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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對?”
那女孩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哽咽地應了一聲。
“所以,表姐如今見我與三姐姐落水病了,心裏難過,感同身受呢。”在那姑太太變得疑惑的目光裏,宋夷安低頭飲了茶,擡眼和氣地笑道。
那少女怯怯地,猶豫地再次點了點頭。
“瞧表姐傷心的模樣兒……可憐見的……”宋夷安一笑,這才笑眯眯地對着身邊的健壯的仆婦吩咐道,“送表姐往湖裏也去一趟,如此與咱們一樣兒了,”她沒有一絲煙火氣地笑道,“才能叫表姐夜裏心安,不怕鬼上門。同甘苦了,才好與咱們姐妹更親近呢,對不對?”
☆、第 4 章
宋夷安說話的聲音和氣,臉上的笑容帶着虛弱的善意,因此當這樣的話出口,屋裏的女眷竟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樣的笑容,怎麽會說出這樣可怕的內容呢?
“是!”宋夷安身邊的婆子,本就是當年宋家大太太臨走留下的心腹。因這些年主子不給力,很在府中吃了委屈,如今見宋夷安明白過來,頓時眼睛就亮了,兩個穿着麻布衣裳的強壯仆婦走出來,在那賈玉驚恐後退中露出了興奮的笑容,不管什麽,只上前扯住了這少女的兩條胳膊,就要往外頭拉。
“老太太!”賈玉弱質芊芊,大腿還沒有這兩個婆子的胳膊粗,見宋夷安并沒有開玩笑的模樣,奮力掙紮尖叫起來,清秀的臉上帶着驚恐,連頭上的釵環散落了都來不及去管。
“我的玉姐兒!”姑太太賈氏也哭着撲到了少女的身上,抱着她大哭道,“好孩子,你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呀!”說完,只轉頭滿臉都是眼淚地叫道,“老太太給我們做主。”
“拉下去。”宋夷安淡淡地說道。
一個仆婦應了,将那柔弱的女子一推。
這樣養在內宅的女人哪裏是常幹些粗活的婆子的對手,頓時便被推翻在地,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就這樣如牲口一樣拖走,竟一時呆呆地看着沒頭都不擡的宋夷安,說不出話來。
“你!”老太太在上頭本是在頭疼,轉眼就見宋夷安命人将自己心愛的孩子拖了出去,目中無人嚣張跋扈,頓時大怒,顫巍巍地指着宋夷安,渾身都憤怒得哆嗦,厲聲道,“在這屋裏,你打人罵狗,欺負你的姐妹,你,你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說完,用力地喘息了片刻,目光帶着焦急地與身邊的丫頭道,“還不攔下來!”她這個孫女,從前不起眼兒,怎麽欺負都行,卻沒有想到一動就是雷霆!這樣的雪天,把個柔弱的女孩兒丢到湖裏區,這是要那孩子死啊!
就算不死,身子骨兒也要凍壞了,何其歹毒!
