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天恒銘進去卧室,見越然正坐在梳妝臺前看信。越然沒有注意他進來,直到他走到身邊,這才入驚弓之鳥一樣把信紙和一個淡藍色的信封塞進抽屜裏。恒銘見她如此也有些驚訝的問道:“幹什麽呢?”
“沒什麽,在看信。”越然讪讪的道。這些天越然很少見他,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
“現在還寫信呀?”恒銘問道。
“過去的,沒事翻出來看看。”越然輕聲道。
恒銘知道,她和良駒過去經常通信。最近越發的怕見到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知道良駒的事情。問道:“過去,良駒也很喜歡給你寫信。”
“是啊。”越然輕輕道。
“你經常會想起他嗎?”。
“有時候吧。”越然擡頭望着恒銘道:“你沒有嗎?你們也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恒銘躲開她的目光,輕輕道:“有,我常常會想起他,想起過去很多的事情。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他當初沒有出事情(恒銘在她面前提到良駒總是避免用“死”這個字)。你就不會嫁給我,我又會和誰在一起呢?我們各自的生活又會是什麽樣的?”
越然傷感的道:“沒有如果的,他畢竟不在了,我們回不到過去的。”
“如果他沒有死呢?”恒銘追問道。
越然站起來,向恒銘激動的道:
“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我确實想過,如果他沒有死我根本就不會和你在一起,現在也不會是這樣的生活,可是他畢竟已經死了,我只能面對。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對我和他的過去念念不忘,到了今天你為什麽還要和一個死人斤斤計較呢?我既然決定嫁給你,我是真的打算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你這樣叫我還怎麽和你過下去。”
恒銘淡淡的道:
“越然,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只是想好好談談我們的問題。”恒銘不知道怎麽和她說,猶豫了許久道:
“我覺得對不起你。真的,我真的覺得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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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然道:“你不要總和我說對不起,我說過你沒有對不起我,你不要覺得是你是從良駒手裏把我搶過來的,我知道你們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你真的不用因為這些自責,這不是你的錯,這都是命運。我們誰都無法改變。”越然說完流下淚來。
恒銘聽她這樣說,心裏更加難受,也哭起來,哽咽着斷斷續續的道:
“越然,我真的,我真的覺得對不起你們倆個。我我對不起你。”
越然被她這樣吓了一跳,撫摸着他的頭發柔聲道:
“你這麽了?”
恒銘不說話,只是在哭。門半掩着,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懷寧正直直的站在問外,面無表情的望着裏面的一幕。
馬路旁種着梧桐樹,陽光透過葉子在青石路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懷寧下班以後在樹蔭下緩緩的走着,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感覺暖暖的,高跟鞋踏在石板上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伴随着樹影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的變換。旁邊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開過來,懷寧向旁邊一看,車窗滑下來,竟然是趙洪濤。對懷寧道:
“真巧啊,在這見到你,有時間嗎?”
懷寧有些猶豫,趙洪濤道:“就說幾句話。”懷寧點點頭。趙洪濤向司機道:
“你先回去吧。”說着從車上下來,車掉頭開走了。到懷寧身旁道:
“上次太匆忙,沒有時間好好聊聊,我一直想去你母親那裏拜祭一下,又不知道地方,想麻煩你帶我去一下。”
懷寧道:“現在嗎?”
趙洪濤:“随便吧,只要你方便的時候。”
懷寧想了想道:“那現在就去吧。”
她們叫了一輛出租車,趙洪濤道:“早知道就不叫車回去了。”
懷寧只是應了一聲,再也沒有說話,陵園建在山頂上,下車到山腳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懷寧道:
“從這裏登上去就是了。”
趙洪濤見懷寧一路上憂心忡忡的樣子問道:
“見你好像有心事,不知道方不方便和我說說?”
懷寧勉強笑道:“沒什麽,自己的一些無聊事。”快到山頂的時候,懷寧道石級旁的山地上摘了一大把紫色,黃色和白色的野花,帶趙洪濤來到他母親的墓旁,大理石墓碑上鑲着一個三十幾歲女人的照片,和懷寧的神色很相近,底下寫着“慈母許心悅之墓”。懷寧送上一把花,對趙洪濤道:
“就是這裏了。”接着又到不遠處她外公和外婆的墓前送上花,看了一眼回來。
見趙洪濤久久望着心悅的照片,然後道:“心悅,我回來了,我不知道你出了事,現在才來見你,沒想到卻是天人永別,你能原諒我嗎?”
懷寧聽他如此說,心裏有些詫異。她看見黃昏下他的神情很哀婉,眼裏仿佛還有淚光。她聽她姨媽說他母親當年有很多追求者,只是偏偏選中了她父親,因為父母嫌他家境不好,兩人最後只能私奔到他鄉,沒想到不久他父親就死在了當地,最後只好又回來。心怡很少和她說這些,不過每次提的時候話裏總是仿佛替姐姐透着不值,總會說:
“要是跟了別人,或許就不會這樣的苦了。”
雖然懷寧知道她母親的死怎麽樣也和他已死的父親扯不上關系,但心怡的話的意思似乎是因為選擇了他父親,她母親才注定了一生的不幸。但是她并不這樣想,尤其是自己也經歷過愛情以後,感情上的事情也只有自己知道。
懷寧看看他,想必這也是當年她母親的落選者之一。懷寧心想經歷了這些年的光陰,不知道此刻他站在自己學生時代心上人的墓前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不禁叫她也回想起了自己和恒銘的學生時代,想等到恒銘也到了這個年紀,回想到和她的這段往事又會是一種什麽心情,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是悲涼的。
下了山趙洪濤道:“肯不肯賞光一起吃過飯?”
