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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煌定定的望着他,嘴角勾了勾弧度。

身後的文武百官卻沒有慕容煌那麽氣定神閑。誰也沒料到今日會發生這種事情。況且,慕容沖密謀造反,狼子野心讓人驚駭不說,他們只怕慕容沖把他們拉着一起砍了。天下易主,多少無辜的臣子會慘死在刀劍之下。都說做臣子的應當懂得時移事易,良禽擇佳木而栖。但是苦于無奈的是,這場宮變來的太突然,根本沒有給他們選擇的餘地。

大臣們一邊為自己即将不保的性命扼腕,一邊尋思,若是君主被殺,立刻倒戈相向慕容沖會不會饒他們一條性命。

其實,大臣們實在想多了。

慕容沖提刀站起來,立于數千禁軍前頭,撐刀指着慕容煌,“皇兄可還記得我們的父皇?”

慕容煌卻不答反問:“王弟呢?王弟可還記得我們的父皇?為兄猜想,王弟只怕早已将父皇的話忘得一幹二淨了。”

慕容沖恨恨道:“你還有臉提起父皇的話!你私改大行皇帝遺诏登基為帝,對得起南朝宗廟社稷嗎?”

“朕對不起宗廟社稷?王弟這話說的可笑!朕自八歲登基至今,恩德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國家繁榮昌隆。朕哪一件事情,做的對不起宗廟祖宗!”慕容煌猛地負手,肅了臉色繼續道,“倒是你!意圖篡位,天地不容。”

慕容沖的臉扭曲着,聲音幾乎是嘶啞的,吼道:“胡說!今日我必要将你斬殺在這玄武門前。”手下長刀直直刺了出去。

跟在慕容沖身後的數千禁軍仿若咆哮的猛虎,随在他身後湧來,帶着弑神殺佛的氣勢。

手握兵刃的慕容沖和數千禁軍,負手而立波瀾不驚的慕容煌和身後手無傅雞之力的朝臣,就這麽死寂般的對峙着。

一聲長劍破空鳴嘯着釘進石獅,下一瞬,石獅崩裂開來,細碎的石塊似是滿天飛花砸在白玉石鋪就的地上。

大臣們摸着腦門上的涼汗,這是逃過了一劫,繼而注意到孟扶蘇的身手,驚嘆他究竟到了何種出神入化的地步。

孟扶蘇緩緩落地,朝服随風輕曳,轉身單膝着地,恭敬對慕容煌道:“還請陛下離開此處,有臣在,定将此事處理好。”

慕容煌擺擺手,“卿不必勸朕,朕倒是想留下看看,朕的這位王弟究竟是要怎麽對付朕的。”說着吩咐随侍大太監,“搬把椅子過來。”

大太監挑眉瞅了瞅慕容沖的方向,低聲勸道:“陛下,您實在不宜留下來。依奴才看,陛下還是進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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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煌狠狠瞪他一眼,“天下還沒易主呢,你就敢抗旨不遵了?”

大太監實在委屈,他哪裏是抗旨不遵,只是心中擔心皇上安危。看慕容煌如此不悅,黃跪在地上,“陛下饒了奴才,奴才這就去。”

孟扶蘇站在慕容沖和慕容煌之間,絲毫沒有卑躬屈膝的感覺,反倒是讓人覺得,有些王者之氣。不僅朝臣覺得如此,就連慕容沖和慕容煌都察覺到了。

慕容沖輕輕一笑,收刀入手,“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有心計,是我太小看你了。”

孟扶蘇沒有動作,暗中只是跟禁軍統領交換個眼色。為了不讓慕容沖有所懷疑,往前走了兩步,“你此時回頭,或許陛下還能放你一條生路。王爺,收手吧。”

“別過來!”慕容沖兀自往後退了一步,“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在山中的時候。”他緩緩挽了挽袖子,“你第一次接近阿蓁的時候。其實王爺覺得接近阿蓁做的很自然,但我是阿蓁的二叔,知道她的性子。當時孟萁欺負她是真,你借機接近她也是真。但那花盆是我親自挑選,事後我仔細調查過,花盆碎片上有道紋,是被人敲擊導致。”

“只那一件事情,不可能就猜想的到今天!”

他笑了笑,“王爺說的對,只那麽件小事,我當然不會猜到王爺有要謀反的心思。但是之後,單家的事情,還有王爺退婚的事情都十分蹊跷不是嗎?陛下賜婚晉素吟與我為妻,我都能向陛下道明原委,退了這樁婚事。何況王爺呢?只要王爺您給皇上說句話,皇上斷不會将你的側王妃送去和親吧?”

