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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氣悶。

“一個寡婦……”二太太咬牙道,“克死了夫君,叫夫家攆出來,還想巴望我們老爺麽?!”

“她算什麽,就算與你們老爺有個什麽,也不過是個姨娘,是個妾,到那時,沒有了姑太太的客居身份,落到你的手裏,你才好拿捏呢!”馮氏氣壞了,只覺得妹妹拎不清輕重,長長的手指甲用力地戳了戳妹妹的額頭,見她還是不大明白,迷茫地看着自己,竟不知是該羨慕能叫二太太長得這麽單純還是要嘆氣了,只無奈地說道,“你們老爺混了一輩子,也就是個五品,再沒明白過,你竟還指望他?”

“姐姐!”

“衍哥兒小小年紀就是秀才,這才是你的倚靠!”馮氏只恨道,“就這事兒,你就該謝你嫂子,不然衍哥兒叫你們兩口子帶,未必能長成如今的出息樣兒!”

“姐姐這麽喜歡衍哥兒,不會是……”二太太見馮氏張口閉口都是自己的兒子,就疑心了起來。

宋香,可正是要定親的時候,姐姐不是看中了自己的兒子吧?

“可惜了的,從前廟裏的高僧說,衍哥兒不宜早娶,不然合該是樁良緣。”二太太裝模作樣地說道。

馮氏就算從前有想頭,如今也不想把自己閨女放這麽一個難纏的婆婆手裏了,只冷笑道,“你且放心,你的寶貝兒子,我是不敢想的。”

“不過是說了真話。”二太太臉騰地就紅了,低着頭小聲說道,一雙眼睛卻心虛地四處看,叫馮氏好笑起來。

“老太太不喜歡你嫂子,是因你嫂子阻了她的路,你又是為何?”馮氏便嘆道,“宋家只大表哥最出息,你嫂子又是公府嫡女,何等的風光體面?日後衍哥兒想要結貴親,落在你嫂子的身上也未可知,你不巴結,竟還得罪,這不是腦子不好使?”見二太太低着頭聽了,也知道這妹妹不是個聽不進人勸的人,馮氏便嘆氣道,“論起來,難道我要向着外人說話?只是為了你,才說掏心窩子的話來。”

二太太想到素日裏的做派,大半都是老太太在後頭挑唆,臉上就露出了驚慌之色。

叫她姐姐一說,她也覺得确實如此。她雖然偏心眼兒,然而幾個兒女都是心頭肉,前程自然是落在她的心上的,此時焦急地說道,“那如今可怎麽辦?我,我都得罪了她呀……”說風就是雨,竟覺得自己誤了宋衍的前程,急得恨不能哭出來。

“四丫頭在府裏,這不是極好?”馮氏便勸道,“好好兒照顧四丫頭,你嫂子只有感激你的。”

“你別說她,病了一場,見了她我竟都心裏發慌。”二太太說到夷安,只覺得渾身發涼,此時小聲說道,“也不知那做派跟誰學的,臉上帶着笑,竟就要人命的,我只看了她的那雙眼睛,就覺得骨頭都疼。”

“知道她厲害,你還上杆子往上碰?”馮氏細細地聽二太太與自己說了,竟與老太太與自己說的有八分仿佛,心裏就信了些,然而卻更添寒意,低聲道,“虧了你只克扣她些,并未得罪狠了,不然……”

她當年,也是見識過大太太的厲害的,一個積年的老仆,仗着在宋家時候久了,是老人兒了,就拿捏她,還嘴裏很不幹不淨,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大太太只含笑聽了,并不與老仆計較,翻過身兒來就送了這老仆的一雙兒女往衙門去了,當場下獄,後頭,就沒有後頭了……

馮氏不敢知道那一家子人的事兒,也不想知道。

她怕做噩夢。

就算那幾個奴才确實犯了極大的事兒,證據确鑿,然而她還是覺得大太太足夠心狠手辣的了。

“我,我就是一時氣不過,她衣食住行,樣樣兒比靜姐兒柔姐兒好,我瞧着心裏不難受?”二太太也怯了,低着頭小聲說道。

“你氣不過,就把自己的嫁妝銀子拿出來給兩個丫頭添妝,何必眼紅個孩子。”馮氏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嫂子待你不錯了,二丫頭訂的那家,你以為就你老爺,人家能瞧上?”

