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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宮中的随侍大太監過來請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們,捏着嗓子細細吩咐:“今上在永安殿批閱折子,會見朝臣,爾等可要仔細了,若是在殿上稍有差池,那就是要砍頭的大罪。”挑眉看看辛四四,繼續道,“你以後跟着時宜多學着點,別以為留在宮中就能高枕無憂。奴才就得知道奴才該行的本分。”

辛四四頓時明了,人家這是警告她,可不要拿出大小姐的嬌貴喲呵呵。但既然選擇了,也只有先隐忍着,便欠欠身,回道:“多謝中貴人提點,孟蓁會跟着時宜姐姐好生學着的。”

“成,那就走吧。”

時宜笑着拉她一把,給她遞個眼色。辛四四心中明白,起步和時宜跟在大太監後面出了內司監。

永安宮并非後宮,雖說是皇帝就寝的宮殿,實際上是辦理政事和大臣見面商議國事的地方。殿中擺放的物什一切從簡,不見溫香軟玉,不見屏風壁障。就連睡覺的床榻,也是只鑲嵌在書架後面尚算寬敞的地方。

慕容煌正在批閱奏折,辛四四偷偷擡眼打量他,覺得這個皇帝長得很年輕,看模樣也就孟扶蘇一般大。昨天在艮莨她并不敢擡頭,所以不曾細細看他。現在隔得那麽近,她看的清楚。沒有胡髯,挺斯文的模樣。

大太監走上前來,細聲問道:“今上,孟蓁已經過來上職了。今上可有什麽要吩咐的嗎?”

慕容煌手中筆杆轉動,頭也未擡,只回道:“沒有要吩咐的,無事退下吧。”

大太監唱諾,正要退下,慕容煌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笑道:“長景,你還記不記得朕上次讓造辦司制作的流星火箭?”

長景蘊笑轉過身來,回道:“奴才記着呢。”

慕容煌嗯了聲,吩咐道:“去造辦司問問,是否已經可以用于實戰。問過之後速來回話。”

“諾。”

長景帶辛四四和時宜二人出來,吩咐道:“你們去內殿,伺候着茶水吧。”末了看一眼辛四四,不放心似的囑咐她,“你只在邊上看着時宜怎麽做。”

辛四四正好也擔心會做錯,長景的吩咐正和她意。她略欠欠身,聽話的回是。

這一整天,辛四四只在大殿若無其事的站着,都是時宜和其他的婢子在忙,怕她出錯,時宜分外小心,讓她多看多學。

到了晚上退膳,才和前來侍寝的宮婢換班。辛四四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只覺得渾身酸痛,連走路都有些承受不住腿上傳來的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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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宜笑着看她,安慰道:“第一天都是這樣的,我省的你現在一定是又累又餓,腿大概也木了。等會吃完飯,我帶你去宮婢洗澡的地方泡個熱水澡,你就舒坦了。”

辛四四忙不停地點頭,嘴裏道着謝。

她心裏還是有些失落的,憫夙大概已經離宮了吧?出去了好,找到子詹先生就不怕孤苦無依了。

心裏空蕩蕩的吃完飯,洗完澡,換身幹淨的中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肩膀酸,腿也疼,明天還得繼續。她慢慢安慰自己,習慣了就會好的。

房門吱呀被推開,月光灑進來,照進個人影。辛四四忙披上衣服起來,轉過屏風差點和抱着被子的時宜撞個滿懷。

時宜驚吓的拍拍心口,笑着半嗔道:“你是要把我吓得三魂出竅了。”

辛四四不好意思的退到邊上讓開個路,問,“這麽晚了,姐姐怎麽還不睡?”

時宜将被子掖在腋下,騰出一只手來拉着她的手,“我怕你累得慌睡不好,就過來跟你一起睡。腿痛吧?等會兒我給你捏捏。”

辛四四有些為難,她入宮的時候并沒有帶太多貴重的東西,況且在孟府,孟扶離已經收回了大房所有值錢的東西。時宜對她這麽好,她竟覺得有些受之不起。諾諾道:“也不是很痛,姐姐過來跟我睡,不嫌擠得慌麽?”

時宜一愣。禁中的宮婢比妃嫔還多,低等的宮婢不僅沒有一人一房的優待,甚至有幾十個人睡在同間大房子的,擠得慌是肯定的。但是,她和孟蓁的房間都夠大,床也夠大,就是睡三個人也不會嫌擠得慌的。料想她肯定是害羞,也對,畢竟是大戶小姐,想必沒有生人同睡在一處過。

她笑了笑,自顧闖進去,毫不客氣的将自己的被子在辛四四的床上鋪開,轉回來同她笑道:“睡得久了就習慣了,你不用害羞,我連你光|着|身|子都看過了,有什麽可同我羞的?”

