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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都是在彭榮長家裏過,客廳擺着一張檀木大理石面餐桌,彭榮長坐主位,左手依次越然,恒銘;右手依次心怡,懷寧。
心怡對懷寧道:“把這清蒸鲶魚挪到恒銘那邊,恒銘愛吃這個。”
懷寧站起來把跟前的盤子遞到對面,又把他跟前的移到自己跟前。
心怡向恒銘道:“這是你爸單位的人特意從天澤湖釣來的野生的,我特意留着今天好給你做,你嘗嘗好不好吃。”
“謝謝媽。”恒銘吃了一口道:
“是挺好吃的,和外面的不一樣。”
吃到一半的時候心怡道:“小時候,一過年你們就愛出門看煙花,吃飯了也不知道回來。那時候咱們家還住城北那邊呢,總得挨條胡同的找才找的着你們倆,找着了也不回家,非得再看半天連拉帶拽的才回來。”
“是啊,小時候想的總是很簡單,只要能看煙花就覺得很快樂,一長大想要的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難滿足,所以才會總是覺得不快樂。”
“然然,你怎麽了?”
越然連忙笑笑道:“沒什麽,就是突然有些感慨。”
越然見恒銘的神色也凝重起來,以為自己的話傷害了他,有些後悔不應該在他面前說這些。心怡也看出了不對勁。
懷寧連忙開口道:“小時候最喜歡過年了,一過年就長了一歲,現在最怕過年,一過年又要老一歲。”
“你還說呢,這麽大了還不成家,真讓人操心。”
“說什麽總忘不了提這件事,一個人挺好的。”
“女孩子總得成了家才算安穩,過年都31了,也不着急。”又向恒銘道:
“恒銘呀,你們公司有沒有合适的,給我們懷寧介紹介紹,老大不小的自己就是不知道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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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寧連忙道:“姨媽,恒銘工作那麽忙,哪有功夫管這些事。再說了,來了我也不見。”
“你姨夫單位常到咱們家的那個小張,我看人就不錯。上回好不容易叫你們見一面,你倒好,沒幾分鐘就扔下人家走了,叫人家多下不來臺。”
“誰讓事先又不告訴我,我都說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就別老是替我操心了。”懷寧沒有告訴過恒銘這件事,連忙悄悄的看他是什麽表情。
這時候彭榮長訓斥道:“女人的事業就是安分守己,好好相夫教子。老大不小的還在外面抛頭露面,你們這些人,裏面什麽事情沒有,讓外人怎麽看。”
“我們是正規單位,又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報,搞旁門左道的。”
懷寧心裏對她姨夫尤其的反感,小時候是因為寄人籬下,如今是礙于心怡,所以無論他話說的有多難聽,從來也只能是一個“忍”字。
“就是,爸,你少瞎說了。”
“什麽正規不正規的,我見的多了,外面越是體面,那裏面見不得人的地方越多。”
懷寧索性也不說話了,任由他如何說。這一招懷寧從小的時候起就已經輕車熟路了。她看透了她姨夫的脾氣,他要是拿話侮辱你,你若是忍氣吞聲的不做聲,他一定會大發雷霆道:“你也太目中無人了,長輩和你說話你理都不理,還有沒有天理人倫。”
你若據理力争簡直就是要自取滅亡,懷寧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剛放出話來就不痛不癢的簡單争辯幾句,接下來不管他說什麽,只要充耳不聞全做沒聽見就可以安全過關,既沒有藐視了他家長的地位,也沒有忤逆了他的權威。
記得小時候剛到他們家是時候,有一次,她用院子裏的天竺葵教越然編花環,彭榮長見到了對越然道:
“好好和姐姐學,學會了給爸爸也編一個。”
等到第二天她自己一個摘花插瓶,他見到了惡狠狠的道:
“我給你飯吃不是叫你來禍害我的。”
當時她心裏很害怕,所以更加和越然寸步不離,有越然在,就總是好的。不過可能是因為權力越來越膨脹,就是在女兒面前也越來越少收攬了,升到底以後,簡直是到了極致,底下的人想奉承幾句也要先在心裏打上好幾遍的草稿。
心怡打斷道:“懷寧從小就本本分分,什麽旁門左道有也是別人,那裏扯得上她。”
“你明白個什麽。”