見二太太如今也不瞪眼睛了,服服帖帖地聽自己說話,她只斂目低聲道,“那家雖自己不顯,然本家卻是山東大族,族中做官的不知多少,延續了百年,這就是底蘊,不是看在你嫂子體面,斷不能結親你們家的。至于那哥兒,如今雖是秀才,我卻聽說文章極好,下一科必中的,到時就是舉人,有家族支撐,熬幾年高中也不是不可能。”

“舉人,姐夫也就是個舉人呢。”二太太眼睛頓時就亮了。

馮氏下嫁的宋家,夫君中舉後雖不曾再中,然而卻也是城中數得出的有名望的人了,馮氏出門待客都極體面,不比她差些什麽,聽了日後自己女婿也能是舉人,二太太就心裏願意了幾分。

馮氏知道這妹妹是個蠢的,只當聽不見,殷殷地說道,“二丫頭這麽親事極好,況成了親,那家裏就與咱們有親,以後衍哥兒也受益。”

若這門親事不是妹妹的,她半路截胡的心都有了,想着夷靜的跋扈愚蠢,馮氏心裏覺得可惜,然也知道這等聯姻,也不過是兩家結易姓之好,與夷靜如何關系不大,只要不走了大褶子,也就那麽回事兒,此時便皺眉告誡妹妹道,“別叫二丫頭再惹禍,不然,你只自己後悔去。”

“知道了!”二太太聽了這麽多的好處,果然振奮,眉眼間眉飛色舞的,仿佛馬上那舉人女婿就上門了。

“多看顧四丫頭,聽見沒有!”

二太太連連點頭,只往外頭命丫頭預備首飾料子,送去夷安的院子裏。

見她聽自己的勸說,馮氏就放下心來,再三叮囑道,“老太太面前,護着四丫頭些,萬不可叫人看她的笑話!”說完,她便冷笑道,“還有你的弟妹,也是個伶俐的人,日後等她明白過來,也來燒這個熱竈,還有你的什麽事兒?錦上添花,到底不如雪中送炭!”聽得二太太呆呆地看着自己,想到宋府雖然亂,卻也少了許多糟心事兒,不由嘆氣道,“你是個有福的。”

她那家裏,才叫群魔亂舞呢。

二太太見姐姐頭疼,想到自己确實兒女得意,如今還管家,頓時歡喜了起來。

二太太竟突然送了自己東西,夷安也詫異不已,然而見到一旁的宋香,再想到對自己溫和的馮氏,她心裏就明白了些,她本不是個想要論個究竟的人,不管旁人對自己真心如何,只要表現出善意,便自然要笑納的,因此只笑了笑,收了這禮,又命青珂拿銀子賞了,這才與宋香繼續說話,言談間見宋香似有些恍惚,便笑問道,“表姐難道記挂姑母?”

“并不是。”宋香溫柔,只溫聲道,“昨兒我接了巡撫家大姑娘的帖子,說是賞梅,外頭梅花兒雖好,只是天寒地凍的,倒叫人遲疑。”

她雖這樣說,夷安卻是明白的,果然宋香便含笑道,“還要做些梅花兒的詩詞,我是不大通的,只好求父親寫了,做了我的名兒,才不叫人笑話呢。”她眉眼兒帶着善意與親近,低聲道,“到底去的小姐們多,叫人笑話,總是不好的。”

宋香言談起來十分雅致,夷安感激地說道,“多謝表姐提點。”

