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家屬

舞臺上深情專注的眼神, 告白時冷漠到毫無感情的聲音,虛虛實實, 組成了蘇桃一整晚斑駁奇幻的夢境。

雖然是夢,可是好甜。

蘇桃翻了個身,朦朦胧胧地回味着夢裏碎片化的場景, 開心得有些睡不着了。

就在她意識逐漸回籠,察覺到這或許不單單是一個夢的時候。

小書房那邊傳來一陣極輕的動靜。

蘇桃怔了怔,心想,原來大佬每天這麽早就要外出啦?

可是, 他輕微的腳步聲, 卻由遠及近,往她床邊走了過來。

蘇桃背對着床外的脊背一僵,一動也不敢動了。

男人的腳步停在床前, 他的氣息忽然湊近, 輕笑出聲:“睡不着嗎?”

他的聲音少了平日的清冽, 多了一絲沙啞。

蘇桃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慫了,下意識裝睡。

昨晚明明那麽理直氣壯,還超兇的!

而且如今是大佬先告的白,明明應該是她占據主動權啊,蘇小桃你到底在慫什麽?

蘇桃糾結不定時, 那人的氣息遠離, “我也睡不着。”

“……?”

所以這是睡不着要談心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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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蘇桃發散思維,背後傳來衣服的悉索聲。

蘇桃愣了愣,随即卷了被子整個人翻身到床裏側, 一臉驚疑的坐起來問他:“你、你你你要幹嘛?”

林戰整理衣領的動作一頓,聞言挑眉朝她看去。

天光逐漸明亮。

女孩驚恐地瞪大眼睛,整個人靈動鮮活,好像一只警惕的小刺猬,配上那一頭紛亂的頭發,林戰只覺得,莫名的……可愛。

他半眯了下眼眸,想起小刺猬還沒被哄好,按捺下心底想要逗她的想法,只平淡道:“整理衣服,準備出門。”

偏偏蘇桃自動将他這句話閱讀理解,硬生生幫他加了後半句:你以為我想對你做點什麽?

甚至還腦補了戲谑的語調。

沒辦法,過往他的惡劣實在太深入人心。

蘇桃表情一僵,從被子裏伸出一只爪子來:“那,拜拜?”

看到她眨巴着大眼睛,歪頭疑惑地和自己揮手告別的樣子,林戰感覺心髒忽而塌了一塊。

有點不想走了。

林戰慢條斯理地扣着袖扣,窗外的天光亮了些,蘇桃可以看到他淩厲的腕骨線條,形狀漂亮。

男人微垂着眼,淡淡開口:“我的人查到了一些新的線索,晚上我要親自去查探,不回來睡覺了。”

“啊?”蘇桃怔了怔,“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她不覺得這些事情自己能幫上忙?

林戰眉眼微擡,“跟家屬彙報行程。”

“啊……”蘇桃怔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他說了什麽。

按她的性子,她立馬就該否定‘家屬’的說法,但是……這句話卻奇異地戳中了她記憶深處一點隐藏的小心思,她呆了呆,忘記抗議。

“午飯或者晚飯時間,我盡量回來一趟。”

蘇桃愣愣的:“回來幹什麽?”

那人神色冷淡,半垂長睫微擡,深邃的黑眸裏升起極淡的笑意:“看你。太久看不見你,會分心的。”

蘇桃:“……?”

女孩兒一臉錯愕,卻悄悄紅了耳朵。

這幾句話,偏巧就這麽剛剛好地,戳中了她的某處心事。

蘇桃心裏冒起一點點開心滿足,面上卻不肯顯露出來,反應過來之後,就朝林戰翻了個白眼。

殊不知她自以為不屑的表情,看在男人眼裏,都成了嬌嗔。

自從決意不再放手之後,不再對自己壓抑心底那份隐晦的心思之後,她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讓他覺得可愛無比。

須臾後,林戰整理好了衣服,朝她招手:“過來。”

小刺猬再次裹緊被子,警惕哼道:“幹嘛?”

男人勾唇:“那我過去?”

蘇桃:“……”

她斟酌了一下,還是覺得兩個人都在床上的話,無論做什麽都比較奇怪,便磨磨蹭蹭的爬到床邊。

林戰微哂,朝她擡手。

蘇桃立刻抱着自己縮起肩膀,嚷嚷道:“喂喂喂林戰同志,我什麽都沒答應你,你要是想對我做什麽那就是耍流氓,你懂那個性質有多嚴重嗎?”

一驚一乍的樣子,更可愛了,真的很難讓人把持得住不……逗她。

男人微微莞爾,擡手卻是解了她的發辮。

頭發是她昨晚神思恍惚忘記解開的,睡了一夜紛亂還打結。

蘇桃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以怎樣糟糕的形象面對林戰的?!

不等她炸毛,男人低啞卻好聽的聲音緩緩響起:“嗯,不要這麽快答應我。”

蘇桃怔住。

他修長漂亮的長指,溫和地梳理着她亂糟糟的頭發,嗓音清冽而舒緩:“之前都是我的錯,害你從我這裏受了不少委屈是嗎?”

