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鬧鐘響起的第一秒彼得就一巴掌摁了上去,翻身打挺起床沖進廁所洗漱一氣呵成,就像是他早就等着這一秒的到來一樣。

今天是周六,雖然就一貫來說賴床到日上三竿是對周末的起碼尊重,但是對于需要出門工作的人來說準時起床才是基本的職業素養。

對的,工作。

一想到這個詞彼得覺得鏡子裏的自己看起來都高大了一點,他對着鏡子悄悄踮了踮腳,擠眉弄眼地試圖擺出個成熟男人的樣子來。

像他這樣年紀還遠遠不到能夠體味生活艱難工作不易的時候,一份工作對他來說就像游戲裏打開了新地圖充滿未知與憧憬,何況今天還是他第一天上班。

彼得快快地刷牙洗臉又偷偷拿着長輩的發蠟在腦袋上比劃着塗抹,站在鏡子前頭滿意端詳了好一會直到眼看着時間快要不夠了,才匆匆忙忙套上昨晚千挑萬選出來的衣服抓着包出門——其實也沒有什麽好選的,彼得衣櫃裏的衣服貧瘠到可憐,翻來覆去也就那麽幾種樣式搭配罷了。

“早上好啊德默爾先生!”他在街角的德默爾三明治店買了個三明治當早餐,一邊快速咀嚼着往肚裏咽一邊還伸手去逗弄趴在櫃臺上的貓,扭頭時被停在店外陽光下閃着酷炫漆光的機車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不禁贊嘆了一句,“真酷。”

不僅是感慨那輛機車,還有從隔壁店裏走出來跨坐到機車上的青年,健壯有力的身體線條即使隔着夾克衫都清晰可見,撸起袖子露出小臂緊實精悍的肌肉,并沒有像是那些街頭青年一樣染的滿頭彩毛或者披披挂挂裝飾滿身,只有黑發前兩縷白色顯出幾分叛逆的意味,那個青年像是被激怒的獅子一樣對着隔壁店裏惡狠狠比了個中指罵了句什麽,銳利而兇悍的眼睛如獅子巡視領地一樣左右巡曳一番後軍靴在機車上一踩,發動機轟鳴聲中便像是飓風一樣呼嘯而去。

彼得忍不住捏了捏自己軟乎乎的小肚子和瘦巴巴的手臂,低頭憤憤咬了一口三明治用力咀嚼。

等等!

他嚼着嚼着突然意識到,剛剛那個青年走出來的隔壁店鋪不就是自己再過五分鐘吃完早飯就要去工作的香料茶葉店嗎?!

彼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三口兩口把三明治塞進嘴裏灌着咖啡往下咽,手上最後撸了一把櫃臺上貓咪的長毛轉身就往隔壁跑去。

“沒,沒事吧?!”他推門的同時叫了一聲,而後才發現店鋪裏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雇傭他的店主克裏斯正拿着報紙坐在櫃臺後翻看,面前茶杯裏熱氣袅袅,在清晨的陽光中折射出寧靜而柔和的香氣。

“如果你是說剛剛走掉的那位的話,只是我一個有點暴躁的老朋友罷了。”克裏斯抖抖報紙将其合攏疊起,好笑地看着自己的新店員一手三明治包裝紙一手咖啡的樣子,“你可以去後面的休息室慢慢吃早飯的,還有半個小時才開門。”

彼得有點窘迫地擡手想摸摸鼻子,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拿着三明治的包裝紙,忍不住尴尬地笑了兩聲,灰溜溜背着自己的背包進了櫃臺後面的員工休息室。

雖然目前只有他一個員工,休息室卻是修得不小,除了給他放東西的櫃子之外還有冰箱微波爐甚至咖啡機和小零食供應,他忍不住先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了坐揉搓兩下毛絨絨的靠墊,才打開櫃子準備把自己的背包放進去。

“咦?”一打開櫃子他才發現裏面居然已經挂了兩件衣服,像是有人已經占用的樣子。

“那是你的制服,試試看大小。”克裏斯靠在門邊環着雙臂笑道,看到彼得恍然大悟又高興地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的樣子,覺得自己不像是雇了個店員,倒像是養了條可愛活潑的小奶狗。

