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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青年驚呆了,後頭卻有人仿佛很有經驗地小聲說道,“王爺又趴牆了!”
一個“又”字,信息量真的有點兒巨大,這青年沒明白,張了張嘴兒,竟然說不出話來。
“難道王爺從前……”這青年艱難地問道,“我怎麽不知道?”
他可是王爺的心腹!
這還是那個在前線奮勇殺敵,手下無一合之将,無所畏懼,叫人聞風喪膽的新任的清河郡王麽?!
好吧,震撼太大,原諒他對自家王爺的修飾多了些。
“這就是前頭裏宋家兄弟出身的平陽侯府。”後頭就有個彪形大漢策馬過來,對蕭翎默默地趴在牆上熟視無睹,很有些八卦地在這青年抽搐的目光裏說道,“從前在山東,咱們王爺天天蹲在宋家後院兒的牆角裏,一蹲就是一晚上,習慣就好。”
他爽朗地大笑了一聲,對着這被震的暈頭轉向,實在不跟相信自家王爺變成了一個猥瑣的人的青年淡定地說道,“平常心,平常心。”
“宋家兄弟!”這青年眼中就露出了異樣來。
誰家的主子被壓倒一起在地上滾動,最後卻還對着兩個抱着聖旨突然哭出聲兒來的家夥喊兄長,這都很說明問題了好吧?
“平陽侯府,不就是……”這青年自然是知道賜婚之事的,本以為自家王爺該是一副漠然的模樣,怎麽就看起來很殷勤呢?
“咱們王爺,嘿嘿……”這大漢是跟着蕭翎往山東去的,自然知道的多些,此時看着眼中露出了求教模樣的同僚,頓時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感覺,裝模作樣了一下,就含蓄地講述了一下關于自家王爺怎麽怎麽讨好,怎麽怎麽被拒絕,如何如何挫敗,竟被大舅子揍了也不敢還手的理由說明了一下,正說的唾沫橫飛,一幫人聽得欲生欲死,就聽見裏頭那悠揚的琴音突然停歇了。
“走吧。”蕭翎等了等,仿佛知道裏頭的那人不會再彈琴了,這才回身淡淡地說道。
“您先從牆上下來。”那青年艱難地看着一雙手好生不舍地貼着牆不動的王爺說道。
妍麗的青年臉色清冷地看了看自己手,收回來,踏馬回來,望了那高高的牆頭一眼,這才說道,“回去。”
“莫非彈琴之人,就是未來的王妃?”如今跟着的,都是蕭翎的心腹,自然不擔心被傳出去什麽不好聽的話,這青年便疑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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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蕭翎悶悶地應了一聲。
“王爺分辨得出來?”這青年想到蕭翎從來都是于樂曲不通的,便疑惑地問道。
“嗯。”蕭翎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頓了頓,這才低聲說道,“與旁人不同。”說完了這個,他卻不肯再說別的,只斂目淡淡地說道,“回去給母妃請安吧。”
他口中的母妃,自然就是烈王妃了。
雖然自家主子從小被烈王妃抱養了兩年,不過烈王妃是個極冷漠,且不假辭色的人,這些年蕭翎多有恭敬,卻一片心都叫烈王妃丢在泥土裏。這青年心中有些不虞,卻還是聽了主子的命微微點頭,正要呼和一聲,卻見蕭翎轉頭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抽,憋住了嘴邊的高聲,做了一個手勢,跟着蕭翎往烈王府去了。
