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 8】

背陰胡同, 春承用槍對準那夥人的瞬間,局勢發生扭轉。

從冷兵器時代走來的春大小姐, 遇到□□, 比誰都曉得這玩意的好。世道不太平,原身病病歪歪,自保成了她首要的心頭大事。

春家財力雄厚, 春霖盛所有的期望愛意都給了唯一的‘兒子’, 想要什麽沒有?

一把槍而已。

春承一手握槍, 一手與至秀十指相扣,冷汗淋濕了她們每根指節, 握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緊。

箭拔弩張之際, 能感受到她每一分細微的情緒。望着春承堅毅冰冷的眼神, 至秀心想, 此時的春承, 所有的殺意是面向外人的, 所有的柔軟與維護是留給她的。

文弱清瘦的病少爺, 握着她手, 哪怕身子不堪重負很快就要倒下, 可她仍舊站得挺直。如不屈的白楊, 如撩天而上的劍。

春承刻意忽略手腕筋脈傳來的疼,嗤笑:“想好誰先來送死嗎?”

“老大, 怎麽辦?”

“能怎麽辦?一把槍頂多六顆子彈,咱們二十人,還怕他不成!”

“說得好。”春承鋒芒畢露:“那本少爺不妨問問, 為我墊背的那六人,是哪個?站出來。”

站出來?性命攸關的事兒誰敢站出來?

六顆子彈,就是說在目标倒下之前得有六人慷慨赴死,刀口舔血的行當,人命不值錢,可誰的命不是命?世道再難,不也在艱難求生嗎?誰想死?

人心思變。

為首那人最先意識到不對:“好小子!倒會攪弄人心,混這道的義字當頭!張三、許四、王七、刀九……”

他一口氣喊出六個人的名字:“你們的命是老子撿回來的,報恩的時候到了!你們死不會白死,這筆生意做成了,兄弟們金盆洗手,你們的妻兒寡母咱們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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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你那被困‘青花裏’的妹妹,老子替你贖回來!

許四!你那啞巴老爹從今天開始就是我爹!

王七,你做夢都想要個兒子,我兒子多,給你過繼一個延續香火!

刀九……你有什麽心願未了,說出來!頭破血流也給你辦了!”

事到如今不得不為,刀九咧嘴笑:“我死了,每年祭日我要咱陵京城‘青花裏’最貴的姐兒在我墳前跳舞。”

“成!你們幾個,想要什麽也說出來,區區六顆子彈,他一個學生,老子就不信了,他真敢背上六條人命!”

“春承……”

春承笑着用指節敲了敲她的手背:“別擔心,秀秀。我應付的來。”

前世沾得人命還少嗎?這話用來吓唬初出茅廬的真學生還行,吓唬她?她風裏雨裏仗劍而行的時候,這些人的祖輩還沒生出來呢!

“我死不如你們死,啰嗦什麽?不讓開那咱們就鬥一鬥!亡命之徒,豁出命去就是,吓唬誰呢?來呀!有膽子上前一步,本少爺送他入黃泉!!”

一聲槍響震徹雲霄。

從京藤出來找人的桂娘瞳孔猛地一縮:“不好意思徐小姐,我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扭傷腳的徐浣來不及開口,那人就跑得沒了蹤影。她茫然四顧:剛才,那是槍響嗎?

血腥味飄蕩在陰冷的胡同,風一吹泛起層層涼。

春承指腹扣在扳機,面無表情:“剛才打得是腳筋,下一顆子彈,我要打心髒!誰來!”

那人罵了句髒話:“一起上!解決了他,他身邊的女學生咱們也搶了!”

“我看你是活膩了!”

“少爺!別殺人!”

春承一怔,眼底殺意湧動,槍口朝下,砰的一聲!血花四濺!

臨時起意一槍打中那人小腿,場面混亂。

桂娘趁勢擲出十幾把飛刀,薄而鋒利的刀刃有靈性地從衆人腳踝劃過,劃破了褲腿,劃破了皮膚,刀口之深,堪堪距離腳筋不到半寸!

“八府豔姬!?”

領頭的男人失聲大喊,桂娘冷冷瞥她一眼,轉手飛刀從她指尖擲出,刀刃擦着那人脖頸飛過,一道血痕。

“炎究!給我個面子。”

被她提名帶姓喊着,炎究身子一震,腦海掠過刀山火海的一幕幕,這人相貌改了,一手飛刀絕技他絕不會認錯。

這就是八府豔姬,那個當初用一把飛刀剿了連環十二寨的女人!

她那日為何大開殺戒?

炎究冷汗掉下來:是了,是為了一個同樣漂亮的女人!

他看着一手持.槍冷眉冷眼的春承,心中大駭!

“他…他……”他是那漂亮女人的兒子!

內心不斷咆哮,炎究吓得臉色發白,雙手抱拳:“沖撞了,我們這就退。”

桂娘挑眉:“少爺,可以把槍收回來了。”

學生持槍械傳出去不是什麽好事,有桂娘在,春承放心地松開手,槍差點砸地上,被至秀接住:“有勞秀秀再幫我放回去了。我這會,沒力氣……”

強行出手,有損筋脈,這身子底子太差,春承微微踉跄,緊繃的神經一旦松弛,頭暈的感覺又泛上來。

“老大!走不得啊!”