辛四四被她說的面紅耳赤,知道女子都十分矜持,哪裏有這般總是把光着身子挂在嘴邊的?她又說不出口,只好點點頭,“那我同你睡就是了。”

時宜見她答應,欣喜的拉着她到床上躺下,絮絮叨叨起來,“我昨天一看見你,就很喜歡。我家中也有個同你般大的妹妹,我倆感情特別好。”

辛四四實在累,又不好打擾時宜的興致。畢竟這以後,還得時宜照顧。便兀自捏捏打架的眼皮,打起精神認真的回道:“你真幸福,我家裏就不行了。我親生的姐姐好像都出生就死掉了。家中堂兄妹倒是不少,可是她們都跟我不親,心眼可壞了。”

時宜很驚訝,“很壞嗎?是不是經常欺負你?比如當着長輩的面對你特別好,背着人的時候就擠兌你什麽的?”

辛四四點點頭,“是啊,你怎麽知道?難道你妹妹也這樣對你嗎?”

時宜笑了,“才不呢,我妹妹什麽都想着我。我知道,是因為在宮裏呆的久了,整天看着娘娘們妃嫔們勾心鬥角,面上一套背後一套,想着,世家大院大概也就那樣吧。”

時宜很聰明,辛四四想,大概人富足了,有了權勢,就再也沒有情這種東西了。她以前以為自己被孟萁和孟蘭兒祈福,大大的不幸福。沒想到在宮裏的妃子們,看上去富貴榮華,實際上也有那麽多糟心事。看來,大家沒有幾個是開心快樂地。

“不說那些了。”她揉揉眼睛,對時宜道,“你說說你妹妹吧,好羨慕你有個這麽好的妹妹。”

時宜很高興,裹裹被子繼續道:“我妹妹很聰明,三歲能詩四歲能賦,爹爹和阿娘特別喜歡她,也很寵愛她。因為妹妹才學好,爹爹和阿娘到處借錢送她去學堂。但是先生們都不要,說哪有女孩子進學堂的道理。妹妹耽擱了很久都沒能讀書。後來,有個過路的先生受傷,我阿爹救了他。他為還米飯之恩,就留在我家做了西席先生,教導我妹妹讀書。但是我家裏窮,哪有那麽多錢,爹娘又不好意思開口讓先生去掙錢貼補家用。畢竟人家是客。那時候剛好逢上選家人子,宮裏婢子不夠用。我就進宮做宮婢掙錢了。後來被皇後娘娘看中,調到懿福殿做大宮女。”

辛四四覺得時宜是個好姐姐,為了妹妹能心甘情願入宮。再想想自己,便有些黯然。為了給孟扶蘇報仇,她下決心進宮,如果孟扶蘇知道了,大概也會覺得自己很好吧?

草草打斷這個想法,她也裹裹被子,“那你妹妹現在一定是個才情了得的女子了。”

時宜苦笑了一下,神色亦是黯淡下去。轉過身去背着辛四四,回說:“是啊,她很有才華。”偷偷揩掉眼角的淚,緩了聲音道:“不早了,我們快些睡吧。”

辛四四起來的時候,就沒見時宜了,看看更漏,辛四四吃了一驚。心中埋怨時宜沒叫她起來,忙不疊的穿衣梳洗。收拾好連飯都沒顧上吃,就急匆匆往永安殿去。

迎頭一個小婢子過來,對她福一福,“中貴讓婢子過來給大姑說一聲,時宜已經替大姑告過假了。大姑今日不必去前殿伺候。明日再跟時宜換班。”

辛四四心中驀地放了心,難怪時宜沒有叫她起來,想必是擔心自己昨晚沒有歇過來。便對小宮婢道了謝,折回了住所。

******

孟扶蘇穿着朝服站在大殿中間,慕容沖和宇文笏前腳剛踏進殿門,眼風掃過狠狠吓了一跳。跟着他們進來的另外幾個朝臣更是吓的不輕。

衆人紛紛搓眼,懷疑自己看錯了,大白天的見到個死去的人站在上朝的大殿裏,活見鬼啊。

待衆人使勁搓過眼睛,再瞪大了去看時,孟扶蘇依舊是活生生的站在原地。衆人嘩然炸開了鍋,紛紛讨論這是怎麽回事。卻沒有一個人敢走到孟扶蘇旁邊去。

孟扶蘇也不去理會朝臣,只是朝幾個交好的大臣拱拱手,自顧站在自己的班位上去了。長景長喊一聲:“時辰已到,衆臣早朝。”

上朝的華鐘聲音傳進大殿,朝臣們只好硬着頭皮走到班位上站好,離孟扶蘇較近的幾個朝臣甚至面色慘白的稍稍錯了錯班位。

孟扶蘇只是笑笑,一道探尋的目光盯過來,孟扶蘇與他對視一眼。宇文笏登時明白過來,這只狡猾的狐貍是在人前賣弄了金蟬脫殼。旋即對孟扶蘇額額首,收回了盯在孟扶蘇身上的目光。

慕容煌大踏步走到龍椅處坐下,淡淡的掃視一眼衆朝臣,驀地開口道:“朕接到密報,朝中竟有大臣私下裏勾結新任埕州總兵孟扶離,意圖夥同屍骨密林的妖異族類壞我南朝安定。重臣說,此等不忠不義之人,朕當如何處置?”

