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信息量有些大,我緩了好大一陣,方才明了斯年話裏的意思,聯想起宴帝曾說過的,他的一衆皇兄,全都死了......
秋日的陽光灑在身上,我眯了眯眼,渾身打了個哆嗦。
斯年扯着嘴角凄然一笑,低頭又往殘菊上添了一絲細線,說:“斯年盼望着公主眼疾好起來,卻是出于私心,這個皇後之位,予我,是莫大的恥辱。”
默了默,我試探着說:“這裏怕是有什麽誤會,我覺得宴帝不像是做出如此行徑的人,他對你的情意......”
焉黃的殘菊上洇了一絲紅,斯年被針尖破了手指,卻并不慌張,也不擦拭,任血珠染紅了殘菊,打濕了屏風。
我猛然合上眼,把臉別過去,聽她又道:“誤會?怕是全宴國的子民都知曉,他這個皇位是怎麽得來的,肮髒的禦座下面,坐着的可是累累白骨。”
想起遠在周國的父皇與三哥,殺戮、算計、陰謀,大抵是通往那個亮麗光鮮令人着魔的寶座的必經之路吧。
自古皇室多奸詐,父皇只是把我的雙眼毒瞎,并沒有手刃了我,如此這般,我是不是該感謝父皇的不殺之恩。
斯年沉默着,繼續繡着面前四季如秋的屏風,那場殺戮,是在秋日吧。
斯年口中的弑兄滅她全家尚可理解,唯獨奪妻這個,我想得腦仁發疼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試了幾次,終是沒敢問出口。
恍惚地出了栖鳳殿,秋風吹打着西沉的殘陽,倏忽一下,殘陽似被一張看不見的手猛拽到地底下,不見蹤影,只留一絲光暈飄在外面,風一吹,四散開去。
步進玉霞殿時,宴帝正一杯杯喝着酒,整個大殿,酒氣熏天。
我小心翼翼慢騰騰一寸寸挪過去,宴帝擡眼斜了我一下,向我推了推酒盞。我垂手呆立着,踟蹰着是不是該上前,他拿眼又掃了我一下,我立馬提氣上前瞅準凳子,正襟危坐端起酒盞抿了一口。
他望着我,問:“你是不是怕我?”
我凜了凜,忖着回是或否,兩相比較了一下,還是沒有選出合适的答案,他哈哈笑了笑,猛飲一口酒,低低說了句:“若是她也像你一樣,這樣怕我也好。”
我緊攥着酒盞,對上他的雙目,問:“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Advertisement
他眼皮跳了一跳,反問我:“你,覺得是誤會?”
這句話,我是問對了。
我恭恭敬敬點了點頭,鬥膽進言道:“不妨把誤會說開,若是不方便當面講,我也是可以做中間人的。”
他手執酒盞,“什麽誤會?說來聽聽。”
這,當何說起。
我支吾着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擰緊眉心灼灼盯着我,我避不開,只得猛灌了一口酒,“我不好猜度,不過,我覺得,你不像是壞人,斯年郡主漂亮又心善,你是帝,她為後,能有什麽隔夜仇。”
我胡亂扯着一些不着邊際模棱兩可的話,企圖蒙混過關,盼着宴帝放我一馬。
宴帝身形一飄,近到我面前,單手攥住我的脖子,冷哼一聲,酒氣噴到我臉上,我瞪大雙眼誠惶誠恐望着他,他冷如寒冰的雙眸緊盯着我,手上的力道愈來愈大,我頭目森然,漸漸呼吸不了。
他盯着我,一字一頓道:“我與斯年的事情,尚容不下你個外人插手,你少自作聰明惹人嫌。”
喉嚨酸澀,頭開始疼,腦袋就要爆炸,眼前的宴帝,漸漸模糊,身體一直飄一直飄,意識慢慢模糊,我就要死了嗎?
