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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還沒好利索,我送妹妹回去。”夷柔心中微微一嘆。
老太太當初對她,其實還算不錯,可是自從來了這表姑媽與表姑娘,她便不在老太太的心裏了。有好的必然先緊着賈玉,連姑媽與父親親近,老太太也不管。如今落水更好,老太太一句“柔姐兒不是只病了麽,又沒有別的如何。”竟揭過去,實在叫夷柔心寒,況這一次夷安擺明了坑了賈氏母女,她做什麽還要攔着呢?只看着這對兒母女不能翻身,才好呢。
她心中有些黯然,目光在夷安的身上一轉。
四妹妹這樣小的年紀,就能叫人什麽都說不出地坑了賈氏,雖心狠,可是叫她說,卻痛快的緊。
“我精神不好,且告辭了。”夷安見賈氏還不相信,連聲地問賈玉在自己的院子裏吃什麽用什麽,見那少女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又見賈玉目光閃爍後,便大聲說道,“四妹妹平日裏給我吃極涼的菜,都是剩的!她只說我身份卑賤,又是投奔來的,哪裏能吃好的呢?好不好,飯裏頭還有石子兒,藥也是涼的苦的,若不是母親救我,女兒,女兒……”
“你身上還帶着人參的味兒,就敢說這話!”夷安正聽得有趣,就聽那少婦又譏諷道。
“表姐如此污蔑我,我也只能受着,哪裏有什麽證據呢?”夷安嘆氣道,“難道每每表姐吃個燕窩,我還要表姐簽字畫押不成?罷了罷了,說什麽是什麽,到底是老太太眼前的人,瞧着老太太,揭過去吧。”
吃的紅光滿面,誰信她刻薄了這表姐呢?賈玉也是傻了。這麽個精氣神兒,只說些得了自己的恩惠,沒準兒還能扳過來一局呢。
只是賈玉說的都對,确實是馊了的飯菜,帶着冰碴子,愛吃不吃,怎麽了?也确實是她屋裏的丫頭,給了她許多好聽的,日日侮辱,又如何?不過再受不住,濃濃的一碗碗的參湯下去,不是都揭過了麽?
真話,也得看從誰的嘴裏說出來不是?
不過那少婦還是叫夷安心中詫異,見她滿臉的親近,只在心中記下,又恭順地給女眷們福了福,這才與夷柔一同出來,見夷柔目光暗淡,知她多少與老太太有幾分真心,便只當看不見。
今日夷柔助她,不過是唇亡齒寒罷了。
“沒想到,她心這樣壞,竟當面說瞎話。”夷柔一邊與妹妹在雪地上慢慢地走,就見遠遠地大紅的梅花綻放,如火如荼,可是心裏卻涼的厲害,回頭就見夷安那張容光絕色的臉上,仿佛是一片的平靜,心裏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喃喃道,“前兒,你只與我講東郭先生的故事,我還想着,如何會有那樣的豺狼,眼下瞧着,這兩個竟吃着咱們的,還恨不能咬死咱們。”
“誰都不是傻子,今日一次,她的名聲就完了。”夷安笑笑,慢慢地說道,“我就知道,她必然要告我的。”
“我只盼着她們遠遠地走了,看不見了也就是了。”夷柔輕嘆了一聲,到底不愛說這個,頓了頓只轉頭問道,“我聽說前兒,你舍了許多的銀子往寺裏去,燃了一盞香燈,這是想着與大伯父祈福了?”見夷安姣好的臉上有淡淡的陰影,神色晦暗,她便笑道,“若便宜,我也給三哥哥送一盞,只求他明年高中,光宗耀祖。”說完,臉上卻不知為何羞澀了起來。
夷安只搖搖頭,并沒有說話。
