覺得她這頭長卷發極為刺眼。

下課,崔安娜竟意外的沒去找宋然,而是去找了裴寧寧,還是那樣單純的笑:“寧寧,你和我來一下,我們好久沒見了,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仙和高裏,裴寧寧唯一信任的人就是崔安娜了,因為她覺得她善良,單純,愚蠢,沒有壞心思,她現在手腕上戴着的這塊腕表,還是那次她随便掉了幾滴眼淚,崔安娜就送給她的。

裴寧寧剛被妍珠她們威脅恐吓,這會兒崔安娜的出現,讓她覺得格外友善親近,她乖乖跟着崔安娜走了,崔安娜帶她去了洗手間,還在外面放了一個黃色的警示牌[維修中]。

這讓一直被欺負的裴寧寧敏感的察覺到不安,她不自然的擠出一抹笑,問崔安娜:“安娜,放這個牌子幹嘛?”

崔安娜甜笑:“我們聊天,怕別人聽到。”

裴寧寧這才放下敏感的神經,是啊,她跟崔安娜訴苦,要是被妍珠她們聽到,肯定又沒她好果子吃。

兩人一起進了洗手間。

裴寧寧一下子抱住崔安娜,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現在她覺得仙和高唯一正常的人就是崔安娜了,傾訴委屈:“安娜……”

崔安娜看似在一下一下輕輕拍她的背,實際上一直在摸她的頭發,柔軟微涼。

良久,裴寧寧哭的鼻子堵住了,這才退開身子。

崔安娜挑起她一縷頭發,輕笑:“寧寧,你的頭發真漂亮。”

聞言,裴寧寧有些惆悵,轉身,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苦澀的捋了捋自己的長卷發,她本以為模仿尹春,就能得到大家的喜愛,可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在仙和高,尹春的女神地位沒人能取代。

她正惆悵着,再擡頭的時候,卻看見崔安娜拿着剪子,在剪她的頭發,一向總是單純善良笑着的人,臉上神态竟有些駭人的扭曲。

裴寧寧驚恐的尖叫,噌的轉回身子,緊緊貼着洗手臺:“崔安娜,你瘋了!”

地上是她被剪掉的頭發。

一直以來她接觸的崔安娜都是善良友好的,所以即便此刻她做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舉動,手裏還拿着剪子,裴寧寧潛意識裏也不怕她,第一時間是尖叫着指責,但若是面前的是妍珠,她只會瑟瑟發抖。

崔安娜輕笑,笑的有些滲人,裴寧寧不寒而栗:“寧寧,別動。”

裴寧寧尖叫着要往外跑,卻被崔安娜抓着頭發,給拽了回去,拿着剪子一把一把剪斷她的頭發。

裴寧寧臉色煞白,盯着崔安娜的臉,精神有些恍惚,這不是她認識的安娜。

瘋子,瘋子!

仙和高都是瘋子。

崔安娜從洗手間出來之後,将手中的剪刀扔進了垃圾桶裏,垂眸輕飄飄的看了一眼,就擡步離開了。

她回到教室,去找尹春,甜笑着問:“小春,你手機能不能借我用一下啊,我手機來的時候落在車上了,我讓司機幫我送過來。”

尹春溫柔笑笑:“當然可以。”

她把自己手機給崔安娜。

崔安娜先給司機發了條短信,然後又以尹春的名義給宋然發了條短信,約他在中午畫室見面。

然後删掉,笑盈盈的将手機交還給她。

尹春垂眸,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只是溫溫柔柔的笑。

中午,崔安娜去畫室等宋然,她知道他一定會來的,但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希望他不要來。

當聽到響動,回頭看見宋然一瘸一拐,輕喘着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崔安娜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宋然看見出現在畫室的是崔安娜,很快就猜到了前因後果。

他擡步進去,反手關上門,嫉妒也是感情最好的催化劑。

崔安娜走到宋然面前,嘲諷的笑:“怎麽,很失望?以為在這裏等着你的會是小春?”