懷寧笑道:“算了吧,我還有些事情。”
趙洪濤懇求道:“不要誤會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和你母親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不在了,現在見到你倍感親切。”
懷寧只得答應,趙洪濤帶她到了南海,海灘上擺了好多專供游人休息的圓木桌子和方凳,每張桌子上面都撐着一把彩色大遮陽傘,周圍分布着很多賣海鮮燒烤和酒水的攤子,從裏面散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随着海風四處飄散。夏天的天很長,到了現在九點來鐘才全部黑下去,但這時才到了最熱鬧的時候,四處亮起了五顏六色的燈,海岸附近更是人聲鼎沸。懷寧只顧斜坐在那裏望着遠方出神,這時候趙洪濤端着托盤過來,裏面是一盤鹽水煮蟹,一盤烤扇貝,一盤裏裝着幾串烤玉米和烤青椒,還有一瓶啤酒和兩個杯子。懷寧這才反映過來,連忙接手道:“真不好意思,我光顧着發愣了,還要勞動您。”忙幫着把東西往桌上擺。
趙洪濤笑道:“倒是我不好意思,在這裏請你你不會介意吧?”
懷寧笑道:“我怎麽會,倒是沒想到,您怎麽有身份的人也會到這種地方來。”
趙洪濤坐下道:“過去你母親也很喜歡到這裏來,她最喜歡吃這裏的靠扇貝和烤玉米,說有海水特殊的味道,她說一邊聽海浪聲一邊吃東西很快樂。”
“是嗎?”懷寧有些悵然的道:“我對我媽媽是記憶有限,她過去的事情更不知道了。”
趙洪濤小心問道:“你母親是怎麽出的事?”
懷寧道:“我十歲年,有一天夜裏,她在單位加班,很晚才回去,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路上特別的滑,她騎的自行車和對面來的一輛紅色轎車撞在了一起。送到醫院第三天就去世了。”
懷寧想到她媽媽臨死的時候握着我的手對她說:“媽媽要走了,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堅強起來,以後要好好的聽姨媽的話,好好的長大。”說着說着她就哭起來。懷寧每次想起來都很想哭。
趙洪濤的表情也凝重起來,又問道:“那你父親呢?”
懷寧道:“聽我姨媽說當初我媽媽要和他在一起,外公不同意,後來他們一起去了鳳安,我還沒出生他就出事情死了,後來我媽媽只能就又回來了。我工作以後去過鳳安,雖然不知道他葬在哪裏,不過還是想去看看。”
趙洪濤問道:“你不記恨他?”
懷寧笑道:“有什麽好記恨的,他要是可以也不會扔下我和媽媽。不過想想幸好他們不在了,要不然看到我現在的樣子,還不知道要有多傷心。”
趙洪濤關切的道:“看你總是心事重重的,不妨和我說說。”
懷寧道:“我也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不過好多事情只能放在自己心裏。”
趙洪濤笑道:“說的也是,想找到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人真的不容易,我這些年孤家寡人一個,外人看着風光,其實心裏怎麽樣也只有自己知道。”
懷寧道:“您是一個人?”
趙洪濤點點頭。
“那是離婚了?”
趙洪濤道:“不是,一直沒結婚。”
懷寧道:“那女朋友總不會沒有吧?”
趙洪濤笑笑道:“有過幾個,不過都不長,也想找一個可以長相厮守的,可是越往後越沒有這種心思了。”
懷寧道:“是啊,只有真的喜歡一個人才會想永遠和他在一起。”懷寧想起他曾經對恒銘說過:“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越然的丈夫,我只是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趙洪濤道:“我看見你就好像看見了你母親一樣,你要是不介意,我們兩個做個忘年之交如何?”
懷寧笑道:“您別開玩笑了,我哪裏高攀的起。”
趙洪濤道:“這是我的榮幸,哪裏敢說高攀呀。”
“那我們公司的生意您是不是該照顧一下。”
“看不出來你還這麽的盡職盡責呀,我的員工要都像你這樣可好了。我們企業正要到彤城發展,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到我這裏發展。”
懷寧道:“您這是叫我跳槽呀,生意還沒做先把人家的牆角挖了。”
趙洪濤有些期待的問道:“那你是跳還是不跳呀?”
懷寧笑道:“跳槽我是一定會的,不過不是往您這裏,是往彤城以外,我可能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
趙洪濤驚道:“離開,去哪裏?”
“不知道,不過我想改變一下目前的生活。”
“要改變生活不一定非要離開。”
“但是我要改變就必須離開。”
趙洪濤沉默了許久,拿起酒瓶道:“你和我喝一杯嗎?”
懷寧笑着搖搖頭道:“不好意思。”
趙洪濤道:“你不會喝酒。”
懷寧道:“也不是,我只是不習慣和別人一起喝。”
趙洪濤問道:“剛說做朋友,你倒是把我當外人了。”
懷寧笑道:“對不起,我指的別人是指除了一個人以外的人。”
趙洪濤道:“你男朋友?”
懷寧把目光投向遠方道:“馬上就不是了。”
趙洪濤道:“那以後豈不是沒有人可以陪你了?”
懷寧回過頭道:“這樣也很好,清醒了。”
趙洪濤要送懷寧回去,懷寧沒有答應,臨分手對他道:
“我今天已經向報社辭職了,可能不久就要離開這裏,有緣分再見面吧。”
雖然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人,但是懷寧總是不喜歡訣別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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