慕容沖表情嘲諷,“呵,對,孟家四姑娘活該被利用,誰讓她是孟家的人呢?不,”他捋捋垂下的發縷,“誰讓她是你孟扶蘇喜歡的女人!若她心思不在你那裏,待等我即位為帝,或許還會封她個貴嫔,夜夜寵幸也說不……”

他定字未說出口,整個人已經飛出數尺。再看孟扶蘇,袖口上站着幾滴血跡,拳頭緊握。他臉色鐵青的看着慕容沖,“不許你再提四四半個字。”

他看着她從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長到如今,陪她在山中習字作畫練琴。她如何在孟家步步維艱,如何在孟萁和孟蘭兒的手裏輾轉活命。這三年來,她的一點一滴都滲透在自己的生命裏。他怎麽允許別人對她利用,對她侮辱。

她說她死過一次,雖然他不明白她說的死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他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很多苦。既然他在她身邊,就不容許任何人欺負她。

慕容沖從地上爬起來,已經紅了眼,大聲斥喊,“禁中軍,還不替我取下慕容煌的性命!”

一聲令下,數千禁軍蜂擁而上,刀劍所過之處屍橫遍地。緊随而來的是另一批禁軍,兩股禁軍厮殺在一處,分不清是敵是友,看在眼裏,只覺得混亂。

當所有的禁軍停下手中刀劍的時候,慕容沖早已被孟扶蘇踩在腳下。他持劍抵在慕容沖的脖頸上,面容冷的叫人看了發怵。

*****

辛四四回來睡了個回籠覺,迷迷糊糊聽到外面吵鬧,兀自爬起來看了看時辰,已經到了未時。肚子很不争氣的叫了兩聲,她揉揉扁扁的肚子,起來穿好衣服。

一邊梳洗,一邊想着等會去小廚房找些吃的。才将頭發盤好放下桃木梳,房門就被人推開了。時宜匆忙跑進來,面色慘白的拍着胸口道:“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辛四四看她臉色不好,忙迎上去,疑惑道:“時宜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時宜忙抓過她的手,“大殿吓死了。今日陛下上朝,慕容王爺謀反了,刺殺陛下。”

辛四四只覺得腦袋一懵。

慕容沖怎麽會謀反呢,慕容沖是個好人,救了自己好多次,怎麽會謀反呢!她反抓住時宜的手,焦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慕容王爺怎麽會謀反呢?”

時宜看她這麽激動,又想起來,她未進宮以先,是太後親自賜婚給慕容沖的側王妃。況且她進宮時,慕容王爺還戀戀不舍得。想必兩人是有情意在的。想到這兒,時宜突然悟了,難不成,慕容王爺愛慕自己的側王妃,皇帝卻強行拆散了他們。這是因愛生恨,才反了的?天啊,這世上竟有如此癡情的男子。不免對慕容沖有了些好感,就不覺得那麽懼怕了。

果然,女子都是愛情的俘虜,只要一想到男人不論做什麽事情,都是為了愛情,就什麽都值得原諒了。

“你別急,別急,到底是什麽情況,咱們這些宮人站的遠,哪裏知道。中貴人看事情不對,就急忙将咱們遣散了。反正今日這朝堂,咱們是不能過去了。至于明日,還是不是今上上朝,也不好說。倒是中貴人丢了句話給咱們,說是有孟世子在,不會有什麽差錯。放心就是了。”

辛四四只覺得胸口一震。

“孟世子?你說的孟世子是誰?孟扶蘇嗎?”

時宜倒是沒想到,提起孟扶蘇,她的反應比方才更大。

“好像,好像是吧。啊,”她突然想起來了,“說是,埕州總兵。”

孟扶蘇死後,她一心想要報仇,結果呢?辛四四難過的心痛。他還活着,卻不告訴她。讓她呆在孟府受孟扶離的欺負。受欺負也就罷了,她竟然還傻乎乎的為了他進宮。

她怎麽活的那麽可笑呢。

抽噎兩聲,她坐回床上,想一陣兒,哭一陣兒。

時宜以為她擔心慕容沖,過來安慰她,“你已經和王爺沒有任何瓜葛了,倘若王爺兵敗,你應該不會被牽累的。”

辛四四哪裏想的是慕容沖的事情呢,可是,她也不能跟時宜道出實情。孟扶蘇還頂着她二叔的名頭,她知道他跟她沒血緣關系,可別人不知道。再說,她現在是宮婢,又不能随意走動。

