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7 0】

女生宿舍樓左右靠牆的空地被園丁精心開辟出花圃,偌大的京藤,風景秀麗的京藤,多的是花花草草,茂盛植被。

空氣中散發着虞美人的香氣,迎風開出豔麗芬芳的花朵,放眼望去,招搖而迷人。

花香萦繞在鼻尖,二十八歲的溫亭看着這個小她十餘歲卻敢當衆挑釁的女學生,映入瞳孔的那張臉,是年輕稚嫩、被時光額外厚愛的。

醫藥系氣質清純的才女,骨子裏的剛硬倔強被激發出來,一身氣勢,哪怕面對她都不遑多讓。

這就有意思了。

她笑,難怪能惹得春承死心塌地栽進去不願回頭。

溫亭不以為意:“他現在是你的未婚夫,日後,誰曉得是誰的?”

出身豪門的春家少爺,頂尖的權勢富貴、相貌才華,想要鐘情一人,要面對的考驗未免多了點,難了點。

她一副篤定春承會抛棄未婚妻的自信模樣,至秀不怒反笑:“這就不是溫小姐能操心的事了。”

短暫的交鋒,粗略地領教了情敵的性子,溫亭擡眸溫和地看向春承,落落大方的背後藏着不可與外人道的羞澀:“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

春承指節微微泛白,目色凝沉,擺脫了學生的身份,她腰杆直挺,哪怕這會頭暈目眩,仍舊堅持說出想說的話:“溫小姐。”

她不客氣地笑了笑:“若是再年長十歲,您,都能當我娘了,這份厚愛,恕春承難以接受。”

話裏話外,多有給女朋友出氣的意味。倨傲毒舌,做足了世家少爺目無下塵的姿态。

女人的年齡是不可說的秘密,她明目張膽點出來,溫亭五指倏忽收緊,明豔的臉罕見地有一絲狼狽——溫雅乖巧的春同學,撕下那層斯文僞面,說話還真是教人難堪呀。

留洋那些年溫亭見過不少異性,活力四射的少年,儒雅有紳士風度的成功男士,但那些都不足以動她的心。

也只有眼前這人,給她一種想談戀愛的沖動。或許不是沖動,是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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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一道眼神,一個燦爛的笑,都實打實地敲在了她心坎,風流散漫,魅力過人,以至于她心門敞開,如何也忍受不了她們之間的師生關系。

二十八歲,從十八歲出國進修,十年時間耗費在學業,她是一名出色的油畫老師,造詣不凡,離開京藤,是她展開個人追求的第一步。

她不相信如此漂亮的男孩子真有一顆情有獨鐘不為外物所動的心。

她見過許多花花公子,見過許多自诩癡情最後守不住原則底線的浪蕩子弟。那些人嘴裏念叨着一生一世一雙人,背地裏流連風月,腳踏不止兩只船。玩得浪花朵朵,風生水起。

春承諷刺她老,溫亭失落黯然的同時其實并不惱火。

她喜歡個性十足的男孩子,在春承身上,她看到了一種致命的反差。

他在世事上成熟穩重,于情愛卻幼稚如頑童。這樣的人,若是做男朋友,和他談戀愛,定然是一件極其有趣的事。

而在她看來,至秀畢竟年輕,管不住他的心。連心都管不住,何況身了。

同為女子,二十八歲的身子和十七歲的身子比起來,沒有哪個好哪個不好,她無需自慚形穢。成熟有成熟的韻味,春承遲早會懂。

而她留洋數載,和同樣留洋歸來的春少爺有的是共同話題,春承喜歡油畫,她更樂于和他在這方面進行探讨。

一個女人,在陷入情愛網羅時,再溫柔的人也會現出利刺,再和善的人都有兇狠之時。溫亭單手插.進西褲兜,明眸善睐:“春承,再會。”

“溫小姐。”

溫亭回眸,逗趣道:“這麽舍不得我?不怕你未婚妻吃醋?”

眼前的人仍是那個知書達禮的溫老師,但有些東西,不一樣了。比如她看自己的眼神,比如她略帶輕佻的調戲。

春承咬了咬後槽牙,神色冷肅:“溫小姐,你死心吧。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這可說不準。”溫亭上前一步,紅唇微動,嗓音一貫的委婉動聽,有種教書育人的正經氣度,吐露的,卻是最不正經的話:“原來你生氣,是這個樣子呀。”

趕在至秀同學冷眼如刀飛來時,溫亭退開安全距離:“別再喊我了,再會。”

眼睜睜看她離開,春承急于解釋:“秀秀,我……”

“你不用多說了。”至秀緩緩合眼,須臾睜開,恢複了端莊自持的名門淑女風範:“是她的錯,不是你的錯。”

她拉着春承手腕,感受到她肌膚傳來的熱度,睫毛微顫:“怎麽又燒起來了?”

“昨夜……凍、凍着了。”

至秀神色變幻,腦海掠過無數凍着的可能,她指尖微燙,聯想到自己,再想到昨夜那封攪人心魂的信,目光兜兜轉轉暈開一抹複雜。

她輕聲嘆息,因了溫亭的緣故,那點子窘迫羞惱不敢見人的情緒被她壓在心底:“走吧,帶你去拿藥。”

“早飯還沒吃呢。”

“不吃了。”

春承沒來由地心虛:“你是生氣了嗎?氣我胡亂招惹不必要的桃花嗎?”

