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9 2】

醉酒的人一覺睡醒已是月上柳梢頭。

“醒了?”

“秀秀……”春承睡眼惺忪地坐起身, 背靠着軟枕, 心神還沒完全回籠。

至秀寵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臉:“來喝杯茶漱漱口。”

稍頃,着了裏衣的春少爺從殘夢裏徹底清醒,盤着腿裹了裹被子,露出一個小腦袋, 清澈的眼睛比夜空最閃亮的星星還惹人心動, 至秀身子前傾,在她唇角輕輕一啄:“天黑了, 我得回去了。”

“不能住我這嗎?”春承把玩着她的小手。

至秀搖頭:“于理不合。你剛繼任家主,一舉一動都有人看着。”她笑盈盈望進她心裏:“你要真想做點什麽, 就早點坐實了家主之位吧,有實力讓所有人閉口, 那時候, 就沒人敢反對了。”

“好。”

“好你還不松手?”至秀嗔她。

“舍不得松手。”

“你可真愛膩歪。”

“那再膩歪會?”春承手上輕柔攬了她的腰, 至秀半推半就倚在她懷裏, 四目相對, 怎是一個甜字了得?

書墨守在院門口,暗自焦急。夫人可在正堂等着呢!小姐怎麽還不出來?

“我…我真得要走了……春承…別……”

安靜的房間,文弱的春家主克制地吞.咽了口水:“等我安頓好手頭上的事, 就去找你。”

至秀深深地看她一眼, 眼波微蕩:“你把我衣服弄皺了……”

“乖, 我幫你撫平。”兩顆心靠得極近,近到能聽清對方顫.動的心跳。

過了好一會,面上熱.度褪.去, 至秀輕.咬下唇:“我走了,你早點來。”

“嗯!我送送你。”

“別下來了。”她兩頰帶笑:“你好好的比什麽都重要。不必相送。”

拐出房門,遙遙等候的書墨快速迎上前來,仔仔細細打量過,心重新放回肚子裏:“小姐,夫人在正堂和春老爺說話呢,咱們走吧。”

告別了春老爺,至秀跟着娘親一同返家,回到閨房,至夫人一臉期待地捉了她的手:“成了嗎?”

饒是性子再淡的人,被問這樣的話,都難掩羞窘。至秀不動聲色地攥了攥掌心,至夫人下意識松開她,貌美秀氣的大小姐一本正經說瞎話:“春承是君子,不會欺負我的。”

“那你可以欺負他呀!”

“……”

至夫人急得嘴角要氣泡:“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能不喜歡孩子呢?他做了家主,繼承了春家,今兒個宴會你不是沒瞧見,多少世家小姐等着攀高枝呢!你怎麽就不着急?你不急,娘都替你急了!”

至秀被她出人意料的發言震驚了一晃,緩了緩,笑道:“娘不是先前還三令五申地囑咐我,不準做出羞辱至家門楣的事嗎?我和春承守着這條線,沒什麽不好的。”

“可……娘是怕啊。”至夫人沮喪地嘆了口氣:“那孩子一日比一日耀眼……”

“娘是對我沒信心嗎?還是說,我配不上她?”

“阿秀,娘不是這意思。”

“娘,你且放寬心,春承和其他男子不一樣,她待我,情分日增,我能感受到的。”

“是嗎?”至夫人慢慢點了頭:“那就好,那就好……”

世間的情愛充滿了種種不确定,今天愛你,明天棄你,如煙花絢爛而短暫。至秀懂她的顧慮,母女倆說了會體己話各自散開。

天明,至秀早早來到書房,用過早飯,閱覽醫書至正午。

“小姐,阿平來了。”

阿平是至家家奴,十八歲,很機靈的小夥子,特別會來事。

“讓他進來。”

至秀停筆,怔怔地望着畫紙浮現的一株株草藥,陌生而熟悉。

“阿平見過大小姐。”

“起來吧。我命你找的東西,找着了嗎?”

阿平笑容一僵,忐忑道:“沒有。小的跑了好多家藥店,店主見都沒見過,大小姐再寬限些時日,阿平一定給小姐把藥帶回來!”

藥是用來祛除春承打娘胎帶出來的孱弱,異世草藥很多珍稀的在戰亂中摧毀,世人多不識貨,不明白一藥抵千金的重要,她料到這個結果,仍是不甘心。

“那你繼續找,人手不夠就加大力度,不惜一切代價,我給你三年時間,最遲三年,找不回藥,你也就不用回來了。”

“大小姐!”阿平駭得連連朝她叩首:“大小姐不要趕阿平走,阿平生是至家的人,死是至家的鬼,三年,就三年!三年之內,小姐要的八種藥材,小的都給您帶回來!”

“你去吧。”

“是!大小姐!”

