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宋衍心裏氣得要死,然而想到蕭翎到底告訴了自己一些秘事,其中頗有些與夷安相關,心情就平複了下來,忍着心裏的晦氣黑着臉說道,“既然喜歡,日後就與我說,我買給你就是。”

見夷安幹笑了一聲,他便嘆氣道,“雖買不到這樣名貴的,可是尋常的,只要有的,總能給你尋來。”

夷安含笑點頭,見宋衍坐在自己身邊,似有話要說,便命人出去,這才好奇地問道,“三哥哥有什麽吩咐?”

“還是阿瑾。”宋衍覺得與妹妹說這些兒女之事實在太刷羞恥度,臉色越發發黑,揉着眼角低聲說道,“新城郡主相看過你,你該看得出來,郡主對你很滿意,你若是與阿瑾交好,郡主不是阻礙。”見夷安沉默,手中下意識地撥弄一側的花瓶裏的白梅,他便嘆道,“你心裏有妨礙,我知道,我也不問緣故,只是女子在世,不就是圖個快活?與其嫁到別人家去傷心,不如如今阿瑾純良。”

“就是他感情太過純良,我才……”夷安低低地嘆了一聲。

少年的感情熱烈純粹,然而她卻不能用同樣的心意回報,對這少年來說,就是最大的不公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宋衍眼神卻冷靜暗沉,看着霍然擡頭,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妹妹,臉上溫和卻冰冷地說道,“不是他待你之心如此,我也不會與你說這個!”

尋一個喜歡妹妹的人,比日後妹妹嫁一個她喜愛卻遠不及她的感情的男子更叫宋衍覺得來的合适,宋衍此時便低聲嘆道,“我做人,素來自私,只能先瞧見你,再去見旁人。”羅瑾的幸福,他管不着,可是妹妹的幸福,卻是他心中的大事。

“一個你,一個三妹妹。”宋衍微笑起來,此時露出了一些少年的意氣,認真地說道,“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妹妹,只你們歡喜了,我才不負在外頭掙紮的辛苦。”

他一輩子在外打拼什麽呢?不過是為了能将自己在意的人納入羽翼之下,好好兒地守護,只為了這個,他什麽苦都願意吃。想着讀書的辛苦,在外結交時的身不由己,他彈了夷安頭上那大大的紅包一記,見她捂着頭哀哀地叫,仿佛小動物一樣可憐,不由笑了。

“你算計太過,不大容易幸福。”宋衍溫聲道,“阿瑾單純,可包容你。”

“三哥哥直說他就是傻,也就是了。”夷安很沒有好氣地說道。

宋衍頓了頓,咳了一聲含糊地說道,“如此說,也并無不可。”

“多謝三哥哥一心為我,只是我的心。”夷安苦笑道,“我不想再嫁人了。”她受夠了男子,只想躲在家人的身後過安穩的日子。

“你還小,且看吧。”宋衍也知道不能逼迫太過,聞言也只颔首,見夷安看着自己的目光溫柔親近,頓時臉色又發黑了,哼道,“咱們兄妹說這些,實在越矩了!”又問夷安有什麽為難之事,見夷安搖頭,這才放心,想了想,出了夷安的院子,便往夷柔的院子去,看望自己另一個妹妹。

夷安已經很叫人頭疼,他不希望迎來的是另一個要命的妹妹。

不說宋三爺面對一個有許多歪理了的親妹妹時那郁悶的心情,夷安只靠在椅子裏,想到宋衍坦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時的眼睛,就覺得心裏暖和了起來。

青珂自馮氏處回來的時候,就見夷安正在微笑,心裏不知為何也松快了起來,見夷安看過來,她急忙上前低聲道,“都與姑太太說好了。”見夷安微微颔首,她便低聲說道,“姑娘,那人,能不能信?”

“等晚上,咱們就知道了。”夷安想到賈氏的氣急敗壞,頓時也就笑了。

到了晚上,宋府就寂靜了下來,後院兒與前院兒之間落了鎖,一時間萬籁俱寂,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在雪上,泛着幽幽的冷光。

一個有些瑟縮的人影翻過了牆頭,落在了院子裏,張皇地四處看了看,就見陰影裏,飛快地走出了一個無聲無息的婆子來,這婆子低着頭也不說話,只走到這人的面前,微微颔首。

“是……”這人影竟赫然是個衣裳破爛,蓬頭垢面的男人,這男人龇着一口的黃牙,見這婆子露出了嫌棄的模樣,臉上露出了讨好來,卻含糊了一聲,口中賠笑道,“叫你來接我,往後頭去的?”