這話大半是隐晦地勸她求府裏的誰做了詩,當做自己的往宴上寫了,好叫自己不致丢臉,只是宋香恐她羞臊,因此隐晦地說了。

“只是姐妹說些心裏話,有什麽謝呢?”宋香眨了眨眼睛,又與夷安相約來日賞雪,頓了頓,便一同往夷柔的房裏去了。

外頭的風還是有些冷,夷安與表姐一同到了夷柔房裏,還未進門,就聽見裏頭細細的咳嗽聲,急忙進去一口,就見夷柔頭上纏着白布,正伏在榻上咳得厲害,臉上竟帶着幾分慘白,另有一個模樣清麗的丫頭還在輕聲安慰道,“三爺說了,姑娘這事兒,他記在心裏了,必然不叫姑娘因這個再費心,”見夷安與宋香進來,她急忙起身與兩個女孩兒福了福,這才又伏在夷柔的耳邊低聲道,“姑娘的心事,三爺說,也知道了。”

夷柔一顫,張着一雙美目向這丫頭看去。

☆、第 11 章

“三爺叫我傳這話兒,只是為了叫姑娘安心,旁的奴婢都不知道。”

這丫頭低頭給夷柔掖了掖被子,見她的臉色緩和了,這才起身與幾個女孩兒告辭,自己走了。

夷柔是知道宋衍的謹慎的,既然這丫頭不清楚,心中就松快了起來,又見宋香與夷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帶着些揶揄,臉上就紅了,拉着兩個女孩兒的手坐在自己的床邊,這才挑着眉笑道,“我病了許多天,你們兩個沒良心的,竟不知看我一看,這表姐來了,顯然是看了四妹妹,順路……”她曼聲道,“才來見我的。”只做出了一個掐尖要強的模樣,叫宋香忍不住撲上來擰她的嘴。

夷安笑看這兩個女孩兒伏在床上一起笑起來,眼睛裏微微柔和。

上輩子,她是沒有感受到這樣的天倫的。她的幾個異母妹,見天兒地想着歪道想要自己從天上拉下來,宮裏頭……幾位公主嫉妒自己得皇帝寵愛,又能養在皇後膝下,對她也十分嫉妒,冷嘲熱諷盡皆有之,她日日生活在算計提防裏,竟也不曾見過這樣姐妹情深的模樣。心裏羨慕起來,她也試着撲上去,壓得最下頭的夷柔一聲悶哼,這才笑起來。

“我給表姐四妹妹賠罪,且饒了我。”夷柔弱不禁風地叫道,女孩兒們滾做一團,頭發都散開,竟适意得緊。

“下回再說這個,擰斷你的嘴。”宋香扶了夷柔歪在床頭,見夷柔只微微地笑,眉眼間不見抑郁,心中稍安,只與夷安笑道,“你三姐姐外頭瞧着規矩,內裏最是個刻薄的人,日後她若是與你啰嗦,只來與我說。”只是這樣說着,卻起身合住了微微開了縫隙的窗戶,掩住了外頭的冷氣,細細地看了,這才回身坐在一旁,給夷安夷柔削果子吃。

她雖是千金小姐,然而卻并不覺得給妹妹們切果子有什麽不可,此時眉眼舒和。夷安就見她一身的鵝黃色的衣裳,襯得臉色格外白皙活潑,頭上一點珠翠微微晃動,又帶了幾分娴雅,只在一旁合掌笑道,“只恐日後的表姐夫,不愛叫我上門叫表姐煩惱。”說了這話,與夷柔對視了一眼,一同嘻嘻哈哈地笑起來,叫宋香紅了臉,指了指這兩個拿她取笑的妹妹,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既知道,卻又說出來,日後表姐不知該如何收拾你呢。”夷柔護着夷安縮進了床上,嘴裏取笑道。

“你們兩個促狹鬼,還不知日後誰能消受。”宋香無奈地将手裏的花紅一人分了一半兒,卻不敢叫妹妹們多吃,恐積食,此時想到方才的丫頭,便笑問道,“那不是表哥屋裏得用的煙岫?”見夷柔微微點頭,她便含笑道,“如今出落得越發水靈了,說話行事越發穩重,表哥有這樣的丫頭在身邊,才叫人放心呢。”見夷柔微微遲疑,就急忙問道,“莫非我說的不對?”

