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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她左腕上的線系的緊了些,便解開重新系,剛好完成之時,她的手卻被陛下猛地抓了過去,冷不防地被陛下狠狠咬了一口,簡直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若不是顧及着陛下仍在安眠,她定是要喊叫出聲的。
等等,陛下這叫安眠麽?好端端地咬人作甚?!
好不容易等到沐沁松口,瓊琚立刻将手收了回來,湊近紗燈看了看,果然是個深深的牙印,陛下這是多大仇啊?!
瓊琚拿繡帕擦去牙印上的口水,輕輕給自己揉了揉,又忍不住吹了吹。
哎媽呀,好疼!
而睡夢中的沐沁仍是毫無所覺,反而撅了撅嘴表示自己還在憤怒之中,仍不忘自己的招牌——重重地“哼”了一聲。
瓊琚默默端着燈臺退下了,心中委屈地埋怨國舅大人一番。以往都是他親自給陛下系五彩線,這回兩人的冷戰比較持久,沒辦法,只好瓊琚代勞。只是沒想到只這麽一次,就被陛下賞了一個牙印,真是太走運了……
今日是端午節,朝廷休沐一日,沐沁便睡到了自然醒。
迷迷蒙蒙地擡手揉了揉眼睛,沐沁這才看到自己手腕上系着的五彩線繩,不由一愣,原來夢裏的事情是真的啊,她驀地想起自己一時發狠咬了舅舅一口的事情,心裏“咯噔”一下,以為舅舅定是更惱她了。
直到瓊琚上前服侍她下榻洗漱,女皇陛下才肯擡眼,露出懊悔的神色。
瓊琚站在沐沁的身後為她梳頭,沐沁仔細嗅了嗅,忽然道:“瓊琚你擦玉膚膏了?可有傷到哪裏了?”
瓊琚看向鏡中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關切的神情,便忍不住委屈地将手臂伸給她看,“陛下可瞧瞧……”
沐沁看着瓊琚挽起衣袖,左腕上赫然是一個牙印,已然紅腫,看樣子咬人的使了力氣,剛想斥責那個傷了她的人,卻猛然想起今早的夢境,一時有些怔愣。
“這、這是朕……?”
在瓊琚委屈的眼神中,沐沁讀懂了她對自己惡行無聲的控訴。
“那、那早上是你……?”沐沁愣愣地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線。
瓊琚點點頭,“那線是奴婢為陛下系上的,只是奴婢不曉得陛下為何會突然咬奴婢。”
沐沁不由臉色漲紅,“咳咳,那個、朕不是有意的——诶?你的玉膚膏還夠不夠?朕讓人給你拿!”
瓊琚看着陛下迅速轉移話題,雖覺得好笑,卻也不敢托大,畢竟自己只是個奴婢,被主子咬了又能怎樣,斷然當不起主子的賠罪,這主子又是九五之尊,堂堂昭夏國君。
“陛下言重了,不礙事的,奴婢擦了藥膏,已經好多了,并不疼了。”瓊琚笑笑,說完繼續給沐沁打理那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
而沐沁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心裏一個聲音在說:“原來咬的不是舅舅,那便不用擔心舅舅更氣了。”,另一個聲音在說:“原來早上那人竟不是舅舅,這樣說來,舅舅還是不理朕了?”
兩個聲音吵吵嚷嚷,女皇陛下瞬間就沒有心思打扮自己了。
可今晚還有宮宴啊!真——煩——!
提到宮宴,沐沁便想起了昨日沈流素和她說的一席話。她和舅舅的冷戰氣氛連沈流素這個外人都感受到了,就更別提沐沁這個當事人有多麽難受了。
沈流素見她悶悶不樂,便坦言道:“國舅大人便是個不願低頭的,陛下又素來怕他,這次你故作矜持地不願輕易原諒于他,雖說是應該的,但你生氣的緣由未免有些牽強,在國舅那裏看來,你根本就是無理取鬧,他不知曉你在吃味,更不知你這樣只是希望他更加耐心地哄你,所以你還是得想個辦法,既不讓自己跌份兒,又能與國舅和好如初。我跟你說實話,歷來的宴會都是那些姑娘們春心蕩漾的時候,要是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待嫁貴女們瞧到你舅舅,還不得烏泱烏泱地往上撲啊!你可得注意了!”
