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四妹妹!”眼見夷安着了暗算,夷柔一怔之後,臉色就變了,只見那白玉模樣的一個小盒子落在了夷安的腳下,妹妹捂着額頭眼睛氣得跟火燒似的,只急忙探頭出去叫道,“三哥哥!”
不必她喊,宋衍已經厲聲命府中的下人将整個車圍了起來,親自四處逡巡,順着方才那東西的來處細看。
“混賬!”接二連三在頭上被動了土,夷安只覺得從來都沒有這樣惱怒過,摸了摸額頭,果然又起來了一個紅包,又疼又惱怒,只咬着牙怒道,“是誰?!”叫她知道,必定……
她心中氣急敗壞,卻見夷柔口中輕咦了一聲,俯身去拾自己腳下的暗器,頓時阻攔道,“三姐姐別碰。”誰知道這究竟是什麽,幹不幹淨!
“無妨。”夷柔擺了擺手,對夷安安撫一笑,這才撿起了那看着與白玉仿佛的小東西,入手溫潤升溫,細膩如羊脂,雖夷柔并未見過多少的好東西,然而卻也隐約記得二太太的手上有一小塊羊脂白玉與這仿佛。
想到二太太寶貝似的,竟連做首飾都舍不得,将那羊脂玉壓箱底,夷柔便細看,就見這竟然是一塊不小的羊脂玉雕琢出的小盒子,雖看着不過是圓潤的盒子,可是外面卻細細地雕了許多的牡丹花來,十分精美。
見了這個,夷柔心中一動,在夷安的喝止中小心地打開了這玉盒,撲面而來就是一股子叫人心曠神怡的幽香,其中是滿滿一盒子碧綠如玉的粉末狀香料,叫夷柔送到了皺眉,臉色卻詫異起來的夷安的面前,口中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麽?”
夷安忍不住湊近聞了,知道這是極上等,只怕是進上的香料,也覺得古怪,然而此時,卻只冷笑道,“藏頭露尾,誰知道這其中有什麽?!我們姐妹莫非是這樣眼皮子錢,見了好東西走不動路的人?!忒小看人了!”
這香料與玉盒來的古怪,叫她心中不能不防備是有人要暗算她,此時眯着眼看了這盒子片刻,她便冷冷地說道,“這不是咱們的東西,咱們就不該要!”
夷柔也恐有人日後陷害她們姐妹與人私相授受,便跟着點頭,将這難得的美玉放在了夷安的手中。
夷安也不心疼,抓了這玉盒擲出了車外,見宋衍挑了車簾子對她臉色發沉地搖了搖頭,顯然沒有尋到丢東西的人,夷安冷哼了一聲,聽着外頭那玉盒在地上滾動的聲音,到底命車走了。
眼見宋家的車車輪滾滾,一點兒都未停頓地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裏,一個姿容妍麗清涼的青年,抿着嘴唇走到了這玉盒前頭,俯身撿起了玉盒,就見裏頭的香料都撒了出來,不由露出了一絲失望,正要轉身離開,卻見另一處,一名臉色端肅的少年緩緩而出,目光落在他臉上時,有些恍然之色,對着他微微躬身道,“見過将軍。”
這少年,正是定要将暗處之人揪出來,因而未與妹妹們一同離開的宋衍。
宋衍本不願夷安在明處被人觊觎,因此耿耿于懷,沒想到守到此時,出來的竟然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人,想到上一次也是這人丢了夷安,便皺眉道,“不知舍妹,何處得罪了将軍。”
雖前一次他不知這模樣令人印象深刻的美麗青年的身份,然而烈王三子在濟南停留,他卻聽說過一二,前兩個他是見過的,這眼前的青年貌若好女,與傳聞中烈王第六子蕭翎吻合,因此宋衍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不知他再三與夷安糾纏為何。
想到羅婉口中得罪了這看似柔弱的青年的丫頭被亂刀剁成肉醬,宋衍臉上就變了,俯身拱手道,“舍妹之前,若是叫将軍不快,還望将軍見諒。”
“我并未不快。”蕭翎握着手裏的玉盒,聲音清冷地說道。
沒有不快你欺負一個小姑娘做什麽?!
只是這話宋衍只悶在了心裏,擡頭用迷惑的聲音問道,“那這是……”他指了指那玉盒,露出了不解之色。
蕭翎斂目,沉默了許久之後,輕聲道,“這是綠蕪香。”
“綠蕪香?”
