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9 3】

大年三十, 春、至兩家一起過的年。觥籌交錯,便是不愛飲酒的至夫人也喝了三杯,至秀酒量淺,不敢多飲, 飯桌之上, 春承貼心地為她夾菜, 兩家的大人看着小輩感情深厚,各個展露笑顏。

“出去玩吧。”酒足飯飽,春霖盛大手一揮, 把你侬我侬的小情侶趕跑。

至夫人儀态大方,便聽這位退下來的舊家主笑呵呵道:“承兒和阿秀的婚事……”

終于提到了婚事。

至夫人穩着心神将一早備好的簿冊子翻出來,春霖盛面色一怔:“這是?”

“結婚要注意的事項,還有具體流程,不瞞春老爺, 這些,我都寫好了。”

“……”

春霖盛掩飾地咳嗽兩聲:“親家母未雨綢缪, 厲害,厲害。”

老一輩的人針對婚事商量起來, 春家大院, 阿喻點燃鞭炮就跑,噼裏叭啦好一陣響。

春承捂着秀秀嫩白的耳朵,歡天喜地,新年的氛圍濃郁喜慶,一串鞭炮放完了, 她才松了手。至秀被她捂得耳朵發紅,眉眼如畫,歡聲笑着:“要放煙花嗎?”

鞭炮齊鳴太吵,又美又大的煙花更讨女孩子喜歡。

春承揚眉,阿喻忙不疊抱來一箱子煙花。

兩人說着笑着玩着鬧着,看了一場又一場的煙花,絢爛的顏色照亮高空,從異世而來的妻妻二人,在凜都并肩度過了第一個新年。

商讨累了的春老爺擡頭望向門外,看着自家孩子燦爛的笑臉,笑意吟吟:“親家母有想法是好的,只不過,咱們不需要問問小輩的意見嗎?人生僅有的一次婚禮,她們喜歡才最重要呀。”

“問他們做什麽?”至夫人看着準女婿在院子追着女兒跑,小情侶玩得盡興,她振振有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說什麽他們聽什麽,為人父母的,哪會害了他們?我看,就不必了吧。按照咱們先前說的來就行。”

春霖盛不以為然,卻給足了至夫人面子。

辭舊迎新的大好日子,哪能說些不開心的呢?

“嘿,別跑!”

明媚豔麗的少女穿着紅白相間的裘衣,脖頸圍着火紅色的圍巾,腳踩鹿皮靴,她笑着挑釁:“就不聽你的!有本事來追我呀。”

春承不服氣,看了阿喻一眼,小聲囑咐:“不準跟來。”

阿喻心領神會,偷偷掩嘴笑。

“這就來這就來,你跑慢點,跑快了我可追不上!”年輕人穿着一身紅豔豔的華服,眨眼跑遠。

為了應景,阿喻指揮着人繼續放煙花,煙花盛開,嚣張璀璨。

至秀低.喘着跑到無人攪擾的蘭熏院,毫不客氣地取笑某人:“怎麽跑那麽慢?”

“是我…是我慢嗎?明明是你太快了……”春承累得雙手撐膝,漫天煙花做了她擡眸的背景色。

色彩缤紛,整個世間最美的人和最溫暖的顏色被至秀齊齊收入眼底,她一步步走過去,芳心顫.動,手搭在心上人的細腰獻上新年熱.烈.纏.綿的吻。

我愛你,我愛你春承。

若有人問新年是什麽味的,那必然是甜的。甜到心坎,像泡在了蜜罐。

而美好快活的時光,總是流逝得很快。

轉眼,就到了開學的日子。

如今身份不同,排場也不同。浩浩蕩蕩一行人護送家主上火車,春承被岳先生這一出鬧得哭笑不得。

她牽着未婚妻的手和衆人告別,囑咐了爹爹注意身體,辭別了準岳母,走前和諸位忠心耿耿的管事提點幾句,凜都有爹鎮着,她雖繼承了家業,但學業未竟。

完成學業再好好大展手腳,衆人都沒意見。左右老家主生龍活虎,定海神針般的存在。

離開凜都,透過火車窗子,春承看到了一身褴褛瘸腿行乞的厲雲生,厲家倒了,游手好閑的纨绔子弟徹底沒了安身之地,就憑厲雲生曾對秀秀不利,沒要了他的命算是她新年仁慈。

她以厲雲生為前車之鑒,如今春家蒸蒸日上,名副其實的南方霸主,然沒了春家,春承還會是春承嗎?