“那你有沒有招惹?”

“沒有。那朵花是自己飛來的。”

可能生病了的人腦筋轉得不夠快,看她問什麽答什麽,至秀接過她手裏的飯盒:“以後見了溫小姐,知道怎麽做嗎?”

“知道。不要理她,不要給她任何希望。”

“還有呢?”

“我已經有秀秀了。溫家在陵京也是書香世家,溫老爺不會放任女兒給人做妾,更不會有第三者插.足,而且,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春承從兜裏摸出那張質感不錯的小名片,伸手将它撕碎丢在角落收放垃圾的桶裏,她拍拍手:“能不生氣了嗎?”

至秀摸了摸她的頭發,心疼道:“春承,你能讓我省點心嗎?”

“能。”

春承手臂虛搭在她的後腰,沒料想至秀敏.感地急急躲開她的觸碰,對上某人訝異的眼神,至秀雪白的肌膚漫上誘.人的粉:“你……你今天老實點。”

“哦。”春承不明所以地垂了眸。

“不是不行,是今天不行,你等我…你等我緩緩。”至秀不知該如何和她解釋,聲音放低放柔:“改天你再抱好不好?”

一個抱字,春承陡然記起昨夜夢境裏秀秀說她壞的場景,說不清是因為病了,還是因為那旖.旎美夢,她的臉色比之先前更紅。

觀她如此,至秀暗道:她果然又在想那些不正經的了。

被喜歡的人一而再地‘欺負’,不知道還好,知道了還要裝作不知情,至秀忍得很辛苦,克制着腦海紛雜的念頭:“等拿了藥我去幫你請假,一會送你回家。”

“你不想知道我到底瞞了你什麽嗎?”

“——小心!”

手臂急切地攬過細腰,被她碰到的地方立時發.燙,至秀倚在她懷裏:“你別……別鬧。”

“我哪有在鬧?秀秀,你今天怎麽回事?怎麽心不在焉的,方才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就栽倒了。”

還不是你惹出來的?至秀渾身無力:“春承,你、你放開我。”

“好嘛,我放開你,你可不要倒下去。”

“等等!”少女拉着她的衣角,妥協道:“那你,你不要碰我,讓我靠一會,我…可能有點頭暈。”

她鮮少說謊,何況是對着心愛的人,一時更不敢擡頭。

春承眨眨眼:“好呀。”

從醫務室拿了退燒藥,至秀果然往設計系跑了一趟,從江院長那裏開了請假條,她帶着春承火速回家。

身在京藤做雜務的桂娘再度丢了掃帚陪在少爺身側,回到西院,春承便支撐不住了,躺在床上沒一會昏睡過去。

她昨夜沒睡好,眼底還有淡青色.痕跡,好在這次發燒退得快,不像上次折騰。

至秀安安靜靜地陪在床邊,也只有此時才能溫柔凝視她的眉眼:“你可真招人喜歡呀。溫老師那樣明禮知恥的人都對你動了心,再這樣下去,我就想把你藏起來了。”

指腹劃過她的俏臉,至秀沒忍住俯身輕啄了她的側頸:“我不怪你那樣壞,但你得給我時間适應,你平素斯斯文文,突然這樣,我被你吓到了。”

她不舍地沖她笑了笑:“春承,我回校上課了,過會再來看你。”

桂娘守在門外,恭敬阖首:“至小姐。”

至秀同她見禮:“桂娘,有勞你照顧她了。”

“少奶奶。”

“嗯?”

桂娘笑而不語地看着她,至秀耳朵尖竄着一抹紅,沒想到最是正經的桂娘也來取笑她。

她和春承還未正式成婚,應了這句少奶奶實屬不妥,然她早就将自己當做春承的枕邊人,是以潛意識的反應最能洩露真心。

昔日的八府豔姬一身黑衣,沉默着不住感嘆少女姿色無雙,最要緊的不是這副皮囊,而是從骨髓裏融化開來的氣質,真正的大家閨秀,像極了古時捧卷而讀的勳貴世家女。

一挑眉,一回眸,都有講究,都是能耐。

美人在骨不在皮,皮與骨,這位至小姐都做到了極致。人如其名,至秀。

桂娘身段柔軟,朝她微微一福:“我代少爺,謝過少奶奶了。”

“謝什麽?”

“謝少奶奶能一心一意守着她,包容她,少爺情淺,免不了受情.欲掌控,若哪裏唐突了少奶奶,還請少奶奶寬宏大量,既要陪她,最好陪她一生。”

“我與她,自是要相伴一生的。”有溫亭這個前車之鑒,至秀沉眸看了她一眼:“她對你而言,是什麽?”

黑衣女子恍惚又回到那個雨夜。

那人神态倨傲,居高臨下:“我不要你的一生,我有一子,我救你,你護她三十載,恩情兩消,如何?”

不如何。

你要我護她三十載,恩情兩消,我偏要護她一世,讓你欠我,來世再還。

桂娘鄭重道:“少爺于我,是承諾,是一生的背負。”

“桂娘…有喜歡的人嗎?”

“有。”

“是她嗎?”

“不是。”

至秀了然:“那就永遠不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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