面對這位雷厲風行的帝王,重臣從來不敢說三到四。況且慕容煌即位到如今,凡是親力親為,還不等大臣們奏禀,該處理得事情就已經處理好了。有這麽一位能幹的皇帝,本朝大臣覺得十分難過,臣子就如同虛設的職位,歷朝歷代哪有過這麽無用的臣子。

是以,慕容煌這話兒一出口,但凡是有點眼色的,便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前任埕州總兵孟扶蘇沒死,接着皇上就抛出了孟扶離想勾結外賊叛國的事,傻瓜也該猜出來了。孟扶蘇明面上是死了,暗地裏呢,受皇命調查孟家四爺的底子去了。

宰相最會拍馬屁,悟出來道理第一個開口說話,持着白玉做成的笏板往前走了兩步,恭聲道:“新任埕州總兵孟扶離意圖謀反,論罪理應受淩遲之刑,株連九族。”

這番話,他說的端的是正氣浩然。

孟扶蘇只持笑看他,也不惱怒,涼涼道:“宰相大人,孟扶離株連九族的話,那臣是不是也要随他一并處死?”

宰相肅起臉來,嘴角動了動,“孟世子于南朝社稷有功,自當排除在外。”

孟扶蘇持着笏板走過來與他并排站着,恭敬地對慕容煌施施禮,“陛下,臣以為,孟總兵在世的時候,對帝朝鞠躬盡瘁。如今孟扶離意欲謀反,并非是整個孟家的過錯。株連九族大可不必。臣懇請皇上,饒恕孟扶風一家,以及厚待孟叔衍遺孤女孟蓁。”

慕容煌擺擺手,“朕知道愛卿得孟家救命之恩,下不去狠手。可朕君臨天下,斷不會心慈手軟縱容亂臣賊子。孟扶風一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至于孟蓁,即是你要的人,朕不會拿她如何。”話鋒忽而一轉,厲聲道:“來人吶,派鎮南大将軍率五萬精兵圍剿孟扶離亂賊軍隊。”說罷,眼風冷冷掃過殿中重臣,“慕容沖。”

慕容沖冷不丁被慕容煌一喊,額上沁出些冷汗,疾步往前走了兩步,舉笏回道:“臣弟在。”

慕容煌冷冷道:“即日起,削去你親王之職,撤去一切朝中職務。搬去囚巷安度晚年。”

殿中一時寂靜的連彼此間的呼吸聲都聽得見。衆臣經歷一系列的巨變,完全摸不清眼前的套路。口中不敢言語,心裏卻都是迂回百轉。

有心思的大臣不禁琢磨到,先是死去的孟扶蘇居然出現在上朝的大殿,再是陛下說出孟扶離叛國一事,接着慕容王爺被削爵位。這裏面的事情,只怕牽扯頗多啊,沒有表面那麽簡單。

“哈哈哈哈哈,哼哼哼,慕容煌真不愧是慕容煌,難怪這南朝江山你穩坐不衰。只是臣弟心中不服。”

慕容沖狠狠将手中的玉笏擲于地上,昂首與坐在龍椅上的慕容煌對峙,毫無畏怯。

孟扶蘇看了他一眼,不無恭敬道:“慕容王爺做事周密,籌劃妥當,孟扶蘇佩服的狠。只是王爺卻在一樁小事上露了馬腳。”

慕容沖不敢相信的盯着他,憤怒的面孔幾欲扭曲,咬牙切齒的看着孟扶蘇,恨恨道:“你說什麽?!”

他搖搖頭,無奈道:“不知王爺可還記得颍川郡之行。”

慕容沖恍然,仔細思量,在颍川郡的時候,他已經十分小心的行事了,并沒有露出任何馬腳。當時他早已從安插在皇宮中的眼線口中得知,慕容煌是在試探自己。到颍川郡他并未和郡守碰面。重要的碰面都是從軍營中的密道裏。思來想去,整件密謀都沒有被人發現。

孟扶蘇見他不做聲,淡淡的笑了笑,“王爺,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過分小心只會讓你暴露自己的不臣之心。陛下正是利用你的這份小心謹慎,才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的。”

“不可能!”慕容沖雙目通紅的指着孟扶蘇,狂笑道:“你明明已經死了,說,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冒充孟扶蘇誣陷于我?”

他心中實則已經慌了,孟扶蘇一死,他暗中和孟扶離約定好了起兵之日。卻沒料到孟扶蘇和慕容煌竟然棋行險招。他不能接受,他接受不了!驀地,他抽出袖中暗藏的匕首,飛身一躍直刺慕容煌的胸口,眼見立刻就能刺進去,身體忽然一輕,被孟扶蘇踢一腳踢出了殿門。“哇”的一口鮮血吐在地上。待稍微減輕些疼痛,才從地上爬起來。

成千上百的禁中軍将齊齊持劍迎上。此時,孟扶蘇和朝臣們已經随在慕容煌後面出了大殿。

慕容沖往後一退,對站在身後的禁中軍首領道:“将慕容煌拿下,待我登上大寶,必實現當日對你許下的承諾,封你為南朝一品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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