那盞燈,是給從前的夷安點燃的,她只求這輩子自己虔誠,為這孩子祈福,下輩子叫她不要再有這樣狠毒的親人了。
只要她不死,這盞燈就不會熄滅。
“三姐姐有心,便往寺裏去,只是我瞧着三哥哥讀書越發進益,不必什麽香燈,必是高中的。”這話是極好聽的話,只叫夷柔歡喜了起來,眼睛亮亮的,拉住她笑道,“待春暖花開,咱們便往寺裏去,聽說那寺外踏青是極好的,許久不出門兒,只這樣兒也歡喜些。”
夷安自然是含笑應了,姐妹倆正說着話兒,就見不遠處有一個瘦小的人影兒飛快地跑過去,夷安眼神更好些,卻見那是個極瘦弱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的不過是破舊的棉衣,一張小臉兒凍得發青,仿佛腳下還沒有穿鞋子,正微微皺眉,就見又有兩個小丫頭追了上來,将那小姑娘扣住,拖着就往回走,見了立在不遠處的夷安與夷柔,這兩個小丫頭臉上就露出不安來,躊躇着過來請安。
“這是……七妹妹……”夷柔細細地看了這小姑娘,頓時詫異起來。
七姑娘夷寧是三房庶女,平日裏隐形人一樣,并不大在老太太面前走動,只是夷安記憶裏,這是一個安靜的小丫頭,卻并不曾這樣落魄,至少她落湖前,并未瘦成這個模樣。
夷寧只老老實實地被夾在丫頭的胳膊底下,怯怯地擡頭看着兩個衣裳華美,仿佛仙子般的姐姐,卻仿佛連哭都不敢。
“這是怎麽回事?”夷安只問道。
“七姑娘不聽話,太太命清淨敗火。”那丫頭急忙賠笑道。
“哪裏有這樣清淨敗火的?!”夷柔只大怒,見夷寧只低着頭,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想她不過是才六歲的年紀,到底心疼些,只皺眉道,“好好兒送你們姑娘回房去,回頭,我與三嬸說。”見夷安此時俯身,只拿着帕子給夷寧擦臉,口中唏噓一聲道,“罷了,只我們走一趟就是。”
“背着你們姑娘走。”見夷寧的小腳在雪地裏凍得發青,夷安便皺眉與那小丫頭說道。
她如今在府裏頗有些惡名,這小丫頭也不敢反駁,唯恐被她丢湖裏去,急忙背上了夷寧,一路往三房的院子去,一路上就見夷寧只怯怯地看着自己,夷安不由也偏頭看她,見她努力地對自己露出一個有些讨好的笑容,夷安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當年自己的影子,心中有些煩躁,只摸了摸夷寧的臉,見她小小地退到後頭,仿佛覺得自己肮髒,夷安的目光便溫和了,輕聲道,“沒有關系的。”
“髒……”夷寧小聲說道。
“三嬸兒從前還顧些面子情,如今是怎麽了?”夷柔便與妹妹低聲抱怨道。
“姨娘前兒沒了。”那兩個小丫頭中,一個怯怯地看了看夷安,小聲嘀咕道。
大抵是親娘死了,嫡母不喜,況一個小姑娘叫天天不應的,吃足了苦頭。夷柔心中憐惜妹妹,然而卻也知道,三太太本性掐尖要強,只怕是容不下庶女的,心中并不覺得三太太如何。
誰能沒有芥蒂地寵愛庶女呢?
夷柔只覺得三老爺管生不管養叫人厭惡,與邊走邊從荷包兒裏拿出些蜜餞喂給妹妹的夷安輕聲說道,“實在不行,咱們與三嬸兒說說,別叫她太過了。”
“你說了,才是坑了她呢。”夷安似笑非笑地說道。
夷柔一怔,呆呆地看着細語輕聲,只教夷寧如何順從嫡母,孝順厚道的妹妹,仿佛懂了,又仿佛沒有懂……
☆、第 14 章
“我不大明白。”遠遠地到了三房,夷柔只目送夷寧進去了,這才與夷安低聲說道,“為何,還要忍耐?”
