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東瀾】 (6)

在被這兒子氣得不行，命人将待選的貴女的畫像全都送到了頤王府，派了一個老練的冰人跟在一旁勸說慕容昱，務必要讓他選出一個人來。

慕容昱随手指了一個姑娘的畫像，那冰人連忙堆笑，“王爺，這是京兆尹家的二姑娘，國色天香，知書達理，針織女紅般般娴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這麽好？慕容昱皺眉，這樣好的姑娘，他配不上。

慕容昱搖了搖頭，又翻了翻畫像，目光在一個長相還算說得過去的姑娘臉上停住，“這個呢？”

冰人笑容不減，“這位是齊豫侯府的五姑娘，妍姿豔質，性情柔婉……”

她還沒有說完，慕容昱又搖搖頭，轉手拿了一個看起來頗為英氣的姑娘，但細看其眉眼，還是很精致的。

沒等他問話，冰人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見他擡眼看了過來，勉強笑了笑，“王爺……這、這是景陽侯府的嫡女……”她不用說完，點到為止，卻也怕慕容昱發脾氣。

慕容昱了然地點點頭，“哦——”了一聲，聽不出喜怒。

冰人卻是有些忐忑，忙賠笑道：“殿下喜怒……老奴也不知孫小姐的畫像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許是下面的人糊塗了……”她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在暗罵那些人，定是收了景陽侯府的好處，才将孫小姐的畫像夾進其中。

“無礙，”慕容昱擡手打斷她的話，面無表情地在那畫像上點了點，“就她了。”

冰人十分震驚，卻礙于慕容昱的身份不敢說些什麽，只好恭敬地道：“那老奴這就回去複命了。”

慕容昱點點頭，“若是娘娘問起，你就說本王只看好了孫姑娘，非她不娶。”

“是。”那冰人帶着疑惑告退，慕容昱卻還端詳着那幅畫像，旁邊的貼身內侍神色變了變，猶豫着開口，“殿下真的要娶孫姑娘？她可是京城有名的彪悍潑辣，和繼母三天兩頭兒地作對，名聲也不好，剛及笄那會兒，險些和一個書生私奔，還為此将景陽侯府鬧得天翻地覆……”

據說，私奔那晚，孫夢婉在城郊的破廟裏等了半夜，那書生卻遲遲未來，後來才知道，那人是怕景陽侯怪罪，早先便拿着孫夢婉接濟他的金銀細軟逃之夭夭了。

那些事在京城的貴族圈子裏傳得沸沸揚揚，誰家都不想去景陽侯府提親，所以那孫夢婉如今已是十八歲的老姑娘了，還是無人問津，連景陽侯和繼室夫人都管不了她，任她整日在外抛頭露面。再加上她的性子又急躁又潑辣，若是聽到有人在背後談論她的事情，二話不說就先将人揪着打一頓，世家子弟更沒有人想要娶她了。

“這些我都知道，當初那些事，我回來以後也有所耳聞。”慕容昱擡頭看他，眸光微動，“但其他的都是好姑娘，我不能辜負。孫姑娘雖說名聲狼藉，但好歹也是人家嬌養的女兒，若是嫁進王府，随她怎樣折騰，只要不被母妃和父皇知曉，哪怕願意養面首，我也無話可說。”

內侍愕然，咋舌說不出話來。

傅貴妃很快就知道這件事，一邊氣下面人竟然為了那點好處就把孫夢婉的畫像混了進去，又氣兒子不想好好娶妻，便将兒子叫到身邊勸說：“那孫家姑娘的名聲已經毀了，濰熙聽母妃的話，還是不要娶她為好。”

慕容昱執拗地搖頭，撩袍跪下，“兒子喜歡她的率真，此生非她不娶，還請母妃成全。”

傅貴妃又勸了幾句，都沒有辦法說動兒子，只好揮手讓他退下，自個兒頭疼地靠在迎枕上生着悶氣。

東瀾國君得知兒子的心意，雖然也不贊同，但終究還是由了他的意思。

賜婚聖旨一下來，整個京城的貴族圈兒都炸開鍋了，紛紛猜測這頤王是哪根筋不對了，怎麽選了那樣一個女子為妃。貴女們也都暗自咬牙，最後一個高嫁的機會就這樣沒有了，都怪孫夢婉！

接着便有消息傳了出來，說頤王可是跪在貴妃娘娘面前表明了心意——此生非孫夢婉不娶。随後便被傳成了各個版本，有說頤王對孫夢婉情根深種的；有說頤王口味獨特的；有說孫夢婉故意勾引頤王的……

更有人将這改成了一段曲折凄婉的愛情故事，說頤王早期鐘情于一個女子，只是那人紅顏薄命，頤王那日看了孫夢婉的畫像，發現竟然與那死去的女子極為相似，這才打算娶了孫夢婉。

這些流言傳得有模有樣，連慕容昱聽了都覺得感動，但他沒有去在意，每日仍是該做什麽做什麽。

八月十五，中秋月夜，宮裏設晚宴，權貴之家自然都要來的。

慕容昱在席上便察覺有一道目光火辣辣地注視着他，但是等他擡頭掃視一圈，卻沒有發現異樣，不由感覺怪異。後來他去解手，在回來的路上，突然從花叢中竄出來一個黑影，身後的侍衛立刻拔刀擋在他身前，卻聽得一個姑娘家尖尖地叫了一聲。

“你們退下吧。”慕容昱擺了擺手，侍衛們收了刀又站了回去。

他看着月光下盈盈俏麗卻驚魂未定的姑娘，不自覺地勾了勾唇，“下次莫要這般慌張，誤傷你就不好了。”随着姑娘擡起螓首，他忽而愣住了，“是你？！”

