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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扶蘇把帕子随手扔在桌上,淡掃了辛四四兩眼,“你若執意嫁過去,做二叔的自然不會阻攔,至于嫁到慕容王府後孟家的事情,”頓了頓,繼續道,“孟薊雖然出身三房卻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他的為人我最是清楚,在你婚事之前讓他行過繼禮過繼到大房,以後作為嫡子繼承掌家之位。”

辛四四猛地擡頭,定定的望着孟扶蘇。

她現在才突然回過味兒來。對于掌家這個位分看來大家都完全誤會了,孟扶蘇誰都不帶在身邊調|教着,偏偏只帶着孟薊,更巧的是,孟薊又剛剛完成成人禮。倒不如說,從一開始孟扶蘇就沒想過要把掌家位分交給女流之輩。

孟萁為了奪掌家之位坑害自己,要是知道這位疼她的世子大人從一開始就确立了掌家之是孟薊,會有何感想?真是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更郁悶的是,自己竟然會死在這種事上!

“二叔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吧?”她簡單挑了些魚肉放進嘴裏,慢慢咀嚼着。“堂哥一表人才,德行出衆,過繼堂哥到大房是理所應當的,孟蓁沒意見。”想了想,輕笑道,“既然二叔有了主意,不如擇日就将此事公諸于衆,讓各房都曉得曉得。”

“自然的。”孟扶蘇淡淡笑着,“颍川郡少司命那邊來了信兒,說下月中旬颍川糧草調動,讓我過去看看。我記得上次你說埕州府裏悶得慌想出去走走,正好也逢上颍川郡十年一度的月老節,你準備準備跟着一起過去吧。”末了又補充一句,“慕容沖也同行。”

辛四四低着頭勉力答應着,“哦。”

這頓飯吃的辛四四離心的難受,吃完飯辭了孟扶蘇一個人往大房的院子走。

月亮躲在似墨黑的滾滾雲層,只透出些微弱的暈,連顆星子都見不得。廊間挂着艾色竹镂燈籠,淡淡的藍色光影下辛四四的影子拉的長長。她長長嘆口氣,停住腳步倚在走廊的柱子上,頓覺心累。

孟湘雲帶着憫夙她們找到辛四四的時候,辛四四坐在欄柱上睡熟了。憫夙輕輕将她喚醒,她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花枝上,襯得十分蕭條。如同辛四四此時的心情。

站起身來,辛四四上前襟袵,笑道:“七姑姑。”

孟湘雲扶起她,讓花燭給辛四四把傘撐上,捋捋辛四四貼在臉上的幾縷濕發,搖頭,“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在走廊裏睡熟了?”

辛四四不由苦笑,“七姑姑,倘若有個人因為身份不好被人嫉妒殺害,僥幸被人救了。活過來後立誓找仇人報仇,但其實發現仇人根本就是恨錯了人。那這個仇她是該報呢還是不該報呢?”

孟湘雲愣了愣,柔聲道:“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你小小年紀可不要把自己繞進死胡同裏去了。回去吧,讓憫夙給你煮碗姜湯去去寒。”

一行人穿過兩進長廊,經過大片扶蘇花木,即便是在雨夜中,仍有奇香不斷充斥在鼻尖。辛四四恍惚回過神來,突然想起原來還沒有走出孟扶蘇住的院子。他名字裏有扶蘇二字,聽說宣華夫人當年在扶蘇花林中診出喜脈,宣華夫人望着漫天淡藍色的花雨笑的出塵,淡淡的說了扶蘇二字。世子出生後,便取名為扶蘇。

辛四四臉上滑過一抹嘲諷,隐在這深深的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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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憫夙小心推開房門,輕聲道:“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把萁姑娘房裏侍茶的夏牒叫過來了。”

辛四四點了點頭,擱下茶杯道,“叫進來吧。”

須臾,夏牒由憫夙帶着進來,先是給辛四四端正的行了禮,這才起身等待吩咐。

辛四四将手指搭在藤床床沿,不經意的輕叩幾聲,沉思的表情漸漸變得紅潤。“你叫夏蝶?蝴蝶的蝶嗎?”

