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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孩子本性純良,不由憐惜了起來,握着她的小手輕聲道,“你是個好孩子,三叔沒有說錯。”
見夷寧彎着眼睛笑了,見她如今穿着素淡的月白色小衣裳,頭上是小小的銀釵,知道她雖然人小,卻也知道給生母不着痕跡地守孝,不由輕聲道,“若是寂寞了,便來四姐姐處。”
“好!”夷寧咧着嘴滿足地笑起來,小小地蹭了蹭夷安柔軟清香的衣裳,充滿了依戀。
是四姐姐把她從很冷很餓的院子裏接出來的,她全都知道。
青珂進來,夷安拿着手上的冰糖燕窩喂給夷寧,見她小口小口地吃了,剩了一半兒推給自己,也不嫌棄,含笑吃了剩下的一半兒。
吃了燕窩,夷寧到底年紀小,就昏昏欲睡了起來,扭着小身子趴在夷安的懷裏睡了,見她睡得熟了,青珂方才輕輕地抱了夷寧往床上去,回頭見夷安摸着頭上的紅包不知在想些什麽,臉上還帶着笑意,不由心疼地說道,“姑娘什麽時候叫人這樣丢過東西?咱們瞧着都疼的慌。”
又覺得那青年實在忘恩負義,主仆說了兩句,就聽見外頭有宋衍的小厮過來送東西,見除了樣式精致的釵環首飾,還有一罐佛跳牆與幾樣兒美食,夷安的眼神就歡喜了起來。
這是宋衍的心意,夷安只收了首飾,又等着夷寧醒來與她一同吃了這些美食,見這個小家夥兒仿佛連頭都埋在了碗裏似的,吃的滿臉幸福,就知道這只怕也是一個小吃貨了。
用過了飯,又帶着妹妹在外頭走了走,消了消食,夷安這才送了夷寧回去,走在府裏,就聽說這一日因賈氏受了委屈,二老爺又是一場大鬧,只是賈氏并無外傷,那些被挑破的水泡不知二太太用了什麽,竟然沒有一點兒的痕跡,因二老爺這樣鬧事,老太太跟着氣了一場,竟不大好,如今還在卧病,夷安心裏就覺得心情不錯,白日裏的惱怒就淡了,帶着丫頭回房去休息。
賈氏新寵,雖然臉上有疤,不過二老爺到底惦記她多年,也不在意,日日宿在她的房裏,二太太并不在意,卻挑撥起二老爺旁的妾來與賈氏相争,隔岸觀火,一時間府中就極熱鬧。
夷安看了兩天的大戲,就覺得沒意思起來,正要尋思着怎麽收拾賈玉,卻這一日午歇的時候,見夷柔臉上帶着笑意進來,急忙讓了自己的位置給夷柔坐下,笑問道,“三姐姐這是有什麽好事兒不成?”
夷柔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見心上人對自己并無意,也不悲傷春秋,不過是在府中萎靡了幾日,便不再多想,又與夷安一同在府中玩耍了起來,今日見她臉上帶着笑意,夷安不由疑惑了起來。
“二姐姐下定的那家府裏頭的太太過來了。”夷柔便笑道,“這才母親房裏說話兒呢,我在後頭聽着,竟是一位極文雅可親的人,又十分和氣,二姐姐有福。”見夷安點頭,她只小聲湊在她的耳邊說道,“那家的少爺也跟着來了,竟是個極溫雅的人,雖然瞧着不及咱們家富貴,不過卻沒有什麽清高窮酸的模樣,三哥哥在前頭招呼他,我偷偷地瞧了一眼,回來與你說呢。”
“難道,這是急着成親?”夷安聽了,急忙問道。
“母親有些急迫,因此請了他們家府上的人。”夷柔頓了頓,臉上卻露出了一些遲疑來,皺眉說道,“只是,我瞧着二姐姐,仿佛很不樂意。”
☆、第 23 章
夷靜自然是不願意的。
她自負美貌,想到竟然要嫁到那樣清貧的人家去,怎麽能受得住?想到方才出來見客,那未來婆婆雖然看着和善,又知書達理,可是身上的衣裳卻不過是七八成新,夷靜就受不住了。
她何曾穿過這樣的舊衣裳呢?
