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嚴長霁沒理他,兀自抱着奄奄一息的小鳳凰來到一棵大樹底下,徒手造了個結界将他罩住。

朱雀在上界未現身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但他原本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也沒有人發現異常。不過仍有小部分人知道他渡劫的事,畢竟那場雷劫聲勢太過浩大,想要瞞天過海着實不太可能。

螣蛇雖離開上界許久,也聽聞了些風聲,傳言說朱雀神君被劈下凡,正躲起來養傷,東方與南方沒人鎮守,暗處的勢力蠢蠢欲動。

可眼下的情景卻好像不是那麽回事——嚴長霁看上去非但沒有被雷劫所傷,反而好像境界有所突破了。

螣蛇心念電轉,趁朱雀分神的檔口,屏氣凝神,悄悄往後退了半丈的距離。

豈料他動身沒多久,又是六道以靈力化為實體的赤色劍羽齊刷刷地從天而降,直直插在他四周,完全禁锢住了他的腳步!

螣蛇:“……”

“我準你走了?”嚴長霁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久居上位的威懾力,讓螣蛇下意識不敢動彈。

或許他只是虛張聲勢?螣蛇不信邪。可他要再次逃走的念頭剛起,赤色的劍刃竟倏地燃起熊熊烈火。

那火焰直沖雲霄,在半空中彙聚在一起,凝成一個火焰牢籠。

這火焰看似呈金色,但焰心蒼白,焰尾卻跳躍着若有若無的青藍。這朱雀神君的本命之火,真正能焚盡世間萬物的南明離火。

雖然鳳凰一族屬火系的妖獸,但歸根究底,仍是得了南方朱雀神君的庇佑,借了他的神力,才得以使用南明離火,這也是小鳳凰無法傷及嚴長霁分毫的原因——

世間的靈物絕不會攻擊自己的主人。

嚴長霁将小鳳凰安頓好,慢慢站起身向螣蛇走去。

他每走一步,都宛如有千鈞之力,平地刮起狂風,氣流漩渦圍繞着腳底的地面畫成圓圈盤旋而上。

而他的身影也在這漩渦中漸漸發生變化——閃着五彩琉璃光的赤色戰甲感受到召喚破空而來,精巧而迅速地貼在了主人身上。

“陀羅尼,當初幽熒仙君仁慈,留你一條賤命,才讓你茍延殘喘至今。”嚴長霁聲音低沉,透出濃濃的殺意,他的手伸向虛空,八荒方天戟呼嘯而來,緊接着牢牢地被主人攥住,震顫的尖刃發出陣陣嗡鳴,“你卻不知死活地動本座的人……”

誕生于洪荒之初的天之四靈個個骁勇善戰,鎮守南方的朱雀神君更是數萬年來未曾有一次敗績。

螣蛇本就不是朱雀的對手,巅峰時期還有可能與之一戰,但先前他已被姒傾打成重傷,幾處致命的傷口剛剛才開始恢複。更何況他這次在東洲只是碰巧遇到了小鳳凰,伺機報複而已,所以絕不想跟朱雀硬碰硬。

“沒想到小騷貨的奸夫竟是你。” 螣蛇掐了一個法訣,“天上地下,剛成年的鳳凰就這麽一只,肏起來很爽吧?”

說話間,他如法炮制地再次引來極地之水企圖澆滅牢籠的火焰。

然而寒潭冰泉一遇到南明離火便自行分崩離析,在半空中驀地炸開,火焰燒得更加劇烈!

螣蛇不明白,這到底是朱雀過于強大,還是他重傷未愈的緣故,五行中水克火的定律竟被生生逆轉了。

只見嚴長霁揚起方天戟,一躍而起,對着螣蛇當空劈下!

這一斬,帶着無邊無際的浩大力量。螣蛇伸手抵擋,卻雙膝一軟,直直地跪在了朱雀面前,他噴出一口鮮血,兩條手臂的衣袖也齊齊碎裂。

但這還不夠。

嚴長霁将長戟背在身後,長嘯一聲化作的巨大朱雀本體,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淩空而下,一腳踏在螣蛇脊背上,生生将他踩進了地底——他腳下的土地瞬間龜裂,鑿出一個詭異的大洞!

“轟——”

一切塵埃落定,嚴長霁重新變回人形,單手抓住螣蛇的發髻,一把提起,怒目圓睜地瞪着他。

上方的六道赤色劍羽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圍繞嚴長霁旋轉幾圈凝成一道劍光,堪堪停在了他的身側。

螣蛇滿臉血污,他接連兩次遭到重擊,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眼皮也耷拉着,沒了剛剛嚣張的氣焰。

“既然嘴不幹淨,那就把舌頭割了吧。”嚴長霁表情平靜,但說話卻透出讓人發寒的森然。

他提着螣蛇的頭,眉梢一動。

電光火石間,化為實體的劍氣“噌”地一聲從螣蛇微微張開的嘴裏直接捅了進去,瞬間又從後腦的位置破土而出!