聽到‘委屈’兩個字,蘇桃咬了咬唇。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她确實覺得挺委屈的。

在被他警告離他遠一點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喜歡他。

總是不經意間對她千般好萬般寵溺,惹得她心思浮動的時候,又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證明他根本冷情無謂,都是她多想。

偏偏這人不清醒的時候,又對她百般親近依戀,讓那些好不容易壓抑住的不該有的小心思一次次冒芽。

蘇桃咬得唇瓣都發白了,卻執拗地說:“沒有,哪來的委屈?我又不在意,不覺得委屈。”

林戰低眸,将那口是心非的小模樣看進眼底,唇角彎了起來:“嗯,你不委屈,你只是生氣。”

“哼。”這點蘇桃不否認。

“所以,為了讓你消氣、讨你開心,你想怎麽罰我都行。”

“罰?”蘇桃驚訝地看着他眨眼睛。

“嗯,或者,你可以要任何補償,讓我做任何事情,都随你。”

蘇桃的眸光亮了亮。

小惡魔又在心裏探頭探腦了。

林戰終于理順她的長發,輕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頂:“在你滿意之前,別答應我,嗯?”

最後那個字的尾音微微上揚,蘇桃擡眸間,就對上男人長睫底下,那點笑意像星光閃爍。

她讀懂了他笑容裏的涵義,縱容和寵溺。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坦然的、直白的,告訴她:你可以為所欲為。

太、太戳心了……

不等蘇桃回答,林戰已經放下手,後退一步,淡聲說:“我得走了。”

蘇桃不自覺‘啊’了一聲,明明沒什麽意味,但男人的嘴角再次愉悅地勾起來:“等我回來。”

蘇桃心上微顫,下一秒就看見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迅速消失在視野裏。

蘇桃微微張口。

剛剛升起來的那點旖旎的、雀躍的小心思,還沒發酵,就被按了回去。

“搞什麽嘛,撩完就跑?”

女孩兒氣哼哼地再次躺倒。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又傳來一聲嘟哝:“誰要等你回來啊……”

可是,說着話,她的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不是因為甜蜜,反倒泛着一絲苦澀的笑容。

有些記憶,忽然就在這個寂靜的淩晨裏,清晰了起來。

蘇桃小時候,爸爸總是忙于生意,常常一兩個月都不着家,媽媽明明很想他,可是每次爸爸回家,兩個人基本都在争吵。

媽媽說爸爸不顧家,不愛她和女兒。

爸爸說媽媽不理解他、不支持他的事業,無理取鬧。

大概在她四、五歲的時候,媽媽抑郁症嚴重,天天電話追問爸爸在哪裏、在幹什麽,爸爸卻不理解她的病,只認為她是想太多管太多,更加不願意搭理她。

這樣互相折磨的日子持續了一年之久,兩人的關系進入冰點。

即使媽媽抑郁症發作的時候,總會有意避開蘇桃,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難堪的一面,但母女倆朝夕相處,媽媽痛哭、自虐、歇斯底裏的模樣,她還是撞見了好多次。

在她童年的記憶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痛。

那時候她曾經悄悄地給爸爸打電話,問他如果不能經常回家的話,能不能每天跟媽媽說一下當天的行程?

她不知道抑郁症,只以為媽媽很愛很愛爸爸,才會這樣極端。

誰知,爸爸拒絕了。

即使在她說了媽媽的傷心難過之後,即使她說這是她的生日願望。

“你媽媽那樣是不對的,乖女兒不要學她,男人不喜歡被這樣管東管西的,煩死了!”

小小的蘇桃沒有被爸爸說服,只是很失望。

明明只要做到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就能讓媽媽開心起來啊,爸爸卻不肯,難道,真的跟媽媽情緒失控的時候說的一樣,他根本不愛媽媽嗎?

一年後,媽媽不知道是自己想通了,還是抑郁症的治療有了效果,她從困境裏走出,全身心地忙于自己的事業,整個人都明朗了起來。

似乎也不再在意爸爸給不給她彙報行程、愛不愛她?

但這件事卻成為小蘇桃藏在心裏的一個疙瘩。

然後,今天林戰主動說給她彙報行程的時候,她就呆愣了好一會兒。

記憶裏的碎片忽然被拼湊起來,男人那句話仿佛穿越了時空,滿足了藏在她遙遠記憶裏。那個小小的蘇桃的……小小的心願。

所以,對于‘家屬’兩個字的抗議,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蘇桃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迷糊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眼睛有點腫,像是哭過,搞得四小只都很擔心。

她只笑着說是做噩夢了。

除此之外,她精神特別好,心情也很好。

嗯……翻身農奴把歌唱了,還能不好嗎?

休息好了,記憶也清晰了——蘇桃很确定,昨天晚上大佬的告白不是她的怪誕夢境。

早上他說的,接受任何懲罰的話,也是真的。

那麽……她怎麽可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小本本都準備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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