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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山中春光大好。
她醒來的時候,正看到負責教她琴技的先生滿臉憂愁。
見她醒過來,先生面上露出喜色,小心地查看她的傷勢後,放下心似的道:“四姑娘覺得還好嗎?”
她擡眼,有些疲憊。
“是先生救了我嗎?我記得被萁姐姐和蘭姐姐連着坑了個同花順……”辛四四一驚,說不出話來了。
自己明明已經十七歲,為何說話的嗓音如此稚嫩,同八九歲的女童般?
先生面上有些疑惑,道:“萁姑娘和蘭姑娘還未同四姑娘見過面,怎麽會坑了四姑娘?世子下令,四姑娘要在山中習過孟家禮法,拜過孟家祠堂,受過成人禮後,方可回孟府。四姑娘不記得了嗎?”
辛四四有些迷茫。
在山中學習孟家禮法這樁事,是七年前,自己剛剛認祖歸宗時候發生的事情。再擡頭,赫然發現,教琴技的先生二十出頭,長得白淨斯文,果然是初見時候的模樣。
“先生說,我現在正在山中學習孟家禮法?”
先生點點頭,“是,四姑娘月前才被送到山中來。是子詹疏忽,莫不是讓四姑娘傷到腦袋了?”
辛四四沉默許久。
有時候天意高深莫測真是難以預料,她重生了。
天意讓她回來。
天意讓她回來打賤人的臉。
前一世活的太窩囊,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要給她這個機會扭轉乾坤,辛四四覺得,做人不好辜負上天這份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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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攢出個天真的笑來,“老師不用擔心,我剛才許是做夢。現下清醒多了,記起來老師讓我去尋找做琴的材料,我不小心從梓木上摔了下來,傷到了腦袋。”
先生看她神色正常,方才蘊出些勉強的笑來。
“四姑娘沒事就好,若不然,子詹不知該如何向世子交代。”說罷,嘆口氣,又是搖搖頭,“子詹奉命教習四姑娘琴棋書畫與孟家禮法也有月餘,不能将四姑娘教習的很好,實在有愧世子的信任。”
前世的辛四四對琴棋書畫實在排斥,怎麽學都學得不好,卻對武槍弄棒很有一套,讓這位年輕的先生非常頭疼。
她眨眨眼,從床上爬起來,恭敬地對着先生深深拜下去,童聲幹脆洪亮。
“先生請盡心教導孟蓁,孟蓁一定不會再貪玩了。”
先生有些吃驚,辛四四在他眼中是不谙教化的頑童,今日突然轉換性子,讓他感覺太突然,他抖着手,良久不敢相信,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白淨的臉皮皺皺,忙扶起來辛四四,道:“四姑娘既然誠心悔過,子詹必當鞠躬盡瘁。”
辛四四起來後,他便首先強調道:“還望四姑娘以後,斷不可再以辛四四自居。切記切記。”
對,她以後當然不能再稱呼自己辛四四,辛四四是自己養父養母随便起的名兒,窮人家的丫頭哪有什麽名字?阿貓阿狗都成,只要好養活。
她點點頭,鄭重的答應下來,“先生只管放心,孟蓁以後只叫孟蓁,人前人後,都這麽叫。”
先生看她這麽懂事,很是高興,覺得終于可以跟世子交差了。囑咐辛四四要好好休息,待養好傷,再繼續上課。
她恭敬地将先生送出門去,回頭來坐在梳妝鏡前發呆。
孟府撥到山中來伺候她的丫頭時常欺負她,先生在的時候對她百般好,不在的時候,就連飯菜都不會管她一頓,以前她過慣了苦日子,都忍氣吞聲自己動手做了。
果然,先生才走,丫頭就收拾着炖好的燕窩粥瞥了她一眼,拾起湯勺欲要自己吃幹淨。
辛四四眯眯眼睛,認為收拾第一個欺負自己的賤人的機會來了。
坑人這種事情其實是很有講究的。比如,孟萁和孟蘭兒的坑人手法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前世窩囊也不是只顧着窩囊了,有句古老相傳的真谛,叫做:吃一塹長一智,說的就是她。
被人坑死了,也是一種修煉。
她轉過頭,眨眨眼看着正在吃粥的丫鬟,舔舔唇。道:“我聽先生說,他自從上山後身子特別虛,最近常常要喝燕窩粥補血氣。那個,蘋煙你是不是在偷吃先生的燕窩粥啊?”
蘋煙身子一顫,忙跳起來指着她,争辯道:“胡,胡說!這個才不是燕窩粥,是我肚子餓,熬的米粥。”
辛四四好奇的睜大眼,滑下椅子湊過來,細細看了兩眼,托腮問道:“蘋煙,先生是不是長得特別英俊啊?我看,先生同你說話的時候,臉會紅。”
蘋煙被辛四四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張臉紅一陣白一陣,羞愧難當的跑了出去。
辛四四拾起碗,看看喝掉一半的金絲燕窩,‘啪啦’摔在自己身上。
她時間拿捏的剛剛好,同蘋煙跑出門的時間撞得十分自然。然後看着先生落在桌子上的松香,心裏默念着:一,二,三。
第三聲數完,她醞釀了下表情,可憐兮兮的望向門口。
去而複返的年輕先生看到她赤腳站在地上,身上全是燕窩粥,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怔了怔,疾走兩步過來替她擦幹淨,關心道:“四姑娘這是怎麽搞得?”