這些年知道八府豔姬的大部分入了土,作為有幸見過豔姬殺人的炎究,驚慌之下一巴掌扇過去:“讓你走就走,活着不好嗎!”

“可任務還沒完成,咱們回去怎麽交代?”

“交代?把那些錢退回去!”

一說退回去,那些人臉色頓時不好了:“好好好,聽老大的,退回去,退回去。”

說時遲那時快,快到就連桂娘都沒想到還有人敢出手!

一把短刀沖着春承而去!

距離太近,刀光閃過的瞬息春承避無可避,而後便被一股淡雅的清香籠罩,刀刃劃破血肉的聲音随之響起。刀尖斜刺過後背,挑開三寸長傷口。

春承面無血色:“秀秀?秀秀!”

桂娘後悔莫及,飛刀擲出,短刀落地!

一見傷了人,炎究怕她報複,溜得比誰都快。胡同眨眼凄凄冷冷,鮮血染紅春承白皙的掌心,看她無事,至秀溫柔地笑了笑,在她懷裏合上眼。

這一合眼,吓得春承顧不得手腕酸疼,攔腰将人抱起就往外沖!

“我不會放過那些人,我不會放過那些人!秀秀你堅持住啊!”

桂娘看得于心不忍,有意幫她,哪知手剛碰到人,春承連聲道:“別碰她,我來!去叫車,送醫院!”

頭腦清醒到可怕。

那股上位者的氣勢冒出來,桂娘震驚之餘,猶覺欣慰。

人被火速送往醫院。

穿着白大褂的女醫生從急診室裏走出來,春承急忙迎過去:“醫生,人怎麽樣了?”

“血止住了,好在傷口不算太深,送醫及時,無性命之憂。”她看了眼面色雪白的春承,見她一身校服,擔憂道:“倒是你……”

“我沒事,我能進去看看嗎?”

醫生遲疑地點頭:“別吵到傷患。”

“好,好……”她眸色渙散地邁出兩步,一股極深的疲憊湧上來,腿腳發軟倒了下去。

桂娘将人抱在懷,滿目憐惜。

是夜,坐在火車的春老爺右眼皮跳來跳去,管家陪着他下棋,春霖盛舉棋不定,幹脆丢了棋子。

“老爺是有心事?”

“覺得心慌罷了。”

管家聞言坐直身子:“老爺上次心慌,還是少爺昏迷不醒的時候。”

春霖盛越想越急躁:“陵京什麽時候到?”

看了看表盤上的時間,管家道:“還有四十分鐘。”

“四十分鐘……”春霖盛重重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承兒怎樣了,燕家人敢欺負到她頭上,燕緯那個老東西,真是記吃不記打!”

“少爺吉人天相,不會出事的。況且有那位在,少爺定會無恙。”

“是呀,桂娘很了不起。”

了不起的桂娘陪在病床前,再度嘗到了悔恨的滋味。

她沒護好眼前這人。

就和很早以前她沒護好夫人一樣。

同一間病房搭了兩張病床,躺在床上的春承脆弱地像個瓷娃娃,想到她小時候的冷漠模樣,桂娘愛憐地掏出帕子為她擦拭鼻尖冷汗。

少爺手腕傷了,且傷勢不輕,沒個三兩月好不了。

一聲極淺的痛呼從唇邊溢開,似乎睡夢裏都不安寧。桂娘輕撫着她的兩道眉:“是我疏忽大意害你們受傷,以後不會了。”

“春承……春承!”

至秀于夜間醒來,傷口處傳來細密的疼,她側躺着,睜開眼看到夢裏那張熟悉的臉。

春承就躺在她對面,她掙紮着起身,桂娘溫聲道:“少奶奶,別動。”

“她怎樣了?”

“傷了筋脈,情緒不穩暈了過去。”

“傷了筋脈?”至秀不放心道:“勞煩桂娘扶我起來,不親自看看我不放心。”

桂娘寡言少語的性子,自知勸不住她,只好依言而行。

後背有傷,一舉一動帶起的疼可想而知。至秀咬牙忍着來到床邊,指腹輕輕搭在微涼的手腕,她面色沉靜,閉着眼用心診脈。

從容優雅,有種極其吸引人的魅力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自信、果敢,似水溫柔。

“她昏睡多久了?”

“四個小時零二十分鐘。”桂娘問:“少奶奶不再睡會嗎?”

“睡不着。我來陪着她,桂娘去休息吧。”

“不用。照顧少爺是我應盡的本分。”

至秀不再多言。

病房寂靜,混合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對了。”桂娘輕聲道:“老爺今晚的火車,還有十三分鐘,就到陵京了。”

火車站發出長長的鳴笛聲,春伯和阿喻舉着牌子到處張望:“老爺!在這!”

管家拎着皮箱跟在身後,同來的還有專程來為女兒慶生的至夫人。

回到二進小院,春霖盛随手将帽子扣在衣帽架:“少爺呢?你們沒告訴她我們要來嗎?”

春伯欲言又止,撲通一聲,滿堂人影連同春花、杏花跟着跪了下去:“少爺…少爺和未來少奶奶,在、在醫院呆着呢。”

春老爺和至夫人異口同聲問道:“誰傷了?”

春伯只覺眼前一黑,萬分艱澀道:“都…都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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