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在離工作室有兩個路口的地方有家星巴克，林淼說想去那兒買早餐，讓陳季珽放她下車，她不想去回憶他當時的神情，那了然的目光令她只覺得自己都被他看透了。

無論他們之間是什麽關系，林淼都不想被人知道，等她進去排了隊，用餘光去看，那輛黑色的車才徐徐離去。

林淼正要松一口氣，突然就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肩膀，她就像做賊心虛似的反應很大吓了一跳，連帶把對方都吓到了。

是她的同事，音效技術一流，然則還是個炒股愛好者。

“嘿，一大早臉色就那麽差，是不是不舒服？”音效師關心地問。

“沒事，只是睡得不太好。”林淼勉強笑笑。

不舒服是其次，不自在才是真的，早上才包包裏找到她平日裏坐辦公室擋空調的披肩搭上，才勉強掩住那些痕跡。

現在能若無其事地站在這裏，林淼覺得自己的忍受能力又到了另一個境界，暫時死不了，想走也無路可走，就茍且地活着吧。

可是那灼人的指尖、駭人的唇舌還有滾燙的身軀仿佛已經在她身上定格，不是她心寬就不會想起的，總有人替她想起。

排隊的人多，音效師手裏還拿着手機在看股市分析，不忘繼續向她科普相關知識，又提到：“這幾天大盤蹭蹭蹭往下滑，就陳季珽的股票穩健上揚，看吧，我就說我眼光不錯，叫你跟我一起買你還不樂意……”

“我不喜歡炒股。”林淼突然打斷他，可能聲音大得有些突兀，她又不好意思地垂眸。

怎麽就無處不在呢，能不能讓她稍微喘口氣。

不由得想起剛才在車裏——

“你那裏環境不太好，找個時間搬到我公寓吧。”

“我、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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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交了下半年的房租，不要浪費了。”

那點錢其實不算什麽。

“你那裏離上班太遠。”

他看着她。

“我想見你也太遠”

“那就再等等，下班太晚的話，讓陸翊去接你。”

在他面前，她從來都是屈服的一方。

不是借口，林淼還真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一個配樂方案她一上午只寫了一頁，她揉着脹痛的眉心，到了點吃飯，卻沒什麽胃口。

有個比她還晚一點進來的女孩子，每天都從家裏帶飯過來，都是她媽媽做好的，好多只身打拼的同事都羨慕不已。

林淼也想她媽媽了，還有爸爸的腿也不知道恢複得怎麽樣，明後天回去。

想着想着，不知道怎的，又想到了陳季珽的母親，陳媽媽非常疼小玥，曾經因為她和小玥的關系好，待她也跟女兒一般親近。

可意外發生之後，陳媽媽就變了一個人，看她的眼神如刀，因為恨。

當時她覺得心痛，百般解釋無果後，她也麻木了，沒人能證明她的清白，除非奇跡出現，除非小玥想過來。

林淼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要是陳季珽父母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要和她在一起，會不同意吧？會阻止他吧？

可是陳季珽不是沒有遠慮的人，他既然做得出，就是有把握能解決所有問題的，她捅破窗戶紙，或許只換來另一次自取其辱。

她問他，她算什麽

他反問，你把自己想成什麽

牙齒印。

陳季珽也顧不得手臂上那個，他送了林淼上班後沒有直接到公司，而是去了醫院，不過一路上都有工作請示的電話打進來。

醫院一早就人滿為患，司機停車後，陳季珽很快就進了住院部的電梯，來到妹妹的病房。

他母親剛好出來，滿臉的憔悴卻掩不住眼裏的喜悅，她見了兒子，就急急拉着他的手說：“季珽，你妹妹這回可能真的要醒了，你在法國請來的醫生有用。”

“媽，你冷靜些，別把自己也累倒了。”

“我好着呢，我跟你說，早上我給寶玥擦手心的時候，她動了一下，這回是我親眼看見的，不會錯。”陳母嘴裏念了句阿彌陀佛。

“那就好。我去看看她。”

陳季珽步履很輕地跟着進了病房，他妹妹陳寶玥還是跟從前那樣，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這一躺就是四年。

人消瘦得厲害，要不是強大的經濟支持，陳家人又從不放棄，可能情況比這個還要差。

陳季珽心裏被捏緊了似的，無論是作為哥哥，還是作為……他都希望小玥能夠醒過來，不僅能解開他母親心上的結，還能解開林淼身上的鎖。

是的，他父母不知，林淼也不知，他從一開始就認為那是一場意外。

林淼那種溫吞的性子，做不來害人的事，就像昨晚，如果真是她做下的，不太可能硬氣堅持這幾年。

就像昨晚，就算她心有不甘，可被他壓一壓，也不得不服了。

他說過，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林淼這一天算是混過去的，到了後來竟然還覺得空調太冷，問同事借了件外套穿，一到了點就匆匆下班，回去的路上仍然是堵，她七點多才到。

