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做為林秀香和趙文生間的介紹人,趙姑媽一度十分自得自己牽成了一樁良緣,沒少拿這事往外頭給自己宣揚。
用世俗的眼光來看,林秀香一個初中學歷的工廠女工,能嫁給大學學歷捧鐵飯碗的公家人,是真的攀了高枝的,尤其趙文生看起來文質彬彬,溫和有禮。
廠裏不光是小年輕們的父母,就是一些未婚的女同志,都是很羨慕林秀香的。
趙姑媽沒有工作,就是熱心腸,愛給年輕人拉紅線,以前介紹對象吧,雙方滿意了也就吃頓酒席掙雙皮鞋穿穿。
但自打介紹成了林秀香和自家侄子這對後,名聲傳出去,慢慢就有人托上門來,手裏攢下一批小青年的資料後,趙姑媽這紅線更是牽得游刃有餘。
等到有一回有心急的家長給她塞了紅包,請她多上心,趙姑媽發現了這條生財之道後,幾乎是逢人就提一遍林秀香和趙文生的事兒。
這下好了,林秀香和趙文生離婚了,金字招牌生生給砸了。
而最讓趙姑媽生氣的是,她回娘家一問自家嫂子,才得知是林秀香提的離婚,不光提了離了,還賣了陪嫁,搶走了趙家的房子。
離了婚的女人,立馬就掉了價,能有什麽好名聲,能有什麽好日子過,趙姑媽和趙母都等着呢,等着看林秀香日子越過越落魄,等着林秀香回頭求她們的一天。
結果趙姑媽看到了什麽,她看到林秀香成日裏花枝招展地,把自己打扮得跟個小嬌精似的,居然還有那不長眼的年輕小夥子圍着她轉。
“真是不分香臭,聞着味兒就往上拱!”趙姑媽氣哼哼地摔上窗戶,眼珠子一轉,提上她的菜籃子就出了門。
不用出差的日子,林秀香除了到廠裏安排一下工作,大半時間都在家裏呆着,反正銷售部只看業績說話,不管查崗。
國畫課林秀香也去上了,還挺有意思的,跟着老師畫完兩幅習作,基本一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特別能讓人沉下心來。
上完課林秀香拿着被老師誇不錯的畫作,心情愉快地回家,結果剛到門口,就聽到了屋裏何大舅媽咄咄逼人的大嗓門兒。
“……現在婚都離了,我就不多說什麽了,但你瞅瞅秀香,像個離婚女同志該有的樣子嘛,不安安分分的收起尾巴過日子,她是想幹什麽!”何大舅媽嗓門粗大,講話又快,林母壓根就插不上話兒。
林父大概是不在家,不然以林父疼閨女的勁,何大舅媽可不敢這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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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別忘了,她底下可還有兩個妹妹呢,她這成天在外頭勾三搭四的,名聲都叫她敗壞幹淨了,底下的妹妹還怎麽嫁人!”
林母很小就喪父喪母,是哥嫂把她拉扯大的,長嫂如母,林母一直就很尊敬自己的嫂子。
但聽到嫂子這樣說自己的閨女,林母怎麽忍得了,整個人氣得直發抖,“嫂子,你這話太過分了!秀香是你親外甥女,什麽叫勾三搭四,你給我說說,秀香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要這麽說她!”
“喲,你這是還不知道哪,我跟你說啊外頭都說……”何大舅媽誇張地大張,然後繪聲繪色地說起她聽說的那些事情來。
現在外頭主要傳的是林秀香突然燙頭打扮的事,幾乎全是說林秀香不安于室的,還有林秀香跟陳向東間的正常來往,更是被人惡意扭曲得不像樣子。
甚至還有人說,林秀香急着離婚,是因為懷了陳向東的孩子,簡直可笑又可氣。
“舅媽,我是離婚,可不是喪夫,還帶守孝三年的。”林秀香擰開門鎖進屋,一邊挂包包,一邊打斷了何大舅媽的話。
雖然很生氣林秀香的作為,但這樣被當事人撞破,何大舅媽臉上還是有幾分尴尬的,她讪笑了笑,一時都不知道怎麽張嘴。
林秀香把頭發往肩後撥了撥,在林母身邊坐下,輕輕地拍着林母的背,替她順氣,“再說了,就算是舊社會,那也是我休了他趙文生,沒道理我這個休夫的人,得遵從三從四德,離個婚都要羞于見人,恨不得以死謝罪吧?”
何大舅媽臉上有些不大自在,她在林母面前能端着長嫂如母的架子,想怎麽教訓就怎麽教訓,但在氣勢逼人的林秀香面前,卻莫名有些不大敢。
她喏喏地道,“我也沒有這個意思,可是……”
可是你一個離了婚的女人,低調一些不是應該的嗎?
林母好不容易氣順了下來,她緊緊地握着林秀香的手,滿眼心疼。
“嫂子,你要是擔心秀香影響她表外甥女的婚事,咱們兩家直接斷了往,我以後再不上娘家門就是。”林母眼底濕潤,心裏難過得要命。
說出這番話,如同林母自己揮刀砍臂,但不說的話,難道由着她的娘家人作賤自己的女兒麽?女兒是她的心肝啊!
