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4 9】

春霖盛連夜趕到醫院時, 桂娘站在病房門口相迎。

一身黑衣的女人,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嘴裏沒有多餘的話:“少爺和少奶奶睡着呢。”

她口稱少奶奶, 至夫人不覺有什麽,眼神急切:“我能進去看看嗎?”

桂娘恭敬地讓開路:“請。”

一間病房,住着兩個病人。原本醒來睡不着的至秀, 因着受傷緣故, 身子終是撐不住躺回了病床, 她側卧着,眼睛閉合, 手還不忘握着春承那根玉白的指。

病床緊挨着, 一進門, 見了兩人睡夢之中執手相握的畫面, 至夫人率先紅了眼。

她不敢大聲說話, 壓低着喉嚨問:“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好好的人弄成這樣子?”

春少爺容色蒼白也就罷了, 阿秀怎麽也面無血色?

春霖盛看向桂娘。

桂娘微微阖首:“有人暗害少爺, 少爺強行出手傷了筋脈, 少奶奶為少爺擋了一刀。是我失職。”

一刀劃在後背, 三寸長。至夫人眼眶噙着淚, 哪好意思去怪旁人?

阿秀願意為春少爺擋刀,以她的性子來推斷, 定然是喜歡極了春家少爺,更別說,兩人還是未婚關系。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

至夫人守在女兒床邊抹淚,春霖盛寒着臉,輕聲道:“桂娘,先出來說。”

站在醫院昏暗的走廊,樓道懸着的燈不算明亮,站在門外,桂娘堪堪能看清眼前人憂慮的眸。

“承兒這傷,醫生怎麽說的?”

“傷筋動骨一百天,少爺手腕的傷得細細養着,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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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落下後遺症?”

“不會。”

春霖盛愣在那好一會才感覺抛到高空的心落回了原地,眸色轉而蒙上濃郁的陰沉:“是誰對承兒下手?可是燕家?”

“少爺在京藤就學,平素乖巧,人緣極好,若說得罪了誰,唯有燕家。”

“好。你照顧好她,此事我來辦。”

“是。”桂娘又道:“有一事還未告知老爺。少爺,對少奶奶,動了男女之情。”

春霖盛臉色總算有了一絲柔和,不覺驚奇:“她開心就好。有什麽不懂的,你多教教她。”

“好。”

從凜都到陵京,長途跋涉而來,春霖盛卻無倦意,看過了病人,他帶着管家火速離開,心底醞釀着一場風暴。他是優秀的商人,商人有商人行事的準則,他更是慈父。

春承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傷了她,無異于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南春北夏,掌握經濟命脈的兩大姓氏,春霖盛漏夜往夏家遞帖子,深更半夜,叩開夏家大門。

夏家古樸的大宅院,燈火通明,此間的主人以極大熱情歡迎這位老朋友的到來。

正堂,春霖盛精神奕奕:“北方是夏兄的天下,春某來此,有個不情之請。”

夏沉淵作為夏氏一族的族長,年輕時家族奪權多仰賴好友暗中支持,也因此欠下春霖盛一個天大的人情。

此刻聽到這話,眼睛一亮:“春賢弟何必客套?凜都距離陵京千裏之遙,你既來了,想要什麽,為兄哪有推辭之理?你我兄弟二人,不講究虛禮,還請直言。”

“我要陵京再無燕家立足之地,要燕家父子骨肉相殘,家不成家!”

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夏沉淵低頭沉吟,好奇道:“燕家做了何事,惹來賢弟驚天怒火?”

春霖盛放下茶杯:“燕緯想要我兒子的命,我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牽扯到小輩性命,夏沉淵當即明了:“得罪了賢弟,也是燕家注定有此一劫。賢弟千裏迢迢來陵京,想不想在陵京發展?”

都是縱橫商海的老狐貍,春霖盛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笑談中,定下燕家結局。

有夏家這條強龍,第二日,陵京一家名氣不小的報社刊登一條令人眼鏡大跌的醜聞——

世家少爺勾搭姨娘,某某被戴綠.帽猶不知,可憐!可嘆!可悲!

報紙被拍在茶幾,燕家,燕父喝了兩口清茶,批判道:“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管家一陣汗顏:“無良報社為博人眼球,沒他們不敢寫的。”

“你說亂寫?”燕父拾起報紙快速掃了一遍:“我看不見得,上面寫得清清楚楚,連那家兒子怎麽和姨娘勾搭成.奸的過程都寫得清清楚楚,褲子什麽時候脫的都講得有鼻子有眼……”

“老爺!”家丁規規矩矩走過來:“車準備好了,現在要去醫院嗎?”

燕緯随手卷起報紙:“炎究那些人找到沒?是拿着錢跑了,還是死了?”

家丁回道:“那邊有人清早來傳話,說事情很快就會解決,教老爺不要急。”

“不急?”燕緯神色淡淡:“我聽說那個狼崽子住院了?死了沒?”

