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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的數月來,我雖然看不見,但內心卻是從未有過的充盈自在,我終于不再寄人籬下,不再謹小慎微看人眼色過日子,這裏,是我與易南的家。
我把這裏當做家,我覺得,易南亦是如此。
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等了他三天三夜,第四日時,我餓得實在受不了,暈暈乎乎摸到米缸處,手扒着米缸沿兒跪在地上,存着點點希翼伸手去摸缸底。
命不該絕,還有些許米粒。
我細細數了數,一共五百八十顆米粒,湊合一頓,足矣。
我不信易南會這樣毫無征兆棄我而去,就算我是他難以再承受的累贅,他要撇下我獨自逍遙,怎麽着也會把米糧菜蔬備足了再走,斷不會丢我一人在這裏活活餓死。
所以,我覺得,他一定是遭遇了什麽意外。
萬古鎮離這裏不過十多裏路,我吃飽了徒步去尋他,快些,一日也夠了。
我重拾信心,卯足了勁兒開始動手熬粥。
摸索了兩個時辰方煮好了稀粥,聞着木屑茅草的煙熏焦糊味,估摸着房屋被我燒着了有一半。我倒沒放在心上,反正易南會修,等把他找來,不出一日,他也能重新把屋子修葺完好。
我還沒顧得上喝上一口,院子裏來了一個人,二話不說,拽着我就往外跑,手感,不是易南。
我三天沒吃飯,早已餓得不行,被他這樣一拽,險些暈倒,我癱在地上,有氣無力磕磕巴巴道:“粥,粥剛好,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餓......餓不行了。”
那人停下,丢下我拐到屋裏,頃刻,端着一碗粥過來,我聽着他腳步聲在我面前停下,我伸手摸了摸,沒摸到,又摸,還是落空。
那人在我面前突然說:“你,眼睛看不到?”
我點點頭,在他面前擡起手,他把粥碗塞到我手裏,我吃得很是狼狽。
把碗底都舔淨了,我放下碗,擡袖子抹了抹嘴,方才想起來問:“屋子,都燒完了?”想着,他應該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從外面看到屋子裏失火,又看見屋裏有人,這才冒冒失失沖進來,拽着我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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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了一默,說:“我是莫魚,姑娘還記得我嗎?”
莫魚?是有那麽點兒熟悉,我偏了偏頭,努力回憶着,聽他又說:“去年春初,周國都城,正陽街千秋樓,姑娘曾救過莫魚一次。”
千秋樓,莫魚,現在回想起來,以為是好幾年前的事情,我咧嘴笑,“你怎麽在這裏?是專門找我的嗎?哦,千秋樓那次,你記錯了,是你救的我。”
他唔了聲,“姑娘快随我走,附近有許多南淵人。”
我雙手撐地,沒有動,莫魚每次出現都這麽巧合,巧合得令人不寒而栗,他遲疑了下,彎腰拽起我的衣袖,“易公子囑托我把姑娘帶離這裏。”
我騰地站起來,“你見過易南?他在哪裏?他怎麽不過來?”
他趁機攥着我的手腕,“時間緊迫,邊走邊說。”
莫魚始終沒能說出他與易南是怎麽回事,我們奔出山村,尚未找到藏身的地方,就遇到了南淵的人。
拿到地圖之前,他們不會殺了我,所以,我還算是較為鎮定,莫魚卻很是緊張,拼了命的與他們厮殺。
聽聲音,圍堵我們的南淵人不超過二十個,我覺得,只要我們運氣好,應該能殺出一條血路沖出去。奈何我運氣一向不怎麽好,在莫魚撂倒了幾個人後,又一大波的人馬沖了過來,人聲與馬蹄聲,我辨了辨,愣是沒辨出來有多少個人。
我眼睛看不見,拽不住莫魚,只能喊着對他說:“莫魚,他們不會殺我,你過來,不要與他們拼命。”
莫魚卻是不聽,我隐隐聽到他們說什麽叛賊格殺勿論,我愣住,不知他們說的是我,還是莫魚。
然後,聽不到了刀劍聲,再然後,莫魚爬到我腳邊,說:“莫魚無能,不能再......保護......姑娘了。”
我哆嗦着蹲坐在地上,把莫魚摟進懷裏,他嘴角的血流的很急,我怎麽擦也擦不完,我哭着求他再撐一撐,不要那麽快死去,他剛說了“姑娘”兩個字,一人突然走過來,噗嗤噗嗤大刀入肉的聲音,莫魚再也沒有了聲響,死在了我懷裏。
從小到大,護過我的人,屈指可數,一直以來,敢拿自己性命護我的人,除了娘親與易南,再無他人。
莫魚,意外的出現,又意外的給了我一個意外。我統共就見了他兩面,上一次害得他有家不能回四散逃離,這一次又要了他的命。
因為我,連累了幾多人。
我恨我自己,恨自己這個身份,恨該死的地圖,恨周圍這些南淵人......