想到以後自己也要吃這樣的苦,苦苦忍着那婆婆與未來的夫君走了,夷靜也不管別的,只伏在不知所措的二太太的膝上哀哀地哭起來。
二太太聽了馮氏的話,正覺得這是很好的女婿呢,見夷靜哭成這樣,就覺得一盆冷水潑在頭上了一樣,只皺眉問道,“你哭什麽?”
到底覺得兩個女孩兒各有各的叫自己操心的地方,想到宋衍說那家的小子溫文和氣,文章也好,是個良配,她便低頭含笑摸着夷靜的頭發笑道,“阿彌陀佛,如今見了這樣的人家兒,母親也為你歡喜。”又絮絮叨叨說了些宋衍的話,叫夷靜心中更恨了。
“母親從前不是不樂意?!為何如今還要推我進那樣的火坑?!”夷靜只哭着問道,“從前母親不是這樣兒說的!”
當初二太太也不樂意這親事,口口聲聲說是不做親了的,夷靜心裏正高興,卻見母親如今轉圜了,不由失望。
“你說的那都是從前了。”二太太見夷靜明豔的臉上帶着淚痕,心裏覺得女兒這樣的美貌人才,嫁出去那還不叫人家供着啊,此時便笑道,“你姨母說過,這家是山東大族,是世家,你日後只要嫁妝豐厚些,且有好處呢!”
她一邊說,一邊已經盤算着給閨女的嫁妝,夷靜見她半點兒不願意都沒有,一時心灰,哭得更大聲了,尖聲叫道,“姨母又不是我親娘,坑了我又怎麽了?!您還知道給三妹妹張羅好親事,怎麽換了我,就随我去死了呢?!”她倒在二太太的身上,尖叫道,“我不嫁!誰覺得好,誰嫁去!”到底叫二太太呵斥了,哭着掩面走了,叫二太太在後頭跟着頓腳。
夷安與夷柔已經走到了門口,就見夷靜哭着出來,瞪了她們一眼跑了,不由有些尴尬,也不往二太太的屋裏去,出了院子就到了外頭,就見夷靜正與賈玉撞在了一起。
夷靜本就是個尖酸的人,見了怯生生卻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賈玉,二話不說就是一個大耳瓜子抽了過去,抽得柔弱的賈玉頭昏眼花地跌在了地上,這才踢了賈玉一腳,恨恨地走了,後頭賈玉也跟着哭起來,叫夷柔遠遠地見了,便與夷安低聲說道,“二姐姐這麽發瘋,叫人傳出去,日後怎麽在婆家立足呢?”
“若真的不願,何必定要做婚?”夷安見賈玉怯怯地往兩人的面前走,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卻低聲說道,“那家若也是有些根基,二姐姐這個模樣,是結親還是結仇呢?”夷靜一副不甘不願的模樣,但凡有些血性的人,都是要惱怒的。
夷柔卻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什麽,只看着到了自己面前的賈玉。
這少女這樣的冷天兒,穿着一件藕粉色掐腰繡百合的小襖,下頭是一襲石榴紅的描金線的裙子,額上一點珍珠在頭上晃動,确實可憐可愛,如今這女孩兒用膽怯的眼睛看着她們,見夷柔臉色不善,夷安面帶笑意,頓了頓,這才上來給夷安福了福,口中輕聲說道,“前兒我急了,因此口不擇言,沖撞了四妹妹,如今,給四妹妹賠罪,你心性寬闊,素來和氣,定然是不會與我見怪的,對不對?”