“我們宋家,怎麽出了你這樣惡毒的女孩兒!”老太太剛吩咐了丫頭,見那丫頭領命去了,就聽到外頭一聲女孩兒的尖叫,之後就是噗通的落水聲,臉上頓時白了。
“陰險狡詐,無情無義!”見自己的心上人伏在地上無人倚靠,連哭起來都不敢高聲的模樣,宋二老爺心都要碎了,頓時指着宋夷安厲聲道,“你這樣的心性,簡直就是天理不容。”
想當年,夷安郡主被指着鼻尖兒罵禍亂朝綱的時候,這群蠢蛋還在吃奶呢。
宋夷安唾面自幹,笑容和氣溫柔,若不是方才衆人眼見她毫不憐憫地丢了表姐妹下水,竟不能相信,這樣笑容純善的女孩兒,心腸竟這樣的冷硬。
宋家二太太此時坐在了一旁冷眼旁觀,并不多說。
她讨厭大房,連帶也厭惡這個侄女兒,只是眼下,将那個小婦養的丢到了湖裏,正好兒是給她的愛女報了仇,因此兩不相幫,只冷冷地坐山觀虎鬥。聽到屋裏頭都在罵宋夷安心性惡毒,她的目光就一閃。
老太太的話不會無的放矢,只怕日後,就能從府裏傳出去宋家四姑娘是個歹毒心腸的女孩兒,日後名聲壞了,做親也再難有良緣。
或許,可以便宜了她的柔姐兒。
日後還能瞧瞧她的那嫂子回來後痛心的模樣。
想到眼高于頂的大嫂也要為閨女的名聲前程犯愁,二太太就仿佛此刻就将嫂子踩在了腳底下,眼中露出了興奮來,連方才的憤怒都不管了。抿了抿淩亂的鬓角,二太太就笑得跟朵兒花兒一樣,一旁抱着孩子的三太太冷眼看着她裝模作樣,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來,卻也沒有為宋夷安出頭的打算。
大家子裏,也只能從內裏敗壞起來才叫人有機可乘呢。
宋夷安目光在屋裏的長輩的臉上飛快地劃過,就知道了這府裏對她的心态,不由笑起來,撫了撫身上柔軟的衣料,擡眼就見二太太看着自己衣裳的眼神有些嫉妒,便含笑對着用通紅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二老爺,溫聲道,“二叔,多大點兒事兒,何必氣成這樣?三姐姐落水時,您這樣傷心難免的,”見後頭二太太的臉色僵硬了起來,她就見二老爺目眦欲裂上前幾步,一旁的紅袖青珂攔在自己的面前。
“你一張嘴說出花樣來,也是你害了自己的姐妹!”老太太對這樣明顯的挑撥還是能看明白的,見兒媳婦兒着了道兒,心中暗道了一聲蠢貨,卻只冷冷地說道,“趕明兒,該叫外頭……”
“知道宋家四姑娘是個毒婦?”宋夷安從上輩子起就是個孝順的人,恐祖母累着,便幫她繼續說下去。
“姑娘!”青珂臉色微微一變,自然知道名聲壞了的下場,急忙回身,臉色煞白地看着無動于衷的主子。
她方才只知道痛快,卻沒有勸谏,竟叫姑娘惹出了這樣的禍事來。
“我本就是這樣的人,誰來招惹我,我就要她死!”宋夷安卻在老太太有些得意的目光裏伸出手,緩緩地握緊,曼聲道,“只是我也知道,姐妹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祖母慈愛,将孫女兒養在膝下,這麽多年與姐妹們一同做伴兒,性情相投。”
見老太太的臉色頓時變了,自家的二叔還瞪着眼睛沒明白呢,宋夷安低頭抿了抿茶,只覺得嗓子疼的厲害,渾身時冷時熱難過極了,然而心中卻另有一種振奮,叫她繼續笑道,“我日後從府中傳出去什麽名聲,再辯駁,想必姐妹們也要發愁了。”
說完,便倚在了青珂的懷裏,咳嗽了起來。
這樣柔弱可憐的姑娘,只叫青珂心疼極了,哽咽了一下,只護着宋夷安小聲哭道,“姑娘別怕,咱們,咱們去尋太太。”
“胡說什麽。”宋夷安見老太太又氣得哆嗦,真的很擔心姑太太與二太太這樣争吵叫老人家氣病了,不由嗔道,“母親命我留在府裏頭,就是為了孝順老太太,承歡膝下的。如今攔不住這吵架,叫老太太難過,我已經很愧疚,寧可舍了名聲,也只為了有個結果了。”說完,只全心擔心,帶着些淚光往上頭問道,“祖母,您,您還好麽?”說完,轉頭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這樣單薄絕色的病弱女孩兒,臉上竟帶着屋裏頭女眷們都沒有的擔憂。
至少,當簾子挑起來,一名錦衣少年見到伏在丫頭懷裏,一雙煙波目中淚光點點,微微嬌喘的病弱少女,就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了詫異來。
眼見這少女目光流轉,似要看過來,這少年一張秀致溫雅的臉頓時紅了,微微落下了簾子。
老太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無恥的人,這樣的人竟然是從前那個悶葫蘆一樣的女孩兒,一時氣得倒仰,喘了兩口氣,指着宋夷安厲聲道,“你以為這府裏,沒有人治你了是不是?來人啊!”