到了烈王府之前,蕭翎卻并不進府,只往後頭去,到了烈王妃居住之處的門外,下馬親自扣響了大門。
他的身後,因他恭敬之故,這些精兵也都紛紛下馬,束手而立。
許久之後,大門敞開,陳嬷嬷顫巍巍地出來,見了面上清冷,卻十分恭敬的蕭翎,心中嘆息了一聲,也覺得烈王妃這有點兒不通人情,面上便緩和地說道,“王妃歇下了,請六爺不必來請安。”
見蕭翎沉默,她心中一軟,勸慰道,“六爺如今也是正經的郡王,老奴知道您的心意,只是王妃的心結不是對您,您不必放在心上。”與其說烈王妃不喜蕭翎,倒不如說是痛恨烈王對自己的背叛,見了庶子,就仿佛那些背叛就在眼前了。
“您日後有了郡王位,好好兒地過日子。”蕭翎在後院住了幾年,陳嬷嬷也算是眼看着他長大的,到底有些感情,便含笑道,“您這還賜婚了?長安縣主老奴見過,是個極好的姑娘,日後您好生愛惜她,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她頓了頓,遲疑了許久,方才多說了一句道,“不要學你的父王……不然,傷了的心,就再也不能回到從前了。”
她不願意日後這個自己看顧過的孩子,也如烈王一樣夫妻離心,彼此生怨。
“若……”蕭翎對陳嬷嬷一禮,見她倉皇地避過,便輕聲說道,“母妃願意,便搬來我的王府。”
烈王妃對他的撫養之情,他此生都要報答,就當做自己的母親,好好兒地孝順這個看着冷漠刻薄,卻在王府伸出手,将他撫養長大,教他習武練字的女人。
陳嬷嬷險些叫蕭翎把眼淚說出來,忍住了,強笑道,“六爺好好兒過日子,就是對王妃最大的報答了。”烈王那樣的人,卻又有這樣的兒子,實在要叫人說一句天意弄人。
若這個,是王妃的親子,王妃該有多幸福?
蕭翎不再說別的,後退幾步,跪在正門之外,在陳嬷嬷詫異的目光裏鄭重地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對陳嬷嬷微微颔首,帶着衆人往前院去了。
烈王府的前院,此時寂靜無聲,蕭翎卻并不在意,叩門後入了自己的院子。
仿佛他的封王,并不是什麽大事一樣,哪怕是知道他如今的身份不同,可是在烈王的眼裏,這也不過是個血脈卑賤的王府庶子,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命憤憤不平的屬下各自安置,蕭翎走在自己的屋子裏,就見滿目的冰冷荒涼,沒有人氣,心裏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個叫自己心生歡喜的少女來。
那個人,竟然就要是自己的妻子了。
不知為何,想到賜婚自己竟然無法安歇,想更快些見到那個女孩兒,蕭翎懶得管烈王府的冷淡,只和衣在床上睡了,第二日清早,就出了烈王府,帶着金陵帶回來的東西直奔平陽侯府。
大太太聽到清河郡王往府中拜見的消息,竟詫異了一下。
“不是說要十日才回來,這才八天。”大太太頓了頓,又覺得自己說這個無用,心中只慶幸大老爺上朝去了,不然還不定會不會揍清河郡王一把,然而到底不好怠慢,恐叫京中非議平陽侯府驕狂,無奈地看了一側正與自己說話,此時臉色扭曲的宋衍一眼,這才起身帶着侄兒出去,就見大門口,一襲錦衣的青年高挑妍麗,目光潋滟,竟是生平僅見的風姿,大太太心中感嘆了一聲,這才上前溫聲道,“見過王爺。”
“給夫人請安。”蕭翎一雙目光流轉,俯身施了一禮。
大太太半身避開,見蕭翎的身後,竟是不知多少的金陵名産,大多是吃食,嘴角就微微一抽。
這種宋家一家子都是吃貨的感覺,是個什麽情況?