何大舅媽也沒想把事情鬧得這麽嚴重,她就是在外頭聽了那些風言風語,一時氣急。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也沒說什麽,算了算了,我改天再來。”何大舅媽哪敢應這樣的話,因去老頭非得跟她急不可,也不敢再多說,火急火燎地就走了。
林秀香見林母悶悶不樂,卻又在她面前強撐的樣子,趕緊拿出自己的畫,十分自得地跟林母炫耀,十分誇張地告訴林母,老師怎麽誇她,有多看好她。
看着宣紙上看不出什麽花,但又是花的畫,林母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雖然打心眼裏懷疑上課老師的水平,但林母沒敢打擊林秀香的積極性,只能閉着眼睛一通誇。
等到林父回來,林秀香又是一通耍寶自誇,聽得林父林母滿心無奈地哭笑不得。
一家三口在一起時和和樂樂,但各自回到房間後,臉上的表情就都冷了下來。
今天被何大舅媽一通發作,林母傷心的同時,也在心裏打定了主意,要給林秀香找一個比趙文生更好的對象。
而林秀香則打算把這個暗中散播謠言的人給揪出來。
離了婚,風言風語和胡亂猜測肯定有,林秀香已經做好了承擔的準備,但惡意中傷林秀香就不能忍了。
這個人選,林秀香心裏也有懷疑的對象,上輩子她跟趙文生鬧離婚的時候,這位長輩也沒幹什麽好事。
都是打了多年交道的長輩,林秀香十分清楚趙姑媽的生活作息,一大早,林秀香就去廠裏大媽們練扇子舞的地方,挑了個不打眼的地方坐着,手裏拎着臺錄音機。
等到趙姑媽跳完舞,跟舞伴們開始閑話造謠的時候,林秀時輕輕摁下了錄音鍵。
趙姑媽除了愛做媒,還有個愛好是愛聽大戲,她講起故事來,也跟唱大戲的一樣,抑揚頓挫,口沫橫飛。
把趙姑媽的話錄了個全,林秀香站起身來,笑眯眯地站在趙姑媽身後。
“哎喲,我滴個娘呃!”趙姑媽看到老友給她擠眼睛,開始還不明白,等她回頭一看,直接被林秀香吓得跌到了地上。
林秀香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今天也是打扮好了出來的,長卷發,格子連衣裙,畫了眉毛塗了口紅,确實跟趙姑媽形象得有些象,漂亮得有些勾人。
“您繼續說呀?不記得剛剛說到哪裏了,我來替您起個頭,就說到那林秀香夜會陳郎了。”林秀香別看臉上笑眯眯的,眼底可是半點暖意也沒有。
趙姑媽背後造謠有一套,但被林秀香逮了個正着,這叫她還怎麽說,剛剛她這樣說的時候,還有人打反口呢,說天天見林秀香在家裏陪父母來着。
但說閑話嘛,誰說非要實事求是了,人張一張嘴,怎麽說還不是由她。
“趙文生知道姑媽您這個迫不急待地給他戴綠帽子嗎?”林秀香眨了眨眼睛,繼續問。
趙姑媽被人從地上扶起來,臉色難看得不行,但這時候,她已經冷靜下來,堅決不肯在林秀香面前輸了陣勢,“我可沒說錯,你自己不知檢點,跟那個陳向東不清不楚,我那可憐的侄子,還不知道被瞞在鼓裏多久了。”
“這樣呀,正好我昨天跟陳向東散夥後,看到姑媽您衣衫不整地從鍋爐房後的小樹林裏出來,這大半夜的,您……”林秀香冷眼看着趙姑媽臉皮漲紅,擡手就要來打她。
林秀香身手靈活地閃到一邊,“啧啧,我瞅着姑媽您眼角春光蕩漾,在暗處跟人打情罵俏,哥哥長哥哥短地喊得可甜了呢!”
造謠又不要成本,林秀香也會,中年老婦女的風流韻事也是很有市場的,果然剛剛聽林秀香八卦津津有味的阿姨們,立馬目光灼灼地看向趙姑媽。
趙姑媽今年五十不到,家裏條件還不錯,當了一輩子家庭婦女的趙姑媽看上去也不顯老,面皮子養的也白白的,跟人偷情好像也不是沒可能的事兒。
“我撕了你這小賤人的嘴!”趙姑媽氣瘋了,撲騰着上前就要打林秀香。
這是說不過就要上手了?
林秀香可不怕她,趙姑媽敢動手,她就敢吃點小虧,把人弄到公安局去。
“媽!你還嫌不夠丢人哪!”關鍵時刻,趙姑媽的兒媳婦沖了過來,把趙姑媽拉住,拼命地扯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趙姑媽還罵罵咧咧的,林秀香也不在意,轉眼她就去市場買了臺組合音響,請人翻錄了磁帶,把陳向東的名字和一些不合時宜的內容消了。
然後把音響搬到趙姑媽家樓下,直接循環播放,她倒要看看,最後到底誰更丢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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