她目中露出了淡淡的陰鹜,看着宋夷安那張與她那妖精母親仿佛的絕色的小臉兒,陰聲道,“給我掌嘴!”她冷笑道,“怎麽,難道你還要連我的教訓都要反抗?!”她頭上頂着一個孝字,難道還治不了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不成!
宋夷安只含着眼淚,用悲痛的目光看着這一臉惡毒的祖母。
府中的丫頭,誰敢碰她一下,就別怪她心狠手辣,摁住了發賣到山溝子裏去,叫她給府裏奴才們知道知道,什麽叫殺雞儆猴了!
“這是在做什麽?”那錦衣少年心裏撲通撲通地跳,眼前閃過了那一雙妩媚流轉的眼睛,只在外頭聽見了裏頭的聲音,又想到那女孩兒正在流淚,不知為何,竟頓住了,直到後頭又有聲音傳來,便轉過頭去,就見另一名面容端肅的少年過來,看了他一眼後,目中現出一絲疑惑,挑簾子進來,又拉了這少年進來,這才見到屋裏竟亂糟糟的,目光厭惡地在那姑太太的身上過了一圈,這嚴肅的少年便往上頭請安道,“祖母。”
“衍哥兒回來了。”見着了這少年,老太太竟露出了一個慈愛的笑容來,見這少年穿得單薄,急忙說道,“外頭這樣冷,可別凍病了。”
這少年是二房的長子宋衍,最得老太太的寵愛,如今在書院讀書。因功課不錯,小小年紀已經中了秀才,只等今年就下場繼續科舉。因他是宋家第一個學出了功名的讀書人,因此老太太更為喜愛,連二房這樣張狂,大半也是因宋衍年少有為。只是這位堂兄卻不是得志便猖狂的人,宋夷安隐約地記得,這堂兄雖然不大在後院走動,可是每每見到自己被姐妹們欺負,卻還是會出頭訓斥。
“無事,”宋衍出人意料地冷淡端方,也不近老太太的身,遠遠地立着,頗為刻板。
“三哥哥。”宋夷安起身,微微行禮。
“你怎麽在?”見了宋夷安,宋衍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轉頭見老太太臉上帶着厭惡,他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掩住了老太太看向堂妹的陰鹜目光,沉聲道,“病還未痊愈,你還在這兒做什麽?請安不急在一時,回去歇着吧。”說罷,便轉頭與老太太道,“四妹妹病成這樣還來請安,實在孝心可嘉,老太太心疼她,且叫她回去。”說完,就對宋夷安揮了揮手,仿佛是在攆她。
宋夷安沉默了半晌,頭一次心裏暖和了起來。
她這堂兄看似有些冷淡,可是只怕方才老太太要賞她耳光的話,他是聽到的了。因此,才攆她走,叫她避禍。
“回去。”見她低着頭不動,宋衍的目光便嚴厲了起來。
☆、第 5 章
“衍哥兒!”見宋衍多管閑事,二太太臉上就很不好看,急忙喚了兒子一聲。
“多謝三哥關懷。”宋夷安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若是可以,她也想要一家和睦,此時給宋衍福了福,便低了頭,在那後頭的身着錦衣的陌生少年目不轉睛的目光裏微微皺眉,偏開了頭扶着青珂就往外頭走。
“沒有我的話,你敢走?!”老太太氣得頭發昏,竟顧不得那錦衣少年在場,尖聲道。
“祖母。”老太太一臉的刻薄相,哪裏有平日裏的慈眉善目,宋衍就見身後的好友看着老太太與屋裏漠然的女眷們的目光變了,頓時咳了一聲,淡淡地說道,“阿瑾來給祖母請安。”
說完,讓出了身後的好友,果然就見老太太的臉僵硬了一下,便又有些扭曲地擠出了一個笑容來,含笑道,“原來是阿瑾。”見這少年給自己施禮,只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殷勤地說道,“外頭好大的雪,就這樣來了,郡主不擔心麽?還不上熱茶?!”