當時沐沁便有了危機感,一想到自家舅舅清貴俊逸的模樣被那些姑娘觊觎……啊啊啊要瘋了!
可是舅舅又不喜歡她,對她的好只是源自對晚輩的憐惜,舅舅那樣一個正人君子,怎麽會背上“亂倫”的名義和她在一起呢?果然她一廂情願了太久,每每都在舅舅面前撒嬌扮乖,只希望以外甥女的身份好好享受他的疼寵。
做人不要太自私了,即使是皇帝也不可以,舅舅終還是要納妃的,而她也是要嫁皇夫的……
這樣一想,本來這幾日就沒什麽胃口的沐沁,此時更不想吃飯了,便命人抱來湯圓兒,一人一貓在冰盤旁邊玩耍了一天時間。
瓊琚和木瓜看着幹着急,陛下已經三日沒吃東西了,眼看着下巴瘦成了尖尖的樣子。他們已經預見到了不久的将來,國舅大人會怒氣沖沖地責備他們沒有照顧好陛下。
可是陛下這樣子就是你造成的好嘛!
陛下不吃飯我們難道要硬往她嘴臉塞嘛?
這是不要命了嘛?!
直到戌正時分,木瓜進來說着:“吉時已到,還請陛下移步未央宮。”沐沁這才在坐着龍辇出了她的長樂宮。
之前兩刻鐘的時間裏,瓊琚估摸着時辰,已經給沐沁換好了龍袍,雖然衣料輕薄,卻也不及女子的裙衫涼快,幸而此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沒有了太陽的肆虐,終還是沒有那麽燥熱。
龍辇行至長樂宮門口,沐沁朝路口望了一眼,并未見到夜非沉的身影,仍是忍不住斂睫暗嘆,以往這時候舅舅都會等在這裏,可如今……唉……
皇宮裏面全部點起了通亮的燈,設宴的未央宮中更是燈火通明。
夜宴設在未央宮的清涼殿內,此殿有十二處高高架起的銀質長筒,每個直徑足有五尺,內侍将冰窖的冰塊運來放置在這些銀筒之中,殿內便會比旁處清涼許多,故而得名,因此這清涼殿便也是夏日宴飲的好去處。
龍辇甫一到達未央宮門口,便有小太監眼尖地高聲唱着:“皇上駕到!”接着整個兒未央宮的太監一個兒傳着一個兒地開始尖聲重複這話。
木瓜躬身扶着沐沁下了龍辇,便小心陪着她踏進未央宮。轉過太液池旁邊的亭子,便到了清涼殿。
沐沁剛走到門口,便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清涼之感,令人心曠神怡。
殿內被琉璃宮燈照得金碧輝煌,恍若白晝。沐沁腳步剛剛走進殿內,便聽得跪在地上的衆人山呼萬歲。
坐上了殿內正北面的龍椅,沐沁環顧四周都沒有看見想看到的人,再一看下面跪着的一片人,沒來由地心煩,便不耐煩地揮手,“都平身吧。”
衆人剛剛起身,便又聽得外面傳來“攝政王駕到”的聲音,便又跪了下去。
這回沐沁也被這聲音吸引,坐在椅子上便不自覺地看着門口,心內是難以自禁的緊張之感。
夜非沉的黑色暗紋皂靴率先映入衆人眼簾,那些人因為跪在地上不得擡頭,便只見到他正紫色的衣角。而沐沁卻看得到他的全貌,正紫色寶相花刻絲錦袍襯得他肌膚如玉,發上束起白玉冠,顯得眉目更加清潤,本就俊美無俦的樣貌更添魅力。
沐沁發覺自己看得呆了,直到觸到了夜非沉的視線,才慌忙斂眸,在他過來時起身,淡淡地道了聲:“國舅安。”
這是禮數,萬不能廢,她是國君,定不能讓別人知曉她和國舅攝政王暫生嫌隙,否則定會撺掇起來給他們找麻煩。
顯然夜非沉也是這樣想的,便也拱了拱手,道了句:“見過陛下。”便坐在了沐沁左下首的椅子上。