財富、名利,不過繁華浮夢。人生在世,她得自己立起來,頂天立地,才能處于不敗之地。

要做的還有很多。

春承收回目光,垂眸之際想起破産了的穆家,她收購了穆家名下的所有産業,不欲趕盡殺絕,就在她主動為穆家放開一條活路時,穆家小姐失蹤了。

天南海北,穆彩衣能去的地方太多了。可她就是有種預感:穆彩衣回了陵京。

從上火車她一直沉默不言,至秀靠着她肩膀:“想什麽呢?”

“你對穆彩衣做了什麽?我看她很怕你。”

或許已經不能用怕來形容了,簡直是噩夢。春承料定她有事瞞着,盯着她那雙促狹的眸子,笑得風流浪蕩:“我最愛的秀秀,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麽?”

八號車廂全是春承帶去陵京的人手。

少爺和少奶奶低聲調.情,其他人只裝作耳朵聾了,半點反應都不敢有。桂娘坐在距離她們最近的座位,心裏不由感嘆:少爺真是大了。

最愛的秀秀。

至秀咬.唇不看她,想了想,坐直身子在她耳邊小聲念叨幾句,春承臉色變幻:“那照片?”

“被我鎖死在盒子扔在儲物室角落了,那麽惡心的東西……”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醜陋。

她不明白穆彩衣為何自甘堕落的如此快,就因為愛錯了一個人,就把自己置身污泥再不願出來嗎?

“別想了。”春承伸手撫平她微蹙的眉:“想點高興的事?”

至秀嘆了口氣:“我托你找的草藥你派人找了嗎?”

“找了呀,就是太難了。圖譜上列了幾十種藥材,到這會也就找到了兩種。”

“兩種?”至秀心口一跳,眼裏閃過一抹驚喜,她笑了笑:“很不錯了!我以為要花費半年才能有點收獲。”

春承點點頭,深以為然:“那裏面的草藥我很多不認識,更別提他們了。如此難尋的藥,湊齊了,秀秀要做什麽?”

“不告訴你。這是秘密。”

能不能成她都沒多少把握,哪能說出來教春承挂心?況且,春承不喜歡孩子,尤其不喜歡長得不夠漂亮的孩子。

她紅唇揚起:“反正你也不感興趣。”

春承不再多問,她環顧四周,伸了個懶腰:“累不累?去裏面歇息嗎?”

躺在卧鋪,拉好擋在中間的簾子,兩人互相道了句安,合眼睡去。

1月18日,京藤正式開學。

至秀忙着和室友準備系裏的開學考,踏進學校,就進入忙碌階段。

與此同時,設計系開展為期半月的校外調研活動,過了個新年,大家吃好喝好,明顯看起來圓潤一些。這倒好,校外調研,折騰半月,好容易養出來的肉又減回去了。

二年級要有二年級的覺悟,到了此時,已經有很多人為前程憂心了。

凜都春家新家主上位一事動靜鬧得很大,眼下所有人都曉得設計系的春同學身份煊赫,春承身邊一下子清淨不少。

不是沒有上趕着巴結的人,皆被春承身邊的好朋友雲漾一一擋去。

求學生涯,新鮮刺激,亦不乏平穩享受。

夏擇被廢,春承回到陵京,夏家果然沒有輕舉妄動,她心裏門清,夏族長和爹定是心照不宣地達成了約定。

南北時局一日不發生劇烈震蕩,她在陵京,只要兩家合作仍在繼續,便是夏家都得護着她。

成長不是一蹴而就,春承很有自知之明。

她在蓄力。

有鳥三年不鳴,一鳴驚人。遲早有一天,她要讓北方處處可見春家招牌。

成了廢人的夏二少爺不僅沒有安安生生在後院茍活,他忍辱負重回到京藤,以驚人的魄力繼續之前的學業。

一朝受挫,性情大變,整個人陰鸷得時常令春承想起前世備受祖父寵愛的二弟。

在校園無意撞見瘦得皮包骨的夏擇,春承眼皮輕掀,沖他冷冷一笑,夏擇頓時白了臉,踉跄着跑開,避她如妖魔。

道了聲無趣,她緊了緊身上的校服,經過女生宿舍樓時,将女朋友喊下來,抱着魚罐頭,一同往湖心亭喂貓。

慌不擇路的夏擇額頭淌着冷汗跑出很遠,意識到的時候,人已出了校門。

他難堪恐懼地躲到角落平複心情:春承…春承太可怕了,他的一生都被他毀了。

來不及施展抱負,來不及娶妻生子,他沒想到春承狠起來不給他留一條活路,他是夏家二少爺呀,他怎麽敢……怎麽敢!