賤人總是要旁人用聖人的标準來對待她,夷安挑眉看了看瑟瑟發抖的賈玉,含笑問道,“我确實心胸開闊,與人為善,可是憑什麽饒恕你呢?”見賈玉紅了眼眶看着自己,她慢悠悠地笑道,“一個妾從外頭帶進來的丫頭,也敢與我們姐妹在這兒論起姐姐妹妹的,你真是好不要臉,”她含笑道,“可見,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的。”
她話音剛落,就聽賈玉嗚嗚地哭起來,目光流轉,就見四下無人,只有夷柔冷笑連連,這才轉頭懶洋洋地說道,“既然不長記性,且給兩個耳光,叫她知道尊卑有別。”
後頭果然就有丫頭上來,抓緊了賈玉,一個婆子左右開弓抽在了賈玉的臉上,仿佛是練過,幾個耳光過去,賈玉的臉上竟全無傷痕,只哭得滿臉是淚,夷安欣賞了一下,見夷柔命人往一處看着了,只命人拖了賈玉往一處去了,到了二太太院子後頭的空房裏,看着賈玉被摁在了地上,夷安這才吩咐了面露奇異的青珂幾句,不大一會兒,就見青珂手中端着一盆冷水進來。
“四妹妹難道還要凍死我麽?”見那好大的一盆冷水,賈玉的臉上就發白,顯然是想到自己在冰冷的湖水裏掙紮時的痛苦,此時滿眼驚懼地叫道,“你還敢害我!老太太不會放過你!”
“這話說的,你跌倒了,我們姐妹幫你重新收拾打扮,怎麽就成了害你呢?”夷安只命兩個有力氣的婆子将賈玉按在地上,這才命一個丫頭上前,展開了一張桑皮紙浸在水裏泡軟了,飛快地貼在了賈玉的臉上,那一瞬間,夷柔就見賈玉口中發出了一聲悶悶的叫聲,桑皮紙嚴實地覆在了她的臉上,現得那張小臉兒變得猙獰,那少女頓時劇烈地掙紮了起來,還未待她掙脫,已有第二張桑皮紙落在了賈玉的臉上。
“這是……”夷柔轉頭,就見陰暗的屋子裏,夷安的目光仿佛在發亮,不知為何,竟生出了畏懼來。
“表姐從前,哪裏知道窒息的滋味呢?”夷安的目光放遠了,喃喃地說道,“想要活着,想要喘口氣,想要浮上來……”一轉頭見到夷柔憐惜地看着自己,夷安的嘴角頓了頓,回頭看着掙紮着提着退,到了最後變得無力了的賈玉,目中露出了晦暗的光來,低聲說道,“夷安所受的痛苦,她本就應該百倍還之!對不對?”
她并不是在問夷柔,夷柔也只以為她是在洩恨,此時遲疑了一下,夷柔便低聲道,“別鬧出人命,叫老太太與你為難。”
“我自然不會叫她這樣死了。”夷安轉頭感激地對夷柔一笑,見賈玉已經不會動了,渾身抽搐地躺在地上,這才命青珂揭下了了幾層桑皮紙,看着賈玉縮成一團,涕淚橫流,也不靠近,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笑道,“表姐……瞧在老太太的面上,我叫你一聲表姐。”
“我定要禀告老太太!”賈玉哭着叫道。
“噓……”夷安伸出了一根纖細白皙的手指,豎在自己的唇旁,輕柔地笑道,“表姐,可別說這話才好。”
“從前你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兒就誣陷四妹妹,如今四妹妹不過是打水給你洗臉,你竟然還要在旁人面前構陷四妹妹麽?!”夷柔尖聲道,“随你說什麽就是!只怕你說了,外頭也都不信,只你的名聲要更壞!”
之前賈玉在諸家太太面前指摘夷安,這是有目共睹,如今本就無事,卻還要胡說八道,叫人聽見,也只能說一句客居的小姐謀算本家姑娘,誰會相信,柔弱良善得只知道以德報怨的宋家四姑娘,會是狠毒心腸的人呢?