噴湧的鮮血濺了嚴長霁一身,腥臭味彌漫開來,他有些厭惡地後退幾步。

劍氣穿過螣蛇的頭顱後,又分為六道,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将他的胸膛捅了個對穿。

螣蛇至此才發出一聲悲鳴,渾身抽搐着嘔出黑紅色的血沫,慢慢倒了下去。

嚴長霁盯了螣蛇的屍體一會兒,才跟卸了力似的放松下來,收好方天戟與戰甲,搖搖欲墜地從坑底爬起來。

他看了不遠處還在昏睡的小鳳凰一眼,笑着嘆口氣,最終還是支撐不住,閉上眼睛一頭倒在地上,重新變回了幼時的本體。

他的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只能偶爾用一用無傷大雅的小法術。剛剛遇到螣蛇,他其實完全沒有把握能贏,只能铤而走險,強行将修為提到巅峰時期的狀态,一招制敵。

如此一來,這段時間辛辛苦苦養的傷怕是廢了……

嚴長霁眼皮越來越重,意識也越來越混沌。

在陷入昏迷之前,嚴長霁還想着,這一次他會睡多久呢?

“飛飛?醒一醒,飛飛?”

小鳳凰是被姒傾焦急的聲音喚醒的。

他好半天才回過神,想起剛剛發生了什麽後,後怕地一把将姒傾抱住:“母親!”

“沒事了,飛飛,我在這裏,沒事了……”姒傾拍着兒子的後背,“別怕,別怕……”

“我遇到螣蛇了,母親……”小鳳凰怕得要命,眼淚止不住地流,“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我知道,我知道,沒事了,我們已經回家了。”

即使安慰小鳳凰說一切都過去了,但姒傾接到傳訊趕到現場時,看見的是滿地的灰燼與地上詭異的大洞,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焦糊腥臭的氣味,并未見到螣蛇的屍體。

難道螣蛇神魂俱滅了?姒傾不禁想到,還是說他又假死逃脫了?

“是長霁哥哥救了我。”小鳳凰說,“您到的時候看到他了嗎?”

“長霁?這是什麽人?”姒傾有些疑惑,“你什麽時候認識的?”

姒傾并不知道朱雀的本名,一是因為兩人實在不熟,二是因為朱雀的身份在上界太過尊貴,幾乎無人喊直呼他的姓名,久而久之,知道他本名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兩人僅有的一次見面,姒傾也是以“陵光神君”的道號相稱。

小鳳凰本想将他與嚴長霁的事情跟姒傾和盤托出,但看到對方擔憂的神色,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道:“他是上界的仙人,叫嚴陵。有一次我不小心闖進了他的夢境,才認識的……那天他恰巧也在東洲,所以救了我。”

他這麽一說,姒傾也沒懷疑什麽。

螣蛇不是天生的神獸,而是修煉了千年,渡過天劫之後才有的神位。玄武隕落之後,他便想取而代之,嚴飛塵試探了他一段時間,果真發現他心術不正,便将他逐出上界,留了他一條命。

很多仙君遠沒有嚴飛塵仁慈,覺得放走螣蛇會留下巨大的隐患,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既然小鳳凰認識的是上界的人,那見到螣蛇打成這樣也就不奇怪了。

“母親,您真的沒有見到他嗎?”小鳳凰不确定地又問了一遍,但依舊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為什麽嚴長霁會離開呢,是他受了傷,還是不願意見他?

畢竟那天早上他不在房間裏……

嚴長霁說喜歡他,是真的嗎?

見兒子泫然欲泣的模樣,姒傾無奈地撫去他的眼淚:“怎麽了,飛飛?”

“我、我想見見他……”

小鳳凰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他眼底流露出的綿綿愛意根本遮掩不住,姒傾一下子就明白兒子春心萌動了。

他壓下翻湧的情緒,不動聲色道:“他不見你或許有他的理由,可能是在養傷,也可能是因為公務繁忙,以後總還有機會見面的。”

“嗯……”小鳳凰吸了吸鼻子,努力憋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別難過了,嗯?”

“好哦……”小鳳凰乖巧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母親,您說他會不會傷得很重啊?”

姒傾:“……”

姒傾有些好笑地刮了刮小鳳凰的鼻尖:“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他像變戲法一樣從旁邊拿了個籃子,氣息奄奄的紅色小鳳鳥正一動不動地躺在裏面,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情況看上去比小鳳凰剛撿到他時更加糟糕。

小鳳凰失聲道:“小紅!”

“噓——”姒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找到你的時候,這可憐的小家夥兒就躺在你旁邊,怕是鬥法時被波及到了。好在他運氣不錯暫時撿回一條命,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造化了。”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小鳳凰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內心填滿了愧疚與自責,“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讓他好起來的。”

不過說是說要照顧好幼鳥,但事實上小鳳凰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靈力運轉時丹田總是疼痛不已。他原本想偷偷溜出去找嚴長霁,但姒傾似乎怕再出事,勒令他傷好之前不準出南禺山一步。

四下無人的時候,小鳳凰偷偷喚過嚴長霁的名字,但這次卻沒有任何回應,不像上次那樣,悄悄地出現在自己身後。

難道他真的受了很重的傷嗎?小鳳凰有些擔心。

在他養傷的期間,應龍來看過他,小鳳凰趁機問了一些關于螣蛇的事情,也知道那不是個好對付的敵人。

嚴長霁固然厲害,可遇上同樣厲害的螣蛇……

關心則亂,他已經失去了準确的判斷力,但小鳳凰不敢去問姒傾,他實在害怕母親看出端倪,尤其是他跟嚴長霁已經私定終身這件事,他是絕對不敢讓姒傾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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