“她才多大?老太太眼前三姐姐也不大在眼裏頭,何況七妹妹?她親娘死了,姐妹們能怎麽幫襯?還是要在三嬸的手下讨生活。三姐姐與三嬸說一次不要緊,三嬸惱怒起來,吃虧的還是七妹妹。”
夷安只與夷柔慢慢地往回走,低聲說道,“難道咱們能越過她親爹嫡母去?既如此,只老老實實地過日子,三叔院子裏的妾不少,過些時候三嬸把她忘了,也就罷了。”
“我瞧着可憐。”夷柔覺得妹妹說的有些道理,卻還是頓足說道,“七妹妹這小小的人兒……”
“我與她說了,真的受不住,就往我的院子去。”夷安搖頭,含笑說道,“長大了,也就出頭了。”七姑娘安安靜靜的才好,若帶了怨恨,只怕都活不過這幾年了。
庶女與嫡女,還是不同的。
夷柔飛揚,夷安自己雖不招人待見,也敢與府中争執,可是七姑娘有什麽呢?
她與夷柔能幫襯夷寧,到底越不過三太太去,一個多管閑事,就已經足夠了。
說着這些的話,到底姐妹兩個都心中不暢快,各自分別回了自己的院子。
夷安才進屋子,就見紅袖迎出來,只拿着一張帖子笑嘻嘻地與她說道,“姑娘去了哪兒?有外頭的奶奶給姑娘下帖子呢。”說完捧過來一張極華美的帖子。
夷安接過來細細地看了,見上頭落款是一個“陳”,想了想,便問道,“我不大出去,這位陳家奶奶,可是白天為我出言的那位?”
“就是陳家奶奶了。”紅袖笑嘻嘻地捧了紅棗茶過來,與夷安笑道,“陳家大人是咱們老爺軍前的校尉,如今也跟着出征,聽說很得老爺的庇護,因此陳家奶奶與咱們走動的極好。”見夷安微微點頭,知道她從前不耐煩這些,也不願見這外頭的人,紅袖急忙說道,“不過說起來,陳家奶奶的娘家仿佛更得力些,聽太太說過,仿佛是哪一位總兵家的親戚,因此在城中很得勢。”
“今日得了她的幫襯,很該一謝。”夷安回了帖子,又備了些香粉胭脂,俱是這幾日自己閑來無事新制而成,特別地寫了,命人送走,這才歪在了一旁,只默默地看着燈火出神。
“姑娘命我偷偷去拿給七姑娘的棉甲,我送過去了,并未叫人看見。”正此時,青珂輕輕地走進來,與夷安悄聲道,“我也與七姑娘說了,若是三太太不叫她吃飯,她也不必擔心,總有人給她在後門送些吃的。”見夷安點頭,她便低聲道,“如此,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難道三叔是個死人?”夷安斂目,低聲說道,“三嬸是個什麽樣兒的人,他總知道些,若真的還有些父女之情,他就應該知道怎麽做。”
“三老爺……”青珂頓了頓,低聲道,“三老爺素來不管內宅的。”三老爺平日裏只知道清談讀書,與人飲酒取樂,并專研字畫,清高的很,竟從來不大管內宅經濟的事兒。
“再如何,你只瞧着就是。”夷安只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見夷安十分認真,青珂到底管不了這麽多,因此便只冷眼旁觀。