“我們裏面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彭榮長還要往下說,被恒銘這一打斷才想起來,原來懷寧工作的雜志社也是他的,自知失言,只嘟囔了一句:“我是說這個事兒。”
恒銘素來讨厭他這種官僚做派,接觸多了更加反感。懷寧對他說過,從小就覺得她姨媽家是個縮小的封建王朝,她姨夫就是一切權威的代表,所有的人只能無條件的俯首貼耳,唯一敢反對他的權威的只有裏面的公主。不過礙于種種,彼此是唇齒相依,也不能多說什麽。
心怡見恒銘略有愠色,對越然道:“然然,恒銘夠不到那個冰糖蝦仁,你給他加一點。”
又對懷寧道:“我這邊淨替你着急,你自己倒一天稀裏糊塗的。你是沒有自己喜歡的人,你不知道這裏面的好,你看恒銘對然然多好呀。女人一輩子就指望能有個靠得住的人,貼心的人,将來不管有什麽事,總不會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沒着沒落的。當初恒銘頭一次來咱們家,我就看這孩子好,穩重踏實,不像別的孩子天天瘋瘋癫癫的。果然這麽多年了,當初對咱們然然怎麽樣,現在還是怎麽樣,從來就沒變過。如今地位這麽高,也不像別的那些小年輕成天朝三暮四的。咱們倒不指望什麽大富大貴,你要是能找到有他一半可靠的人,我也對得起你媽了。”
聽心怡這麽說,懷寧和恒銘心裏都像針紮了一下。越然也愣在了那,因為心怡提起恒銘第一次到她們家,這使她想到了良駒,心裏一陣酸楚。三個人各懷心事,都僵住了。
彭榮長似乎沒有注意到氣氛的凝重,又道
“人貴有自知之明,心不能太高,你這脾氣也該改改,要麽将來”
恒銘正要說話,懷寧連忙在桌底用腳踢了踢他。心怡打斷道:
“懷寧哪兒心高氣傲了,就是沒遇見合适的。”
又向越然道:“然然呀,你和恒銘也該要個孩子了。”
越然一直在走神,全然沒有聽見她們在說什麽,被心怡一連叫了兩聲,才“啊”了一聲,也不知道問的是什麽。
榮長也緊接住對恒銘道:“就是,我和你媽還等着抱孫子呢。如今彤城首推就是你們茂林了,事業差不多就好,也要多顧及顧及家庭。”
恒銘望了望懷寧,懷寧好像知道要看她,只是一直低着頭給心怡剝螃蟹。
心怡道:“別給我了,你自己也吃吧。”
心怡見越然一臉的為難,也不說了。
每年無論越然留不留下,恒銘總要回家住,但今年大年夜下起了雪,心怡怕路面滑回去太危險,要他留下住。恒銘一定要走,已經穿了大衣要向外走,懷寧知道他是在生氣,向他道:
“開車回去太危險了,你叫越然和姨媽怎麽放心。越然從小就是,心裏一有事情夜裏準要鬧失眠,你也忍心呀?”說完忙向他使了個眼色,恒銘這才答應住下了。
其他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懷寧在客廳裏收拾碗碟,心怡下來道:
“就這麽放着吧,留着明天我收拾。”
懷寧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在沒有人注意。
心怡掃視了一圈問道:“咦,越然去哪了?”
懷寧向沙發那裏撇了撇頭,原來越然正坐在地毯上,在茶幾上擺七巧板,被沙發擋住了,心怡才沒看見。
心怡過去叫越然到她房間裏,母女倆個對坐在床沿上,越然只是低着頭擺弄床罩上的毛絨花邊。心怡道:
“你今天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兒不自在了?”
“沒有。”
“沒有剛才怎麽說那些話,你沒看恒銘都有些生氣了。是不是你們倆最近鬧別扭了?”
“沒有,我們倆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越然拉住心怡的一只手道:“媽,你就別提我操心了,恒銘對我很好,我們倆真的沒什麽事。”
“要是這樣最好了,就是你們倆這麽多年怎麽就不想要孩子呢?”
“媽,你別老是逼我生孩子,現在不要孩子的家庭多了,我們還年輕,不想這麽早要。再說了,你和我爸天天想着抱孫子,到時候我有了孩子,你們一定光顧着疼他,就不如現在疼我了。”
心怡向越然身上打了兩下,笑道:
“你這孩子,都三十的人了,還跟長不大似的,還吃自己孩子的醋,我疼誰還能疼的過你。”
越然調皮道:“誰說的,你疼懷寧比我少嗎?還說她比我貼心。”
心怡嘆氣道:“懷寧也夠命苦的,你姨媽老早就走了,在咱們家也沒少受你爸的氣,她要是能有個好歸宿,我也就放心了。”又道:
“人要知足,別總是胡思亂想的,你要珍惜恒銘,好好和他過日子,女人一輩子就圖個安安穩穩的。”
“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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