他眼睛裏放光,搓着手嗬嗬地笑了兩聲,流着口水說道,“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便宜我的事兒。”想到那女子與他說過,只要過了今夜,他就會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還有家裏藏起來的大包的銀子,這男人就全心火熱。

“沒有想到我竟然還有機會親近千金小姐。”這男人色眯眯地說道。

哪怕是給這男人領路呢,可是這婆子也惡心透了,只是想到了什麽,她的目中又冰冷了起來,只是不與他說話,率先往後院兒而去。

這男子也只涎着臉不當一回事兒,搓着手跟着,嘴裏小聲罵罵咧咧,一路跟着這婆子到了一處靜悄悄的院子裏,見裏頭黑咕隆咚的,顯然大家都在睡着,見那婆子無聲地指了指自己的目标,連忙又翻牆而入,一路往那屋子去了,也不知是如何做的,只三下兩下就挑來了那屋子的門,哧溜一下鑽了進去。

眼見那男人鑽到了屋子裏許久都沒有出來,這婆子方才放心,轉身偷偷地走了。

夷安被一聲尖叫驚醒的時候,目中還帶着夢中的迷茫,一側值夜的青珂與紅袖都跳起來,飛快地過來,有些不安地問道,“姑娘?”

“扶我起來。”夷安聽着外頭刺耳的尖叫,只覺得美妙無比,見青珂與紅袖忐忑,便含笑說道,“只怕今兒,是不能消停了。”

說完,披了衣裳起來,穿了外頭的衣裳,就聽外頭的聲音更大了,另有許多人的腳步聲傳來,片刻就有人重重地拍打自己的院子,這火上房了似的,就叫青珂臉色發白,急忙出去開門,就見是個婆子進來,進了屋子不敢亂看,急聲道,“回四姑娘的話兒,府裏出事了!二太太叫奴婢過來瞧瞧姑娘的安危。”

“安危?”燈火搖曳下,夷安的臉色不安且又蒼白,只低聲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外頭仿佛有許多的人?”

見她迷茫,這婆子心中也覺得這事兒實在晦氣,卻還是賠笑道,“進來了賊人。”見夷安捂住嘴驚恐不已,往身後的丫頭身邊湊,她急忙安慰道,“賊人已拿住了,只一個,姑娘不必擔心。只是……”她遲疑了一下,見夷安好奇地瞪着一雙如水一樣的眼睛看着自己,臉上有些八卦地說道,“只是表姑娘可就不好了。”

“表姐怎麽了?”夷安便淡淡地問道。

府裏都知道四姑娘與表姑娘不睦,如今冷淡也是尋常,況想到表姑娘如今的模樣,這婆子知道她算是完了,自然是要奉承夷安的,添油加醋地說道,“那賊人是從表姑娘屋裏搜出來的,叫咱們見着的時候,表姑娘衣裳都脫了,與那賊人滾在一起,哎喲喲,”她拍着大腿說道,“那場面兒,實在不好看的很。”賈玉與那那樣看着叫人惡心的男子滾在一起,也實在是叫人不得不說一句饑不擇食了。

府裏正好的三爺,容貌家事學問無一不是拔尖兒的,表姑娘不愛這樣的美少年,卻喜愛那樣惡心的男子。

“表姐竟被賊人堵在屋裏了?”夷安嘆了一聲,只問道,“你過來,可還有什麽?”

“二太太說,若姑娘醒了,便也往正房去,審一審這賊人。”這婆子正說的眉飛色舞,卻發現四姑娘并不愛聽這肮髒事兒,急忙停住了,殷勤地說道。

夷安微微颔首,叫紅袖與青珂服侍自己整理了儀容,這才一路叫人護着往正房去了。

才一進去,就發現這屋裏的氣氛古怪。

賈玉此時,一身的衣裳被撕得破破爛爛,肩膀大腿都露在外頭,跌坐在地上哭得厲害,可憐得叫人心中發疼,另一處,一個堵着嘴被捆得結結實實,肮髒得跟乞丐似的男人被捆在一旁掙紮,二太太端坐上首臉色鐵青之中卻又有些快意,另有賈氏哭倒在不知所以的二老爺的懷裏正哭着求他做主給賈玉一個公道,宋衍沉着臉立在堂中,夷安只覺得仿佛他在自己進來的時候飛快地擡頭,雙目跟火燒似的看了自己一眼。

宋衍只看了夷安一眼,便低下了頭去,仿佛方才的那一眼如同幻覺。

夷安拿團扇遮着臉到了一扇屏風後頭,卻見裏頭還坐着夷柔與一臉不快的三太太。

她與三太太素無往來,如今不過是彼此面無表情地颔首,便不再搭理彼此。

夷柔兩只手冰涼,将夷安拉在身邊坐下,一臉的心有餘悸,低聲道,“可真了不得了,虧了這賊人摸進的是她的屋裏,不然……”若是自己遇上了這樣的事兒,她寧願一頭碰死了,也絕不叫人占了便宜,毀了清白。

“且聽着就是。”夷安見夷柔是真害怕了,便低聲說道,“究竟這人怎麽進來,也要問明白才是。”她頓了頓,便冷笑道,“滿府的下人,都成了擺設了!宋家的牆,就這麽好爬?!日後,誰還敢住在家裏!”