出人意料,本不管兒女如何的三老爺,竟真的插手了內宅,求了老太太将七姑娘挪出來。
只是挪出來,又能到哪裏去呢?三老爺說了,既然嫡母不愛,那就伯娘好了,很無恥地将七姑娘塞進了二太太的院子裏,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繼續喝酒去了。
三太太自然是臉上無光,只是不知被三老爺說了什麽,還是忍了這口氣,卻與二太太更交惡了。
夷安只少少地見了三太太幾面,如今三太太更多地是在屋裏養自己剛出世的兒子,只是從前三太太對她并不十分友善,也懶得與她親近,如今只在夷柔的院子看看着更快活的夷寧,心中安慰了許多。
過了幾日,陳家奶奶的帖子還未到,巡撫家的帖子就已經來了。
因賈玉鬧了一場,倒叫自己沒臉,如今濟南城了滿城風雨,都在說這賈玉狼心狗肺,污蔑善待自己的本家的表妹,因此也羞臊的不行,只是巡撫家好容易下了帖子,想到羅瑾的俊秀風骨,賈玉還是厚着臉皮跟着。
到了這一天,夷安與夷柔一同梳了同樣的随雲髻,襯着相似的紅寶蝴蝶金簪,頗生動靈巧,姐妹倆又穿了一水兒的水藍色衣裙,披了相同的白狐披風,瞧起來就如同雙生一般。
夷柔如今本就與夷安交好,相視一笑更顯默契,手挽手到了馬車旁,就見着了穿了夷柔送與的那套大紅灑金曲水織金連煙錦裙,光輝燦爛,整個人仿佛攏在霞光中一般的二姑娘夷靜,見了她這一身,夷柔便微微皺眉,又見了一側的賈玉,見她梳着慵懶的堕馬髻,中心一只搖曳的金步搖,身上是湖水綠的水波紋的衣裙,越發弱柳扶風,看着叫人帶着幾分憐惜,臉色不好看了。
“二姐姐這身兒太亮堂了些,換了吧。”夷柔低聲勸道。
“為何?我倒覺得極好的。”夷靜只得意地看了看幾個妹妹,見夷柔夷安都不過是簡單的裝束,不過是料子好些,便看着自己的衣裳笑道,“這才能壓倒別家的小姐呢。”
只怕連巡撫家的小姐也壓倒了。
夷安便淡淡地說道,“總不好喧賓奪主。”在上官的家裏,比上官家的小姐還富麗,這是要給人不自在?
也不怕連累了還在人手底下讨生活的二老爺!
夷靜不以為然,見她并不在意,夷安也不願多說,與夷柔一同上了馬車便往巡撫的府中去了。
這一路,倒是有些女眷的車一同并行,夷安只含笑與人交際了,又有那位陳家的女子也與自己一路,短短一路說笑起來竟極快,到了羅府上,就見側門開了,女眷的車一一地進去,夷安下車就見外頭極大的空地,遠遠的是假山樓閣,雪白皚皚,另有紅梅點綴,又有紅牆綠瓦,甬路相銜,十分峻麗。
此地開闊之中,就有一位極美貌妍麗的少女,被不知多少的丫頭婆子簇擁着立着,見了衆人便過來笑道,“等了這麽久,可算是來了,不然,我是要回去的了。”
這少女神态活潑可愛,又有一種格外的莊重,夷安只見她與衆人說話,并無冷落,到了夷安的面前,這少女的目中一閃,仿佛是被夷安的美貌驚到,頓了頓,這才笑道,“這位可是宋家四妹妹?”