那日的遭遇,想起來他眼前便忍不住發黑,太疼了。

他死死咬牙,眼神暴虐兇狠。

偏偏他什麽都做不了,爹承諾遲早有一天會讓春承血債血償,但遲早有一天是什麽時候呢?趁他病要他命,春承繼任春家家主,想動他都難了,他篤定爹在敷衍他。

于是痛苦每日每夜折磨着他。

身心疲憊,他快要瘋了,或許已經瘋了。

夏擇渾渾噩噩地走出幾步,喝醉酒的壯漢罵罵咧咧地吐着葷話,末了醉醺醺地發酒瘋:“哪來的小白臉,來給大爺笑一個?大爺好好疼你……”

夏二少爺頓住腳步,拉着他往街巷死角走。

刀光一閃,他滿意地笑了出來。

這血,是腥的。

匕首原是給春承準備的,如今提前出鞘,夏擇眼睛通.紅,發瘋似地想:誰都不能侮辱他、嘲笑他,他是夏二少爺,是一身儒雅受人歡迎的世家少爺!

“怎麽回事,病了嗎?怎麽一直打噴嚏?”

湖心亭,至秀作勢為她診脈,春承擺擺手:“沒事沒事,就是剛才有點癢,現在好了。”

過了一個年,苗條的貍花貓長成了足有九斤重的肥貓,春承再次打開一罐,魚香味飄出來,貍花嗷嗷吃得歡。

看貓吃東西其實挺好玩,有種在其他事尋不到的滿足感,她彎了眉眼:“秀秀,你說,我這次以你的名義把遠舟邀出來,怎樣?”

“嗯?為何忽然提到這了?”

“也沒什麽。我把遠舟喊出來,你把你的筆友喊出來,咱們四個人聚一聚,來往了許久,現在不見,成婚總要邀請她們來吧?或早或晚,沒什麽區別。”

至秀不錯眼地看着她,春承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遠舟稱得上見證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你時常和你談論遠舟的事,倒是你,你那個筆友,神神秘秘的,總不見你提起。”

“你又在吃醋嗎?”

“吃醋,不是挺正常嘛,身為你的伴侶,我得知道整日和我心上人通信的那位是人是鬼吧。藏着掩着算怎麽回事?”

“那你寫信問問遠舟,看她怎麽說?”

“好呀!我問遠舟,你問你那個筆友,三天後咱們還來這會面?”

看她一臉笑意,至秀不忍拒絕,溫聲應下:“好。”

凜都那邊已經在準備她們二人的婚禮了,經過熱鬧的讨論,娘不得不同意了春承想要舉辦西式婚禮的建議。

一晃,距離結婚,就剩幾個月了。至秀溫溫柔柔地牽着她的手漫步在校園冗長幽靜的小路:“時間,過得真快呀。”

“快嗎?我怎麽不覺得?”

你當然不覺得。

我等這天等了好久了。從動心的那天起,等到現在,情深更難熬。你不知道我有多麽想光明正大地占.有你,霸占你的溫柔,和名正言順春家少夫人的名分。

她寵溺地握緊春承修長的手,十指相扣,走向遠方。

翌日,從書室取回春承寫給她的信,陽光從窗子照進來,至秀認真提筆在信上回了一字好。

收到遠舟應允的回信,301寝室,春承開心地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滾一圈,下定決心:等見了面,她一定要好好謝謝遠舟!多虧了遠舟為她出謀劃策,省了她走不少彎路!

想着想着,她實在激動,撥電話到308女生寝室。

至秀恰好從浴室邁出,接通,聲線輕柔:“怎麽了?”

“秀秀!你那個筆友同意了沒?遠舟已經同意了哦!”

“我那個筆友呀……”至秀莞爾:“她不僅同意了,還開心得不得了呢。”

春承抱着電話切切囑咐:“那你別忘了,兩日後,湖心亭,黃昏時分,不見不散!”

“嗯,不見不散,春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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