“就是這話了。”夷安轉頭,偏頭落在賈玉身上的目光帶着幾分陰鹜,輕聲笑道,“表姐,這才算什麽?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曼聲說完,這才由着後頭的丫頭一擁而上,将那哭喊的賈玉按住整理了衣裳頭發,搭理得一絲不亂,與夷柔一同走出了這屋子,見夷柔與自己欲言又止,便搖頭笑道,“若是她敢去老太太處,老太太可是要再被她氣病一次,就好了。”
至于她,老太太本就厭惡她,這點兒小事兒,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她既害了咱們,自然不是那麽好回轉的。”夷柔當初,看着父親在自己面前慷慨陳詞,叫自己心胸善良點兒,恨不能一口唾在他的臉上,如今見了賈玉在夷安的手裏掙紮,只覺得怨氣稍平,頓了頓,這才疑惑地問道,“你方才那手段,究竟是什麽?瞧着叫人害怕。”
若她真的對夷安心存芥蒂,也不會大咧咧地開口說害怕,如今這樣詢問,就叫夷安的目光溫和了起來。
“不過是些書上的小手段,我見了,想要試試,因此做了一回。”夷安和氣地問道。
夷柔不過是個內宅的小姑娘,哪裏知道這些,聞言點頭,想到賈玉那痛苦的模樣,便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手段确實很叫人畏懼了。”又推了推夷安,立着眉毛說道,“日後,不許叫人知道你會這些!”不然,夷安可怎麽嫁得出去呢?想到了這個,夷柔就為妹妹犯愁。
“我記下了,三姐姐不必擔心。”夷安笑道。
她生得秀美絕倫,窈窕之中又帶了婉轉清媚,絕色的容光仿佛連身後的紅梅都黯然之色,夷柔只看着她,就忘記了方才的晦暗,心情明媚了起來,用力點頭。見她歡喜,夷安偏頭,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意。
遠遠地,一個溫雅清秀的少年,看着她,竟仿佛癡了。
☆、第 24 章
這少年仿佛要上前幾步,然而才走了幾步,卻踩到了樹枝,清脆的聲音就叫正相視而笑的兩個女孩兒同時回頭,眼見夷安轉頭看過來,那少年臉上頓時紅了,知道自己唐突,只手足無措地立在雪地上,斂目不敢動了。
見這少年竟是羅瑾,夷安便微微皺眉。
後宅本不該亂闖,這羅瑾行事,可見竟不大規矩了。
“我,我……”羅瑾看着夷安回頭,目中有水一樣潋滟的漣漪,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低着頭有些可憐地說道,“我不是有意沖撞二位姑娘。”
他只是心裏想着是否能見着夷安一面,因此趁着宋衍給自己去尋自己要借的孤本,不由自主地挪動了腳步過來,沒有想到才走到這裏,就見到了心裏的女孩兒,不過他想到夷安素來是個純良膽小的女孩兒,此時就紅了臉,為自己的沖撞有些後悔。
他也擔心,夷安會覺得自己是個輕浮的人。
“若是尋三哥哥,該往回頭路走。”輕妙的聲音傳到羅瑾的耳朵裏,這少年詫異擡頭,就見夷安臉上沒有笑意,卻對自己微微颔首。
“多謝。”羅瑾聽話地轉身走了兩步,卻還是忍不住轉頭,就見開得燦爛的梅花下頭,那柔弱纖細的少女,只披着一襲雪白的披風,眉目似畫,竟仿佛連天光都失色了。
被那樣荼蘼的繁華灼傷了眼睛,羅瑾不由頓住自己的腳步,在那少女有些詫異的目光裏鼓起勇氣說道,“我是羅瑾。”見她的臉上露出了奇異的表情,竟不敢再去看那一雙透着幽深的寒涼的眼睛,腳下不停地飛快地穿過了通往前院的垂花拱門,不顧門上的積雪冰冷,他轉身趴在門側偷偷地往那梅花之處看,見那少女頓了頓,與自己的姐妹低聲說了些什麽,轉身走了。
