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開端
巫赫的情況特殊,裴楚每一個治療都小心翼翼的,盡量不給他産生依賴的機會。現在看來,似乎效果并不是很好?
他又想起了巫赫摸着他的淚痣說的那句話:“老師,我們見過的。“
裴楚一下子有點兒心慌,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現地去倒了水,重新回到巫赫對面的椅子裏,把巫赫從催眠狀态裏喚了起來。
巫赫有些迷茫地睜開眼,在椅子裏坐了很久。
裴楚沒有提畫的事情:“感覺怎麽樣?”
“很安靜……”巫赫微微眯起眼睛,視線有些空。
裴楚道:“你的資料上寫着,八個經驗豐富的醫生嘗試對你進行催眠,全部以失敗告終。能跟我說說為什麽失敗了嗎?”
“只有老師,”巫赫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今天的老師讓我覺得很舒服,我也不知道,我對老師沒有任何抵觸。”
但是他和巫赫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巫赫對他表現出了很大的敵意和抵觸。跟那場發燒有關系嗎?
裴楚還有更多的話想說,開口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牆角的攝像頭。他這一眼都還沒收回來,那邊的攝像頭發出了微弱的電流聲,随後停止了運轉。
巫赫安靜地坐在椅子裏,等着老師接下來要說的話,仿佛剛才毀掉了自家攝像頭的不是他。
這個精準度和力度讓裴楚有點兒心驚。
“巫赫,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可能會讓你覺得不可思議,”裴楚道,“你曾經被人深度催眠過,很深很深,比你的潛意識還要深,而且催眠得非常高明。我現在還沒法做到那個深度,也不敢做到那個深度,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個催眠的人到底對你做了什麽。但是我懷疑,你的超腦症的根源就來自那裏。”
巫赫沉默了很久,
“我……完全沒有被催眠的記憶。”
“你肯定不會記得,不過沒關系,不會影響我們的治療,”裴楚笑了笑,“你不抵觸我的催眠就行,只要走一個療程就能大幅緩輕你的症狀。等你穩定下來了,我們可以慢慢地去挖掘那些東西,如果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的話,也可以不去管它。”
巫赫似乎還在想催眠的事情,只點頭說了一個“好”字。
裴楚看着他的臉,覺得這個人實在有點兒不可思議。一個二十歲的人,受了那麽大的精神折磨,卻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心智,沒有發瘋,還能有邏輯地思考自己的處境,聽到自己被催眠過也很冷靜,甚至……還有心思畫自己老師的素描……
“老師,”巫赫嘴角邊帶了一點笑,正在認真地看着他,“你在想什麽。”
裴楚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臉上帶上了微笑。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诶,我可能燒了一場燒傻了,”裴楚按着自己的額頭,“雖然有些坎坷,但是我們的治療進行的很順利,祝你早日康複。“
巫赫眼中的笑意不易察覺地消退了一點,點了點頭:“謝謝。”
裴楚開始收拾東西:“剛做完催眠會讓你覺得很舒服,但是晚上可能還是會難受,嘗試着自己控制,如果……可以打我的電話。明天我會帶你去一次醫院做共振,之後也會有一些與外面世界接觸的課程……我會陪在你身邊,不用擔心。”
裴楚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在想畫的事情。哪些話應該說,哪些話不應該說,這個度一下子模糊了起來。
“好,”冷靜狀态下的巫赫總是讓人很難摸透,但是裴楚有一種直覺,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老師再見。”
“再見。”
裴楚離開別墅之前,看見有一位管家進了巫赫的房間,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攝像頭的事情。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去插手這件事,帶着巫赫上次做的作業回了公寓。
打開門的瞬間,他在門口看到了兩封熟悉的信,一封用厚重的黑色信封謹慎地包着,封口處一點深紅色的蠟封,信封中央寫着優美的COA,乍一看像什麽懸疑電視劇裏面的恐吓信。另一封用普通的淡藍色信紙裝着,信封上只寫了“敬啓”兩個字。
裴楚有些粗暴地拆開了第一封,帶着香水的信紙第一行就是:“尊敬的裴楚先生:”
只看了這一行,裴楚直接跳過中間所有的內容,粗粗地掃了一眼信封的末尾:“7月5號,凱倫酒店23層宴會大廳,恭候您的光臨。”
第二封拆開之後是漂亮的手寫體,內容大同小異,以“敬啓,夏安”開頭,以“恭候光臨”結尾,連落款都沒有。
裴楚把信扔進了垃圾箱裏,準備換鞋進玄關的時候,在鞋櫃的邊上有看到了第三封第四封和第五封信。他有些煩躁地拆開了第三封,“裴老師:好久不見……”然後是第四封:“裴楚老師:您好……”,最後第五封他沒有拆,連同之前的一起扔進了垃圾箱裏。
這就是上次酒吧裏那個男人跟他說的,一年一度的觀象師集會邀請函。
每年到了快進入夏天的時候,這樣的東西就無比執着地每天送到他的學校和家裏來。他從不覺得自己是觀象師圈子裏的人,宋辰逸死了之後,一次也沒有去過了。
而且這個集會的主辦方,就是現在唯一屹立不倒的觀象師大家族,巫家。
除掉巫赫,只要一想起巫家和那個圈子裏的事情,裴楚只覺得胃裏一陣發緊。他彎下腰把門口所有的邊邊角角都找了一遍,确定再沒有什麽邀請信之後給小區管理打了個電話,表示自己最近不想接任何信件,要求把自己的樓層完全封閉起立。
晚上,因為藥物的原因,裴楚失眠了。
巫赫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失眠的裴楚正在群星酒吧裏和新認識的小帥哥聊天。他也沒想過巫赫真的會給他打電話,直接在酒吧裏接起來之後喂了一聲,那邊安靜了幾秒後喊了他一聲“老師”。
身後的男人親密地貼着他右邊的脖子,語氣裏面帶着撒嬌,道:“楚哥,我先去跳舞了。”
裴楚迅速把手機從右邊換到了左邊,直接從酒吧裏走了出來。等到周圍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了之後才開口道:“巫赫,怎麽了?”