不過是一天沒回來，她忽然覺得那些菜販子的聲音親切無比，就是那條昏暗的樓道都沒有以前那麽難以忍受。

到了家門口，隔壁沒關門，小兩口坐在小幾子前邊看電視邊吃飯。

真是神奇的一對，分分合合，仍舊黏在一起。

林淼煮了一碗泡面，不過沒吃幾口就吃不下了，這麽悶熱的天，連風扇都沒開她居然還是覺得冷。

她決定去洗個熱水澡就睡覺。

不過她沒開浴室的燈，她不敢開燈，她怕再看到早上見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跡，覺得自己很賤，這樣都能忍下去。

可她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對生活失去希望而爆發的。

只是不知是哪一天。

沒開燈導致的後果是，她在已經磨得不再防滑的浴室地磚摔了一跤，磕到了額頭，腰撞到了洗手盆，雖然有肉，不過隐隐疼着，明天只怕又要清一片。

出來頭發都沒吹林淼就躺下了，怪不得別人常說金窩銀窩比不得自己的狗窩。

這個讓她有諸多不滿的小樓房，前所未有的讓她覺得窩心，原來能一直住在這裏已經是很好的了，做人果真要惜福。

要不是鈴聲響起，她都要睡着了。

勉強爬起來抓過桌上的手機，屏幕顯示的那串8888閃得她腦袋更疼了。

林淼沒忘記那個男人的脾氣，再不甘願也接了起來，語氣輕輕的：“喂？”

“怎麽才接電話？你在哪裏？”是陳季珽的聲音。

确立關系的第一天

林淼嗫喏：“剛才沒聽見。”

“吃過飯了沒？怎麽聲音有氣無力的？”

還真她稱職的男人。

“吃過了。”

“是嗎？”

他不是很忙嗎，怎麽全是無聊的對白。

原以為就這麽過去，結果還沒多久就聽見有人敲門。

林淼悶在被子裏，真的是不打算起來的，可是對方很有耐心，每次只敲三下。

她終究還是起來了。

沒什麽人會到她這裏來，林淼隐隐有些猜到會是誰，可是當她看到陳季珽，還是會忍不住訝異。

“你怎麽過來了？”無論是他的公司還是公寓，都跟她離得不是一丁點的遠。

陳季珽進來，見她穿着睡衣就問：“這就睡了？”可是頭發還是濕的，他擰起眉來。

林淼不知哪裏惹到他，也沒敢不讓他進門，還是拿了那雙粉色毛拖鞋給他。

跟上次一樣，陳季珽一眼就見到了茶幾上放着的吃剩的方便面，他的表情更吓人了。

“你說吃過了，就是吃方便面？”他扯了下領帶就在沙發上坐下，拍拍他身邊的位置，“過來。”

林淼身體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過去了，順着他一些，就少吃一些苦頭。

陳季珽讓她靠着自己，摸着她瘦削的肩膀，一下，又一下，也沒再說話，仿佛有心事。

可林淼卻撐不住了，眼皮一直在打架，全身明明跟火燒似的，可還是覺得冷。

身旁的人很暖，她不知不覺就靠得更緊了，最後整個人就依偎在他懷裏，不時還蹭一下。

陳季珽回過神時，不免好氣又好笑，突然又覺得不對勁，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這下就不只是擰眉了，簡直就吼了出來：“都發燒了怎麽不說？”

林淼被轟得腦袋昏沉，哼了兩下，好像半昏半醒的。

陳季珽抱她到床上，又覺得應該去醫院，就說：“起來換衣服，我送你去醫院。”

林淼又在他身上蹭了蹭，後來索性就抱着他的腰不肯動了，就像只撒嬌的小白兔。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陳季珽給她吹幹了頭發，又讓人送來熱騰騰的吃的，還把醫生也請上門。

沒想到林淼都燒到39.5°，要不是她病着昏着，肯定少不了陳季珽一頓教訓。

折騰了一晚上，總算是退燒了。

林淼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發現自己身邊還躺了一個人。

她吓得坐起來，借着弱弱的燈光才看清對方的臉，是陳季珽。

他還握着自己的手，病着，不是失憶，林林總總都還有印象……

“醒了？”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已經不燙了。

“我沒事。”

陳季珽正想說點什麽，隔壁忽然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音，而且越來越熱烈。

林淼尴尬得不敢看陳季珽的眼睛。

隔壁的小情侶又在做制造後代的大事。

陳季珽摩挲着林淼的手心，他好像很喜歡握着她的手這個動作，不過此刻的語氣卻很危險，似笑非笑：“林淼，你最好有足夠的理由來說服我繼續讓你住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