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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十歲那年被三哥誤傷後,三哥很是愧疚,當夜便遣了幾乎宮內所有的太醫給我包紮診治熬藥,隔日更是擡了成箱的珍貴藥材送至涼門宮......

我養傷的頭一年裏,三哥幾乎搜羅了全周國所有的奇藥怪草,整車整車的運到涼門宮,每日裏,我口裏吃着上好的藥膳,面上敷着頂尖的藥草,折騰了一年,末了,臉上還是留了條觸目驚心的疤痕。

記得宮內最德高望重的老太醫捋着花白的胡須說,按這個法子調理,我臉上的傷早該好了,根本不會留什麽疤痕。後來,太醫推測,約莫是三哥用的匕首材質非同一般,才會至此。

而那些時日,娘親總是忙着翻閱醫書,研制畫筆方子......

三哥因有愧疚,自此,對我愈發的好......

現下宴帝說我臉上的疤痕可以去掉,加上娘親臨去前說的話,我突然悟了:娘親千方百計保住這條疤痕,是為了加深三哥對我的歉疚吧。

這條面目可憎極其醜陋的疤痕,時刻提醒着三哥,是他的不小心,造就了如今的我。娘親摸準了三哥的脾性,賭他會因着這份歉疚,擔待我幾多,只要我臉上的這條疤痕還在,三哥就不會視而不見袖手旁觀。

這一點上,娘親确實賭對了,回想前幾年,當掌管內務的太監克扣了涼門宮的月俸時,我在其他妃嫔面前說錯話闖出禍時,五姐欺負我時......三哥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為我擋了諸多的禍端,解了無數的麻煩。

前些日子,我被三哥帶回宮內,面見了被父皇囚禁的娘親,當時,娘親問我她不在的這一年裏,我都做了什麽。彼時,我怕娘親憂心,遂把這一年裏的事情以娘親的願景大致說了下,聰慧如娘親,還是知曉了一二。

所以,她才會說,在我左臉疤痕這件事上,她約莫是錯了。

末了,三哥沒有一如既往罩着我,而是和父皇一起,共同對付我與娘親,最終,娘親死于非命,我還要繼續帶着疤痕命懸一線。

往事如雲似霧,我立在這頭,隔着層層煙霧,看着飄在那頭含笑如畫的娘親,不覺滴了淚。

先前為我診治眼疾的禦醫拎着藥箱跪伏在宴帝面前,我連忙別過臉拭去淚,禦醫謝過宴帝,起身近到我身旁,躬身說了句:“多有得罪。”便開始細細查看我臉上的疤痕。

連用了一個月藥,疤痕已淡了些許,胡亂塗些粉,竟然能遮蓋得住。

已是九月,京都的秋日,天藍雲白,秋風送爽,百花齊放,空中彌漫着花果的芬芳。

秋陽杲杲,丹桂飄香,蟹肥菊黃的一日,宴帝穿着便服帶着我出了宮,去撈月樓吃鮮蟹喝菊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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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午時吃到日落,又從日落喝到月上,末了,還賞了一出折子戲。

今日的宴帝很是怪異,說不出的怪異,蟹吃了沒幾個,酒卻喝了幾大壇,看戲時,不知臺上的青衣唱了句什麽,他忽然摔了一個酒壇,罵罵咧咧說了句什麽,我沒聽清,不敢問他,只是縮着脖子默默啃着蟹腿不吭聲。

他又喝了一壇酒,方才起身離去。

華燈煌煌,我跟在滿身酒氣的宴帝身後,我的身後,遙遙跟着幾個侍衛,可是,我總覺得,不遠處,仿若還跟着一個人。

我一路走,一路望,還是沒瞅到可疑之人,路過一個折扇攤子時,我住了腳步。雖是初秋,夜風吹起,還是有些微涼,扇子也就沒了什麽用處。

街邊的這個攤位卻挂滿了一車的扇子,團扇、折扇、羽扇、蒲葵扇......應有盡有,許是怕入了秋這些扇子受潮發黴存放不住,或是這個攤主急用錢,又或他要返鄉種田臨走需處理掉這些扇子。