他癡癡地看着那單薄的身影慢慢地消失了,一轉頭,就對上了宋衍平靜的眼睛,一張俊秀的臉漲得通紅,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走錯地方了。”宋衍目中露出了然,卻不動聲色,淡淡地說道。
“我,我……”羅瑾只有些羞臊地看着面前仿佛看破了他所有心事的好友,許久之後,臉上平靜了下來,突然低聲說道,“母親,很喜歡她。”
宋衍正欲轉身的動作停住了,回頭看他。
“我與母親說過,母親喜歡她,母親願意她的。”見宋衍的面上露出了動容之色,顯然對他另眼相看,羅瑾抓緊了自己的衣裳,低聲說道,“我不是少年意氣,不管不顧,我喜歡她,想要給她一個名分,不想變成私相授受。她……”
他頓了頓,便紅了臉,擡頭用清明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好友,面上露出了哀求之色,低聲說道,“我與母親說的時候,母親與我說了,只要她願意,我家就上門提親,必然叫她風風光光。”
“郡主……”宋衍頓了頓,突然問道。
“我只說遠遠地見過她,連話都沒有說過,是我自己念念不忘。”羅瑾的眼睛似乎是在發亮,傻笑了起來。
羅瑾溫柔良善,家世也好,若不是恐新城郡主眼界高,宋衍是很覺得羅瑾不錯的,聽說新城郡主對夷安也很滿意,他的心裏就活動了起來。
叫他說,夷安心情頗有些烈性,羅瑾溫柔,其實是絕配。
況想到大伯父如今的官階,宋衍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笑意來。
雖新城郡主是宗室,可是卻也是遠枝了,也并不是那樣高不可攀。
只是如今,宋衍卻不動聲色,只對羅瑾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了。”旁的許諾卻不肯多說,送了心中忐忑的羅瑾走了,自己便關在書房裏,細細地将羅瑾的品貌寫了,又說了羅瑾的家事與新城郡主,折成了書信送出府去,只往關外與夷安的父母裁奪,自己想了想,便捧着桌上的一匣子新書慢悠悠地往夷安的院子去了,才進院子,就見外頭有丫頭見了他就跟見了鬼,飛也似的往裏頭報信,不是夷安的院子裏又出了什麽事兒,宋衍就挑了挑眉。
一院子的丫頭看着他就跟洪水猛獸似的,就算再不耐煩被丫頭奉承,可是如今宋衍的心情也很不美妙。
不動聲色地進屋,宋衍就見夷安笑吟吟地迎出來,見她的小臉兒上還帶着點心沫子,顯然是匆匆出來,不由咳了一聲,問道,“你又做什麽了?”
“賣了兩個不曉事兒的丫頭。”夷安一點兒不把那兩個丫頭哭着喊着被拖走當一回事兒,見宋衍默默地看着自己,只笑了笑,迎了宋衍進來,很熟練地取了他手上的新書,這才笑問道,“三哥哥過來可是有什麽緣故?”
宋衍在關外沒有傳回什麽信兒的時候,是不會與夷安說什麽攪亂她的心的,此時只問道,“前兒你往巡撫府上,郡主對你如何?”
“還好,郡主是個和氣的人,對人無有不同。”夷安心中一動,立時就知道了宋衍的話,便笑道,“三哥哥不必擔心,我無心。”
宋衍呆了呆。
羅瑾年少風流,又斯文俊俏,也與夷安有了幾面之緣,如今竟只一句無心。
只是這樣鐵石心腸,宋衍更無需對妹妹擔心了,聞言便鄭重地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萬萬不可私相授受!”見夷安笑眯眯地點頭,他方才繼續說道,“只有過了明路,日後如何,方才能不被夫家看輕。”
就算日後夷安與羅瑾有了結果,可若是立身不正,那樣的大家子裏頭,夷安又該如何自處呢?到底恐夷安年輕不懂事兒,況想到另一個哭着喊着要退親要上吊的妹妹,宋衍的臉色便嚴厲了起來。
這些是好話,夷安笑眯眯地應了,又親手捧了茶水與宋衍,見他面上有些疲憊,關切地問道,“今日讀書可辛苦?”