阖宮最為尊貴的兩人已經到了,這宮宴便開始了,沐沁說了幾句場面話,由着衆人一齊敬了一杯酒以後,便緘默不語,看着下面席間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便是按例由舞姬跳舞助興,絲竹樂起,殿內的氣氛又升了不少。
沐沁卻是覺得索然無味,側頭看向夜非沉,見他脊背挺拔地坐着飲酒,便淡然地收回目光,又開始環顧衆人,卻在不期然間對上慕容昱關切的目光。
慕容昱瞧見高座之上的沐沁眉目間難掩倦色,原本豐腴的小臉兒已然瘦削,尖尖的下颌看着教人心疼,實在沒忍住,便倒了杯酒,霍然起身,朝着沐沁的方向,柔聲說道:“陛下連日操勞國事,臣心內憂慮,還望陛下萬萬保重龍體。”
這話雖然說得極像場面話,但任何一個人聽得出其中的柔情,都能知曉這東瀾質子的心意了,心裏忍不住唏噓。當年東瀾國主就是打定主意給女皇陛下送個皇夫的,即使不是正宮皇夫,好歹也有個名分,不然為何從來沒有送質子習慣的東瀾國會突然送來一個?
只是不知陛下和攝政王的心思為何。
目前看來,陛下應是也屬意于慕容昱的吧?快瞧,陛下對着他笑得溫暖呢!
也确實如此,沐沁聽了慕容昱的話,又見他關切的神情,一時想到兒時的情分,頓感心中一暖,也舉起金樽遙遙地回應他了一個燦爛的笑,“多謝濰熙,共勉啊!”
沐沁将他當成朋友才說的“共勉”,聽在衆人耳中又是不同的想法了,皆用暧昧的目光看着陛下和東瀾質子,而賀雲塘則是白了一張臉,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沈流素安靜地坐在母親身邊,自然聽得到身邊有人小聲議論着慕容昱的相貌人品,她不禁擡頭看向沐沁,卻見她面色坦蕩,只有感激之色,而旁邊的夜非沉臉色極差,手指緊緊地握着金樽,連骨節都泛白了卻不自知,一看就是在極力隐忍着什麽。
見此,沈流素不禁扶額,國舅爺可真悶騷,這倆人可有的磨了。
這邊沈流素感嘆好閨蜜感情的同時,卻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盯上了,并且算計着。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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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裝打扮的芮淇雨端坐在一衆貴女之中,竟也顯得靜美自持,如果不了解她的為人,恐怕都會被她的表象所欺騙。上次在怡然居陛下雖然發了脾氣,卻是沒有發話禁了她的足,是以,端午宮宴這樣大好的機會她自然是不會錯過的。
芮淇雨是以丞相胞妹的身份出席,丞相大人作為皇城裏年輕有為的典範,自然是一衆貴婦的理想佳婿,所以芮淇雨身邊的貴女和貴婦人都紛紛和她攀談,有說有笑。
而剛剛芮淇雨眼見着黎安侯府的老夫人和那個新夫人劉氏蠢蠢欲動想要來與她套近乎的樣子,心裏便犯着惡心,不會忘記當初他們是怎樣把她母親逼死的,又是怎樣把哥哥逼出侯府的,她那時雖然還小,卻也是知道他們對自己的厭惡,而今他們見府裏的公子哥兒一個個兒的都不頂用,主心骨黎安侯也被哥哥折騰得不得君心,又見哥哥得了勢,便想着示好攀附,拿他們兄妹當什麽人了?!