從小兒服侍爺們兒的丫頭大抵都做了通房,一生一世地服侍下去,這也是丫頭們一條比較喜歡的路了,就是宋香父親的身邊,也有從前的兩個這樣的丫頭,雖後頭馮氏進門後便不再親近,然而卻也養在府裏。雖有名無實,然而這輩子卻吃穿不愁。

“母親想叫她給三哥哥做通房,偏她自己不願意,說得了三哥哥的話兒,日後是要脫籍出去的。”夷柔頓了頓,便搖頭笑道,“如今她只管着三哥哥的書房,不肯往裏屋服侍的,三哥哥那人最是古板的,竟說這才是好丫頭,越發信重,還預備的嫁妝,等開春兒就要放了她,叫她出去嫁人。”說完,她便低聲嘆道,“府裏這樣的榮華,她竟然願意出去,只這樣的心性,我是極佩服她的。”

錦衣玉食,誰不喜歡呢?宋衍年少英俊,前程又好,不知是多少府裏丫頭眼裏的唐僧肉,偏煙岫不動心,一意出府去做正頭夫妻,實在叫人心中感慨。

“這樣的丫頭,實在難得。”夷安尋常得宋衍的東西,都是煙岫來送,如今才知道這丫頭竟這樣被看重,此時也高看煙岫一眼,含笑道,“她若出府,我也送她些做最近的禮。”

“咱們想到一塊兒去了。”夷柔就笑道,“她身上還有三哥哥的體面,給了些嫁妝竟也全了三哥哥的體面,咱們又何時缺這一點子東西呢?”她本不是個小氣的人,因此就與夷安說道了起來,姐妹說起話兒來總是時候過得飛快,眼看外頭天色沉了,夷柔見宋香與夷安起身要走,便斂目,露出了寂寞的模樣來,再三道,“用了晚飯再走。”她說的可憐,到底女孩兒們在屋裏用了飯,這才告辭回去。

沿途經過了園子,夷安就見天色雖晚,到底月光皎潔,況馮氏不知在與二太太說些什麽,竟還不來催宋香回家,雖天兒冷,兩個女孩兒卻生出了活潑的心思來,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領着丫頭們在園子裏慢慢地走。

才走了幾步,正想挖些雪來放在手心兒上,夷安就聽見有細細的腳步聲,還有女子的嗚咽聲,與宋香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就微微皺眉,不願去聽這樣的隐秘,便往一側走去,到底是跟在夷安身後的紅袖,抿了抿嘴兒,偷偷地落了下來,貓着腰兒往那處小心地過去。

姑娘們本就該光風霁月,然而丫頭們,卻要眼觀六路,防備這府裏不定有誰要害人。

青珂目光一閃,動了動自己的位置,擋住了紅袖消失的背影。

因似乎遇上了誰的隐秘,宋香就不好多呆,送了夷安回房,等了一會兒就告辭往前頭尋母親去了。後頭夷安退了衣裳,懶洋洋地趴在了榻上,就見紅袖踮着腳尖兒鬼鬼祟祟地回來,不由嗔道,“你主意大得很,若是叫人瞧見,只怕你小命兒都要搭進去。”卻只拉了青珂紅袖到了自己的熏籠旁叫她們烤手,漫不經心地說道,“見着什麽了?”