見夷安與她厮見,這才拉住她的手細細地問道,“前兒聽說四妹妹病了,如今瞧着氣色還好,只是這冬日素來是極愛病的,妹妹也要着緊身子。”見夷安笑應了,又與夷柔說話,目光又落在了夷靜的身上,頓了頓,這才罷了轉頭笑道,“厚顏請了姐妹們過來,莫要與我見怪。”
“你若是好酒好菜地招呼,誰與你見怪呢?”那位陳氏便笑道。
她仿佛慣與這少女親近的,此時言行便沒有什麽顧忌,還拉着夷安極親近地低聲道,“婉姐兒性子極好,日後你親近些,并無壞處。”
這少女就是巡撫嫡女羅婉了,夷安低聲謝過了陳氏的提點,這才一同越過了垂花門樓,就見眼前再一變,竟是一處極雅致精巧的院子,一同入了花廳,衆人便見上手端坐一位美貌無匹的三旬貴婦,這女子不過是一身的常服,然而卻仿佛叫人移不開眼睛,見了衆女孩兒,她只微微一笑,這才目光落在了夷安的身上一瞬,含笑說道,“既來了,便別外道,只一同說笑就是。”
她一身的雍容富貴之氣,眉眼間又與羅婉有些仿佛,夷安雖第一次見,卻也知道這該是巡撫府的主母新城郡主了,只看了一眼,她就心知這郡主極精明,一雙眼睛之下沒有什麽能瞞得過她。果然,就見新城郡主對陳氏這般的女子十分親近,然對旁的十分熱切的幾家小姐,就有些冷淡,雖不冷落,尋常卻并不說話,只是不知為何,仿佛對自己十分和氣,還因自己初初病愈,便使人換了八寶茶來暖身,這點小小的不同,叫夷柔有些不安地看住了她。
“這府裏寂寞,我聽着你們說說笑笑,心裏就歡喜。”新城郡主見夷安只慢慢飲茶,并不十分上前奉承,眼裏仿佛生出了些滿意之色,轉頭與陳氏笑道。
“只妹妹們這樣可愛,只怕您早就忘了我。”陳氏也急忙說笑道。
“你這是醋了?”新城郡主嗔道,“也罷,花朵兒似的姑娘,确實比你強些。”然而眉目之間,卻仿佛更親近陳氏了,見了陳氏的發簪歪了,伸手便撥正了笑道,“你這粗心大意的脾氣,什麽時候改得了呢?”
這說話間,就透出了十分的熟稔,叫夷安默默地記在了心中,正嘴邊含笑聽着這兩位說話,就見對面的賈玉仿佛是忍不住了一般,輕輕袅袅,有些羞澀地說道,“咱們雖年輕,到底不如郡主與陳家姐姐的風儀貴氣,叫人心生傾慕。”
這話說得極悅耳動聽,然而夷安就見新城郡主聽了這話,笑容緩緩地消失,臉色突然陰沉了起來,碰地一聲就将手上的汝窯頓在了桌面上。
☆、第 15 章
新城郡主的臉色一變,屋裏的女孩兒們都不出聲了。
賈玉手足無措地站在中間,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只用求助的眼神去看一側的陳氏,後者低頭撫平了衣袖上的皺紋,卻不看她。
新城郡主看着賈玉的目光仿佛能吃人。
宋夷安也不明白這話裏哪裏出錯了,明明确實是贊美人的,不過在一個郡主的面前,誰會辯駁這些呢?因不知這新城郡主脾性,方才她是一句話都不肯說,只在聽着新城郡主說話,揣度她的性情的,見賈玉眼睛裏此時滾出了淚水來,她便斂目,面上并不露出如夷靜那樣幸災樂禍的模樣,只覺得花廳中的氣氛冷凝了許久,方才聽新城郡主冷笑一聲,淡淡地說道,“竟是個能言善道的姑娘。”
雖這樣說,然而這其中的不喜就叫人聽得很明白了。
“只是忒伶俐了些,襯得我竟是個沒眼色的了。”陳氏也只淡笑道。
因賈玉本不是正經官宦出身,如今竟還搶在大家的頭裏奉承,應邀而來的幾家的閨中的小姐都不大友善,聽了這個,就知這賈玉很不着待見,有忍不住的轉頭噗嗤地笑了。
“瞧她那樣兒!”就有哪一個膽子大些的,譏笑道。
賈玉眼睛裏的眼淚差點兒出來,只是想到這是羅瑾的母親,吃了委屈也不敢流淚,默默地坐下,就聽旁邊不知誰家的小姐小聲笑道,“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偏要與郡主的面前要強,這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她話音剛落,一旁的幾個小姐都笑起來,對她指指點點,又說起從前她在衆人面前竟污蔑自己的表妹,這一次也是她表妹不計前嫌地帶她出來,又說起她孤兒寡母借住在別人家裏,大多都不那麽客氣了。
新城郡主心中隐怒,卻是被賈玉的一句話勾起了從前的舊事,然而今日雖知道遷怒,賈玉卻是打着宋家的名號前來,到底忌憚宋家大房,忍了忍沒有叫賈玉從自己眼前滾蛋,目光在這眼前的女孩兒們的身上逡巡,見夷安不動聲色,很拿得住的模樣,臉上又生出了些笑意來,與下方的羅婉微微颔首,就聽見羅婉突然與衆人笑道,“才說了一會子的話,竟無趣,不如咱們作詩如何?”