竟是十足的關照看護。
宋夷安立在門邊,回頭看那錦衣少年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帶着幾分溫文客氣,想了想這人的來歷,便斂目不語。
說起來,這人才是害的她掉進了水裏的罪魁禍首呢。
新上任山東巡撫的獨子,這少年的身份,可算是在這濟南城裏的獨一份兒了,不說她那只是五品的二叔遠遠不如,就連她的父親,如今在關外領兵的宋家大老爺,也差一層。
況她還聽說,這少年的母親是京中同安王府的嫡女新城郡主,是宗室的血脈,這樣的身份更上一層,因此是山東諸官宦女眷眼中的最好的女婿人選,就連老太太心裏也活動着,因想着将家中女孩兒嫁到巡撫家去,因此十分讨好。
想到這個,宋夷安就沒有什麽參合的心了。
山東巡撫,她記得該是正二品,全稱該是巡撫山東等處地方督理營田兼管河道提督軍務,真正的一方大吏,況內宅又是一位宗室郡主,這樣的人家,會看上地方上的一個小官兒家的女孩兒?做妾只怕都不稀罕呢。
做過郡主,知道宗室女都是一種什麽生物的宋夷安心裏嗤笑了一聲,覺得荒唐。
京中高門貴女宗室女多了去了,那才是郡主想要聯姻的好人選呢。
心裏想着這個,宋夷安就對那秀致少年頻頻偷偷看來的目光有些皺眉。
這少年瞧着十分聰慧,應該知道家中的心意,自己的親事是不能任性的,偏又做出一副多情的模樣來,難道撩撥起她的心,還能真的有個結果不成?不過是徒增傷感,以後這人又嘆一聲無緣,自顧自地娶親生子罷了。
宋夷安不喜歡這樣多情的人,雖這少年瞧着雅致秀美,目光幹淨清透,并無惡意與輕視,到底看都不看那少年,見屋裏女眷只奉承起他來,便預備回去好好修養。
鬧了一場,叫這府裏知道她不好惹,日後別來煩她,也就夠了。
“阿瑾?”宋衍本也對家中長輩對好友的殷切不大認同,此時見他只往自己的妹妹身上看去,心裏咯噔一聲,卻只不動聲色地喚了一聲,叫好友有些迷糊的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這好友本就有世家子弟的貴氣,模樣又極好,性子也溫柔,是很能叫女孩兒喜歡的,宋衍只恐他的妹妹真的生出了心意來,再以後傷心。想着這一次也是因阿瑾之故,使他的兩個妹妹落水,宋衍便微微皺眉。
“阿衍。”見宋衍的目光帶着些不快,這名為阿瑾的少年白皙的臉騰地就紅了,有些不自在想要解釋,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偷偷看了那一雙眼睛仿佛春水般潋滟明媚的少女,卻見她面容上有些冰冷疏離,仿佛離得自己很遠,知道這是自己唐突了,便急忙低下了頭去。
宋夷安絕色,是府中頭一份兒的模樣好,二太太本就是把三姑娘的親事落在阿瑾的身上,此時就急忙笑道,“四丫頭還病着,別站着了,回去吧。”
“不!”見阿瑾進來,整個屋子裏的氣氛都不同了,那哭得什麽似的的姑太太賈氏,只撐着柔弱的身子,顫抖着起身沖到了宋夷安的面前,搓着手哭求道,“四姑娘,四姑娘你是個好人,姑姑求你了,放了你表姐吧,那湖水那麽冷,你表姐受不住的!”