她聽着其中那女子的聲音,竟頗似那便宜表姑媽,這哭哭啼啼的,也不怕撞見鬼。

“姑娘不知道,姑太太與二老爺,在園子裏相會呢。”紅袖只眉飛色舞地說道,“可吓得奴婢不行,姑太太可是柔若無骨了,身上穿得單薄,只往二老爺懷裏鑽。”見夷安臉上露出了厭惡之色,她就笑眯眯地說道,“若是奴婢敢出來,都只想問問姑太太,既然冷得很,多穿些就是,這滾到別人的懷裏,害的二老爺敞開了衣裳,若是吹病了,可是算誰的呢?”說完,就自己捂着嘴笑了。

“姑娘縱的你,如今敢編排主子了!”青珂在一旁細細地給夷安的床上擺暖暖的水袋,又回身預備溫溫的茶來合在一旁的熏籠旁,見紅袖自在的不行,就回頭嗔道。

“在姑娘屋裏呢。”紅袖仿佛知道夷安頗喜愛她,此時只辯解道,“在外頭,我最是個規矩的丫頭。”

“聽牆角兒的規矩丫頭。”夷安揶揄地笑起來,見紅袖紅着臉轉身惱了,只安撫道,“好丫頭,只把後頭的話兒接着說說。”

“奴婢瞧着,姑娘還是愛聽的。”紅袖得意了一下,急忙說道,“姑太太求二老爺呢,想要把表姑娘從咱們院兒裏救出去,當咱們是龍潭虎穴!”見夷安不以為意,她卻氣惱了起來,忍住了自己的炮仗脾氣,這才又說道,“真是下作!聽說巡撫家大姑娘的帖子,只邀了咱們府裏正經的姑娘,她非說是二太太刻薄,壓着表姑娘不叫她有好前程,求着二老爺開口,也想過去。”

“她當二叔是天神呢。”夷安真是覺得這姑媽有點兒意思,竟腦子不大好使,此時揉着眼睛笑道,“待二叔也做了巡撫,才說這話才好。”

“她還說巡撫公子是良配,與表姑娘極好的。”紅袖也覺得惡心了,急忙說道。

“只怕過幾日,二太太又要鬧上了。”聽了姑太太的幺蛾子,青珂便擔心地說道。

“二嬸兒雖待我尋常,然三哥哥三姐姐卻是好的。”夷安閉了閉眼,淡淡地說道,“姑母,實在叫我厭惡……”這對兒母女,可還欠着她的一條命呢。

“與三哥哥透個話兒。”夷安嘴角動了動,還是不想與二太太扯上聯系,此時低頭看着自己十指白皙纖細,上頭的大紅蔻丹紅得鮮豔,臉上平靜地說道,“表姐好容易有個好前程,且叫她努力試試,到底是有才氣的姑娘,平白埋沒了,少了這段良緣,可怎麽是好的?”既然想要這前程,她這樣善良的人,自然是要成全一二,也不旺此生的姐妹之情了。

“豈不是便宜了她!”紅袖就不甘不願地說道。

“叫她走到郡主的面前,好好兒巴結,叫各家都瞧着,那才是好處。”夷安就笑起來,一張絕色的臉在燈火搖曳裏,越發地現出了一種靜谧來。

“姑娘竟心善成這樣兒!”紅袖只覺得夷安這是太溫柔良善,心中愈發擔憂,頓足道,“她都要賣了姑娘了,姑娘還為她着想呢!”

☆、第 12 章

“賣了姑娘?”青珂聲音頓時尖細了起來。

夷安眨了眨眼皮,想到從前自己幹過的好事兒裏,賣了別人的三十八種辦法,按着姑太太的智商想了想,不由幽幽一嘆道,“莫非,她有個親侄兒什麽的,娶不上媳婦兒,打算跟我湊在一起試試?”

原諒她不能再想到之後更惡毒的主意了,實在是那女人就這麽點兒本事,多說些別的,都高看了她。

紅袖震驚了,看着真的猜出了真相的四姑娘,竟說不出話來。

“多大點兒事兒,這是成全她自個兒閨女呢。”夷安只笑眯眯地說道,“日後,得了好女婿,姑媽也就知道謝我了。”說完,便拉着被子卷到了床上,含糊地說道,“誰敢打算我,我還是很能叫她知道厲害的。”