搖搖頭把自己這不着邊際的聯想丢出腦海,克裏斯也沒有留在這裏看着彼得換衣服的興趣,扭頭關好門把已經毫無顧忌脫掉了上衣的少年人留在休息室,他坐回位置上攤開報紙,繼續享受那杯還沒喝完的紅茶。

最近這段時間的新聞幾乎都是圍繞着超級英雄們展開的,就像是紐約之戰後人們才終于發現世界上超級英雄真的存在似的,于是報紙上今天挖掘挖掘鋼鐵俠的情史明天懷舊一下美國隊長的功績,再不然還有隔壁大都會的超人和哥譚的蝙蝠俠可以當做素材,搞得報紙整版整版像是什麽奇幻小說。

克裏斯翻過又一篇看起來有理有據實則胡說八道的蝙蝠俠身份猜想,突然有點遺憾太早把傑森趕回哥譚了。

明明應該邀請他留下來喝杯茶順便分享一下這麽有趣的報道才對。

他半點都沒有應該照顧重傷初愈的蝙蝠俠的覺悟,反而躍躍欲試地想要接着挑戰蝙蝠俠的承受底線。

如果真的崩潰了的話應該會很有趣——不行,打住,這個念頭不能繼續下去了,克裏斯及時克制住悄然往危險邊緣滑去的念頭,他還不想被蝙蝠俠養着的鳥兒們啄得滿頭包。

“那個……”休息室的門推開了一條小縫,彼得探出頭小聲道,“我換好了……”

他換上了質地柔軟但筆挺服帖的襯衫和格紋小馬甲,與馬甲相同花紋的褲子不像純色那般沉悶,便透出幾分活潑的少年氣來。他全身上下甚至包括鞋子的尺寸都合适極了,簡直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樣,所以雖然是他幾乎沒有穿過的嚴謹款式,也不覺得有多麽拘束。

“過來。”克裏斯站起身對彼得招招手讓他過來,解開少年打得歪歪扭扭半點樣子都沒有的領結帶,彼得有些窘迫地歪過頭去,又被克裏斯用指尖頂住下巴扳正,“別動。”克裏斯說道,彼得聽話地順從他指尖的力道擡起下颌,又忍不住地垂着眼睛去偷瞄。

克裏斯比他要高上不少,系領結時免不了就要微微彎腰,恰好低到彼得能看見他長長睫毛的高度,他的發色和瞳色是一樣顏色寡淡,因而睫毛的顏色也不怎麽深,皮膚更是白得有些過了頭,更顯出被他圈在指間的領結帶色彩飽滿豔麗,柔軟的綢帶在修長好看的手指間打出規整的蝴蝶結,“擡頭挺胸,帕克先生。”

他這麽說着,擡眼間淺煙灰色的眸子似是在陽光下暈開斑斓光斑,彼得不自在地挺直腰,又被克裏斯摁在椅子上坐好梳理起頭發。

“希望明天你來的時候能少打點發蠟,這可真的不怎麽适合你。”克裏斯勉強把少年被發蠟弄得一團糟的頭發理出些形狀來,簡直像是回到了被那些長發套裝搞到瀕臨崩潰的時候。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些在套裝圖鑒裏看上去唯美又浪漫的長發到了現實裏是多麽的麻煩,打結或者纏住障礙物就不說了風向不對真的分分鐘糊一臉,每次都能讓克裏斯萌生出剃光頭的沖動。

等克裏斯把彼得打理得能見人的時候,也差不多就到了快要開門的時間。

第一個客人卻是在開門以前就到了。

彼得都不知道應不應該稱之為客人。

他看着從貨架最上面半開的天窗跳進來的貓兒,猶豫着是趁機摸上一把還是把它趕出去。

這是一只看起來又漂亮又神氣的貓兒,比起可愛反倒更應該說是帥氣,純黑而油亮的皮毛包裹着極具爆發力的肌肉,只有胸口有一小塊純白,它如同巡視自己領地一樣邁着慢悠悠的步子在店裏輕踱,在彼得想好怎麽做之前便輕巧地跳上了櫃臺,于櫃臺上的茶杯香料罐之間游刃有餘地走過而沒有碰到任何一個易碎的瓷器,最後端坐在克裏斯面前尾巴環住前爪,用如同翡翠一般的眼眸盯着克裏斯長長地叫了一聲,叫聲中隐約像帶着幾分惱火的意味。