她大聲哭道,“若是姑娘不消氣兒,姑姑給你跪下!姑姑求你,別再欺負你表姐了!”說完,雙腿一軟,就要跪在宋夷安的面前。
這人若是跪了,就是自己逼着長輩下跪,若是自己不叫她跪,到時候這女人說一句自己原諒了她,竟有将此事一筆勾銷的意思。宋夷安如何能叫她遂了心願,仿佛是被這有些瘋狂的女人驚到了,只露出了詫異來晃了晃身子,就去扶門旁的一個粉彩镂空瓷瓶,沒有扶住,只看着那瓷瓶晃了晃,嘩啦一聲在自己面前摔得粉碎,這才扶住了急忙撐住她的青珂,向着這女人看去。
滿地的尖銳的瓷瓶碎片,鋪在了這姑太太的面前,臉色慘白地看了看面前的碎片上那鋒利冰冷的光,這柔弱的女子竟再也沒有勇氣往下,跪到這碎片上。
“不過如此。”宋夷安借着青珂的力覆在這女人的身邊輕笑了一聲,這才轉身走了。
不過是個草包,竟然還能在府裏這麽風光,想當年她為了從繼母的手裏逃出去,為了入宮尋求庇護,連砒霜都吃過。
若賈氏拼着自己廢了雙腿跪地上,叫她也跟着叫人非議待長輩毒惡,她還能更佩服些。
“姑娘,表姑娘該怎麽辦?”今日短短的時候,宋夷安的種種竟叫青珂有大開眼界的感覺,後頭還有紅袖與幾個丫頭歡喜的笑聲,她卻露出了擔憂的模樣來,輕聲道,“難道,真要她償命?”表姑娘可不是個丫頭,若是真的死了,四姑娘只怕也要有大/麻煩的。
“都是姐妹,我如何忍心叫表姐失了性命呢?”宋夷安輕飄飄地笑道,“把表姐撈出來吧,這大冷的天兒,表姐只怕要病了,恐過了病氣與姑媽,還是叫她搬來與我一起住,日後瞧大夫抓藥也便宜。”
那賈玉害死了從前的夷安,還真以為就能這樣便宜地就死了?宋夷安從來也不是個善良的人,自然要叫她吃遍這天底下一切的悲苦,叫她給那個冤枉地死在了湖水裏的孩子贖罪。
“要我說,凍死她才好呢!”後頭那紅袖是個快人快語的,見宋夷安對她頗為縱容,就小聲說道。
“太不善良。”宋夷安用責備的目光看着這個不知道原諒是種美德的丫頭,搖着頭批評道。
她不厲害的時候,眉眼間是一片靜谧的平和,仿佛整個人都隐沒進了後頭的白雪之中,紅袖看的呆住了,只頭一次覺得自家的姑娘竟是叫人移不開眼的美麗,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方才,羅家少爺瞧着姑娘眼睛都直了。”紅袖也知道這樣的話不宜傳出去,只湊到了宋夷安的耳邊小聲說道。
“不過是想瞧瞧三哥的妹妹罷了。”宋夷安決定日後這阿瑾出現的時候自己遠着點兒,莫要連累了自己的閨譽,頓了頓,便與丫頭們告誡道,“我平日裏規矩不多,只一樣兒,這樣的閑話兒,不許在我的院子裏傳,知道麽?!”
