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做夢中

梁俊匆匆跑去洗手間, 臉色蒼白，趴在洗手臺上止不住的反胃惡心，一直幹嘔, 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天旋地轉的眩暈，耳鳴頭疼。

他知道他并不冤枉, 因為最後做出選擇的是他自己，沒人逼着他去做這個決定, 是他自己要冒這個風險的，他确實買了題目作弊, IG上曝光的證據也都是真的，他無法反駁, 可他上次拿到的一等卻是真的，是他憑真本事拿到的，但那又如何, 現在恐怕沒人會相信了吧。

他很怕，怕小春也以為他上次是通過同樣不光彩的手段作弊，才拿到的一等, 她會讨厭他吧，覺得他滿腹陰柔算計，不擇手段，她會後悔和他說那句祝賀你吧。

梁俊不知該如何面對尹春了，更不知背着這個作弊的污點, 被大家指指點點, 要怎麽繼續在仙和高生存下去。

一步錯，步步錯, 他沒有彌補的機會了，大家都不會相信他。

梁俊沒敢回教室, 他怕面對尹春失望的眼神，他隐隐約約覺得這件事也許有宋年的手筆，許是宋年見他頻繁接觸尹春，就發瘋了，故意誘導他，想毀了他。

可事情已成定局，是他親手做出的選擇，又能怪誰。

梁俊讓司機來接自己，他還不知道，梁父已經發現他和宋年之間的龃龉。

宋然和崔安娜訂婚的日子定在周日，只有這天宋理事長能抽出些時間，雖說要低調，但兩家訂婚畢竟不算小事，宋然雖然是私生子，但現在也算養在夫人名下，出于禮儀，宋理事長還是希望夫人能配合他一起出席，這樣也算對崔家那邊有個交代。

他剛開了個話頭，就被夫人用花瓶砸了出來，透明精致的玻璃花瓶四分五裂，狠狠砸碎在宋理事長腳下，他躲的要是再慢點，可能直接就砸在他頭上了。

夫人面色極冷，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想，冷聲道：“滾！”

“離開我的房間。”

宋理事長皺着眉頭，拿她無可奈何，本想再勸，但對上夫人冰冷的眼神，動了動唇瓣，終究沒敢再說什麽。

他又去找宋年，希望宋年這個哥哥能同他一起出席，不管怎麽說，他和宋然是親兄弟，是一家人，這種場合，他希望宋年能懂事點，暫時放下芥蒂，幫宋然撐撐場面，最起碼不要讓外人看笑話。

宋年反應倒是沒有夫人那麽激烈，但也算不上溫順，似笑非笑的盯着理事長看：“父親确定要我出席嗎？我當然願意了。”

“只是……我可不确定到時我會說出什麽話，做出什麽事，萬一不小心攪黃了這樁婚事，父親可不要怪我啊。”

他這幅漫不經心又陰陽怪氣的模樣，差點沒給宋理事長氣的厥過去，先是被夫人用花瓶砸出來，現在又被兒子挑釁，簡直是被他們母子倆二連擊，最終黑着臉，無奈離開。

一個個的都不讓他省心！

對于宋然和崔安娜訂婚這件事，宋年并沒有太大反應，甚至覺得有趣，沒想到這倆人最後竟真的能走到一起，崔安娜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啊。

科學高中

李昊很久沒有再見過尹健了，對方雖然沒再聯系他，但資助的生活費學費都有按時打到他卡裏，是個善始善終的人，李昊也是個知道感恩的人，他花的每一筆錢都有仔仔細細的記下來，等他将來工作後，他會還給尹健的。

他不再和尹春接觸後，宋年似乎也放過了他，他的生活重新回歸平靜，和從前一樣，三點一線，學校，兼職，家。

誤入上流社會的那段時日仿佛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了，他還是那個平常的他，他刻意封存那段記憶，不去想尹春，不去念尹春。

大部分時間做的還不錯，離開尹健後的他，生活中不會有鳗魚，龍蝦，威士忌，不會去柏納斯那樣超五星級的酒店用餐，不會花昂貴的門票進Spring藝術館裏看藝術展。

這種種，有效的避免了他睹物思人，沉溺在那段鏡花水月的回憶中。

可偶爾一顆小小的桔子，打開儲物櫃就能看見的氣墊和唇釉，還有便利店裏那個牌子的牛奶，卻又像魔咒一樣，随時随地都能讓他陷入回憶。

想起那一刻的場景，情緒，甚至是溫度。

午夜夢回，反反複複夢見，夢見Spring藝術館那晚，他總是第三視角，看着自己從裙下擡頭，唇邊都是水漬，耳廓很紅。

尹春眉眼溫柔又有些冷淡，她說：“你走吧，宋年來接我。”