“不過是尋常罷了。”宋衍臉色緩和,慢慢地說道,“下場之時,總是要有個結果。”他日日苦讀,就是為了叫自己成為給能家族争光的人,能夠庇護家人,此時見夷安關切,他眼神溫和了起來,對她說道,“在家裏外頭的,無需懦弱客氣,總有你哥哥在前頭,大風大雨,也落不着你的頭上,從前忍氣吞聲,大可不必,你如今就很好。”他知道些夷安的手段,可是卻并不覺得惡毒。
妹妹們不吃虧,才是好的。
旁人如何他哪裏管得着呢?
“既如此,我與三哥哥說個事兒,求三哥哥幫我說話。”夷安不是個客氣的人,頓時順竿往上爬,笑嘻嘻地說了今日整治賈玉的手段,見宋衍眼角微微抽搐,她揶揄地問道,“三哥哥不是心疼了吧?”
從前老太太真有心把賈玉定給自己,卻叫眼高于頂的二太太攪和了,宋衍冷哼了一聲,瞪了妹妹一眼,颔首道,“我記得了。”
有了他作保,夷安心中更安定,又殷勤了起來,命板着臉的青珂捧了自己給宋衍做的一雙鞋來,送到了宋衍的手上,含笑說道,“這是做妹妹的心意了。”
宋衍接過這雙鞋仔細地看了,就見上頭是很粗犷的行針的手法,大開大合,很有武将之風,下頭竟還有一根針尖兒在發光,一擡頭就見了青珂有些絕望的眼神,有心問問這妹妹是不是與他有仇,還是忍住了,板着臉說道,“很不錯。”見夷安喜笑顏開,很受用的模樣,不由撐不住臉上的端正,轉頭飛快地扭曲了一下臉色,抓着這還帶着暗器的鞋子匆匆地走了。
夷安見他喜歡,又命捂着頭不忍說出真相的青珂取了料子,努力給幫襯了自己許多的宋衍再做一雙鞋。
忙碌了許多天,就果然有新城郡主一請再請,二太太是歡喜新城郡主這樣看重的,見這一次不知為何,竟夷靜依舊在其中,想着閨女如今的心情不好,只遲疑了片刻,便往夷靜的屋裏送了鮮亮的衣裳與首飾,叫她往巡撫府上去換換心情。
夷柔與夷安依舊是上次的打扮,只是聽賈玉并未被邀請,叫賈氏與二老爺哭訴了一場,鬧了一場風波,并無別的。
賈玉之前,果然去老太太出告狀,老太太拿住了這樣的把柄,竟要來抓夷安的晦氣,還是宋衍出頭駁了老太太,方才算是風波過去。如今又起了這樣的風波,就叫宋衍不耐,賈氏是二老爺的妾,他自然是管不了,然而賈玉卻是能約束的,秉了老太太,宋衍也不管老太太如何,将賈玉關在了一處空曠的院子裏,命她“靜心敗火”,往外頭說,只說賈玉另老太太氣惱致病,因此不能容忍,方親自出手。
知道了這個,夷安與夷柔一路上,也不理睬陰沉着臉的夷靜,只在一處說笑。
夷靜的一雙眼睛看着這兩個得兄長照拂的妹妹,目中便露出了怨恨之色來。
☆、第 25 章
這兩個妹妹如今風光得意,夷靜說什麽心裏都怨恨得很,只是忍住了,低着頭不知在盤算些什麽。
這一路到了羅府,夷安就見依舊是羅婉出來迎接,跟着一同進去,就見裏頭有幾家的小姐,有些是上次來過的,卻有更多的不見了蹤影,知道上一次,大抵是新城郡主在品鑒衆人,不喜歡的這一次就不招待,夷安卻只給新城郡主請安,與姐妹們坐在一處,聽着新城郡主與人說笑,不大一會兒,新城郡主就轉頭與她笑道,“才說你的梅花兒圖,你就過來了,可見是來的極巧。”
“不過是雕蟲小技,郡主喜歡,贊贊我,倒叫我得了好處了。”夷安含笑謙遜了幾句,見新城郡主看着自己的目光竟帶着幾分慈愛,實在渾身發涼,因此低頭做娴淑狀。
見她不說話,新城郡主卻對夷靜與夷柔并不在意,只微微颔首,這才與幾家的小姐們說笑,才說了幾句,就聽到外頭有丫頭進來,臉上還帶了焦急之色。
滿屋子的年少的美人兒,叫新城郡主的心情不錯,見這丫頭面色有異,便含笑問道,“急匆匆的做什麽?”