“她想要的香料。”見宋衍不明所以,蕭翎想到那一日的假山之外,那車上的少女聽到閨中的好友要贈她綠蕪香時笑得甜美歡喜的模樣,清冷的眼裏閃過一絲溫和,面上卻平靜極了,将這香料往退後了一步,驚疑不定地看着他的宋衍送了送,見這少年不肯接,便慢慢地說道,“她喜歡的,我給她尋了來。”
只是他送給她,卻似乎叫她更惱怒,甚至連自己最愛的東西都毫不猶豫地丢了出來。
他很叫人讨厭麽?
蕭翎忍不住握了握手中的玉盒。
明明,他是想叫她歡喜的,他喜歡看見她笑起來的樣子,可是仿佛每一次,他都做錯事情。
宋衍聽明白了,臉上微微變色。
從夷靜開始,他就不想再叫妹妹與烈王府有什麽瓜葛。
雖攀龍附鳳叫人聽着風光,可是這樣帶着妹妹眼淚的風光,他是不會要的。
宋家的風光,他親手打造,何必靠女子呢?
況蕭翎這人,說殺人就殺人,聽起來與常人不同,實在叫人心中驚疑。
“舍妹不接外男之物,叫将軍費心了。”宋衍頓了頓,這才貌似無意地說道,“在下伯父乃是山海關昭武将軍,不知将軍可曾聽聞?”
這樣隐蔽的昭示了一下夷安不是好惹的,就叫蕭翎看着宋衍的目光如同寒冰破開,身上的氣息也變得溫和了些,這青年想了想,微微颔首道,“不用外男之物……你說的對。”
那少女的眼底都是晦暗防備,看着人的目光帶着審視與打量,本就不是輕易使用陌生人之物的,是他自己急迫了。
“将軍明白就好。”宋衍不欲再與他有接觸,想到蕭家兄弟即日就要離開,心中一松,又客氣了起來。
這二人正在街上彼此審視,夷安卻已經一臉晦氣地回了府中,因下車就有人來請,這姐妹倆便也不回去,只往老太太的院子去,才進了老太太的屋子,就覺得這屋裏竟是一片的悶熱叫人喘不上起來,憋悶壓抑裏,老太太鼻歪口斜地躺在床上,雖然不能說話,然而目中的惡意卻叫人心驚,一側的賈氏一臉喜色地上前,想要拉夷安的手,卻見夷安冰冷看着她,心中畏懼,便瑟縮地縮了手。
“老太太可好些?”這樣的屋子,悶得什麽似的,又有股子怪味兒,沒病也關出病來了,夷柔微微皺眉,卻很貼心地問道。
老太太如今說話不成,一旁的賈氏急忙柔弱地笑道,“雖還是難過,難得三丫頭還有這樣的孝心,也是安慰。”
這話說得仿佛是在誇贊,也是在說夷柔平日裏不大關心老太太,就叫夷柔的臉上變色,擡頭用惱怒的目光看着賈氏不說話了。
“滿府裏,誰不日日關懷老太太呢?大姨娘也是,老太太既然難過,你卻只說還好,也不肯請大夫來看,這份兒心,我竟不知如何說了。”
夷安頭上疼的厲害,面前竟然還有這樣的東西蹦跳,頓時一腔怒火倒在了賈氏的身上,見她滿臉發紅,就要哭着跪下給自己賠罪,便淡笑道,“大姨娘可不該只跪我一個,咱們一家子信任你,将老太太托付在你的手裏,可是你瞧瞧老太太,再看看你!”
“一會兒,您跪到園子裏去,跪上三個時辰學學規矩,”夷安便含笑溫柔地說道,“妾侍,妾侍,就是服侍人的,老太太你都服侍不好,要你有什麽用呢?”說罷,低聲嘆息了一聲。
饒是賈氏柔弱,也想罵人!
妾侍,确實是服侍人的,可是卻是服侍男人的好麽?!什麽時候成了服侍男人他娘?!
見了夷安對着自己露出了可惡的笑臉,賈氏就想到之前女兒狼狽回來與自己哭訴,說是被夷安坑害,差點兒憋死,心中就恨得流血,見夷安半分不将自己放在眼裏,仿佛自己是最下賤的物件兒,她心中狠毒,卻只掩着眼角含淚,委屈地說道,“沒有服侍好老太太,是我的不是,可是……”
“既自己認了罪,就跪四個時辰好了。”夷安撐着頭,見老太太聽了這個猛地支撐起身子,口中嗬嗬作響,不由皺眉對賈氏呵斥道,“瞧瞧你把老太太氣的!”