李昊以旁觀者的身份清晰地看到自己略帶嘲諷的笑了一下，說：“我們剛剛當着這個雕塑的面做了很親密的事情，不是嗎？”

随即，語氣頓了頓，又要開口說話。

李昊急切的想要攔住他，別說，別說那句話，求你了，別說！

你會後悔的，只有在夢裏他才敢承認，他後悔了。

可第三視角的李昊，攔不住夢裏的自己，他的急切，他的祈求都無濟于事，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說出了那句話。

“小春，以後我們不會再見了。”

尹春注視着他，溫柔笑笑：“你會有你自己的人生。”

李昊無力的在旁邊看着，是啊，我會有自己的人生，再也不會與你有什麽交集了。

小春，我……好像後悔了。

下課，教室裏

李昊坐在座位上，拿着手機點開仙和高的官網，官網上放的是尹春的照片，溫柔清麗，像神明溫養的珍珠，珍珠不會褪色，只會越來越通透溫潤，就像她的美貌一樣。

李昊默默拿出ipad，開始在上面作畫，畫的正是仙和高官網上尹春的那張照片，也許是因為很早就已經把她的眉眼刻在心裏了，他落筆很快，幾筆就勾勒出少女大致的輪廓。

李昊從前就獨來獨往，唯一起波瀾的那段日子就是宋年派人找他麻煩的時候，現在恢複平靜，他依舊是獨來獨往，沒什麽朋友，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安安靜靜的畫畫。

走廊突然傳來歡聲笑語，有一群女生從他們班級門前路過，她們好像隐隐提及到了尹春。

“尹春本人真的和照片上一樣漂亮嗎？”

“是天然臉嗎？”

“仙和高的學生們都很有錢吧。”

李昊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側頭透過後門，朝着走廊看過去。

走在最前面，衆星捧月的那個女生，他認識，是裴寧寧，之前她在科學高中也小有名氣，後來轉學去了仙和高，前兩天又轉學回來了，但她從前是張揚，高傲的性子，眼下看着倒是變了許多，一直溫溫柔柔的在笑，說話也輕聲細語的：“小春真的很漂亮，真人比照片上還要美，皮膚連毛孔都沒有。”

周圍女生們吹捧裴寧寧。

“寧寧你太誇張啦，在我心裏你才是最漂亮的。”

“就是，寧寧你就是太善良啦，只會說好話，不忍心說別人的缺點。”

“寧寧，你好溫柔呀。”

李昊默默看着，覺得現在的裴寧寧不太像她自己，倒是有點像尹春，雖然模仿的有些不倫不類，但在科學高中這個貧瘠的地方卻也足夠了。

李昊一向不是刻薄的人，但此刻也僅僅想用東施效颦這個四個字來評價裴寧寧。

裴寧寧柔笑着，未做聲，被女生們簇擁着離開，她眼底閃過晦暗的笑意。

在仙和高，她取代不了尹春，但在科學高中，她可以将自己複刻成另一個尹春，家世，美貌，溫柔，成績，這些她都可以做到，這裏才是能滋養她的土壤。

梁俊住院了，但仙和高內部關于他的讨論卻一直沒有平息過，大家義憤填膺，都認為他上次水平測試肯定也作弊了，要不然一向萬年老二的人怎麽可能突然就反常的拿到了一等呢。

“小春太可憐了，被一個作弊的人奪走了一等。”

“強烈要求取消梁俊上次水平測試的成績。”

“怎麽會有這麽沒有羞恥心的人啊，還厚臉皮接受大家的祝賀。”

“果然小春才是真正的一等。”

原本這腦震蕩只要卧床好好休息一周就能解決的，可梁俊硬生生給拖嚴重了，他心情也不是很好，每天很焦慮，不敢打開手機，裏面都是謾罵。

梁父來看他，拍拍他的手背，安慰：“別想太多，好好養病，我會給你辦理轉學手續的，等你病好了，就送你去國外念書。”

梁俊有些驚訝，甚至抗拒，第一反應是出國就見不到尹春了，他質問：“為什麽，父親，是宋年讓你這麽做的嗎？”

“引誘我作弊是不是也有他的手筆？”

梁父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那都不重要。”

“你願意繼續留在仙和高被人指指點點嗎？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了吧，一旦和瘋狗對視的話，不要跑，否則他會一直咬着你不放的。”

梁俊臉色極為蒼白：“父親，尹春她……”

他知道自己是癡心妄想，對上梁父的眼神，最終還是沒說什麽，良久，點頭答應：“我知道了，父親。”

“我會聽你的話轉學。”

梁父欣慰的笑笑：“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