“這個好。”就有人響應道。
因閨中小姐大多讀些書,很有些能詩作畫兒的,又有新城郡主在眼前,衆人便很有興致,不大一會兒就有極大的桌子擺進來,鋪了上好的紙來。
一株折下的極俊的紅梅開得正好,插在鳳穿牡丹梅瓶裏遠遠地擺着。
夷安見已有捷才的小姐們上去題詩,想到了宋香與自己的提點,又有後頭宋衍命人給自己的荷包,都是詠梅的詩,雖做得極好,到底還是按捺住,只含笑在後頭看着。
前頭的詩被吟出來,确實有幾首是極好的,引來了交口稱贊,又有女孩兒們細細地品誦,花廳中竟熱鬧了起來。
“四姐姐怎麽不過去?”羅婉也并未作詩,此時見宋家姐妹只在後頭看着,便走過來笑道。
“我只讀了些書,哪裏有這樣的詩才。”一次求了宋衍,難道下一次還要求哥哥麽?夷安不願叫以後都跟着疲憊遮掩,此時便坦然笑道,“作詩是不成的。”見羅婉不依,她斂目笑道,“不過,只作畫尚可。”
見夷柔擔憂地看着自己,想到自己從前,只畫還拿得出手,便叫羅婉拉着往前,調了墨想了想,便在畫紙上慢慢地勾勒了起來,羅婉歪在她的身邊,就見寥寥數筆就有虬曲有力的梅枝在紙上蔓延舒展,透着一股女子少見的有力。
“這梅枝極有風骨。”新城郡主緩緩走過來,對着夷安笑道。
夷安福身謝了她的稱贊,這才繼續點出了無數的梅花兒來,淡淡的紅色現在梅枝之上,竟帶着幾分鮮活,梅花怒放張揚,肆意爛漫,竟有些傲然之意。
見這一副梅花圖之中鋪頗有一種意境,新城郡主就與夷安笑道,“你這畫倒是極好,莫非真的沒有應景兒的詩詞?我竟是不信的,若是寫不出,今兒你也就留下了,莫回去了了。”
“三姐姐可得了?”夷安只含笑與夷柔問道。
夷柔知道這是在給自己鋪路,想到宋衍也給自己寫了詩命帶來,紅着臉在妹妹的畫旁寫了,新城郡主細細地看了,撫掌笑道,“這詩中也幾近清俊,可見你們姐妹風骨。”贊了又贊,命人收了這畫下去,見夷柔的臉紅的厲害,新城郡主自然是知道這詩詞的貓膩的,然而見夷柔面上有羞慚之意,知道這女孩兒的心性良善,也不點破,拉了姐妹倆的手回來,坐在一旁看着旁人鬥詩。
這些閨中的小姐雖性情各異,然而卻大多看重真才實學的人,見宋家姐妹倆人和氣,又能詩能畫,大多十分和氣,不過都是些年紀相仿的女孩兒,不過一會兒就說笑到了一起。
只賈玉被孤零零地丢在一旁,想要走,卻還是不敢,尴尬極了。
說笑了一會兒,就過了半日,因這一日極暢快,夷安也覺得格外地快活。羅婉是個和氣的女孩兒,與她說話很有趣,一時間兩個女孩兒一見如故,竟親近了許多,送了旁人家的小姐走了,夷安又與羅婉約定日後相聚,這才與姐姐們一同走了。
羅婉立在門口目送宋家的馬車遠遠地走了,這才微笑起來,歡歡喜喜地回屋,一回去就見新城郡主正開着夷安做的梅花圖看着,嘴角帶着笑,也想到了什麽,撲到了新城郡主的身邊,歪頭笑道,“如今,母親可滿意了?”見新城郡主含笑點頭,她便笑道,“哥哥說的時候我還不信,今兒見了,才知道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絕色的小姐,況極尊重可愛,難為哥哥日日念着。”