不過……
不過利用一下也是可以的,芮淇雨垂下眼眸蓋住了裏面閃過的不屑,誰叫他們先活泛起這樣的心思呢。
芮淇雨從鼻子裏冷哼一聲,眼前突然浮現出剛剛沈流素錦衣華服搖曳生姿地進門時的那一幕,因為她心裏記恨着沈流素,所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順便也看到了周圍的人對她投去的各種各樣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劉氏那個不争氣的兒子在看到沈流素的一刻,眼裏毫不掩飾的驚豔和垂涎。
那人名叫芮澤明,是黎安侯的次子,本是庶子,但是那劉氏不安于妾室的地位,幾次三番挑唆侯爺與正妻的關系,還在老太太那裏搬弄是非,然後便是正妻故去,嫡長子芮潋風帶着妹妹離開侯府,她順理成章地被扶正,她的兒子也成了名正言順的嫡子。
這個芮澤明是京城裏有名的纨绔,好色之名流傳甚廣,如今他看上了沈流素,那是給芮淇雨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來報複那個三番五次壞她好事的臭丫頭了。
沈流素不是女皇陛下的好友麽?不是天生麗質麽?不是自視清高地瞧不起她芮淇雨麽?那就看看她是怎麽嫁給芮澤明那個草包的吧!一個假嫡子娶了一個假嫡女,不是正配麽?
若是芮丞相得知妹妹此時的想法,估計都會氣得吐血吧,他還沒來得及放在心尖兒上的人就要被他的親妹妹打定主意陷害了。
沈流素在這一次的晚宴上的确出了風頭,石榴紅的鳳穿牡丹絹紗抹胸長裙,淺緋色的蟬翼紗衣,袖擺處金線刻絲繡着零星兩三朵小牡丹,與群擺的花樣相呼應。
她的長相在美人堆裏其實不顯,但她今年身子開始抽條,身形變得愈發高挑,抹胸長裙又恰好突顯出她的女性特征,再加上她一颦一笑之時不自覺帶出的靈動之氣,與那些矜持刻板的貴女相比,更加動人。出衆的氣質再配上如畫的眉目和白似霜雪的肌膚,便是美得戳人眼球。
只怕這個晚宴上拜倒在她石榴裙之下的人不在少數了。
很榮幸,丞相大人也是其中之一,經過那幾次接觸,他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是沈流素的樣子,可他還不确定自己的心思,畢竟一個冷心冷情的大男人是不懂得情愛的,在一次和慕容昱喝酒之時,慕容昱說自己羨慕沈氏嫡女能夠進宮陪着陛下,他芮潋風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她的萬千姿态,竟然紅了耳根,被眼尖的慕容昱逮個正着。
當時慕容昱就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沈家姑娘啊?”他驀地睜大眼睛,有些驚異地回味着自己心頭滑過的感覺,那樣就是喜歡麽?原來、原來如此美好……
所以今晚再見沈流素時,芮潋風當真是被驚豔了一番,只是他自己看過兩眼以後便淡定地收回目光,以免被旁人看出端倪,也怕唐突了佳人。轉眼看見在場的那麽多雙眼睛都膠在她身上,他又有些氣悶,只想将她藏起來,讓她的風華只為他一人綻放。
還好她還有一個月就要及笄了,屆時他一定去懷遠侯府提親,不是他誇大,自己好歹也是年輕有為的丞相,自信比其他貴公子有優勢的多,這麽一想,還有點心跳加速,好像明天就能抱得美人歸了一樣。至于佳人和自家妹妹不和這件事,芮丞相認為問題不大,畢竟妹妹也快要及笄了,出嫁了便也不會和沈流素有太多的接觸了,這樣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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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沁高高在上,九重臺階之下又是舞樂聲聲,自然是聽不到衆人的竊竊私語,便也不知大家已經慕容昱扣上了皇夫候選人的帽子。她有些無趣地坐在龍椅上,見舅舅絲毫沒有理自己的意思,便也給自己灌了幾杯葡萄美酒,冰鎮的飲品酸酸甜甜,沐沁不知不覺已經喝了許多。
瓊琚站在她身邊看她只顧喝酒卻并不曾用些菜肴,便有些心急,上前為她布菜,邊好聲勸道:“陛下,您已經三日不曾用膳了,還是吃一點吧,不然身子可受不住啊!”