“知道了。”紅袖見宋夷安死死地看着自己,老實地點了點頭,又忙着給宋夷安撐傘。
“紅袖知道輕重,只在姑娘面前才放肆了。”青珂便在一旁輕聲道,“在外頭,這丫頭的嘴比蚌還緊呢。”
“這話,原也不是與你們兩個說的。”宋夷安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接外頭的雪,只覺得入手冰涼,卻叫她真正地發現自己是真的再能重活一回,雖然再也見不到自己敬慕的長輩,可是此時她卻還是感激上天能叫她重生,目光流轉,她幾乎是貪婪地看着四周的一切,感覺到這具年輕的身體裏那自己從來沒有的活力與健康,她的心裏又歡喜,卻又有些愧疚。
她占了旁人的身體,這其實也是最大的罪過。
她只想替這個孩子好好兒地活一回,孝順她應該孝順的人,報複傷害過她的人,就再也沒有遺憾了。
“回吧。”她一笑,到底一路沿着細細的小路走了。
老太太的房中,此時卻有些沉默。
羅瑾與宋家往來,不過是因在書院與宋衍交好,因此親近些,常來好友的府中做客,可是每每上門,這府裏老太太的熱情總是叫他不自在,況今日見了這位老夫人尖銳的一面,羅瑾竟有一種不寒而栗的驚恐。
坐立不安了片刻,他又想到方才如花朵兒一樣的女孩兒,到底魂不守舍,不過說了幾句,便告辭走了,臨走前與宋衍欲言又止,卻見他提都不提那女孩兒,又想到家中的母親眼高于頂,目光暗淡了下來,低着頭走了。
宋衍心裏嘆息了一聲,只目送好友走了,這才回了後頭老太太的屋子,就見屋裏如今哭得什麽似的,還有個丫頭繪聲繪色地在說什麽“四姑娘把表姑娘抓到自己院子去折磨了”,頓時臉色微微一變,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見那丫頭看着自己羞紅了臉,心中就冷笑了一聲,只與老太太道,“祖母身邊的丫頭,竟敢非議主子,這實在沒有規矩!”他淡淡地說道,“從前孫兒不常在後頭,竟不知有這樣的丫頭,不如今日就做一次主,攆了這丫頭!”
說完,只一疊聲地命老太太身邊的婆子去取這丫頭的賣身契,一力要賣了她。
眼見這花容失色的丫頭哭着跪到了兒子的面前,這素來與她并不十分親近的兒子竟然為了大房的閨女打雞罵狗的,二太太的臉上就生出了惱怒來。
☆、第 6 章
兒子不跟自己親,反倒跟伯娘親,二太太每每想到,都覺得心裏頭堵得慌。
她就這麽一個兒子,模樣好兒,學問好,是極出息的,只是卻總是冷淡的厲害,對上這兒子一雙清冽的眼睛,二太太滿心的怨恨就收不住,只恨得大房厲害,拉攏了她的兒子。
又見宋衍張口閉口四妹妹,頓覺得大房的這母女真是妖精,迷惑了她兒子的心,此時就咬着牙強笑道,“多大點兒事兒,何必這樣,倒叫外頭說咱們家風刻薄。”她舍不得怨恨兒子,卻只将這滿腔的怒火都丢在宋夷安的身上,不由與兒子抱怨道,“你才來,沒見到你四妹妹,真是好大的威風,連老太太都叫她拿捏住了 !”
宋衍心中嘆息了一聲,想到從前大伯娘勸自己的話,嘴裏的冷淡就咽了下去,耐心地與母親說道,“今日她敢非議四妹妹,來日就能作踐三妹妹,這樣的奴才倒跟主子似的,若家中都是這樣的人,我瞧着很該刻薄些了。”說罷,就命人拉了那丫頭出去,這才與老太太輕聲勸慰道,“四妹妹還小,有些不明白道理,祖母別與她計較。”
他是老太太心裏頭一份兒的孫子,雖然心中不虞,老太太卻還是沒有多說什麽,只拉着他垂淚道,“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麽,竟修來這樣的孽障!”見這最出息的孫兒臉上露出了不快,她等着日後得孫子的計,也做個鳳冠霞帔的老封君呢,便急忙說道,“這一次也就算了,只是再有下回,我是不能饒了她的!”又帶着些不經意般地問道,“你如今讀書,可是辛苦?”