至大小姐忙着在書房整理草藥圖譜,新繼任的春少爺忙得腳不沾地,以雷霆手段處理了十八位管事,需要安排的事宜很多。

春霖盛退居後方手把手教導孩子怎樣坐好春家的掌家人,一人教得認真,一人學得認真。

春家生意在偌大的南方形成密集的網,屹然不動的霸主地位,推着新主上位并沒受到丁點影響。且春夏兩家合作,春家對于北方的野心随着一次次商場談判,漸漸露出端倪。

南北生意互相滲透在所難免,商海浮沉,沒有永遠的朋友。

放在年輕人面前的考驗,嚴峻,亟待。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燒在了四省十八位管事頭上,讓人看到了年輕人說一不二的倔強血氣。

第二把火,燒在了穆、連兩家,商業吞并,半月之內收購三塊地皮,春家賺得盆缽滿盈。

年輕氣盛,敢作敢為,十九歲的家主撐着弱不禁風的身子,在凜都劃出一條線,定下了屬于自己的商貿規矩,當地世家,再不敢小觑。

而第三把火要燒在哪裏,所有人提心吊膽等着。可就在這時,春少爺遲遲不動,就在管事們等得抓耳撓腮的時候,嶄露頭角的家主迫不及待地跑去至家做客。

好嘛。比起擴張勢力,傳宗接代也很重要。

于是以岳先生打頭的各省管事們,開始翹首盼着年輕的家主和準少夫人早點步入婚姻的殿堂。

年關将至,凜都天空飄落了薄薄的一層雪,雪勢弱得可憐,為全城百姓帶來了難得一見的樂子。堆不成雪人,在雪上寫寫畫畫也挺好啊!

見識過黑延真正及膝的鵝毛大雪,春承對于凜都的冬雪已經沒了感覺。

踩着細雪來到至家,将近一月不見,兩人一個站在門裏,一個站在門外,飛雪迎風吹落,兩兩對視,似乎怎麽看都看不夠。春承笑着張.開手臂:“秀秀,我來了。”

至秀如夢初醒,歡喜地跑出房門撲到她懷裏,眼圈被一點點染紅:“怎麽現在才來?我以為你忘了我……”

春承被她撞得險些倒退半步,可她能退嗎?這一退,退得可就是她餘生幸福了。

被個七尺男兒撞開還情有可原,秀秀這麽溫柔嬌美的女孩子,她怎麽敢不把人抱穩了:“忘了誰都不會忘了我的秀秀。”

話音未落,她攔腰将人抱起來,壞笑:“外面太冷了,咱們進房暖和暖和。”

書墨羞得紅了臉,心裏也着實為大小姐開心。

近一月未見,大小姐思念難捱已經在書房畫心上人的畫像了,再是想念,也忍着沒攪擾春少爺半分,情意深沉,她看得都揪心。

至秀雙臂依賴地環着她後頸,眉眼彎彎:“你能來看我,我好開心呀春承。”

“我也開心。”春承将人放倒在床,自個也脫了鞋爬上去。

“你……”至秀眼神慌亂:“你這是?”

“有點冷,容我暖和暖和。”

聽她手冷,她連忙捉了她的手,感受到指尖涼意,至秀握着她的手貼在自己側頸:“這樣呢?這樣還冷嗎?”

溫.熱感流淌開來,春承不争氣地心跳加速:“不、不冷了。”

“那這樣呢?”

至秀翻身伏.在她身上,也不怕涼,雙腳捂了她的腳:“你不要動,我想和你這樣靜靜地待一會。”

春承眨眨眼:“來得急,風雪吹得嘴有點冷……”

“那……這樣呢?”

這樣啊,這樣好極了。

白日時光還有很長,從床上下來至秀拉着她進了書房,攤開畫了半個月的草藥圖譜:“咱們那個年代,倒退五百年世間還有生子良方,春承,你說如果咱們可以有孩子,你想要嗎?”

春承盯着她水.光.潋.滟的唇瓣,笑:“生得好看就要。”

“那生得不好看,你還要反悔了?”至秀橫她一眼。

“哪有。”

“我認真問你呢。”

“我也在認真答啊。”提到孩子,春承愁上心頭:“且不說其他,退一萬步,孩子,軟軟小小一只,橫在咱倆中間,你不覺得麻煩嗎?”

“你不喜歡孩子?”

“不喜歡。”

至秀氣惱:“你我的親骨肉,你都不喜歡?”

春承心尖一顫,說不出話來。如果是她和秀秀的孩子……

她摸着下巴,搖搖頭:“那也好煩。她會分薄你的愛,占用你的時間,還會……”

意識到身邊的女孩子不發一言,她及時打住。至秀素白的手撫.過她瘦腰,喃喃低語:“你好強的占.有.欲……”

春承無言反駁,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一言不合廢了夏擇。

“你不喜歡嗎?”

“不,我很喜歡。我圖譜上畫的草藥,你幫我找找吧。”

“嗯。”她沒問那些藥有何用,有個醫術高明的女朋友,女朋友托她找藥,很稀松平常的事,春承笑着擡眸:“素描學會了嗎?”

“學會了。春老師要檢驗一番嗎?”

“是哦,來,我給你當模特,你來畫我,我這張臉,畫出來還是很好看的。”

至秀折身取了紙筆坐在畫架前,心道:豈止是好看啊。

一幅畫,畫着畫着就忍不住走神,一不小心就會看癡了,她懊惱地丢了筆:“不畫了!”

“怎麽不畫了?”春承一臉懵:她還是第一次給人當模特呢!就這麽敗了嗎?

“不畫就是不畫了,你過來。”

“幹嘛?”

“讓我捏.捏.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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