沐沁看着瓊琚給自己夾了一筷子她最愛吃的芙蓉雞絲,雖然感覺肚子裏面空空的,小腹還隐約有些墜痛,卻還是提不起食欲,便恹恹地搖了搖頭,“罷了,朕還不想吃。”說着,又覺得頭有些暈,忍不住扶了扶額。
瓊琚見此,忙問道:“陛下這是怎麽了?”
沐沁蹙了蹙眉,沖她擺擺手,“朕無礙,你退下吧。”
瓊琚将信将疑地退了回去,眼神卻忍不住往夜非沉那裏飄,現在她只希望國舅大人能放下身段和陛下說上幾句話,哄着陛下先吃些東西再說。
其實夜非沉也并不是一點觸動沒有,他的位置恰好可以聽見沐沁主仆的對話,也從裏面推測出來沐沁現在定是有些不适,只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實在不能太過驕縱于她,又想到剛剛她與慕容昱的互動,便忍住了回過身去關心她的沖動,氣定神閑地喝着美酒,看着下面的舞蹈。
沐沁已經不奢望舅舅能在此時回頭看她一眼,她只覺得小腹那裏脹痛的厲害,而腦袋也有些發沉,想必是那葡萄酒後勁足了些。
再看底下坐着的那些貴女時不時偷瞄國舅大人,沐沁沒來由的心煩,這樣一來,只覺得身上更難受了。
瓊琚看見陛下唇色褪盡,臉色刷白,光滑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不由一驚,忙上前來,低呼:“陛下!”
沐沁一手拽住瓊琚的手腕,忍着疼痛小聲道:“你莫要聲張,這就扶朕回宮。”
“是、是……”瓊琚看得心疼,連聲答應,小心地扶着沐沁起身。
看見女皇陛下起了身,樂師忙停了絲竹之聲,衆人也都恭敬地等着高階之上的女子發話。
沐沁咬着牙忍了忍,才牽起一絲微笑,開口道:“朕不勝酒力,先行回宮,諸位還需盡興啊!”
衆人伏地跪拜,“恭送陛下。”
沐沁這才繞過面前的幾案,将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瓊琚的手臂上,略微艱難地邁下玉階。衆人都不敢擡眼看皇上,所以除了身邊的瓊琚和身後正盯着她背影的夜非沉,并沒人知曉她現在的異樣。
每走一步對沐沁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小腹劇痛不說,頭也暈得很,漸漸她的雙腿也變得軟綿無禮,眼看着還有三節臺階,她竟是受不住了,只覺眼前一黑,就向旁邊倒去。
“陛下!”
“阿沁!”
瓊琚和夜非沉的驚呼幾乎是同時出口,後者迅速上前将沐沁摟在懷中。
兩人的驚呼引起了衆人的注意,也顧不得冒犯皇權,皆擡眼看了過來。
“快傳太醫!”夜非沉焦急地抱住沐沁,聲音粗厲。
衆目睽睽之下,女皇陛下雙眸緊閉,被國舅大人打橫抱在懷裏,一看就是昏了過去。慕容昱也顧不得君臣之禮,就要起身沖上前去,被身邊的芮潋風死死扣住手腕。
慕容昱見到好友皺着眉給他打眼色,可身子卻一點也沒有放松,随時想要起身,正當他掙紮的空檔,夜非沉已經抱着沐沁腳步匆匆地進了偏殿。
慕容昱想了想,一狠心甩開芮潋風的鉗制,也跟了上去。
剛到偏殿門口,就被木瓜和福昕攔了下來。
“十九殿下,還是等等吧,攝政王口谕,除太醫外,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慕容昱立時就感到胸口一陣悶痛,他在這裏心急如焚,卻是別人口中的閑雜人等,他究竟是站在了什麽立場來心疼她……
他最終還是安靜地站在了門外。
室內,夜非沉将沐沁放在床上,一邊心疼地握着沐沁冰涼的手,一邊吩咐人拿熱水絞帕子給沐沁擦擦額頭上的汗。
他正給沐沁暖着手,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正在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判斷出了錯誤,便瞥見自己紫色的衣袖上染了一方血紅,便立時臉色一白,這是……!