見她并不在意,兩個丫頭遲疑了些,到底心中生出了擔憂,歇在了下頭的小榻上。

紅袖說的厲害,然而府中卻風平浪靜,并無波瀾,只宋衍得了夷安的話,知道父親與姑母之間很有些首尾,心中有些不恥,到底回頭與二太太叮囑了,也允了表姑娘跟着往巡撫家中做客,這一日,夷安夷柔的病都痊愈,因病中不曾給老太太請安,因此姐妹兩個約好聯袂而來,才走到老太太的院子,就聽到裏頭歡聲笑語,往裏一看,就是滿堂的女眷,其中幾位坐在下首,用探究的目光看過來。

見夷安夷柔同是月光錦衣裙,腰間細細的束腰,襯得身姿婀娜。衣裙之上,各有一枝桃花自裙擺盛開,一路向着衣襟延伸,大朵大朵的桃花與這兩個女孩兒姣好的臉交映生輝,一個秀美絕倫,一個眉目嬌豔,合着外頭的雪往屋裏一站,就見滿室都灼灼發光一樣,壓倒了屋裏的諸多的年輕的女孩兒,就叫這下方的幾名上了年紀的女眷口中都贊嘆起來,只覺這竟是兩個難見的美人。

二太太坐在一旁,見老太太嘴抿了起來,目光落在了那坐在自己對面的表姐的臉上,還是沒有多嘴刻薄。

夷安頗喜打扮,平日裏自己打扮不說,連夷柔也受益,竟叫她的女兒如今越發地美貌動人,美貌就是資本,況眼下在屋裏的女眷,大多是山東的官眷,這對夷柔并無壞處,還是叫她心中歡喜的。

只是再看看夷安那張絕色的臉,二太太就覺得夷柔的美貌到底暗淡了些,心裏有些嫉妒,卻還是忍住了,只想着姐姐馮氏的話,做出了一副慈愛的模樣來,溫聲道,“這兩個孩子實誠,這才大病好了,就趕着給老太太請安了。”

她說這話,就叫夷柔詫異地看了看母親。

“老太太慈愛,多有垂問,如今也不過是請安,也盼老太太別再為我與三姐姐操心了。”夷安拉着夷柔團團地給屋裏的女眷們福了福,這才臉上笑盈盈地說道。

二太太見她目中孺慕真摯,算是真佩服了。

這前兒還要翻天呢,眼下就能睜眼說瞎話,當真是好本事。

上輩子的皇家勳貴,哪怕家裏鬧的要殺人,在外頭那都是神仙眷侶,父慈子孝的。夷安見二太太竟然還露出了感嘆的意味,不覺有些好笑。

老太太的臉飛快地陰沉了一下,然而下頭都是相熟的女眷,她眯了眯眼,隐蔽地看了看自己的外甥女兒,這才對着夷安與夷柔溫聲道,“快去坐下歇着……”

她到底不如夷安無恥,竟看着那張可惡的笑臉,說不出別的什麽,心裏氣悶的厲害,只覺得心裏直突突,老太太如今是見了宋夷安就眼前發黑,咬着牙擠出了笑容,與下頭的女眷們笑道,“幾個丫頭裏,我最疼這兩個,這一次可是把我驚着了。”

那僵硬的慈愛的臉,竟仿佛使她扭曲了一樣。

“您慈愛,這是兩個姑娘的福氣。”就有一個滿頭珠翠的中年婦人,細細地看了看夷安,這才笑道,“怨不得您藏着她,這樣的品貌,我也是舍不得叫她出來的。”

從前夷安軟弱,只老太太不許她出來見客,就真的憋在屋裏,這些女眷,真正見過她的并不多,聽說是病弱,然見夷安雖然纖細婀娜,然而卻臉色紅潤,神采飛揚,就都覺得傳言有誤,此時就有一個女眷笑道,“瞧府上四姑娘的品貌,确實有昭武将軍夫人的品格。”

昭武将軍,說的就是宋家大老爺了。

老太太的臉色晦暗了些,目光冰冷地看向了夷安,見她正細聲細氣兒地與身側一名含笑的女眷答話兒,又溫順又可愛,說起話來眉目端莊,然而不知說了什麽,竟叫那女眷撫掌笑起來,看向她的目光更為親近,心中就一凜,暗道了一聲妖精,勉強地笑道,“這是夫人擡愛了,這孩子哪裏有這麽好呢?”這有些怨氣的話,卻叫人覺得這是謙虛呢,頓時引來了更多的奉承,只叫老太太氣悶不已。