孫夢婉撫了撫胸口，終于淡定下來，看着明顯錯愕的慕容昱，便挑着鳳眼看他，神色倨傲，“頤王爺果真把我當做旁人了？”

慕容昱微微眯眼瞧她，倒真是直率，上來便直奔主題，連起碼的客套都沒有，更不像其他貴女一般，見了他先嬌滴滴地行禮。

“此話怎講？”他看着她燦若星辰的眸子，含笑問道。

孫夢婉撇了撇嘴，聲音中透着不甘心，“坊間傳言，王爺是看到我的畫像之後懷念舊人，這才準備娶我的。”

慕容昱突然覺得好笑，這姑娘自己聲名狼藉，卻還在意這些，倒是有趣。

“坊間傳聞豈能相信？孫姑娘未免太較真兒了。”

孫夢婉鳳眸一亮，表情由原先的倨傲嫌棄立時轉為期待，“那王爺是自願娶我的麽？”

“這……”慕容昱看着她晶亮的眼眸，緩緩點頭，“這是自然……”

“那太好了！”孫夢婉霎時笑得榮耀春華，上前一步，根本無所顧忌，直接伸手拉住了慕容昱的白錦腰帶，“王爺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做一個賢妻良母！”

慕容昱被她駭到了，低頭去看拉着自己腰帶的小手，在月光下蒙了一層清輝，顯得嫩白無比。

見他沒有說話，孫夢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他腰間，手一翻便将他帶着的白玉環扯了下來，退後一步，仰頭一笑，“王爺這個送我吧！”

慕容昱不可理喻地看着這個笑起來還很好看的姑娘，伸出手去，微微擰眉，“給我。”

孫夢婉自然不肯，她好像沒有看到慕容昱的不悅一般，将自己腰間挂着的藕荷色繡蓮花紋樣的香囊摘了下來，直接塞到了慕容昱伸過來的手中，“喏！給你！”

做完這一切，她便提裙轉身，向後跑去，不知是害羞還是怎樣，跑出幾步之後才回頭對慕容昱說道：“王爺可要收好，那是我們的信物哦！”

慕容昱看着翩然遠去的驚鴻一影，無奈地握緊了手中的香囊。

兩人已然定下了婚期，就在明年開春。本以為那一晚之後便再無波瀾，誰知慕容昱幾次出門都會遇上孫夢婉，想躲都躲不及。

那姑娘偷溜出來還知道男扮女裝，只是每次見了慕容昱，都因為穿了男裝而更加無所顧忌，徑自笑着奔向他身前，嘴裏還知道喊着“濰熙兄”來混淆視聽。一旦近了他的身，便會瞅準時機，直接撲到他身上。

挨得近了，便會小聲叫一句“王爺。”聲音裏總算有了女兒家的清甜。

好歹是個姑娘家，慕容昱一向憐香惜玉，大庭廣衆之下又推她不疊，十分無奈。

**

今日是第四天了，一切都已恢複了平靜，街上再沒有齊齊慶賀女皇陛下誕下兒女的聲音。

前三日給慕容昱悶壞了，這一天天氣也好，秋高氣爽，他便打算今天出去走走。

“都打探明白了？”慕容昱出門前，細細盤問跟在身邊的內侍。

“殿下您放心，都打探清楚了，沒有孫姑娘的蹤影。”

“那就好。”慕容昱挺直腰杆，終于邁出了頤王府的……後門。

去外面逛了一天，真的沒有孫夢婉前來攪局，直到晚間踏上歸途，慕容昱還有種不太現實的感覺，竟然還夾雜着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剛剛轉進王府後門所在的巷子，慕容昱就聽到一聲幽幽的“王爺……”頓時吓了一跳，擡眼看去，便見到一人隐在暗黑的牆影下邊，向這邊緩緩移動。

“夢婉？”慕容昱開口，自然而然地叫出這個稱呼。

孫夢婉已經走到了月光下，卻是一身女裝，素白的曳地望仙裙在晚風中微微擺動，長發只挽了一個松松的髻，上面戴了一朵純白的絹花。她擡頭，素淨的小臉兒上頗為哀愁。

慕容昱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不知怎的，心下一緊，“你怎麽了？”

孫夢婉直直撲進他懷中大哭起來。

慕容昱有些無措地拍了拍她的背，見她沒有停下的意思，便揮手示意身邊的随從離遠些，這才問她，“到底怎麽了？”卻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

孫夢婉揪着他的衣服，哭得抽抽搭搭，“今天是我娘的忌日……我娘她臨終前……就希望我找個好夫君……嗚……”

慕容昱驀地心疼，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別哭了，你娘親的遺願成真了。”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卡了很久了，我之前一直在想，要讓質子孤獨終老還是迎來第二春呢？

第二春究竟是個怎樣的性格呢？

想了好久，終于決定給質子配了這樣一個姑娘，野蠻、任性、胡攪蠻纏……

可能寫出來的和大家想象中的有差距，但至少也給了他一個完美的結局。

有人說質子哥哥好可憐，現在賀太傅表示不服！賀太傅才最可憐，小女皇都不知道有他這朵桃花的存在，連個番外都沒有，還要每天在朝堂上被迫看情敵秀恩愛，如今更要教授小包子們的學業……

這麽一想，質子哥哥幸福了許多 o(*￣▽￣*)ブ

*到此全文完結*

感謝所有看到了這一章的朋友，如果沒有你們的支持，我可能寫不到最後了，真的感謝大家！

可能要暫時告別古言一段時間，準備再寫一兩本現言，你們看我開了那麽多文案預覽，就知道我肯定會回歸古言噠！不過我也知道自己寫古言寫得不地道，打算多看看古典名著來充充電，希望下次開文，可以讓大家滿意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