阿沁流血了!可是有傷到哪裏麽?
這個認知促使着他不顧禮法,掀開薄毯就要檢查沐沁身上是否有傷口,在看到她龍袍之上的斑斑血跡之後,忍不住慌了神。
“太醫呢?!怎麽還沒來?!”他的聲音打着顫,卻還是狠厲。
瓊琚正在為沐沁擦拭額頭,看見了那些血跡,立時就明白了幾分,連忙穩住國舅大人的心神。
“殿下莫急!”瓊琚頂着夜非沉吃人一樣的眼神,語速極快地說道,“陛下這不是受傷,是來了月事……”
最後幾個字她說的小聲,夜非沉還是聽清了,愣了一瞬,便有些尴尬地點了點頭,“本王知道了,你去外面看看太醫來了沒有。”
瓊琚應聲退到屋外,心想若是太醫來了,還不第一時間就被木瓜拉進來了,哪用她去看啊,分明是國舅大人害羞了,才把她支出來的。不過她出來可不能傻站着,陛下那裏還需要處理,她忙去準備月事帶了。
沒有錯,夜非沉就是有些不自在,感覺臉上有些燙,再看自己衣袖上的血跡,都覺得尴尬了許多,但一瞧見床上面無血色的沐沁,又覺得一陣心疼。
瓊琚又進來了,手裏還拿着一套衣裙和一個他不認識的東西,夜非沉臉上又紅了紅,忙起身出了內室。
待瓊琚給沐沁收拾好了,便将夜非沉又請了進去。
不一會兒,匆匆趕來的太醫院被木瓜拉着進入內室。
李太醫氣喘籲籲地進了屋子,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被夜非沉叫來床邊,“快來給陛下看看!”
“是。”李太醫跪在腳踏旁邊,快速取出脈枕墊在沐沁的腕下,又取了一方明黃色手帕覆住沐沁的手腕,便開始診脈。
夜非沉的目光緊緊地盯着李太醫的臉,希望從他的臉色上看出有關沐沁的狀況。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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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醫診完脈便出了內室去寫方子了,屋內的宮女也被夜非沉打發下去做事了,他一只手包裹住沐沁露在外面的左手,靜靜地坐在床沿看着她蒼白的小臉。
原來的小臉兒雖算不得胖,卻也比現在要豐腴,瞧這尖尖的下巴瘦成了什麽樣子,淡淡的煙月眉在昏睡中還是微微擰起的,想來身上定是難受的。
方才太醫說她是郁結于胸,加上暑氣過重,這才胃口不佳。三日未進食了,胃裏空空,便有些發暈,剛剛又飲下那麽多酒,酒勁一上來,便加重了暈的程度。
都怪他當初和沐沁怄氣,告訴身邊人不要再和他說陛下的情況了,又刻意回避着沐沁,所以他才不知沐沁竟然還沒有吃飯,若是他知道,定然要想辦法讓她吃上幾口吃食,剛剛在大殿上,他明明聽見了瓊琚勸沐沁吃點東西,可他還是端着架子,不肯回眸,若是當時他也勸着她,是不是她就不會暈倒了……
夜非沉的目光移到她的小腹,那裏放着一個溫暖的小手爐,這也是瓊琚方才準備的,她說陛下月信初至,又喝了恁多冰涼的酒,定是疼得很,便拿了一個手爐給她暖身子。
夜非沉心疼地撥了撥她額前的碎發,傾身在她緊閉的眼睛上印下一吻。
待他重新坐回去,卻發現沐沁的睫毛輕顫,閉着的眼睛也微微動了動,便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沐沁只覺得渾身無力,頭依舊暈暈沉沉,小腹那裏雖然還是隐隐作痛,卻暖和了許多,她動了動手指,卻發現自己的左手被人握着,傳來溫暖的觸感,她慢慢地睜開眼睛,便見到了滿眼心疼的夜非沉。
“舅舅……”沐沁翕了翕唇,聲音虛弱,“朕是不是又做夢了……”
“不……你沒有。”夜非沉心裏一疼,手指在沐沁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另一只手憐惜地撫上她的臉頰,“是我,舅舅在呢。”
沐沁看着這樣的夜非沉,眼眶一熱,便有眼淚溢出眼眶,順着眼角流入烏黑的發間,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喚了聲:“舅舅!”說完便想着坐起身來。
夜非沉連忙摟着她的身子,将她扶坐起來,在她背後塞了一個靠枕,順手為她揩去眼淚,“怎麽樣?還難受麽?”