一旁姑太太賈氏只看不好,其實便突然哀哀怨怨地捂着臉默默地垂淚,口中發出了哽咽來。

在場的女眷都是一窒。

能在外交際的,大多都是正室,賈氏的做派不似端莊的正室,反倒叫大家夥兒想到了家裏頭的那些妖妖叨叨迷得夫君五迷三道的小妖精們,看着賈氏的目光就不大和氣了。

二太太肺都要氣炸了,見賈氏哭喪,頓時罵道,“大家都熱鬧,你哭哭啼啼做什麽!”

夷柔忍不住揉了揉眼角,覺得母親這樣兒實在是有些沖動。

這姑媽還是客呢,二太太對客這樣不客氣,叫別人怎麽想呢?

二太太卻不知給了賈氏臺階兒下,這柔弱的,神色間帶着些張皇無助的女子,只怯怯地起身,給面上冷淡下來的幾家女眷福了福,這才哽咽地說道,“非是要掃姐姐們的興致,實在是見着三丫頭四丫頭如今好了,再想想我家的玉姐兒,我這心裏頭就心疼的跟火燒似的。”說完,求助地看了嘆息了一聲,做出了無奈的老太太一眼,就拿眼看住了不動聲色的夷安。

“在府裏,哪裏有姑媽需要擔心的呢?”夷柔心中一緊,臉色頓時白了。

她都沒有想到,這姑媽竟然敢把這樣的争執捅到外頭這些官家女眷的面前。

夷安如今還扣着那表姐賈玉,她心裏就知道賈玉得不着好,只是大庭廣衆之下揭破,這不是明晃晃地告訴外頭她妹妹是個對客居的姐妹都狠毒的女孩兒?這樣名聲壞了,日後可怎麽好?

“我也知道這些,只是我只想求求四姑娘,放了你表姐吧,她,她可禁不起折騰了。”賈氏只哭道,“姑娘有什麽不快活,只沖着我來就是。”

這樣哭泣的女子,卻叫女眷們都靜默了。

誰家都遇到過這樣的畫面,只是看着那宋家四姑娘并不驚慌,衆人的心裏就生出了疑慮來。

“姑母好端端的,與我說這些,我不明白。”夷安也露出了詫異的模樣,似乎不明白賈氏的話,輕輕地說道,“當日,不是表姐病了,因恐過了病氣與長輩,因此挪到我的院子裏,一同看病抓藥的麽?”

她只漲紅了臉,起身急聲道,“何來折騰?我一片心意都是為了表姐,好吃好喝好藥,我舍不得的都給表姐,如今,姑母這是在指摘我?!”她的眼裏盈盈淚光,只傷心不已,低聲道,“姑母如此,實在叫人寒心。”

說完,只閉目,兩行清淚滾滾而下,卻抿緊了嘴唇,不肯再為自己辯解。

“我信四妹妹!”夷柔起身大聲說道,順手将妹妹攬在了自己的肩上安撫,只嗅到了一股辛辣的味道,眼眶也突然一紅,落下淚來。

難得的姐妹情深,就見屋裏女眷看向賈氏的目光充滿了鄙夷。

夷柔默默地伸出手,用力地掐住了妹妹腰間的軟肉,狠狠地一擰。

夷安的眼淚這一回是真落下來了,嬌軀微顫,一副傷心的幾乎要厥過去的模樣。

其實,也确實疼的要厥過去了。

“你還不承認!”賈氏急了,今日只想叫大家都知道這丫頭是個狠毒的心腸,頓時忍不住叫道,“我都與你院子裏的丫頭打聽……”