“外頭來了幾位貴人,說與郡主請安。”那丫頭見新城郡主皺眉,急忙說道,“幾位貴人的口中稱郡主姑姑,奴婢不知該如何招呼,因此進來禀告郡主。”她說這個的時候臉上帶着些惶恐之色,見新城郡主有些迷惑不解,顯然是想不出是誰,然而新城郡主遲疑了片刻,便笑道,“迎進來就是。”
才打發了這丫頭下去,新城郡主就見這滿屋子的女孩兒,正要叫她們避到後頭去,就聽見外頭有青年爽朗的笑聲傳來,人影一閃,就見兩個高挑的青年闖了進來,目光落在了屋裏都有些驚慌的小姐們的身上。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青年,眼裏帶着些傲氣,只上前與變色的新城郡主笑道,“給姑姑請安,侄兒們有些沒規矩,姑姑看在咱們不懂事,別與咱們計較。”
說完,這兩個青年就肆無忌憚地想着各自拿團扇掩住了自己的小姐們的面上逡巡。
夷安只撐着團扇掩住了自己與氣得發抖的夷柔,側目往上看,就見新城郡主臉色鐵青,顯然心情很差,見了那下頭雖叫着姑姑,然而卻很不将新城郡主放在眼裏的那兩個頗為俊秀的青年,卻見夷靜仿佛是看着那年長的青年呆住了,大咧咧地看着,對上了那青年的目光,竟還婉轉一笑,帶着幾分嬌羞,那青年的眼睛就亮了,回頭與夷靜頻頻相看,就叫夷安的眉頭皺起來。
夷靜,這是要做什麽!
“原來是你們兄弟。”新城郡主的眼裏仿佛有些忌憚,就是這樣無理,竟然也并未翻臉,只口中淡淡地問道,“你們過來,是做什麽?”
“路過山東,聽說姑姑在,因此過來探望。”前頭的那青年覺得夷靜頗有趣,況夷靜也是難得的美人,就叫他的心裏活泛了起來,轉頭與新城郡主笑道,“本不該叨擾姑姑,只是我們預備在濟南停留幾日,不上門來與姑姑說話,豈不是咱們不孝?”
一時這兩兄弟一同笑了起來,見新城郡主似乎要翻臉,前頭的那個便笑嘻嘻地說道,“還有六弟也在山東,他是個鋸了嘴兒的葫蘆,竟只肯在院子裏等着,豈不是不與姑姑親近?”
“親近不親近的,可不是瞧這個。”新城郡主心中惱怒,卻不動聲色,只命丫頭引着屋裏的小姐們出去。
然而這兩個青年放肆,來歷她也招惹不起,閉了閉眼,與羅婉低聲說了些,叫羅婉立在了夷安的身側,擋住了她,果然迎來夷安的感激,想到這是兒子的心上人,她就不欲生出波折來,微微颔首,這才命這兩個青年坐在下頭,又命人去請另一個本分的,冷淡地說道,“京中如今正鬧騰的厲害,你們府裏也不太平,竟然還想着游玩?”