沐沁聞言搖了搖頭,還是眨着淚目看着夜非沉,她一只手拿着手爐放在小腹上,另一只手還是被夜非沉握在寬大的手掌心,現在雖是夏日裏,她卻覺得有些冷。
夜非沉便吩咐下去,命人給陛下熬一碗粥,她餓了這麽些天,還是先喝些粥比較好。待他回身看向沐沁的時候,卻看見她将那個手爐從薄毯裏拿了出來。
“怎麽了?”
沐沁貝齒咬着下唇,嬌嬌氣氣地說了句:“太燙了。”
夜非沉了然,那手爐雖然溫暖,但用久了便會感覺到很燙,夏日的衣服輕薄,沐沁的皮膚又那麽嬌嫩,自然是受不住的,但他知道沐沁現在正需要暖着小腹,便伸手接過那個手爐,待手掌溫熱,便将自己的手覆上了沐沁的肚子。
夜非沉的大手本就溫暖,現在還帶着手爐的熱度,沐沁便覺得舒服極了,她看着夜非沉認真的模樣,心裏甜蜜蜜的,自己這病還真值。
呸呸呸!朕才不要生病,舅舅會心疼的,要是在不生病的每一天都能得到舅舅的憐惜就好了。
禦膳房很快就送來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當歸紅棗粥,瓊琚端到了內室,從砂鍋旁邊拿了一個青瓷小碗,一個青瓷小勺,和一個稍大的湯匙。
瓊琚将砂鍋的蓋子打開,撲鼻的棗香蓋住了屋內原本的安神香,沐沁的味蕾已經被那粥所挑動,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這是什麽?好香啊!”
瓊琚盛了一碗香粥,聞言笑笑:“回陛下,這是當歸紅棗粥,給陛下補身子的。”
沐沁接過粥碗,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又問:“這是怎麽補的?”
瓊琚剛想回答,卻想着國舅大人也在,怕他尴尬,便含混着說益氣補血的。
沐沁吃了一口粥,便被口中的美食所吸引,并沒有追問。她贊了一聲,繼續喝粥。
顯然,這粥的火候把握地極好,糯米軟爛,既有當歸的甘甜,又浸入紅棗的味道,當真是色香味俱全。
夜非沉見沐沁吃得香甜,欣慰地彎起嘴角。
沐沁也看向他,“這粥真好喝,舅舅也來一碗吧。”
病弱中的小姑娘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不過水眸瑩亮,唇瓣上還濕漉漉的沾着粥液,看得夜非沉眸色漸深。
沐沁見他只盯着自己看,卻不做聲,便吩咐着瓊琚也給舅舅盛一碗。
瓊琚剛想說這粥是給女子喝的,便聽得國舅大人聲音低啞地說了句:“不,我不喝。”
沐沁“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低着頭專心喝着那一碗粥。她很快就喝了一碗粥,忙向瓊琚要第二碗。
瓊琚把碗接了過去卻并沒有再給她盛,笑着說道:“李太醫說陛下現在還不能吃太多東西,一碗粥足矣,過一會兒喝了藥,睡上一覺,明日便可以恢複飯量了。”
一聽說不讓她吃了,還要喝藥,沐沁的小臉兒又皺了起來。
夜非沉好笑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乖,生了病便要好好吃藥,不然怎麽能好起來呢?”