時宜見她不答話,嘆口氣略有些擔憂道:“萬一,萬一一不小心,皇上他……怎麽了。我看,王爺心裏還有你,也不會為難與你的。到時候,你記得幫我美言幾句,讓我留在宮裏伺候吧。”

辛四四覺得,時宜完全是想多了。這也難怪,是人都這樣,能茍活就茍活下去,管誰是主子呢。她不是一樣麽,再怎麽也都不想去死。

抹掉眼淚,嗳了一聲,“沒事了。我先去吃些東西。”

借口出來住處,辛四四并未去小廚房,一路摸索着來到大殿。她不敢走的太近,遠遠地看着建福門外百官候朝的漏院,厮殺聲鼎沸,分不清究竟誰在那裏。

她心中擔心又糾結,不知道孟扶蘇是不是也在這場混亂的厮殺裏。誰坐皇位對她而言都不重要。只要愛民如子那就是好皇帝。她私下裏覺得,慕容沖也挺好。

挨着漢白玉砌成的欄杆摸索湊近,想了那麽久,痛了那麽久,知道孟扶蘇在這裏,她怎麽可能按捺的住想要見他的心情。窩在欄杆下面的小黃門叫住她,“你不要命了?別再往前去了,打的熱鬧着呢。”

辛四四走到小黃門旁邊坐下,捋捋被風吹亂的碎發,看小黃門大打扮,是沒有品階的小太監。

指指遠處拼殺的禁軍,問他道:“那裏,發生什麽事了?”

小黃門左右看看,壓着嗓子回,“大姑不知道嗎?慕容王爺為奪皇位,和今上打起來了。我看慕容王爺這次兇多吉少,想活命,玄。”說罷,還不忘再爬起來從欄杆縫裏瞧了瞧。

辛四四抿抿唇,“聽說,埕州孟世子也在?”

小黃門窩回來,鄭重的點點頭,“那孟世子真厲害,和慕容王爺交手到現在,不僅沒受傷,連衣服都沒亂。啧啧,我第一次見到伸手這麽好的人,就連禁軍都統都不及。”

聽說孟扶蘇沒事,辛四四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心道:沒事就好。

小黃門繼續道:“大姑先回去吧,刀劍不長眼的。”

辛四四搖搖頭,“我不回去。倒是你,手無縛雞之力的,還是快離開這麽危險的地方吧。”

小黃門瞧着她,心道: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是你才對吧?嘴上卻還是恭聲應道:“那大姑小心着點兒,奴婢這就回了。”起身打個千子,扭頭走了。

辛四四一個人我在這兒,直等到厮殺的聲音漸小了,禁軍們也慢慢分成兩撥,辛四四才敢往前挪了挪。

秋風掃起地上的落葉,卷起幾分蕭瑟。

她看清楚了站在禁軍當中身着黑色朝服的孟扶蘇,只想不顧一切的沖過去。腳擡起的剎那,手臂被人拉住。回頭看,是時宜。

時宜默然無聲的對她搖頭,“你現在過去,會惹陛下發怒的。”

辛四四哭,“可我想去見他。”

時宜嘆氣,“就算現在見了又能如何呢?你聽我的,先同我回去。等過兩日,陛下火氣消了,興許能尋個機會再見。”

她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口中苦澀。被時宜就這麽拖了回去。

翌日,辛四四早早起身去長安宮中伺候,一來,她想打聽打聽孟扶蘇的情況。二來,也想探探慕容煌的口風。慕容沖逆謀,至少對她是真心相待的。她也知道逆謀是大罪,皇上一定不會饒慕容沖活命。她救不了他,至少在他死之前,給他送頓飯。

端茶的宮婢将托盤遞給她,笑:“大姑發什麽愣呢?陛下要茶,大姑快些端進去吧。”

辛四四點頭,“好。”

端茶的宮婢抿了笑,遲疑道:“大姑,陛下今日怕是心情不好,大姑可要注意些。”

辛四四知道人家是為自己着想,便笑了笑,将托盤接過來,回道:“我省的了。”

龍涎香的香味充斥在鼻尖,辛四四被熏得有些暈,穩穩心神,走到慕容煌的面前,輕輕将茶盤舉起,恭聲道:“陛下,請用茶。”

禦前帶刀侍衛匆忙跑進殿中,叩首道:“陛下,孟扶蘇已到,正在殿外等候宣召。”

‘啪嗒’辛四四舉着的茶盤應聲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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