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 4】
可惡也可愛的春少爺無精打采地癱在軟榻, 在桂娘高超的手法下昏昏欲睡。至秀不願擾她,徑直出了房門。
名門大小姐從秀山游了一遭身心疲憊不足為外人道, 書墨盡心竭力想要伺候她, 被輕飄飄地打發。
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在閨房,至秀擡手輕一下重一下地緩解身體傳來的酸痛,直到累得睜不開眼, 一覺昏睡過去。
天邊挂着殘陽, 大地滿了金黃色的柔和光暈。睡醒的大小姐梳洗妥當來到西院, 正巧桂娘剛從房裏出來。
“見過至小姐。”
“春承怎樣了?”
桂娘萬年不變的冷淡神色,也只有問到春承時她眼裏漾開細微的情緒:“少爺還在睡。”
“還在睡?”至秀眉心微蹙:“我去看看她。”
“至小姐。”桂娘開口喊住她:“少爺生性好玩, 自幼便很有主見, 極少能聽進旁人的話。難得少爺心裏裝着小姐, 至小姐不好一味縱容。
少爺先天不足, 身子骨單薄, 常人受得住的, 換她來, 不見得能受住。春家就這一根獨苗, 少爺是老爺和夫人的希望, 也是春家的希望, 還請至小姐,多加費心了。”
平素寡言的人一股腦說出許多話, 可見事情的嚴重性。無需她說,至秀這會也後悔了。身為醫者,她卻縱着春承胡來, 委實不該。
她朝着桂娘微微阖首:“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她。”
桂娘看她一眼,恭敬退去。
房門被推開,守在床前的春花見了來人,默不作聲地退到一側。
春承睡得沉,眉宇隐着疲憊,臉色較之前好了不少。坐在床沿,至秀感慨着為她診脈,細瘦瑩白的手腕,青筋分明,好似輕輕用力那雪腕就會折斷。美而脆弱。
凝神片刻,為她掩好錦被,至秀不言不語地出了門。等她再次回來,手裏端着碗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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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到濃郁的藥味,春花動了動嘴唇,想到老爺的吩咐,到了嘴邊的話再次咽回去。
老爺總不會傷害少爺,老爺願意相信這位千金大小姐,作為少爺的丫鬟,更沒有權利反對。
春承醒的很是時候,迷茫的眼睛怔然惺忪地直直望着眼前秀氣的少女,至秀微笑:“來喝藥。”
喝藥已經成為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順着她攙扶的力道,春承乖乖倚靠在軟枕,瓷白的湯勺舀了藥汁一口口喂到嘴裏,很苦,她蹙着眉一聲不吭喝完。
小瓷碗很快見了底,至秀剝了顆梅子糖喂到她唇邊:“從現在開始,你的身體歸我管了。”
“啊?”春少爺睡意全無。
至秀笑得溫柔:“既然歸我管,那你就少不得要喝藥了。來之前我向伯父承諾過,要還他一個健康長壽的‘兒子’。春承,日子還很長,想要心無旁骛地享受,得先有個好身體。
我說要治好你,就一定會努力對待。你想爬山,我明知你的身體狀況卻選擇縱容,是我的錯。”
“錯不在秀秀。”春承嘴裏含着糖,左邊的腮幫子鼓鼓的。她眼神微黯:“我也沒想到這身子會如此不中用。是我心急了。”
“沒關系,不管是誰的錯。你是病人,我是醫者,我會治好你的。”見她情緒低落,至秀有意哄她:“對了,京藤送來的東西到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去照相館。”
提到去照相館,春承瞬間活了過來:“行啊。”
藍白相間的女生校服,上衣下裙,溫婉明媚,胸前繡着金光閃閃的京藤校徽,袖口纏着暗紋,白色的純淨沖撞了那一方湛藍,腰側綿延而上的紐扣更為秀氣,和男生校服比起來,多了不少花樣。
這也是春承羨慕的緣故。
天邊朝霞映出一圈圈光輝,至秀站在門前的青石階,長發被簡單地紮在一起,過膝的百褶裙掩不住那截線條優美的小腿,白皙如玉,裙擺随風飄揚,看得前來喊人的春承有瞬間恍惚。
“秀秀這身衣服真好看。”她上前兩步細細打量,倏爾笑道:“看來京藤還是重女輕男,女孩子的衣服花了十分心思,留給男孩子的心思不過五分。”
一個精致婉約,一個沉斂大氣,至秀心裏并不認同她的話。在她看來,京藤男生的校服更有京藤的風骨,她淺淺一笑:“腿還酸嗎?”
提到腿酸,春承抱着藥罐子的手指微微一僵:“還好,不影響出門。”
“是嗎?”至秀阖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腿好酸,你看,這就是胡鬧的後果。”
“那怎麽辦?不然我們改天再去?”
至秀看着她,心底泛開一聲又一聲的嘆息,早就知道不可能從春承這聽到更多想聽的話,你看,哪怕她暗示的很明顯了,這人還是不明白。
她眼神嗔怪:“你就只會讓我休息嗎?”
春承一愣,好在她反應極快,有些事不明白是根本沒往那方面想,羸弱乖巧的春少爺繞着大小姐走了半圈,突然笑得藏了幾分壞:“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至秀擡眼看她,清清亮亮的眼睛有期待還有緊張。
“秀秀是想讓我給你捏捏腿。”春承目光落在那截近乎完美的小腿,搓搓手:“可以呀。”
“可以什麽,我沒有那個意思。”至秀倒退兩步,避開她的視線。
“真沒有?”
