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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醫說,我大傷初愈,眼睛将将視物,切忌用眼過度,尚要繼續泡幾日的藥湯固住體內的元氣,方可自由行動。

是以,一連幾日,我白天總是要浸在溫熱的湯藥中泡上兩個時辰,然後躺在床榻上閉目休息,每當這個時候,總有悠揚悅耳的琴聲自外室傳來。

一切,如幻似真,跟夢中的情景幾近相似。

入夜,易南坐在搖曳的燭光下,手捧一本書,給我讀各種小故事,待我睡了,他方離去。

這幾日,我們幾乎沒有講過話,我總是在想那個夢境。夢裏的那抹青影,總是那麽的柔和神聖,令人眩暈,是他,引着我一步步來到這個人世間;是他,在我猶豫彷徨時,向我徐徐走來緩緩伸出手。

我睜開眼,重見光明的那一刻,入眼的,全是他......

那一刻,他帶着一身的日光,向我走來,自此後,他身上的光就沒消失過。

他身上有光。

我見不得陽光,見不得閃亮的一切,唯獨,我可以瞧得他身上的光,他身上的光,溫暖和煦不刺眼......

他立在人群中也好,隐與黑暗中也罷,我只消一眼,就能看得見他......

娘親說,五彩瓶子中,最珍貴的,是人心。我不禁想,我重來這人世間一遭,難道,我将要收的,是他的心嗎?這個念頭使我瘋魔,稍一停歇,便會想個不停,我的偏頭疼,又犯了。

這一晚,我如往常般躺在床榻上阖眼休息,聽他講女娲補天的故事。待他講完,輕聲喚了我一聲,我緊閉着眼沒有應聲,他合上書,輕手輕腳幫我掖了掖被角,默默看了我一會兒,轉身熄了燈,蹑手蹑腳往外走。

鬼使神差,我突然小聲呓語了句“娘親,疼。”

他折返回來,俯下^身,伸手輕輕把我額前的碎發往後撥了撥,柔聲哄道:“小懸,是不是手腕疼?莫怕,且忍一忍,待再換一次藥就不疼了,小懸最勇敢了,是不是?......”

我突然睜開眼。

室內雖熄了燈,簾外的羊角宮燈總是徹夜長明的,搖曳了一室的昏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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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看着我,怔了許久,方慌亂躲開,手縮的太急,撞到床頭案幾上斯年送的那瓶臘梅,瓶子應聲倒地,晃碎了滿室的靜谧。

他蹲在地上,手忙腳亂收拾着瓶子碎片,口裏說着,“阿懸,對不起,吵到你了,你躺着別動,我馬上收拾好。”

他窸窸窣窣收拾着,待一切妥當了,他又點了燈,仔細照了照地面,确保地上沒有殘留的碎片,方舒了口氣,垂首搓着雙手低聲說:“我,我先回了。”

我吐了口氣,說:“這臘梅是皇後送的,眼瞅着就要開花了。”

他默了默,“若是阿懸想看臘梅,我明日去折幾枝顏色開的好的來,皇後那裏,我去賠禮致歉。”

我又道:“我想聽聊齋怪談。”

他擡起頭,望了望我,又垂下眼簾,說:“我去取書。”旋即退出屋去。

過了一盞茶時間,他方過來,坐在凳子上捧着書翻一頁,搖下頭,又翻一頁,再搖下頭。我有些不耐,“怎麽,書不對嗎?”

他合上書,擡起眼皮看我,“這些,不太适合阿懸聽。”

“哦?”

“若阿懸實在想聽,明日,我再讀給你,如何?”

我扁了扁嘴,把臉別過去,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道:“好吧,我挑一個不太駭人的來讀。”

我偷偷笑了笑,再繃緊臉,轉了過來。

最後,他讀了一個捉妖道士活收魔妖為民除害的故事,末了,我若有所思道:“那個道士的布袋如此厲害,見妖就收,一世下來,裏面裝了不少妖魔鬼怪吧。”

他勾起唇角,眯眼笑了笑,“想來如此吧。”

“這麽多妖魔鬼怪擠在一個布袋裏面,他們不覺得擠嗎?道士一直扛着它,不覺得重嗎?”

他笑意更深,“唔,這确實是個問題。”

我默了一下,說:“我昏睡的這些時日,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裏,娘親對我說,每個人在這人世間走一遭,末了,都會有一個專屬與自己的五彩瓶子,瓶子裏的東西因人而異各不相同,我想,那個道士的布袋,應該就是他專有的瓶子吧,所以,他才不會覺得重。”

我望着錦被上的花紋,繼續道:“娘親的五彩瓶子就格外好看,可是我卻打不開,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娘親說,唯有瓶子的主人才能打得開。娘親看我實在很想要一個這樣的瓶子,就告訴我說,這種瓶子,只有人世間才有,所以,我辭別了娘親,一直一直往前走,然後,我就醒了。”

醒來後,第一次,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也是第一次,與他說了這麽多。

他估計有些不适應,過了許久,方說:“阿懸,回來就好。”

我嘆了口氣,合上眼,聽他又說:“這次回來,就別再走了,好不好?”

我沒有應聲,他摸索了一會兒,近到我跟前,溫熱的手指輕輕觸了觸我露在錦被外的左手腕,微顫着聲音問:“阿懸,還疼嗎?”

我咬緊嘴唇搖了搖頭,“我要睡了。”

他嗯了聲,小心翼翼的把我的手腕放回在錦被裏,又幫我掖了掖被角,溫言道:“阿懸睡吧,我先回了,明早再過來。”

第二日,他過來時,手裏拿了一個花瓶,瓶子裏插了幾枝新開的淡粉臘梅,滿室芬芳。我湊過去,白底青瓷的瓶身上,用極細的筆觸勾勒了一幅圖景,我在夢中常見的那個圖景。

碧青的草地,濃郁的古樹,水洗的藍天,閑散的浮雲,細細看過去,層層樹葉下,一人晃着兩只腳丫坐在粗壯的樹杈上,臉上浮着笑,似是在傾聽着什麽......

我望向易南,他搓着手,有些讷讷道:“昨晚回去後,尋了許久,沒有尋到合适的瓶子,就自作主張添了一個圖案,不知阿懸可否喜歡?”

我看了看瓶身上的圖景,又看了看面色微紅的易南,原來,我的世界,他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手速渣到沒朋友,淩晨一點才湊合碼出來一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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