“還好。”宋衍的目光落在一側,就見二老爺已經殷勤地去扶搖搖欲墜的姑太太,嘴角抿緊了,淡淡地說道。
“你讀書辛苦,沒人服侍可怎麽行?”老太太露出了慈愛來,喚了兩個美貌的丫頭上來,宋衍就見這兩個眉眼間都帶着春色,做出羞澀顧盼的模樣向自己看過來,心中不喜,正要拒絕,已聽老太太笑道,“這兩個就給了你,在書房侍候吧。”
“祖母的貼心人,孫兒受不起。”宋衍便低聲婉拒。
“給了你,你就收着。”二太太卻歡喜起來,看了看這兩個标志的丫頭,想到三房的四少爺老太太提都沒提,頓時覺出了這其中的不同來,便得意地看着身邊的妯娌,眼角帶着些示威地與宋衍笑道,“長者賜,不敢辭也。”說罷,不管宋衍如何,已命那兩個丫頭走到了面前,給套上了手上的珊瑚手串笑道,“日後,好好兒服侍三爺,三爺好了,我自然不會忘了你們的好處。”
見這兩個丫頭細語輕聲,嬌滴滴地應了,她就露出了歡喜來。
三太太在一旁只譏諷一笑。
四少爺是三房的庶子,她巴不得老太太想不起來,如今這樣兒,正合了她的意願,也只這個蠢貨二嫂才覺得自己占了上風。
“你只自在說笑,有沒有瞧瞧表妹如何?”二老爺被姑太太哭得心都要碎了,扶着她的時候只覺得手腕子瘦弱得不敢使勁兒,見她只巴掌大的小臉兒上全是淚痕,看人都怯怯的,慌張沒有依靠,又見二太太已笑得春風得意,頓時惱怒了,頓足與二太太恨道,“你的心是什麽做的,怎麽這麽硬?!”
他痛心地說道,“四丫頭歹毒,玉姐兒如今竟不知如何了,你竟然無動于衷?!”又轉頭罵冷眼旁觀的兒子道,“不讀書,跑到後院兒來,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我還未說你不管柔姐兒的死活,你還敢來為了這個娼婦罵衍哥兒?!”二太太頓時跳起來,就要厮打二老爺。
老太太看着眼前亂成這樣,簡直恨不能死過去,卻還是撐着一口氣嘆氣道,“你們不好,也不要鬧到我的眼前,自己鬧去。”言下之意,卻是有不管的意思了,這話出口,二太太臉就白了。
老太太不管,于她名正言順的二太太并無關系,只這二老爺的心上人,就要占大便宜了。
有老太太在前頭鎮着,這女人本不敢生出什麽事端來,如今卻……
“雖是表妹,男女授受不親,”宋衍見父親還抓着賈氏的手,便只在一旁沉聲道,“姑母寡居,還是避諱些,免得叫人非議,也連累玉表妹的名聲。”
賈氏看向顯然是在威脅她的宋衍,眼裏露出了畏懼之色,怯怯地從二老爺的手中掙脫了,卻最後帶着痛苦與不舍地看了這表哥一眼,這樣無助,就叫二老爺心中更添憤怒。
“孫兒往前頭了。”二老爺的目光能殺人,宋衍到底心中還有孝道,不願與父親對嘴,便與老太太告辭道。
“穿上些。”老太太急忙命丫頭從後頭捧出了一件猞猁狲大裘來命宋衍穿上,這才笑道,“別凍病了,叫我們擔心。”
宋衍低頭看着這柔軟的大毛披風,有心想問問是不是他大伯父送回來給四妹妹的,恐老太太更厭惡宋夷安搬弄是非,忍住了,帶着人出去徑直走了。
只是過了幾日,到底往宋夷安處送了大紅羽紗面白狐貍裏的鶴氅,算作是自己與妹妹換的。
宋衍使小厮送了這鶴氅與宋夷安的時候,她在屋裏困了幾日,又因風平浪靜,并未有糟心事兒,到底是年輕底子好,已經好了許多,此時正靠着軟榻上的狐貍皮褥子,含笑看着對面一個也是一臉病容,卻神采飛揚的少女,聽她與自己說道,“若不是我病得起不來,非也跟你似的,把那個小蹄子給摁在水裏不可!”這少女出人意料地爽朗,拍着宋夷安就笑道,“不過你這會兒可真是利落,我是晚了一步了。”