夏牒搖搖頭,回道:“回四姑娘的話,本來是蝴蝶的蝶,大姑娘說蝴蝶的蝶固然好卻媚俗了些,便給改做玉牒的牒了。”

“果然是跟着二叔的,就是會咬文嚼字。”辛四四擡眼仔細打量打量夏牒,輕笑着進入正題。“聽說你家中還有個年幼的弟弟?”

“回四姑娘,是。我弟弟眼睛看不見,衣食住行都要請人照顧着。”

“嗯,聽說今年八歲了,該是去學堂的年紀了。你跟着萁姑娘多久了?”

“自庚申年賣身為婢到如今,八個年頭了。”

“想必憫夙都跟你說了,此事你若是不願意做我也不勉強你,當即就把賣身契還給你讓你自由。若你答應做,還有什麽想要提什麽條件我都會滿足你。”

夏牒默了默,擡起眼睛望着辛四四,道:“奴婢願意做。奴婢還有一個條件,聽聞帝朝的皇後娘娘沈薇是個神醫,求四姑娘給奴婢個恩典,事成之後請沈皇後醫好奴婢弟弟的眼疾。”

人心就是這樣。孟萁和鄧氏指使巧翠在自己的茶水裏下毒,事後又殺人滅口。二人做慣了主子,以為所有的人都可以用金錢收買。錢确實能收買人心卻始終不是周全計策。施人恩情要比施人錢財牢靠多了。

“我答應你。”辛四四拾起桌上的紙包,“這裏面是砒|霜,你拿去吧。”

夏牒一張臉陡然慘白,她哆嗦着嘴唇緩步走過來,從辛四四手中接過那包砒|霜。

辛四四收回手,好看的手指似蘭花一般挽了挽,輕聲道:“聽着,這包砒|霜是可以毒死十只雞鴨的量,人若吃了立時就死。我不需要孟萁斃命太早,你每日裏在呈給她的茶水中放很少的量即可。下月中世子會帶我離開埕州,目前尚不知停留多久,你只消我們在颍川郡逗留的時候讓孟萁”她做個抹脖子的動作,細細睨了眼夏牒,淡聲道,“可懂了?”

夏牒握着砒|霜的手沁出些細汗,嗓音幾乎是從喉嚨裏飄出來的,“奴婢記下了。”

府裏上上下下的人,私下裏都不停地在議論,四姑娘生辰茶水被下毒的事情鄧氏招認的時候,就都知道萁姑娘和脫不了幹系了。憫夙找到她時,她心裏想了千次萬次。萁姑娘确實跋扈,對下人也不怎麽好。可是畢竟跟了萁姑娘八年,怎麽也下不去這個手。她晝思夜想終于決定回絕的時候,照看弟弟的老媽子傳信兒過來,說要告假回鄉下老家。她心中着急,急忙去找大姑娘辭工,豈料不僅賣身契沒讨到,還被正在氣頭上的大姑娘當成出氣筒挨了頓打。休養幾天等到能下床了,她便也顧不得那點微薄的主仆情意。誰不知道是大姑娘毒害四姑娘在先?四姑娘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本就應該。

辛四四挑眉,語聲淡淡:“你不用擔心,憫夙已經安排人接替照顧你弟弟的老媽子了。事成之後自然會安排你和你弟弟遠走高飛。”

摸透人的心思并不是什麽難事,難的是怎麽捏住別人的心思讓她心甘情願為自己所用。

等夏牒懷着感激退下去之後,辛四四驀地笑了一聲,笑意未達眼底。

打聽夏牒的家裏事還着實費了番功夫。原本照顧夏牒弟弟的老媽子是她給錢打發走的。派人去照顧夏牒的弟弟不過是為了即施恩惠,又捏着張王牌罷了。

沒有雙重保險,如何報仇雪恨?看着吧,她辛四四并非是吃素的。

*****

三月中,慕容王府派兩名護院來,說十九在蘇水鎮的碼頭與孟扶蘇彙合。

眼下正是桃花盛放的好時節,趁着晌午暖和的時候,孟扶蘇帶着五百兵士由南城出發。馬車‘得得’朝東南的蘇水鎮而去,一路上春光爛漫。

辛四四窩在府中好幾個月沒有出過門,剛出城就忍不住挑開車簾子望了又望。外面是點翠飛花,看的她不由的贊嘆,“真是片大好春光!”