“宋然,你別做夢了!”

“你以為你是誰,你配的上小春嗎?”

她越說越刻薄,口不擇言:“小春對你好,都是因為我拜托她照顧你!”

“你以為現在她還會多看你一眼嘛!”

崔安娜很激動,狠狠扇了宋然一巴掌,眼神惡毒:“醒醒吧,你就是個卑賤的私生子。”

“我告訴你,就算你現在被宋年打死,她都不會救你!”

聞言,宋然盯着她,和她對視,唇邊嗜着自嘲的笑意:“你也是這樣想我的,對嗎?”

“卑賤的私生子……”

崔安娜看着宋然悲涼的眼神,恍若如夢初醒,焦急的撫摸上他的臉,哭着:“對不起,我只是太愛你了。”

“是我錯了,我不該打你,以後我都不會打你了。”

崔安娜急切的抱住宋然:“我們訂婚好不好,等畢業就舉行婚禮,沒人能拆散我們。”

崔安娜看不見的地方,宋然眼底閃過嘲諷的笑意,當然好啊,安娜。

可他開口,卻變成了猶豫,躊躇:“安娜,我配不上你,伯父伯母會同意嗎?”

崔安娜緊緊抱着他:“會的,他們會同意的。”

月末的水平測試來勢洶洶。

尹春最近一直把宋年帶在身邊,像條狗似的,牽着他,幾乎是寸步不離的把他帶在身邊,就是為了不再分心,她要認真準備這次考試。

宋年跟着她,晉準自然也不會離的太遠,最起碼最近沒再去找宋然麻煩。

不管梁俊答沒答應尹春,他都有強烈的想要拿一等的欲望,尹春眼裏有他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他幾乎是瘋了似的學習,就只為成績公布後,尹春對他說的那句祝賀你。

那天宋年拿球砸在他後腦上,他去醫院檢查了一下是輕微腦震蕩,醫生讓他休息幾天,他卻沒聽,一直在看書,後來看書的時候偶爾會覺得眩暈。

但梁俊沒當回事,緩一緩,又接着學,他備考的時候,還發生過一件奇怪的事,他之前在的學習聊天室裏,突然有人匿名說可以拿到這次水平測試的題目,問有沒有人需要。

這個學習聊天室裏只有幾個人,是梁俊組建的,本意是大家可以一起學習,讨論題目,但始終沒幾個人參加,也沒什麽人說話。

他直接把這個人踢出了聊天室,他從未想過這樣的歪門邪道,他是靠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拿到的一等。

水平測試前夕,放學,梁俊如往常一樣,司機接他回家,他坐在後排背書,行駛到中途,車後面卻突然傳來被撞擊的巨大沖擊力,他系着安全帶,身子一下子沖出去,又被安全帶拉回來,頓時頭疼欲裂,眼前眩暈。

他痛苦的捂住頭,再擡頭的時候,就透過車窗,看見宋年的車和他并排行駛,車窗開着,宋年手搭在車窗上,手腕上戴着極為名貴的腕表,唇邊挂着惡劣的笑。

梁俊知道這個牌子的腕表,極貴,父親為某個財閥家的少爺擺平服兵役的事情後,就被賞了一塊這個表。

梁俊頭很疼,宋年笑着拿出張紙,對着他擺弄,輕蔑的彈了彈。

他眼前有些眩暈,良久才透過車窗看清,是他去醫院檢查的報告單,上面寫着輕微腦震蕩。

宋年笑的漫不經心,又高高在上的惡劣,隔着車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問他:“現在是重度了嗎?”

梁俊一向斯文,泥人也被激起幾分火氣,他手緊緊攥着。

宋年卻随手将檢查單一揚,順着風飄走,眉眼輕蔑,車窗緩緩升起,車子疾馳離開。

梁俊的車被堵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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