這少女就是與自己同時落水的三姑娘宋夷柔了,雖是二太太所出,卻是府裏頭一份兒的爽利,與宋夷安感情很不錯,每每也能在老太太面前護她一二,雖不大喜歡宋夷安唯唯諾諾,卻也不曾欺負她,這次落水因知道宋夷安是被自己連累,自己不能來,卻也日日使人問詢她的近況。宋夷安是個喜歡太平的人,又不喜歡逮誰咬誰,因此這幾日夷柔過來看望她,兩個小姐妹就走動的多了。
夷安見地不同,雖懶洋洋的,說起話來卻有趣,夷柔只覺得仿佛重新認識了她一樣,因此格外親近。
“不是她招惹我,我是不會理睬她的。”夷安正笑着說話,就見小厮捧了鶴氅進來說了,聽見是宋衍命送來,挑挑眉,命一旁的青珂從匣子裏抓了一把銅錢來塞進了這小厮的手裏。
“這如何使得。”這小厮哪裏敢要夷安的錢,急忙賠笑道,“叫三爺知道,還不捆了小的攆出去?好姑娘,且別為難小的了。”
“四妹妹賞你,你就收着,三哥真捆了你的時候,你只喊我就是。”夷柔就在一旁笑道。
“哪兒敢,小的的嘴裏,哪敢流出姑娘們來。”這小厮到底給夷安夷柔磕了頭,這才歡喜地走了。
“你倒大方。”見那把銅錢少說也有幾十枚,夷柔笑了一句,目光落在妹妹手上那光彩奪目的鶴氅上,只覺得耀眼,不由有些羨慕地說道,“三哥只給了你,卻不給我,真是叫人氣悶。”
“只怕你回屋,好好兒的漂亮衣裳正等着你呢。”夷安撫摸着這暖暖的鶴氅,卻覺得二房似乎并不是那麽讨厭了。
夷柔想到宋衍平日裏确實待自己極好的,便有些歡喜地笑了。
看她無憂無慮,夷安心裏也覺得歡喜,精神變得比從前好了,便與夷柔說起別的話來,就見夷柔頓了頓,便貼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你院子裏那個,究竟想要怎麽辦?”
“好好兒地養着她就是。”夷安見外頭青珂進來,手上端着兩個小盅,頓時眼睛亮了,顧不得與夷柔說話,只連聲道,“快些拿過來。”
青珂面帶無奈地過來,将小盅奉給兩位姑娘,就見自家主子一臉滿足地掀開了蓋子,将裏頭的冰糖燕窩幾口就都吃了,此時眯起了眼睛,滿足得跟她見過的吃飽了就要曬太陽午睡的貓似的,又見夷柔捧着小盅仿佛驚呆了,便覺得臉紅,推了推哼了一聲撲倒在白狐貍皮褥子裏滾了滾就要睡過去的夷安,小聲提醒道,“姑娘,三姑娘看着你呢。”說完,就見雪白的狐貍毛兒裏半擡出一張精致絕倫的臉來,就将後頭的話咽了下去。
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神,怎麽就叫她不忍心再勸呢?
“這是怎麽了?”夷柔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端莊斯文的妹妹搖身一變,竟詫異道。
青珂扭了扭自己的衣角,紅着臉說不出話,也覺得丢臉。
夷安卻并不在意。
上輩子她病得不知哪一天就要斷氣的時候,連多吃一口補品都大吐,能丢掉半條命,貨真價實的別人吃着她看着,因此十分羨慕有好身體什麽都能吃的健康人。如今這身體就十分康健,她能吃到從前只能眼饞的各式的吃食,自然是拼命吃起來的,吃飽了就睡,這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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