“你這話出去,不是叫人家小姐的名聲有礙?”新城郡主嗔了一聲,見外頭正有個面容秀致的少年飛快而來,仿佛是焦急,這樣的冷天竟頭上冒汗,進了屋子臉上就紅了,讷讷地說道,“母親。”
羅婉見了兄長如此,已經掩唇笑了起來,帶着幾分揶揄地說道,“哥哥回來晚了,人家早就走了。”
羅瑾只羞紅了臉,只往母親處看去,目中帶着幾分希冀。
“瞧瞧你心上人做的畫。”新城郡主并不覺得兒子喜歡了一個姑娘有什麽,此時還帶着些玩笑,命丫頭将這畫送到了羅瑾的面前,見這少年歡喜了起來,臉上就帶了笑意,又有些悵然,掩住了,狀似不經意地笑道,“如何?我覺得這位小姐不錯。”
“她不僅畫兒好,心地也好。”羅瑾手裏捧着這梅花圖,就覺得仿佛真的有一股清幽的冷香撲面而來,見母親仿佛并未看着自己,便小心地折了這畫兒袖到了袖子裏,臉上微微發紅,側頭看了看妹妹與母親,見并未在意,這才松了一口氣,與新城郡主低聲說道,“我第一次見,她就在吃委屈,然而卻純孝,這段時候外頭的話我聽了,以德報怨不過如斯,母親不知道,她叫人擔心呢。”
說起話來,就帶了些少年人的青澀來。
“那樣吃委屈,竟然還能有個好名聲,傻兒子,你叫人賣了,只怕還與她一同歡喜呢。”新城郡主便笑了。
內宅裏的貓膩兒,她知道的很,後院哪裏有簡單的人呢?只是新城郡主秉性剛硬,更喜歡宋夷安這看起來吃虧,其實便宜都占了的人,并不以為意。
聰明點兒,才能支立門庭,操持後院兒呢。
“我,我只是……”羅瑾小聲喃喃道。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正說着話兒,外頭就有下人進來,與新城郡主說羅巡撫今日不回來了,聽了這話,新城郡主的臉上就帶了抑郁之色,只是忍住了,美貌的臉上露出黯然來,見兒子與閨女都用擔憂的目光看着自己,只強笑道,“你們父親在外頭忙碌的很,罷了,咱們自個兒一回開飯就是。”見羅婉欲言又止,只當看不見,到底掩住了臉上的神色,只與羅瑾笑道,“你既然喜歡,母親總會為你籌謀,無需擔心。”
見母親允了,羅瑾的臉上就露出了歡喜來,低聲說道,“叫母親還為我操心。”
只是他是真沒有辦法了,這些日子宋衍簡直就是滴水不漏,什麽都打聽不出來,別說宋衍的妹妹,就是府裏的一只貓,宋衍都能在羅瑾問起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岔開,羅瑾雖然溫柔,卻也看得明白宋衍不喜旁人談論後宅,因此心中也焦急,如今有了母親幫襯,又聽身邊的妹妹叽叽喳喳地說起夷安說笑之語,就仿佛想到了那個安靜柔弱的純良的女孩兒,眼睛裏就露出了笑意來。
“前兒宋家太太還隐隐說要與咱們家攀親,母親還笑話過,如今怎麽就允了呢?”新城郡主最是心高氣傲,羅婉素知母親的,此時便疑惑地問道。
“宋家三房呢,能都一樣?”新城郡主懶懶地歪在一旁,含笑說道,“他們家二房,給阿瑾送上門我都不要,只這個,叫我很喜歡。”
“是了,宋家四妹妹的父親,是三品的昭武将軍。”羅婉撫掌說道。
“一個三品官兒,還不在我的眼裏。”新城郡主嗤笑了一聲,眉目有些傲然地說道,“不過是個武将,算什麽呢?值得我這樣籌謀?宋家也就那麽回事兒,我看重的,是她的母親。”