那邊傳來了巫赫急促的呼吸聲。
“嗯?是失眠嗎?”
巫赫的聲音又啞又輕,從電話裏面聽起來,竟然有點撒嬌的感覺,而且遠比剛才的男人要來得段數高,至少讓裴楚的呼吸漏了一拍。
“老師,我……聽見好多聲音。”
裴楚緩慢地吸了一口氣,靠在小巷的有點髒兮兮的牆上,道:“你帶着隔離儀器麽?”
“沒有。”
“很好。”裴楚道,“帶上耳機,找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來,我幫你做一個簡單的催眠。”
那邊安靜了一會,巫赫急促的呼吸一直貼在耳邊邊上,甚至讓他有一種能夠感覺到溫熱的呼吸的錯覺。
“我是不是打擾到老師了?”
裴楚道:“你如果知道我從你家收了多少錢,可能就不會這麽想了。”
巫赫笑了一聲,開始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穩起來,似乎是準備好了。裴楚問了一句“好了?”,巫赫說“好了”。
“我們來嘗試一點輕松的,不用像白天那樣。把腦袋放空,呼吸放緩,想象一個圓盤,圓盤上刻了十二個刻度,就像你的手表,現在,我們從第一個刻度開始,你的意識就是那根時針,走到刻度一的時候,從一數到三,走到刻度二的時候,從一數到四……來,我們一起試試看……”
這個畫面有點兒不可思議,失眠的裴楚一個人站在酒吧街後面專門用來打野戰的小巷子裏,給同樣失眠的巫赫的打着電話做催眠。四周太靜了,只能聽見巫赫的呼吸聲和自己低低地說話聲,也許是太集中的原因,裴楚念到十五的時候,他的大腦悄無聲息地脫離了他的控制,注意力越飄越遠,飄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站在這條巷子裏,宋辰逸從國外打電話給他,聲音壓得低低地,跟他說“好想抱你……”而他把額頭貼在粗糙的牆壁上,聽着那邊性感的喘息,笑着回答說……
裴楚催眠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什麽東西驚醒了,一身冷汗,在回憶和現實之間迷茫地愣了好一會。那邊巫赫的呼吸已經平穩了下來,他試探地喊了一聲:“ 巫赫?”
巫赫沒有回答。
裴楚挂掉了電話,飛快地從小巷裏面離開了,手腳被夜風吹得一陣發冷。他剛才竟然完全失去了對自己大腦的控制,就像一個初學的新人一樣,是被自己催眠了麽?還是……被巫赫催眠了呢?
剛才的那個男人從群星酒吧裏走了出來,似乎是要找他,在看到他之後一路小跑到了他身邊,環住了他的腰:“楚哥,你去哪兒了?”
裴楚跟着他重新回到了酒吧裏,跟着男人一起跳了一支舞。男人火熱的呼吸實實在在地貼着他的脖頸,比普通人偏高的體溫讓他覺得很惬意,但是在那上揚的嘴唇吻下來的時候,裴楚還是下意識地擋了一下。
男人有些不悅地皺起眉,裴楚彎起自己那雙總是有點冷淡的桃花眼,輕輕吻了一下男人的臉頰,笑道:“今晚有事,抱歉呀。”
男人愣了一下,還沒有從那雙桃花眼裏回過神來,裴楚已經消失在酒吧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要進入主線了
關于觀象師還有更加具體的世界觀會慢慢展示給大家w
PS:提前粽子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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