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不一樣

這麽想的話, 其實妖怪在某種程度和人是一樣的啊。

見他若有所思，季弦思只是鳳目流轉笑意，沉靜無言，這樣的問題讓夏目自己思考最終自己明白才是最好。

不管親戚如何疏遠夏目，夏目自然也應該有着最基本的禮節，怎麽能不打招呼随意在外住宿。何況，夏目已經很感謝他們了, 最起碼他們給了他遮風避雨的地方, 最起碼三餐無憂。

沒有人有義務、有責任照顧他, 他們這麽做了他就應該心懷感激啊。

當然晚餐什麽的就在極棧解決了，生日宴會過後大概也只有殘羹冷炙了吧？

夏目走之前季弦思更是特意送了他一個小小的儲存香囊, 裏面裝了各種各樣的美食書籍，美食會讓人心情大好, 而書籍則是人的精神食糧。

不至于讓夏目一個人的時候太過無聊。

季弦思對于孩子往往有着最大的溫柔和親近, 但這樣的關懷備至, 嗯, 也不多見，尤其是對着初次見面的人, 絕對沒有。

三日月宗近微微偏了偏頭, 笑意微微恰如枝頭素色的花, 皎然雅靜。瞥見他這個笑的季弦思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驚豔或者贊美而是下意識冒出一句：三明又在想什麽, 按他自己的解釋是不能就這麽宣之于口的事？

說起來, 在目前所有刀劍中也就三明老爺爺和小烏丸性子清冷淡漠一些，大概是活的久了, 見得人事物委實太多了，頗有千帆過盡的平和淡漠。

這一點倒是和季弦思如出一轍。

只是季弦思還有一顆慈愛的老父親之心，不是只對着本丸中的孩子，他看見長相可愛的孩子都會忍不住哄哄對方，零食玩具故事——标配三套。

講真，這真是一個看臉的世界，要不是因為老季有這麽張好臉、這身好氣質，絕對是要被人視作居心不良、誘哄正太蘿莉的可怕怪叔叔。

這是另一處獨立幽靜的溫泉區域，處于最偏僻的角落，基本上不會有人來到這裏。

溫泉中更有一紋理自然漂亮的石案，案上放着點心清茶，季弦思趴在石案上閉着眼睛，每一個細胞寫滿了一個字：懶。

當然沒有坦胸露乳，白色的單衣緊貼着他的脊背，勾勒的線條流暢漂亮，鋪在水中的衣袖随着水流漫卷。

主殿真的是很漂亮的人啊，從骨子裏就有着風雅清貴。

小烏丸有些不适應的拉了拉貼在胸口的黑色單衣，雖然都活了這麽久，但生活背景和所受的教育截然不同。

小烏丸和三日月對這類事并不在意，但主殿那麽認真嚴肅的樣子，他們也不好意思直接赤/身/裸/體。

這樣的話自然不可能說出口，三日月和小烏丸也就不知道季弦思心裏的感概：果然年紀大了反而會越保守嗎？這點他和三日月小烏丸也是一樣啊。

所以說這種想法影響深遠，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三日月和小烏丸在季弦思面前還是不得不穿衣保守沐浴時仍是連扣子都扣得一板一眼。

主殿就這麽趴在石案上，高高束起的漆黑長發逶迤水中，長長的眼睫帶着月光般剔透晶瑩的水珠。

小烏丸不由心中一晃，主殿的的确确是他這麽多年所見到最漂亮精致的容貌。

一舉一動，随意的低眉擡眸，擡手微笑，自成一方世界，讓人瞧了不免感其脫俗如仙。

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主人啊……小烏丸執杯的手頓住，垂眸輕輕一笑，狹長到透出三分妖媚的眼睛下的墨痣越發灼豔。

再次擡眸，在等待的日子裏也會去想會是什麽樣的人将他召喚出來，是這樣的人啊。

感受到他目光的季弦思懶懶擡眸，“怎麽了？”鴉羽般的長睫慵懶擡起，似乎有氤氲的水珠随之滑落，漆黑的眼瞳隔着煙雲水霧的的缥缈清淡。

三日月忍不住驚嘆：這睫毛真的要成精了。

“想喝酒嗎？”季弦思将貼在脖頸的長發理向身後，三日月宗近和小烏丸偶爾喜歡淺酌一杯，泡溫泉加上一杯酒很不錯的組合啊。

平日如玉如水的溫雅聲音此時此刻低沉而有磁性，像是一滴水慢慢暈染在心間。

理發的手指修長白淨，漂亮的像是白玉雕琢，漆黑的發以及修長的脖頸……以及不自覺露出的精致鎖骨……

此時此刻的主殿似乎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似乎更有讓人屏息凝神的驚豔。但很快，三日月宗近就意識到與其說是主殿變得不一樣，不如說此時此刻他的心情變了。