“你窺視四丫頭的院子,是何居心?!”二太太豎着耳朵聽到這兒,頓時找着理了,拍着桌子厲聲呵斥道。

“她也是擔心玉姐兒,”老太太嘆了一聲,只一臉無奈地說道,“究竟如何,吵吵能吵吵出個什麽來?竟叫幾位夫人看了笑話。”她頓了頓,便與夷安只溫聲道,“祖母信你,你是個好孩子,如今,只請你表姐出來與你姑母相見,你姑母心裏安心了,也就不胡思亂想了。”

“只是,表姐還未痊愈……”夷安擔憂地含淚說道,“孫女兒擔心。”

擔心?擔心你還狠心将那可憐的孩子丢到湖裏去?老太太萬分不肯這樣似乎在說孫女兒壞話的從自己嘴裏出來的,見夷安不願,越發認定了她心虛,只含笑道,“不過是過來一趟,之後,随她休息就是。”

夷安猶豫了片刻,還是命人去請了表姑娘過來。

正哭哭啼啼,等在屋裏悲悲戚戚的賈氏,等了許久,方才聽到外頭有腳步聲過來,頓時心中一喜,掩住了眼角只哭着叫道,“我可憐的玉……”

餘下的話,卻叫她看到了自己閨女,那張十分紅潤康健的小臉兒後,哭不出來了。

“這才是客居的,要坑害正經的主子小姐呢。”女眷之中,就有人發出了一聲冷笑來。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看着那仿佛比夷安還要康健,氣血旺盛的女孩兒,兩眼一翻,向後倒去。

☆、第 13 章

老太太竟仿佛是厥過去了,整個人倒在後頭的蟒妝墊子裏,頓時就叫整個屋裏的女眷都驚慌了起來。

“還不尋大夫進來!”二太太一疊聲地叫道。

女眷們正淩亂,不知該告辭還是該繼續守着,卻聽屋裏不知哪個丫頭喊了一聲道,“姑太太把老太太氣倒了!”一時間屋裏女眷都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想着手足無措的賈氏看去,其中一個頗為年輕,頭上插着一只點翠金步搖,身上桃紅色裙裝的少婦,緩緩站起,看着賈氏的目光就帶了幾分鄙夷地說道,“這才是惡客!府上的規矩,咱們也是見識了!”

她仿佛極有身份,方才出言的也是她,這樣有些沖撞的話出來,竟連二太太都并不出生,夷安見她手腕子上叮叮當當地套着一套羊脂玉的玉镯,樣式精致華美,該是內造,心中就生出了些猜測,況這少婦看着她的目光頗為親善,方才也是為自己出言,此時便微微而笑,對這少婦颔首,頓了頓,這才帶着些難受地擡眼上前,在那幾個丫頭戒備的目光裏,碰都不碰老太太,低聲問道,“老太太真的被氣着了麽?竟是我的不是……”

賈氏真是百口莫辯,看了看自己的女兒賈玉,實在不明白明明被苛待了的女兒怎麽就氣色這麽好,只能哀哀地哭泣。

眼下到了這個地步,眼見二太太已經得意地要命人拖賈氏出去,老太太只好“悠悠醒轉”,伏在一旁的丫頭身上,強笑道,“一時難過,并不礙事。”

夷安用擔憂的目光看她。

“人老了,精神也短了,竟睡了過去。”老太太恨夷安恨得牙根癢癢,然而也知道自己還得做個慈善的祖母,不然名聲全完了,此時還要擠出笑容與夷安溫聲道,“你姑母也是擔心你表姐,急了些。你也是,你表姐入了你的院子,竟傳不出一點兒的風聲,你姑母急了,在所難免,如今這瞧見了,也就安心了。”說完,又與下頭那個起身的少婦笑道,“這孩子性子急,若是有什麽做的不好,您說她。”

“姑母既擔心表姐,表姐還是陪着姑母吧。”夷安只動了動嘴,難免傷心地說道。

這方才光華流轉的少女,眼下吃了這樣的委屈,竟仿佛整個人都暗淡了,便叫人唏噓了起來。

“妹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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