她這話說的聲音不小,前頭二太太也跟着點頭。

她如今也後怕得心裏砰砰直跳。

只是這男人又叫她依稀覺得有些眼熟,此時只覺得眼前生出的事端是一片的迷霧看不清楚,厲聲道,“這人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賈氏已經哭着哀求憐惜地看着賈玉的二老爺叫道,“表哥為玉姐兒做主!”然而目中卻帶着幾分驚恐閃爍,見那男子瞪着自己,口中嗚嗚直叫,她只急忙說道,“這人不好!若是傳出去,府裏的姑娘們怎麽嫁人?!還是亂棍打死了事!”

她神态有些異樣,全在宋衍的眼中,此時宋衍看着她的目光第一次失了端方,仿佛恨得能滴出血來,咬着牙冷笑道,“她去的是老太太的院子,離妹妹們的院子十萬八千裏,有什麽不能傳出去的?!”

賈氏一窒,卻只哭得柔弱可憐,叫二老爺憐惜不已,罵宋衍道,“難道沒見到你表妹?!日後玉姐兒怎麽辦?!”

“失了清白,或沉塘……”宋衍面無表情地看着害怕得哭起來的賈玉,慢慢地說道,“或是嫁給污了她清白的男子,保全了名聲,也就是了。”

“不行!”聽到後一個,賈氏顧不得柔弱可憐了,頓時尖聲叫道,“玉姐兒怎麽能嫁給他!”

“怎麽不能?”二太太目中一亮,見賈氏露出了駭然,看了看那男人,頓時有了主意。

“你閉嘴!”二老爺聽二太太竟然這樣惡毒,頓時轉頭指着她叫罵道。

“父親大可不必與母親置氣,這人,又不是母親引來。”宋衍見二老爺扶住了賈氏,竟然要上前給二太太耳光,上前便握住了父親的手,在後者不可思議的目光裏穩穩地說道,“今日之事,确實古怪。”

他微微一笑,轉頭死死地看住了賈氏,這才眯着眼睛說道,“方才張皇,兒子沒有認出來,如今瞧着,這不是大姨娘的侄兒麽?”見衆人都驚聲而起,他心中見到賈氏不知為何竟又目中閃過一絲奇詭,心中一驚,只按死了賈玉的罪名,溫聲道,“只怕這是表兄妹有情,卻叫人撞破吧?”

“我就說,自甘下賤的小娼婦!”二太太越發鄙夷地說道。

“不是的……”賈氏此時,便哀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哭道,“玉姐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衍哥兒你可不能往你表妹的頭上扣這樣的罪名啊。”見宋衍只冷笑一聲,這一次竟聽了她的話不肯叫那男子張嘴審問,只命提出去等着,淚眼朦胧的眼睛裏就焦急了起來。

她方才種種行事,不過是想着宋衍年少沖動,見自己仿佛有秘密,便放了侄兒說話。

只要侄兒能說話,按着與他說好的計劃,就能招出夷安來,到時候女兒雖然這一次吃了虧,卻能叫夷安翻身不能。

她早就與侄兒約定好今夜混到夷安的房中,毀了夷安的清白,第二天她一叫破,衆人衆目睽睽之下,這丫頭的名聲就全毀了,還要不名譽地嫁給侄兒,到時候只往死裏作踐就是。

為了這個,她恐賈玉受連累,甚至打着服侍老太太的名頭将賈玉挪到了老太太的屋裏,與女孩兒們住的地方遠遠隔開,就是不叫這樣的名聲沾上女兒一星半點兒,可是沒有想到這侄兒竟然黑夜裏走錯了路,走到了女兒的房裏,叫她的愛女受到了這樣的傷害。

因賈玉如此,賈氏更加怨恨本該承受這一切的夷安了!

不是她,賈玉如何會被毀了清白!

“說!”眼睛一轉,賈氏指着似有話要說的侄兒,隐蔽地使了一個眼神,見他果然露出了心領神會的模樣,頓時在心中得意了起來,尖叫道,“你究竟怎麽進來的?!是不是府裏有內應?!”

那男子果然用力地點頭。

“松開他的嘴,叫他說!”二老爺眼尖,見那男人竟然點了頭,頓時用充滿了陰謀的懷疑目光往二太太的身上看去。

“父親還要叫他攀扯府中麽?”宋衍皺眉道,“若是他陷害誰,難道父親也信?!”

“他如今自身難保,自然是應該知道,供出同謀,才能活命!”見宋衍仿佛不願,二老爺越發覺得是兒子與妻子串通害了賈玉,心裏只想為心上人母女讨個公道,頓時冷冷地,公正地說道!

見他執意如此,宋衍微微一頓,嘆了一聲,這才命人取了那男人口中的破布。

“說,是誰叫你來府中害人!”此時的二老爺,當真是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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