總而言之,攤主吆喝着清倉處理,買一送一。

琳琅滿目的扇子中,我一眼瞅見了一把折扇,它半開着挂在一把粉色的蒲葵扇後,我卻還是一眼便看到了那把并無特殊的折扇。

攤主見我盯着那把折扇,遂殷勤的取下來,笑眯眯遞給我,說:“姑娘好眼光,這把扇子可剩最後這獨一把了,再不買,今年可就沒了。”

我嘀咕了句,眼瞅着就要深秋,現下不買,今年可不是就沒了嘛,手卻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

長河落日圓的扇面,我再熟悉不過。

驟然憶起去年的那個尋常夏日午後,我立在街邊,随手指了一把做工粗糙的折扇,那把折扇的扇面,就是幅長河落日圓的場景。當時,阿淩嘲諷了一番我的品位不過如此,隔日,他拿着易南新制的同樣圖畫的折扇向我炫耀,被我要了過來,又拉着他去向易南要簽章。

因有易南的簽章,那把扇子一直被我視若尚方寶劍随身攜帶着,直到那夜我跳了崖,方随我一起泡進水裏,不知所蹤。

一直在前面的宴帝見我遲遲沒有跟上,踱步折返回來,瞥了眼我手中的折扇,噴着酒氣道:“瞅着是眼熟。”

我遂把扇子丢在攤位上,道:“俗,忒俗。”

宴帝呵了聲,負手離去,我忖了忖,快步跟上他,聽他似乎說了句:“一弦一柱思華年。”

我偷笑一聲,欲上前去嗤笑他為何也吟起了酸詩,蹭到他跟前時,看到他醉意的臉上微露的倦态與悵然,我怔了怔,沒敢說下去。

又行了一段路,我拍了拍腰間,呀了一聲,“我荷包丢了,定是落在方才的攤位上了,你稍等下,我去去就來。”

宴帝斜睨了我一眼,遂進了街邊的一個茶棚,我會意,向他鞠了一躬,快步向方才的扇子攤位行去。

果然,找不到了那把長河落日圓的折扇。

攤主見我手忙腳亂翻撿着扇子,笑道:“我就說嘛,那把折扇是最後獨一個,姑娘若是不買,可就沒了,這不,姑娘前腳剛走,後腳就被人買了去。”

“可是位風度絕佳的公子?”我手心冒出一層細汗。

攤主把一些其他折扇推到我面前,“那是,相中我那把折扇的人,自是差不到哪裏去,不瞞您說,買走那把折扇的公子,容貌氣度與方才随同姑娘的那位公子倒是不相上下,京都可是個卧虎藏龍的好地方。”

我攥着手心轉身離去,身後攤主叫道:“诶,姑娘再看看其他扇子,個個十頂十的好......”

我慢悠悠走回到宴帝落腳的茶棚,易南一直沒有出現。

宴帝端着茶杯問我,“荷包可尋着了?”

我不好意思笑笑,“我原本就沒帶荷包出來,方才卻是忘了,興許是今日喝了些許酒,犯糊塗了。”

宴帝笑而不語,推了一杯茶過來。

半壺茶下去時,宴帝眯起眼緩緩道:“我方記得去年那日,我抱着酒壇在樹蔭下飲酒納涼,你頭頂着把折扇徐徐過來,沒記錯的話,那把折扇的扇面就是幅長河落日圓的圖景。”

我啜了口茶,悶聲道:“你好記性,我着實佩服。”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道:“我重點不在那把折扇,而是你的荷包。”

他手指輕叩着桌面,看着一臉愕然的我,“那日你被兩個小叫花子摸去了荷包,後被一位婦人送還了回來,當時,你荷包裏是否多了樣東西?”

緊攥茶杯的手不聽使喚的一陣亂抖,“你知道是誰?”

他呵了一聲,“你不是見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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