“那、那舅舅今晚陪朕好不好?”沐沁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夜非沉,裏面是毫不掩飾的渴求。
夜非沉幾乎忍不住要答應了,卻想到她現在的狀況,不由尴尬地說不出話來。
倒是瓊琚上前來替他解圍,“陛下病了就要好好休息,莫要過了病氣給殿下。”
她這樣一說,沐沁吓得忙點頭,“是了,朕都忘了這一點,真是該打。”
夜非沉見她如此在意自己,心裏別提有多高興,看向沐沁的眸光都柔和了許多,練瓊琚都覺得含情脈脈,偏偏沐沁自己沒有看出來苗頭,還以為舅舅對自己是對晚輩的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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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陛下龍體違和,這一日的早朝便被罷了。
一夜好眠的沐沁醒來,發現這裏并不是自己的寝殿,怔愣片刻才反應過來,這裏是清涼殿的偏殿,随即也記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昨晚舅舅走後,瓊琚紅着臉給她講了一下她現在的狀況,她這才知曉自己已經來了月事,而剛剛還傻乎乎地要将女子補血的粥給舅舅喝,竟然還央求舅舅在這裏陪她……真是傻透了!
沐沁将絲帕蓋在臉上,遮掩住已經羞紅的面頰。
瓊琚已然上前伺候了,見她如此,還關切地問道:“陛下?可是身上還難受?”
“不了……”沐沁有些扭捏,小聲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如此,瓊琚便知道陛下這是害羞了,莞爾一笑,便道:“已經巳時了,陛下可要起身了?”
“再、再等一會兒吧。”沐沁應道,只覺得臉上更燙了呢。
瓊琚忍住笑,繼續道:“國舅大人給陛下挑了一個嬷嬷,已經在門外候着了,陛下可是傳她進來?”
她話音一落,沐沁的臉便燒的更厲害了,舅舅給她挑來嬷嬷的原因再清楚不過了,定是因為身邊的宮女都是黃花閨女,面皮也薄,有些事不好給她說。
“讓她進來吧。”沐沁說着,将絲帕從臉上拿了下來,也坐起身來。
孫嬷嬷進得屋內,恭敬地給沐沁磕頭行禮,待沐沁讓她起身回話後,她賠着笑道:“陛下,按照習俗,今兒應該給您紮耳洞的,不知您的意思是……?”
沐沁又想起了沈流素和她說的那些話,心裏有些高興,想着自己終于也能戴那些樣式精巧的耳墜了,便點了點頭,“現在就來吧。”
孫嬷嬷應了一聲,便退下去尋紮耳洞需要的物什。瓊琚也上前伺候着沐沁洗漱。
紮耳洞的過程并不疼,沐沁從梳妝鏡中看着自己耳垂上的赤金垂珠耳墜,嬌俏地晃了晃頭,看見那對耳墜也跟着劃出了漂亮的弧度,便滿意地笑了出來。
這時木瓜進來禀報說沈家姑娘進宮來看望陛下,沐沁忙讓他請沈流素進來。
“陛下可大好了?”沈流素一只腳剛邁進門,便急急地問道。
沐沁起身将她迎了進來,抓着她的手笑道:“灌了幾碗苦藥湯子,可不就好了!”
沈流素倒是眼尖愛你,一眼就看見沐沁的耳墜子了,笑道:“原來你昨晚是……”她知道沐沁臉皮薄,便沒有将話說全,可即便是這樣,沐沁還是羞紅了臉。
“好了好了,都是女孩子,你害羞什麽!”沈流素拍了拍沐沁的手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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