“沒有。”
春承不信,笑嘻嘻地繞到她身後:“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又不介意。”
呼吸若有若無地打在耳畔,至秀抿唇,輕聲道:“那我介意還不行嗎?”
她說着就要走,春承只好擡腿跟上去,邊走邊問:“沒有?”
“唉。”清清淺淺的嘆息,大小姐被她纏得沒了法子,無奈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聽你關心我,而不是張嘴閉嘴讓我去休息。”
“哦。”春承摸着貓耳朵:“那我現在關心你,你要不要?”
“不要。”
“真不要?久病成醫,我按摩的手法不比桂娘差的。”
“不要不要。”至秀笑嗔她:“你快閉嘴吧。”
兩人說說笑笑地出了門,來到照相館,前世今生,終于有了第一張合照——溫婉秀美的女子環着身邊人的臂彎,穿着京藤校服的年輕人眉眼盡是歡喜。
開學的日子,眨眼到了。
熱鬧不失秩序的京藤,校門外停留着零星散落的汽車,富貴的是極少人,報名後學子住在學校附近的旅店,臨到正式開學,更多人選擇乘坐洋車或者徒步而來。
書墨和阿喻跟在主子身後提着行李,第一次來到全國最高學府,眼裏閃爍着驚喜好奇。
京藤分為男校和女校,同一座校園,南北分開,中間似是隔了一道楚河交界線。
“秀秀,我先帶你安頓好。”春承接過她手裏的書包:“女生宿舍樓在北面。”
至秀私心裏也想和她多待會,點點頭,跟在她身側緩步前行。
京藤風景秀麗,草木植被覆蓋面積很廣,主幹路旁花池修剪地很規整,春風洋溢的四月天,滿目生機。
女生宿舍樓外聚集了許多人,家長帶着孩子放心不下多加囑咐兩句。她二人不遠千裏求學,此行身邊都沒長輩陪着,饒是身後跟着下人,也難免落得孤寂。
春承少年老成地皺了皺眉峰,語重心長道:“秀秀,全新的人生開啓了,好好學,不要辜負家裏人的期待。想吃什麽吃什麽,沒錢了記得告訴‘哥哥’,‘哥哥’替你想辦法。”
一旁的書墨和阿喻聽得傻了眼,至秀沒忍住笑了出來:“好啦,你可真愛玩。”
玩笑被戳破,春承喜色不減:“我說真的,在外求學,我就是你的靠山。無論何時何地,秀秀,你還有我。”
“嗯。”至秀眸光溫暖:“你也還有我,春同學。”
她擡手為她撫平微卷的衣袖,順便将書包接過來:“那我進去了?”
“進去吧。”春承目送她邁進宿舍樓大門,走到中途,至秀回身和她招手,少女笑顏純真,是這個春天最美的顏色。
直到再也望不見那道背影,一身校服的春少爺抱着小藥罐百無聊賴地斜挎著書包,環顧四圍,呼吸着校園清新的空氣,興致盎然:“本少爺的求學生涯,也要開始了。”
她潇灑轉身,走向男生宿舍樓。
至秀來的相對較早,四人寝室,叩門進來時,已經有室友忙着鋪床。
上床下桌,右邊擺放着獨立衣櫃,一應設備都對得起京藤在外的名聲。
窗明幾淨,采光極好。
初次參與集體生活,免不了新奇興奮,至秀面容平靜,率先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你未來四年的室友,至秀。至善至美的至,鐘靈毓秀的秀。”
“至秀……”對面那人鋪床的動作一滞,好一會才從美色的攻擊裏緩過神:“你、你就是那個手持徐老先生親筆推薦書,參加考核三關滿分并且痛罵了副院的狂人,至秀?”
至秀笑容輕淺,帶了些許腼腆:“沒有你說的那麽誇張,我能入學,皆因京藤開明。”
“你真的是至秀?醫藥系的新晉才女?”穿着校服的女同學激動地丢下鋪蓋從床上三兩步下來。
她臉色紅潤,慌張地取了濕毛巾擦過手這才謹慎地遞出手心:“你好你好,我是你的室友,陳燈!”
至秀從容地輕握她的指尖,兩人算是打了招呼。
“我看到你入學考核的試卷了,滿分,太厲害了!你是怎麽做到的?副院那麽兇,還死要面子,你竟能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把人罵的狗血淋頭還順順利利進入京藤成為咱們醫藥系的才女,我好佩服你!”
“你看到我考核的試卷了?”至秀長長的睫毛微眨,陳燈再次被她美貌傾倒,難得害羞道:“那兇巴巴好面子的副院是我姑姑,所以我才有幸看到你的卷子。”
“原來如此。”
看她一臉淡然,陳燈都替她急:“哎呀,你是不知道,這會全校都曉得京藤來了個特招生,你呀,還沒入學就出了這麽大的風頭,以後想要清閑,難了。”
“難?為什麽難?”
砰的一聲,寝室門被推開,穿着貴氣的女同學略帶煩躁地邁進來,沖散了先前熱絡的氛圍,她左右跟着低眉順眼的丫鬟,進來就忙着為小姐打理雜務。
女同學目光審視地環顧寝室,最後神情倨傲地看向室友:“你們兩個,誰是至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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