辛四四眼中吟出些淚花,看似要掉卻又強忍着不掉,稚氣未脫的臉上還帶着委屈的搖搖頭,“沒有事。先生也知道我沒回府前過得是窮人的日子,方才蘋煙說這是燕窩粥,我就有些好奇,多問了兩句,蘋煙就把粥倒在我身上了,說我窮鬼沒見識。”她頓了頓,裝的像模像樣,抓住先生的手,“先生不要怪蘋煙,她也不是故意的吧。”
她剛回府那陣兒,孟萁就是這樣在世子面前告自己的狀的,害自己被世子關在柴房思過。現在回想起來,孟萁最後的‘吧’字用的真好,不是用來為對方開脫的,而是給對方罪上加罪的。 子詹先生面上表情暗下去,小心把辛四四抱回床上,道:“四姑娘傷還未好,專心養傷吧。這件事子詹會處理好的。”
辛四四趴在子詹的肩頭,小心翼翼懇求道:“先生可不要罰的蘋煙太重,我看蘋煙她好喜歡先生。”
子詹挪動的腳步一僵,微不可查的繼續抱着辛四四走到床邊,小心地替辛四四蓋好錦被,額前的碎發擋住眼睛,看不出再想什麽,卻是柔聲囑咐辛四四,“四姑娘要對自己好些,不要太宅心仁厚。子詹先下去了,會書封信讓世子親自過來一趟的。”
她等着子詹把松香取走,從錦被中鑽出來,撐着頭笑。
子詹這個人的性子,她摸得最清楚。此人不喜歡麻煩,對于細枝末葉的小事處理方式千篇一律,只要聽過兩個當事人的說法,事情出入不太大,通常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針。但是,這個人也有個缺陷,就是只要聽到哪個姑娘喜歡自己,絕不會再去問喜歡自己的姑娘任何事情,寧可只聽一面之詞。
丫鬟往主子身上潑粥這種事,依照他的性子最大不過是聽聽雙方的說法,然後斥責下自己不該任性妄為也就是了,但辛四四偏偏不要這個結果。她不要再受欺負,這世道,好人沒好報,自己願意做包子,活該被狗惦記。
她是孟府長子所出,是世家嫡女,憑什麽原本就該屬于自己的東西,要拱手讓給別人?這個丫鬟她不喜歡,她就要換。別人不給換,她就自己想法子讓別人給換。
她安心的養傷,等到自己的傷好的七七八八可以出門曬曬太陽的時候,已經是四月末了,山上的松雪草勇敢的吐露出新芽,綻出白色銀鈴樣的小花。
子詹抱着一把七弦古琴同個陌生男子過來找她,彼時,她正給牆角縫中擠出的幾株松雪草澆水。
她喚過先生,平淡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他穿着一件雲翔符蝠紋勁裝,藏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着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着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頭發黑如濃墨,眼睛是好看的開扇子型雙眼皮,臉很好看,溫潤如玉。
重生前,她見過孟扶蘇無數次,擡頭不見低頭見,但那時候,她從來沒覺得他好看,只覺得陰冷,吓人。
子詹将琴擱下,對她道:“四姑娘,這位就是你的二叔,孟家宗家的世子。”
辛四四握着手裏的冰糖葫蘆,安靜的湊上前去,堆着天真的笑舉起糖葫蘆,“雖然先生說,做世家的嫡女不能經常吃糖葫蘆,但是,糖葫蘆真的很甜。二叔你也吃。”
孟扶蘇顯然愣了愣,好看的眼睛有一瞬出神。他笑着接過她手中的糖葫蘆,問她:“很甜的東西容易讓人長胖。阿蓁是孟家的嫡女,要長的亭亭玉立明豔動人,以後才能嫁個好婆家,不受欺負。”
辛四四心慌的看着他,總覺得自己重生的事情該是個秘辛,怎麽感覺世子大人好像知道自己是重生的似的?
但是她這個表情看在孟扶蘇和子詹眼裏,卻覺得是被孟扶蘇的話吓到了。
子詹笑着打圓場,道:“四姑娘才十歲,世子說這樣的玩笑話要把她吓壞了。”
孟扶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過火,從串上摘下顆糖葫蘆,把剩下的整串又塞進辛四四手裏,摸摸辛四四的頭,道:“二叔給阿蓁道歉,阿蓁還喜歡什麽?二叔今日帶你下山去買。”
辛四四沒回過味來,她記得上一世同孟扶蘇初見,是因為蘋煙告狀說自己偷了孟氏祠堂的金燈臺拿到山下去賣。這位世子大人攜風雨之勢而來,把她打了頓鞭子關了半個月禁閉。難道說,這輩子,這位陰森的世子大人也變了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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