☆、第 16 章
羅婉與羅瑾聽了這個,都很不解。
新城郡主知道這兩個孩子這些年大多跟着他們夫妻在外地任職,于京中稀疏,心中暗暗嘆氣,卻只含笑說道,“宋家沒有什麽根基,倒是他們家的大太太,如今在山海關外住着的,未出嫁前,與我在京中也有數面之緣,乃是宋國公家的嫡出小姐,最是個清貴的人,宋國公如今在軍中聲勢極旺,掌兵權,族中子弟遍布朝堂,是一等一的勳貴大族,況”
這樣的身份,別說給一個三品武将做妻子,就是做王妃也足夠了,新城郡主出嫁得更早些,出嫁後便因些緣故遠離了京中,并不知為何這位竟舍了京中的勳貴俊傑,卻下嫁了這樣沒有根基的一個武将。
雖如此,聽說宋家那人如今在關外風生水起,軍功不小,可見宋夷安的這母親确實有目光獨到之處。
她曾傳信回娘家王府詢問過,說宋家老大的這軍功加起來,至少也是個一等子,若是宮中皇後能進言,封伯也未可知。
這樣人家出來的嫡女,做羅瑾的正室,足夠了。
新城郡主目光落在斯文溫柔的兒子身上,心中到底嘆息了一聲。
早前,她給兒子相中了娘家兄長同安王府世子的嫡女,想着侄女兒做兒媳,日後兒子的前程也能叫王府幫襯着,是個極好的主意,沒想到卻被自己的姐妹劫了胡,如今想起來還氣得牙根癢癢,本就在給兒子相看,然而在地方上的女孩兒她相不中,往京裏去卻鞭長莫及,如今見了宋家的小姑娘,她就覺得極合适,況又與宋國公府及皇後搭上了線,這就更叫新城郡主歡喜了
當今天子秉性柔弱,朝政全掌控在皇後的手中,況皇後所出的太子如今已入朝,宋國公府至少還有兩代的富貴。
見母親眼角眉梢都帶着盤算,羅瑾就覺得仿佛玷污了自己心裏的女孩兒,滿臉通紅地說道,“我喜歡她,不是因為這個。”
“我知道,只是我喜歡她,卻是因為這個。”天底下哪裏有白來的喜愛呢?新城郡主見兒子神色有些落寞,便安慰道,“只要你喜歡,日後與你的前程也好,我自然是喜歡她的。”
想到夷安精明,卻又知本分,新城郡主便很滿意,命羅瑾回屋去讀書,這才拉着笑吟吟地聽着的羅婉低聲說道,“你很少喜歡誰,連你都說她好,可見是個有手段的人,日後與她交往,不可敷衍。”
那樣精明的女孩兒,只一眼,恐怕就能看破虛情抑或是真心了。
“女兒也不是膈啬的人,”羅婉便扶着母親往後頭去,口中安慰道,“宋家妹妹是個明白人,與她在一處極自在,女兒真的喜歡她。”
“這樣就好。”新城郡主便滿意地說道,“日後這孩子的爹娘回來,只怕會回去京城,到時候你與她一同都在京中,有眼下的情分,在京中就可共進退,與你也是一個伴兒。”
見羅婉斂目應了,她愛憐地看着與自己有八分仿佛的女兒,彷如看到了從前的自己,低聲說道,“日後母親也給你謀算,”頓了頓,她便不經意地問道,“你小時候與你表哥玩兒的好,日後回京,也別生分了。”
這說的就是世子的嫡子,她的侄兒了。
“母親不必只顧着表哥,”羅婉知道母親的心結,此時便低聲勸道,“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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