這樣死去,也好。
倏忽一下,身體從雲層上直直摔下,我伏在地上,周圍的一切緩緩清晰明亮起來,我眯了眯眼,坐在椅榻上的宴帝接過宮女呈上來的金絲手帕,悠然的擦了一下手,嫌惡的扔在地上,金絲手帕帶着淡淡的酒香,輕飄飄落到我眼前。
我恍過神來,伏在地上一陣咳嗽,咳嗽間隙,抓了面前的金絲手帕在上面吐了幾口痰。
宴帝慵懶道:“南淵派死士生擒你,你的親生父皇挾制你,至親的兄長毒害你,依賴的心上人背叛你,說吧,你到底握有什麽秘密?彼時,孤沒興趣知曉,現下,孤想知道了。”
我張了張嘴,喉嚨劇痛,發不出聲音,即刻,一個宮女端着茶盞過來,跪在我身旁,捏住我的下巴灌了我一杯水,灌得太急,被我全數嗆了出來。
眼瞅着另外一個宮女執着滿當當的茶盞盈盈步過來,我雙手撐地坐起來,示意她,我有手,完全可以自己來。
茶水透涼,滑過我的喉嚨,我潤好了嗓子,長舒了口氣,望着自己手上隐隐凸起的青筋,緩緩說:“我不知道。”
死寂。
宴帝若有似無哦了聲,“我會讓你知道的。”
我想,若是斯年,現下應是會昂起頭淡然說上一句“悉聽尊便”;若是宮女,定是會滾爬在地上哭着求他饒命。
我不尴不尬處于兩者之間,思慮了很久,還是低頭說了句:“我真不知道。”黑色靴子緩緩朝我步來,我趕緊加了句:“我娘親是南淵細作,不久前死了。”
靴子頓住,我繼續說:“死在了我和父皇面前,之前,娘親業已交出了父皇一心想要的東西,至于是什麽東西,我一直都不知道。不過,父皇不信我就是了,三哥聽從于父皇,易南聽從于三哥,僅此而已。”
我先前惜命,現下較傾向于求死,不過,無論如何,我都不想生死不如,我深信,宴帝有這個本事。
靴子緩緩擡起,我目不轉睛盯着它,屏住了呼吸,一步步,由遠及近,踩着我的一角裙擺,路過我,走過我。
在我身後,他似乎嘆了口氣。
他,是信了我嗎?
斯年再沒來過玉霞殿,我想,她是怕因此連累與我吧。
京都的秋天盛卻短,十月末的夜裏,水盆裏已結了薄薄一層冰。
勁風呼嘯,冰雨連綿的一個夜晚,宴帝身着素袍踱步前來,袍角尚滴着水,他斜靠在軟榻上,不耐的伸出腿,說:“來,給孤捏捏腿。”
我望了望四周,屋內宮女無一人,方知他是在向我說話,我丢了手裏搗冰玩的槌子,雙手在衣裙上蹭了蹭,低頭上前跪在地上,給他捶腿。
過了一陣,他緩緩說:“你的手法,生疏了。”
我咬了咬唇角,手上的勁兒不知該向哪處使,踟蹰間,他又道:“那日,我飲了些許酒,酒蟲上頭,一時犯了糊塗,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訝異的擡起頭,望向他,他斜靠在迎枕上,極其疲倦的對我一笑,我怔住,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阖眼,眉間漸蹙,淡然一笑,說:“若是斯年如你,肯這般聽我這樣說上一句,我與她之間,也不會鬧到如此地步。”
那日他扼着我的咽喉,警告我不要插手他與斯年之間的事情,這個場景,似幅油墨畫,在我眼前一晃而過。
我低下頭,繼續幫他捶着腿,沒有接話。
他沒有理會我,自顧自地說:“初初見她,是在那次祭祖大典上,當時,我被皇兄踩着衣擺摔倒在地上,貢品散了一地,聖威之下,一衆皇室舉國群臣,沒有一人站出來替我講句話,只有她,對我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出列去幫我撿散落在地上的貢品,彼時,她方七八歲。”
默了默,他吐了口氣,“沒想到,再次見着她,卻是在皇兄的生辰上,那日的她,已長成了大人模樣,款款撫了首曲子,父皇龍顏大悅,遂把她指給了皇兄,我的皇兄......”
他把左腿放下來,向我伸出了右腿,“還好,我在皇兄登上帝位成親之前,坐上了這個位置。”
一怒為紅顏?若是斯年知曉他是因着對她的這份情,才大開殺戮搶上這個寶座的,不知她是否後悔,當初替他撿了幾個貢品。
宴帝似摸準了我的心思,呵然一笑,說:“就算皇兄與她沒有婚約,坐上這個位置的,也必然不會是他,斯年,又恰巧适時出現了,而已。”
若真是這樣,斯年的命運,自她撿貢品那時,就被他書寫好了。
我暗自唏噓着,又捶了一盞茶時間,不聽宴帝有動靜,偷眼瞄了瞄,他已睡着了。忖了下,還是繼續不輕不重捶着他腿,生怕我一停下,他就會醒來。
黑夜漸濃,室內的燭火影影綽綽,我手酸到不行,他還是睡得很熟。
夜風驟急,吹開一扇窗,他猛然睜開眼,終于醒了過來。我正一手不徐不疾捶着他腿,一手邊放在嘴邊哈氣邊活動着指關節。
見他醒來,我怔了下,方才反應過來,立馬把空着的一只手擱在他腿上,低頭賣力的捶了兩下,他收起腿,和聲道:“我睡了幾時?”
我看了看沙漏,“尚不足一個時辰。”
他嗯了一聲,立起來,攏了攏素袍,“日後在我跟前,你不用這般拘謹的。”
我把手放在背後偷偷舒展着指節,含糊地支吾了聲。
他眼睛一眯,笑了笑,“手太粗糙,沒有一點兒公主該有的模樣,燙一壺米醋,多泡泡。”
望着他笑得燦如星辰的雙眸,我恍惚了下,沒有吱聲,他行了兩步,轉過身,“七日後,封後大禮,屆時,周國的使臣會前來觀禮,你稍稍捯饬下。”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