子詹從隔壁車裏挑開簾子,輕輕撥動三兩琴弦,猶如一陣清泉叮咚而過,聽得辛四四十分受用。看辛四四閉目享受的模樣,子詹笑了笑,道:“蘇水鎮是個十分熱鬧的地方,混跡市井身份低微的販夫走卒頗多,你可要注意些。越是雜亂的地方越容易被偷竊。”

“先生你可真是會煞風景。”辛四四埋怨的笑了笑,放下來簾子。

逢上蘇水鎮集市,剛到鎮上就見到一派車水馬龍、人頭蹿動的景象。

街上賣小吃的店鋪頗多,什麽掉渣餅、山楂糕、肉饅頭,辛四四看的十分開心,經過賣糖葫蘆的攤販前,辛四四買了兩串糖葫蘆。她對兩種食物有執念,一個是綠豆糕,另一個就是紅豔豔的像是裹在紅寶石裏面的糖葫蘆了。

一路往前,很快就到了同慕容沖約定的碰面地點。此時已是黃昏,整個碼頭籠在一片暈黃之中,看上去像是定格的老舊風景畫。

碼頭上裝卸貨物的工人早已經下了工,整個碼頭看不見幾個人。孟三爺的商號遍布全國,孟扶蘇過來之前早已經知會碼頭就近的孟記客棧備下了客房。

進了客棧,安頓好随行的兵士,便有小二上前來引路。

辛四四放眼望去,客棧的布局十分雅致,直覺告訴她這家客棧的掌櫃定然與薊字號的掌櫃舍于不同,是個附庸風雅的人。

進來客房,小二很是麻利的端上水盆、毛巾,并吩咐廚房端來吃食。辛四四是女眷,是以住的是比較僻靜的單獨的小院子。推窗往外看去,院子裏有方不大的小花園,栽種些花草,倒是清幽。辛四四簡單梳洗一番,用過飯食,憫夙從外面回來,禀報道:“聽說慕容王爺已經到了,正在前廳和世子大人議事。方才在路上碰到世子大人,世子大人讓奴婢告訴小姐,今兒已經太晚了,就不必過去見面了。”

辛四四笑了笑,點頭答應着,“正巧我也累了。”

話正說着,關着的門不輕不重的被叩了三聲,辛四四和憫夙四目相對都是疑惑,開口對憫夙道:“看看是誰去。”

憫夙開門出去,未幾,進來禀報道:“小姐,門外有個小姐說是和慕容王爺同行的,聽聞小姐住在這裏,帶着丫頭過來拜見。”

即是同慕容沖一起過來的,辛四四也不便拒絕人家,回道:“快請吧。”

沒多會兒,映襯着潔白月光進來主仆二人。

穿着素氣的女子後面跟着個梳雙丫髻的丫鬟,着女子若論皮相并不是特別驚豔,但勝在眉目姣研,渾身透着股馥郁的書香氣息。換句話說,這姑娘是個氣質型美女。

跟在女子身後的丫鬟先開了口,介紹道:“我家小姐姓晉,是晉國君主後裔。此次是随慕容王爺同往颍州郡的,聽說孟家四姑娘是個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想過來拜會拜會。”

“哦,原來是晉姐姐。”難怪從這個女子身上能感覺出書香氣息,原來是以前依附在南朝邊境的小國晉國皇室後裔。晉國早就被南朝滅了,皇室歸順南朝之後,後裔多半被封了閑職成了沒有實權的貴族,晉姓也成了南朝名副其實的小姓,攤開手指頭數數,整個南朝統共不過十個姓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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