我抽出莫魚手裏的劍,給了前面那人一劍,他悶哼了一聲栽倒在地上。我手上沾着莫魚的血,持劍立在血風中。
我的武功,是娘親教我的。
記事時起,每個夜晚,待綠煙喝了娘親烹制的藥粥睡下後,娘親便開始手執藤條立在我身旁看着我紮馬步、壓腿、打拳、踩樁......
我稍有懈怠,娘親手裏的藤條就會毫不留情落在我身上,娘親說,這是為我好,我理解不了這種好,問娘親為什麽我要練武功,而其他公主不用練,娘親說,我與她們不一樣。
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不讨人喜歡,又不會讨父皇開心,所以才與旁人不一樣,直到後來大了,才隐隐約約知道,娘親不是普通的民間女子。
我試探過,問過,調查過......各種方式都用過,娘親到底沒有告訴我點滴有關她的事情。
她這時又說,我與其他公主都一樣,都是父皇的孩子,都是萬人仰慕的公主,這話,我不會信,也幸好沒信。
我每日提心吊膽謹小慎微在宮內捱過一日又一日,從不敢在外人面前放手大腳的流露太多情緒,旁人說什麽,我就算聽不懂,也會附和着點頭,有時雖然聽懂了,但不同意他們的觀點,我也不怎麽辯駁,總要先在心裏過一遍他們的說辭,大多時候,越過越覺得他們說的極有道理。
日積月累,我脾性越來越怪異,有時遲鈍的要命,有時卻又敏感的要死。
我覺得五姐才是真真正正一國公主該有的模樣,該張揚時張揚,該嚣張時嚣張,整日裏淩駕于上高人一等的姿态令我羨慕不已,我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想學,卻怎麽也學不會。
我不光在這方面愚鈍,在練功上,也是極為愚鈍,常年不辍練了足足十年,我只練到了娘親一半的功力,娘親直嘆氣,安慰我說,我生就的嬌貴命,這一世,不用在刀劍上讨生活,練到如此地步,防身,足矣。
娘親說,我會武功這件事,要死死咽在肚子裏,任誰也不能說,不到萬不得已不用就要死的地步,方能亮出來。
娘親突然去了後,我越發的小心謹慎,時間長了,差點兒忘了我會武功這件事。
那次在墳地,我思前想後,原本是想告訴易南的,但易南根本沒有給我說的機會,及時封住了我的穴位,我想說,也說不出。後來易南醒了後,我又不敢同他講,怕他覺得我城府深心機重,不再喜歡我,忖着先瞞一日是一日。
現在,此時此刻,我不想再瞞了,再瞞,就該瞞到陰曹地府了。
西佛的春天總是多風,對我這個要靠聽力辨別方向的瞎子來說,難上加難,我乘着血風持劍躍起,朝着響聲最大的方向劈去。
幾個回合下來,我刺中了幾個人,自己胳膊也挂了彩,我忍着痛舉劍硬拼,剛拼了一個回合,形勢突然驟變,一人從天而降,罩在了我面前。
他把我夾在鬥篷內,向外圍躍去,我欣喜若狂,喜極而泣,“易南,是你嗎?我就知道你不會丢下我的,易南。”
他急于迎戰,沒有應我,我乖乖閉嘴,極力不分他的心,不過一盞茶時間,他便帶離我飛出了那片修羅場,他的輕功,非常了得。
我攥住他,“易南,還有莫魚,他因為我而死,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那裏,能不能把他也帶走?我想好好安葬他。”
他輕嘆了口氣,把我安置在樹杈上,飛身而去,這次,等了有一炷香時間,方把他等來,索性,他沒有受傷。
他左右腋下各夾着我與莫魚,躍起落下,飛飛停停,上了一匹馬,揚鞭疾馳而去。
颠簸了許久許久,在我心肝脾肺即将颠簸出來時,終于停了下來。
我哭着往他身上蹭,“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你...你...你...”
他把我推開,拽起我的袖子擦着我臉上的淚水鼻涕,說:“我吓你?我看你吓我還差不離。”
我吸着鼻涕泡愣住,“宴帝?”
他捉起我的另一只袖口,在我鼻子上胡亂抹着,“眼睛是廢了,聽力倒是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下章易南番外,嗯,此文也快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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