“這裏居然是您的領地嗎?”克裏斯笑着握住貓兒的爪子俯身輕吻,仿佛将它當做人一般對待,“還真是失禮了。”

貓兒用那雙綠色的眼睛威嚴地看着克裏斯,而後又轉過頭去看了看一臉懵逼的彼得,拖長調子叫了一聲,像是高高在上的國王赦免臣民的無禮。

“去把下面櫃子裏的罐頭拿來。”克裏斯對彼得道,彼得愣愣地點頭,看着克裏斯接過罐頭打開遞給貓兒,那只貓兒嗅了嗅罐頭的味道,才屈尊纡貴地低頭吃了起來。

牆角的自鳴鐘響起之前貓兒跳下了櫃臺,沿着來時的路線跳上貨櫃,消失在了天窗之後。

“是流浪貓嗎?”彼得盯着貓兒消失的天窗問道。

“凱西是這個街區的流浪貓頭領,以後看到它來店裏你就把櫃子裏的貓罐頭給它吃。”克裏斯把吃空的貓罐頭收好,口中答道,“如果輕慢地對待它的話,可是會被報複的。”

彼得疑惑地歪歪頭,“報複?”

“它脾氣不太好。”克裏斯噓了一下食指在唇間輕點做出噤聲的姿勢,“你姑且就這麽理解吧。”

于是彼得理解地點頭,“流浪貓的脾氣都不是太好。”

絕對一不小心就會被撓滿臉的血道子。

牆角的自鳴鐘響了起來,象征着繁忙的一天即将開始。

開業第一天的生意比彼得想象中要好很多,即使這裏是紐約皇後區——世界上種族最為多元的城市轄區,但是店裏來往的客人構成也實在是複雜得超乎他的想象,只是一個上午的功夫他就已經被各種口音濃重甚至根本不會英語的客人搞得頭暈腦脹,精疲力盡地捧着茶杯仰望克裏斯是如何游刃有餘地同時應付三個使用不同語言的客人。

他注意到克裏斯在空下來的時候不自覺的揉捏眉心似是頗為困倦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很累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克裏斯擺擺手,“昨天沒怎麽休息好,不礙事。”

怎麽說呢,打擊蝙蝠俠帶來的精神愉悅已經完全超越了熬夜的肉體疲憊。

“彼得,那邊要結賬。”他示意了一下在櫃前等待結賬的客人,戴上手套轉身踩着梯子從香料貨櫃上層的小抽屜裏取出小截帶有濃郁辛辣氣味的幹枯樹枝。

如果彼得對香料有更多的研究,他就會發現自己包裝經手了一上午的那些“香料”之中有一些與尋常的香料還是很大區別的,然而事實就是彼得跟大部分人一樣并沒有真正的見過香料這種東西究竟是什麽樣子,因此毫無所覺開開心心地給那些口音各異的客人們包裝結賬,認認真真把每一筆賬在賬本上記得清清楚楚。

“這個居然這麽貴!”彼得對着賬本上的某些數字悄悄咋舌,不過他更驚訝于這種昂貴得像是搶錢一樣的香料居然能夠賣得掉——而且銷量還不錯的樣子。

要知道皇後區可不是什麽富人區。

“都是些熟客。”克裏斯微笑着給彼得又倒了一杯甜甜的香草水果茶,看着少年毫無戒心地喝光,眼睛亮晶晶地對他稱贊好喝。

茶裏也不是什麽害人的東西,只不過是稍稍迷惑一下他這位普通又可愛的小店員的感知,叫彼得不至于對店裏的某些客人和貨物産生過分的好奇心罷了。

嘛,所謂的香料茶葉店,賣的當然不可能只是香料和茶葉,而會來這裏光顧的,當然也不可能只是住在紐約的普通人。

這個世界可是很大的。

至于為什麽寧願大費周章地迷惑彼得的感知也不願意去雇傭更加清楚內情的人?

知道太多的人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克裏斯已經處理過一次哥譚的店員,沒興趣在紐約重演一次那無聊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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