“沒……”

燕緯沒來由惱火,懶得多問,大步出門。

身後戴着瓜皮帽的家丁眼裏露出算計的笑。

坐上黑色小轎車,燕緯心神不定地翻出那報紙,起初看得津津有味,再看,又忍不住破口大罵:“生兒子不如養條狗,這樣的畜牲,趁早打死了事!”

他嘆了口氣:“上面言辭鑿鑿說寫的是真人真事,就不知是哪個倒黴催的……”

車停在醫院門口,高級病房,一陣萎靡的低.吟聲隔門傳出來,走廊空蕩蕩的,燕父心生疑惑,門毫不費力地被推開,香.豔刺激的一幕直接沖入眼簾!

燕緯顫聲道:“你、你們在做什麽?!臭小子,還不給我滾下來,那是你姨娘!”

燕輕渾身熱血沸騰,哪管什麽姨娘不姨娘,當着老父親的面昂身一挺,躺在病床的女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燕緯氣炸了:“畜牲!!!”

雷霆怒吼,吼得燕輕從詭異的狀态裏找回一絲清明,待看清拄着手杖氣得哆嗦的某人,連滾帶爬地栽下床:“爹?爹你不是說今天不來探病嗎?”

燕父嘔出一口血,那是他最疼愛的八姨娘啊!被個畜牲糟蹋成這樣?

他想也沒想一巴掌揮過去:“探病?老子要宰了你!”

“老爺,老爺你可要給妾身做主啊,是燕輕強迫我的……”

燕輕瞪大了眼:“你血口噴人!分明是你勾引本少爺來着!”

家不成家,燕緯擡起手杖朝他招呼過去:“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燕家醜聞當天在陵京傳得人盡皆知。父與子因為一個女人結下仇怨,整個燕家熱鬧地像過年,讓人看足了笑話。

彼時,從昨夜下到現在的一局棋終于分出勝負,夏家,夏沉淵由衷佩服道:“十年前我不是賢弟對手,十年後賢弟更勝往昔。”

一夜沒合眼,春霖盛撐着手臂從座位起身:“比不得夏兄在北方稱王稱霸,一場棋局,斷燕家生路,解我心頭惡氣,其中謀劃,夏兄才是高手。”

“什麽高手不高手,哪日我去了凜都,還不是得仰仗賢弟?”

生意場人情場的老朋友,看出他眉眼生倦,夏沉淵嘆服道:“說起來,這事還是我占了賢弟便宜,處置一個燕家,哪用得着賢弟扶我坐穩族長一位的人情?”

人到中年,春霖盛依舊俊朗,他從容擺手:“人情人情,人在,還怕還不回人情?”

“賢弟說得有道理。你從千裏而來,還未好好休息,不如,就在這住下吧。生意場上,為兄還有許多事請教賢弟。”

“改日吧。”春霖盛難掩擔憂:“承兒病體未愈,我實在放心不下。”

“好,知道你疼愛這個兒子。”他埋怨道:“此事是你做得不對,承兒來京你竟不知會我一聲,若早吩咐了,借他燕緯八個膽子也不敢動你的心頭肉!”

想到過不久還要回凜都,春霖盛順坡騎驢,笑道:“夏兄說的是,往後承兒在京少不得夏兄照應。霖盛在此謝過了。”

“應有之義,當不得賢弟一句謝。”

燕家狗咬狗一嘴毛,誅人誅心,這可比直接要了性命陰狠。同住屋檐下,子記恨父,父不容子,中間混着一個挑弄是非的八姨娘,每天過得比臺上唱的大戲還精彩。

醫院,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春承緩緩睜開眼。

“手不要動。”

至秀制止她擡手的動作,笑意明媚,晨光灑在她一頭烏發,春承彎了唇角:“秀秀。”

記憶回籠,她笑意微僵:“你怎麽不在病床躺着?”

“躺太久,累了。不如站起來活動活動,你放心,刀口很淺,就是樣子吓人而已。”

春承不敢勞她攙扶,快速坐起身:“傷得怎麽樣,給我看看。”

“……”

一聲急促的咳嗽打破溫馨氛圍,至夫人拿着削好的蘋果走過來:“和阿秀比起來,春少爺才該注意身子呀。”

後知後覺留意到房間還有其他人,春承一怔:“岳母怎麽來了?我爹呢,我爹是不是也來了?”

她這聲岳母喊得親切自然,至夫人笑意愈深。

沐浴過後好生打扮的春老爺擡腿邁進病房:“燕家不識好歹傷了阿秀,今天是個好日子,承兒要不要和爹去燕家看戲?有筆帳爹得和燕緯好好算算。”

“看戲?”春承心思一動,而後搖搖頭:“不行啊爹,阿秀受傷了我得陪着她。”

當着長輩的面說這些話,春少爺毫無壓力,反而是至秀,偷偷扯了扯她衣擺。

春承淺笑,忍住沒去捏她掌心:“哦,原來秀秀在害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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