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他,還有心

無數的人蜂擁而上，萬戶侯的誘惑直接抵擋了對陳修元的忌憚。不斷有人沖上來，鼓着充血的雙眼，狠狠的盯着陳修元的腦袋，勢在必得。

“不自量力。”

冷哼一聲，陳修元再次開眼，比起上一次，這次波及的範圍還要更廣。他站在刀光劍影中間，遺世獨立，白衣飄飄的模樣像極了飛升的仙人。

蔡國忠站在他的後面，眼神裏滿是欣賞。玄清不動聲色的轉過頭，看來是成功了。

幻術的殺傷範圍極大，能夠在快速的時間裏震懾對方。再加上每當陳修元施展幻術，其他人便會配合的上去厮殺，使得這招的效果更加顯著。

想不顯眼都難。

眼下金羽軍跟義軍交戰，他們既然選擇了站在義軍這邊，便會使出全力助其獲勝。玄清冥冥中總有一種預感，如果這場仗再繼續拖下去，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師父，我回來了。”

輕松的用幻術解決了好幾批人之後，陳修元才邁着悠哉的步子走了回來。而看到他過來，蔡國忠比玄清的反應還大，甚至親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幹得好！”

能得到他的這一句誇獎，陳修元懸在半空中的心也總算是往下放了放。等蔡國忠又誇獎兩句轉過頭去時，才偷偷的湊近玄清，問道：“怎麽樣？沒問題吧？”

他的聲音很輕，如果不是玄清幾乎跟他靠在一起，根本不會聽到。于是玄清只是微微的眨眨眼，以示肯定。

“那就好了。”讓自己放松下來，趁着別人不注意，陳修元悄悄的把手搭在玄清的背後。他實在是太累了，剛才一直強撐着，為的就是不讓別人有任何輕視的機會。

“讓我靠靠。”悄悄的對着玄清說了一句，對方便配合的彎了彎腰，讓他可以靠得更加容易。其實幻術對體力的消耗極大，再加上陳修元這般連續使用，能夠堅持不倒已經算是很好了。

畢竟他們要塑造的是一個強大的形象，所以絕對不能在這時露出疲軟的模樣。

玄清轉過頭，看到的便是陳修元兩鬓密布的汗水。克制住想要伸手抹去的沖動，他又朝對方站得近了些，好讓陳修元靠得更加舒服，而又不引人注目。

由于剛剛的震懾，義軍這邊士氣大振，望着陳修元的眼神都像是在發光。尤其是在戰場上拼殺的時候，更是将渾身的能力都發揮到了極致，仿佛不這樣做，都問心有愧似的。

英雄情節在戰場上往往是戰無不利的，當一群意志并不十分堅定的人，遇上能夠讓所有人都臣服的英雄時，便會額外的充滿鬥志。

這就跟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道理一樣，戰場上的帶動作用，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怕。

金世明站在後方艱難的指揮着，一雙眸子卻死死的盯着陳修元的方向。不過是一個三清門的叛徒，竟然能夠掀起這麽大的風浪。

狠狠的眯起眼，看來，有些礙事的人還是提前解決了的好。

這場戰最終義軍以微弱的優勢取勝，金羽軍傷亡慘重，樂觀的估計，能夠撐過剩下的兩天都算他們命硬。

蔡國忠似乎已經預見了勝利，當天晚上便給每個戰士都加了一大碗肉，甚至還有一大壇子酒！

不過畢竟還在戰場上，酒沒讓他們喝。按照蔡國忠的意思，等到這仗打完了，回家陪着老婆孩子一起喝！

陳修元撓撓腦袋，往自己的帳篷走去。不得不說，蔡國忠在激勵人心方面是一把好手。

今天的這場仗，其實他們的傷亡不比金羽軍少。很多戰士下了戰場，便對着身邊的空位置默默抹淚。但是蔡國忠這一通給肉給酒，又提起老婆孩子的動作，卻是大大的激勵了他們。

要想活着回去享受，就得贏得當下！

回到帳篷裏，玄清還在挑燈夜讀。陳修元走過去，他便把手中的書給放下了。那是一本極其普通的佛經，也不知道玄清一個正兒八經的道士，看這個幹什麽。

“吃完了？”

今晚上蔡國忠跟所有将士吃肉喝湯，就玄清沒有去。為了顯得合群些，他只得派了陳修元過去。到底是修道之人，面對酒肉，他是真的無動于衷。

雖然陳修元是他的弟子，但玄清從未要求過他成為真正的道士。在他看來，陳修元塵緣未盡且塵心未泯，并不适合清苦的修道之路。

所以，他才會帶他投靠蔡國忠。也不為是，替他打算後路的意思。

不過陳修元對此倒是毫無所覺，雖然他有時候看到肉也會饞，但是今夜坐在那裏，倒還真只喝了幾口白菜湯。他全程都只顧着關注蔡國忠了，的确沒什麽胃口。

“師父，攻破金羽軍後，你打算做什麽？”

最多不過兩日，彈盡糧絕又連遭挫折的金羽軍便會敗退。屆時義軍聲勢浩大，若能乘勝追擊，未免沒有與朝廷平分天下的能力。

玄清之前只說過會幫助義軍取勝，但是卻并沒有明确說，會幫到什麽時候。

陳修元其實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猶豫，甚至有點不敢看玄清的眼神。每次提問，他的心裏往往都已經有了答案，但卻總是下意識的想要知道玄清的想法。

“你的打算是什麽？”

沒有拐彎抹角，玄清擡起他的頭，對上他想要閃躲的雙眸，“你想好了，不是嗎？”

深吸一口氣，玄清的力道不大，但是擱在下巴上的兩根手指，卻像陷進了肉裏一般。

割得人生疼。

“義軍的勢頭很足，如果照這打法下去，只要不出意外，金羽軍肯定不是對手。而且東西南三方的勢力還沒聯合，如果能夠讓義軍組成同盟，那麽就算是推翻朝廷……”

說到這裏，陳修元的語氣頓了頓，看了眼玄清才繼續說道：“推翻朝廷也沒有問題。這樣，百姓就有救了。”

大宣的朝廷已經腐敗徹底，就像是被蛀空了心的高樓，只剩一張虛虛的殼子，再也沒有挽救的可能。如今天下民不聊生，國不國家不家，唯一的辦法，便是脫胎換骨。

而義軍，便是這跟新的骨頭。

陳修元很少這麽認真的對玄清說出自己的想法，所以在說完後，自己也有些拿捏不準玄清的态度。

他雖然是修道之人，但是卻無法将塵世置之不理。像玄清這般超然世外，他做不到。所以就像他們現在幫着蔡國忠，或許玄清只是出于大局的考慮，為免生靈塗炭，所以暫且相助。

但是他，卻想要一勞永逸。

“生死有命，一切皆是天意。”輕聲開口，玄清的這句話聽起來若有若無，也不知道是對陳修元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佛憐天下，道正綱常。他明白陳修元的意思，也知道他的打算，但是卻無法茍同。修道之人，正的是大義。即使衆生皆苦，那也是命中注定。

所以，他既不會為百姓的悲苦而憐惜，也不會為現世的貧苦而擔憂。他所做的，只不過讓一切按照應有的軌跡繼續前行，不反大義，不違綱常。

金羽軍讨伐義軍，會打破三方勢力的平衡，讓天下大亂，所以他要阻止。

但是義軍若是想要推翻朝廷，自成一國，這便是出自私欲。即使最終的結果是好的，但是他卻不能插手，也不會插手。

但陳修元不同，因為他還有心。

屬于，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