她如今不是姑母的身份,夷安自然是随意呵斥,見賈氏百口莫辯,這才刮着丫頭送來的茶,吹着上頭的茶沫子也不喝,慢悠悠地問道,“老太太要我們過來,不知有什麽事兒。”
“自然是喜事。”賈氏氣得渾身發抖,此時聽了夷安的話才想起來自己的本意,臉上露出了一個歡喜嬌弱,顫巍巍的笑意,上前笑道,“我給四……姑娘道喜。”
上一次這宋夷安竟然就因自己身為妾室卻喚了一聲四丫頭,非說自己尊卑不分給了自己兩個大耳瓜子,賈氏就心中畏懼,見此話出口,夷安微微一怔,仿佛從未想到竟然會聽到這個,臉上就露出了一絲隐蔽的得意來。
“道喜?”夷柔只以為這兩個要送夷安給人做妾去,頓時起身冷冷地說道,“四妹妹還小呢,就算道喜,也該是我!”她轉頭,語氣有些激烈地與那嘴角的笑容猙獰的老太太說道,“家中已送出去一個妾,難道還要再送一個不成?!四妹妹身份不同,決不能去做妾!”
“哪裏是做妾,是做妻,正頭的妻。”賈氏急忙上前想要安撫夷柔,卻叫她一甩手撫開,此時便笑道,“老太太還能害自己的孫女兒不成?是極好的人家兒,因四姑娘在府裏拔尖兒,因此方才送了四姑娘一場好親。”
“是誰家?”夷柔心中不信,冷笑問道。
“憑誰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最是個規矩的女孩兒,哪怕是天大的前程呢,也不好叫老太太為我做主的。”夷安見夷柔氣得口不擇言,便笑了。
“你爹娘不在,若是時候久了不回來,豈不是耽誤了你?”賈氏頓時委屈地叫道,“老太太一心對你,你竟不知好人心?”
“我是個什麽樣兒的人,你不是最應該知道麽?”夷安目光沉靜地笑問道。
“老太太是你祖母,難道還做不得你的主不成?!”賈氏沒有想到夷安竟然這樣主意正,咬着牙說道,“這門親……”
“我素來是三從四德地長大的,只知道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如今我聽從父命,自然是極規矩的姑娘,若是真是好姻緣,老太太就去問父親,您現在也該聽兒子的,只要父親點了頭,那咱們都圓滿,咱們府裏啊,沒準兒更規矩了也說不定。”
她張口閉口都是規矩,又隐蔽地說了老太太是個寡居的老寡婦,實在是叫人氣得要死,至少老太太眼睛通紅,指着她竟發出了嗬嗬的聲音來。
“行了,不就這麽點兒事兒,瞧老太太難的,趕緊給父親去信要緊。”若是這事兒真的傳過去,她那親爹不殺過來才叫見鬼呢。
“若是是極好的姻緣,給大伯父高興高興也是應該的。”夷柔也回過味兒來了,見賈氏目光閃爍,臉色微微一變,眯着眼睛說道,“難道,你心裏有鬼?!”
“走吧,老太太累了,咱們何必打攪。”夷安深深地往賈氏的臉上看去,看的她一抖,這才笑了。
夷柔什麽都不想說了,拉了妹妹出來,一邊在園子裏走,一邊皺眉說道,“大姨娘臉色不對,我恐她還有後招兒,要不,你住到我的荷香院如何?”只要姐妹們形影不離,就彼此有援手,就算賈氏要害人,難道還能一連害兩個不成?這女人靠着老太太,竟叫二太太都不能動手,實在叫夷柔憋悶。
“不必,不過是一點子小手段,我不會如何。”夷安哪裏肯把夷柔牽連進來,只溫言送了将信将疑的夷柔走了,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笑了一會兒,這才叫青珂給馮氏傳了話兒,這才安心靜等,只等賈氏的手段。
才安坐了一會兒,卻見宋衍一臉陰沉地大步進來,一進來直勾勾地瞪了她一會兒,揚手就是一個紫玉的小小的玉盒兒,丢在了夷安的懷裏。
“這是……”夷安見這盒子陌生,打開了,卻見是那綠色的香料,頓時詫異地問道,“這是什麽?”
“綠蕪香。”宋衍不知想到了什麽,一臉晦氣地說道。
“哪兒來的?”難道綠蕪香爛大街?夷安不得不問了一聲。
方才就有人丢她綠蕪香,雖然兩個盒子不一樣,卻叫她心中疑惑。
“別人給的,你用吧。”宋衍真是頭疼的緊,見夷安疑惑地看了看他,遲疑地點了點頭,卻轉臉兒就眉開眼笑地親手将綠蕪香收到了妥帖的地方,心裏知道雖然看似不在意,可是這香料确實掐準了夷安的心意,心中也不禁微微嘆息,搖了搖頭,這才看着這個招惹閑事兒的妹妹,嚴肅地說道,“這段時候,不準出去!”見夷安耷拉着頭老實地應了,這才哼了一聲。
一個兩個地都不把東西給正主兒,反倒都推給他,難道他是專門兒收東西的泔水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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