無法用言語形容描繪的心情，讓人隐隐覺得不安，但是不讓人反感讨厭。

小烏丸搖了搖頭：“茶就夠了。”主殿之所以選擇在這麽偏僻的地方正是為了不被人打擾，考慮到這點，有茶就夠了。

主殿、溫泉、清茶，嗯，已經讓人覺得心情愉悅了。

三日月宗近倚着溫泉岩壁，笑容淺淺：“主殿似乎很喜歡夏目呢。”

除去對所有小孩子一視同仁的偏愛，還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夏目似乎是不一樣的。

季弦思嗯了一聲，再次合上雙眼，聲音慵懶低沉：“是很溫柔可愛的孩子。”他頓了頓，“讓我想到了自己。”

神情還是最開始的清淡平和，但怎麽都感覺不一樣，又是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氣息。

三日月和小烏丸不由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的蹙眉和眼中的複雜關切。

稍許沉默，小烏丸薄唇翕動，終于道：“主殿為什麽會想到自己？”

不知為何，有種很強烈的感覺，如果要問最好的時機就是此時此刻，等到以後怕是沒機會問了。

為什麽會想到自己？

更久的沉默，季弦思終于道：“因為同樣是多出來的那個，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他仍閉着眼，看不到眼中的神色，表情似乎更冷淡了些。

多出來的那個、格格不入。

三日月宗近和小烏丸有心要問，那麽溫柔好看又多才多藝的主殿為什麽會是格格不入、多出來的那個？不管怎麽看都應該是家中很受喜歡的人吧？但看到主殿的臉色，兩個人又不知該不該問，他們是第一次見這樣的神色出現在主殿面前，冷漠疏遠，像是山巅不化的冰雪。

三日月、小烏丸：……還是不要問了，這麽不愉快的事。

季弦思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兩個人噤若寒蟬，目光頗為小心翼翼，連動都不敢動，似乎面對的是脆弱的玻璃制品，稍微一動哪怕只是一句話都能震碎了。

季弦思心裏的确是想到了很不愉快的往事，那種感覺縱然過了這麽多年想起來還是讓人覺得不愉快。但在看到他們的表情後不知怎麽，本該是笑不出來的卻突然笑了：“喂喂，我是洪水猛獸嗎？這麽小心翼翼的表情。”

他這一笑瞬間春風送暖，融冰消雪。

兩個人明顯松了口氣，三日月宗近笑容溫和，故作戲谑：“洪水猛獸若有主殿這樣的相貌，世人有何必恐懼小心。”他捏着下巴沉吟：“估計所有人都要喜歡的撲上去了。”

小烏丸漆黑眼瞳泛起清淺笑意，他贊同點頭。

冷不丁被吐槽加調戲的季弦思愣了一下，吐槽随着本丸人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多。

比如：“主公，要不你還是剁手吧”、“哈哈，剁手黨啊”最多的吐槽還是諸如此類……

但調戲……從未有過，似乎都是季弦思調戲別人，刀劍們經常在他面前要不紅了臉要不吶吶着說不出話來。

季弦思慢悠悠直起身體，換做單手支着額頭笑意盈盈看着三日月宗近和小烏丸：“那麽，會包括你們嗎？”

笑容慵懶，因為水汽氤氲而更加潋滟的漆黑鳳目滿是戲谑，刻意低下去的聲音微微拉長，卷着風花雪月似的九曲回腸。

漸漸漸漸帶起了漣漪，一圈一圈，讓人深深沉了進去，最是春風惹人朝思暮念。

三日月宗近和小烏丸忍不住想，這何止犯規啊，但一時又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詞，所以……

“主殿，你這樣說話還真是犯規啊。”兩個人不約而同按了按額頭，也難怪亂他們經常莫名在主殿面前紅臉結巴，主殿只要稍稍有些不一樣都讓人把持不住啊。

季弦思被他們的表情逗笑，這樣的話他聽亂、長谷部他們說過很多次，但還是第一次聽差不多同年齡的小烏丸以及老爺子三日月說，還真是格外有趣。

正要說些什麽，目光不經意掃了眼溫泉邊開的正好的鮮花，不由目光一凝：這是……妖怪？但是為什麽沒有靈力波動？

注意到主殿目光變化的三日月宗近和小烏丸随之回身望去，同樣沉默下來：這是妖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