說到這個,這青年臉上的笑容就落了下來,回頭與嬌弱回望的夷靜對上了一個目光,他便冷笑道,“姑姑說這個,我們可不明白。”
“明不明白,你們心裏有數。”新城郡主說完了這個,便不再多說。
落在後頭的夷安聽了這個,便有些疑惑,只是見夷靜臉上露出得意的模樣,便在心中搖頭。
大好的姻緣不願意,卻要與這明顯極輕浮的人有首尾,真是自己找死。
夷柔自然也見了姐姐的做派,一張臉漲得通紅,只忍住了,跟着羅婉一同往衆人的車的去處走。
羅婉今日也很沉默,待送了別家羞臊的小姐走了,她方才轉身與夷安歉意地說道,“今日叫姐妹們吃委屈了,改日,我與母親必然設宴賠罪。”
“與郡主與妹妹無關,何必如此。”夷安也看得出那兩個青年與新城郡主極生疏的,口中便笑道,“郡主的心意,我們明白。”
“不知這是哪家的公子。”夷靜心懷鬼胎,急忙問道。
這二人一身的尊貴的服飾,連新城郡主仿佛都不放在眼裏,顯然是極有身份的人,想到方才那青年看向自己的目光帶着幾分驚豔與情意,夷靜心裏就撲通撲通跳起來。
羅婉似乎并不願意多說,遲疑了片刻,便含糊地說道,“是京裏烈王家的子弟。”聽見夷靜的驚呼,她的臉上便帶了幾分苦笑。
與她外祖家同安王府不同,烈王府在京中的勢力很大,如今的烈王雖只是皇帝的堂兄,然而在軍中卻極有名望,又掌八關軍務,號稱皇城之外,八關之內,烈王的人馬說了算,因此權勢滔天,這樣的權王,自然不是新城郡主能随意耍臉色的,只是如今新城郡主被人看低,羅婉心裏也很不快,聽見夷靜還在驚呼,便忍不住冷笑道,“不過是兩個庶子!”
“庶子?”夷安皺眉道,“既是庶子,怎敢這樣猖狂?”
“烈王妃無子,這兩個是烈王最愛重的側妃所出,又是長子次子,因此烈王這些年一直想要策為世子,不過是叫宮裏皇後娘娘攔着不許,方才沒有成事。”
羅婉與夷安這些日子書信往來,本就極好,此時便多說了幾句,況這些不過是京中人都知道的,不過是山東遙遠,消息不同,羅婉并不覺得沖撞,便與夷安細細地說道,“雖不是世子,這兩個卻最受烈王寵愛,一直将世子位視作囊中之物,因此猖狂的很。”
“再如何,也該對長輩恭敬,得志猖狂,實乃小人行徑。”夷安淡淡地說道,“若烈王不是糊塗的人,就不該叫這樣的東西做世子。”不然,大好的烈王府,只怕也敗壞了。
不過,這是寵妾滅妻?活該敗落!
“就是你的這話。”羅婉見夷靜捂着臉往一旁去了,眼中帶着神采,心中鄙夷,拉了夷安到一旁輕聲道,“這兩個聽這意思竟是要常駐,你可不大好往外頭來。”頓了頓,她便無奈地說道,“不是我說,這兩個最是好色,姬妾不知多少,平白污了你的清名也不大好。”
見夷安感激地點頭,她一笑,這才嘆道,“烈王府六爺也來了,這位我雖只聽說過,不過看言行做派倒是個規矩的人,只是可惜了。”
“可惜?”夷安想到方才确實有位六爺在外頭等着,心中對這樣并未仗着權勢橫沖直撞的人有些好感,便笑道,“生在王府,有什麽可惜?”
“出身不好。”羅婉便低聲說道,“他的母親是最下等的歌妓,聽說生的極美,烈王相中了從旁人家強奪來納在身邊,可惜福薄,生了兒子就血崩死了,後頭又有人嘲笑烈王色迷心竅,烈王又惱怒這個給自己帶了笑話的兒子,雖他最成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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