目光落在其中的紫檀木木雕,各種玉器金器上,大太太忍住了心裏“聘禮”的感覺,這才與蕭翎笑道,“王爺登門,如何不通傳一聲,也叫我們有時間招待。”
然而大太太的心中,這覺得頭疼極了。
這種十分殷勤的,是最不好打發的了。
“都是一家人,夫人不必客氣。”蕭翎斂目,聲音清越地說道。
大太太被噎住了,看着面前這誠懇的青年說不出話來。
宋衍在一旁磨牙,只想問問什麽時候跟這王爺是一家人了,然而到底忍住了,只俯身說道,“還未恭喜王爺。”
封王,本該恭喜。
“同喜。”蕭翎覺得賜婚确實是件喜事兒,便誠懇地說道。
他自己明白,夷安對他十分疏遠,不是賜婚,這媳婦兒未必能落在自己手裏。
可是就算賜婚又如何呢?若夷安不願意,他也舍不得勉強她。
心裏有點兒挫敗,這青年挺拔的身子都有點兒塌下來了,竟露出了幾分可憐。
宋衍沒看出來這位有什麽可憐,這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好吧?此時心裏好生憋悶,卻知這不是自己做主的事兒,只能看夷安如何處置,頓了頓,便與大太太低聲說了,自己往後頭妹妹處去了。
大太太牽動嘴角笑了笑,收了蕭翎的禮,迎他進來,落座之後,這才溫聲說道,“王爺在外頭,也是辛苦了。”
“不過是恪守己責罷了。”蕭翎見大太太糾結的模樣,抿了抿嘴角,這才擡眼,低聲說道,“夫人不必擔心,我,我……”他有點兒不舍地說道,“我不會勉強她。”
“王爺?”
“夫人喚我蕭翎就是。”蕭翎握緊了手,卻還是艱難地說道,“我喜歡夷安,此生只喜歡她一個。賜婚……”他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我很歡喜。可若是她不願,我不會勉強,只随她的心意。”
他到底還是舍不得勉強她,叫她不開心,可是他卻還是想告訴她,“若是她願意,我什麽都願意給她。王府,王爵,我有的一切,此生我都不會叫她有哪怕一點兒的傷心。”
“小女任性,竟不曾想王爺如此。”大太太也覺得閨女這是天上掉餡餅了,雖不大喜歡蕭翎的身世,然而如今他已經是郡王,誰還能诟病從前呢?
英雄不問出處。
只是,說好的殺人如麻呢?!
峻麗的青年還是叫人寬容些的,大太太沉默了片刻,這才嘆息道,“且看吧。”
“多謝夫人。”蕭翎眼睛亮了。
“謝我什麽?”大太太好笑地問道。
“多謝您沒有将我拒之門外。”蕭翎輕聲道,“叫我也有一個機會。”
大太太這一次,是真的有些動容了。
若蕭翎只拿賜婚說事兒,就算他再好,自己心中也有芥蒂,然而蕭翎手握賜婚,卻這樣小心翼翼,到底叫她心中微動。
自然她也不會因這幾句好聽的就如何,天底下會說好聽的話的人多了去了,大太太只含笑道,“也多謝王爺,在山東的照拂。”日後夷安與他如何,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兩個人自己慢慢兒磨去。
蕭翎見大太太對自己溫和了許多,心中這才松了一口氣,輕聲說道,“還有香。”
“還有什麽?”
“香。”青年認真地與嘴角抽搐的大太太說道,“她喜歡的香料。”想了想,他又斂目說道,“還有琴,恐壞了,不好丢。”
不是恐那叫什麽焦尾的名琴摔壞,他多想昨天就從後牆給心上人抛進去呢?
想着夷安若是彈着自己的琴,一抹紅潤從青年白皙得幾乎透明的臉上升起。
饒是大太太見多識廣,也叫這等美色晃得眼睛發花,然而想到自家老爺素來是個醋的,大太太眼中一凝,咳了一聲,有心得意這未來女婿的姿容确實不俗,又含笑與蕭翎說了幾句,見他恭敬謙遜,不似普通的皇家子弟那樣張揚,為人十分穩重,心裏也微微點頭,與羅瑾抑或是在京中相看過的少年比較,竟覺得蕭翎是少見的人物,心中滿意了許多,對他的芥蒂也不大了。
正說着話兒,卻見外頭傳來了說話的聲音,大太太擡頭,卻見夷安正跟着一臉無奈的宋衍緩緩而入,今日這少女一身素雅的衣裙,頭上只簪了一朵兒玉蘭色的花朵兒,一把烏雲般的長發搭在一側的肩膀上,清雅可愛,心中一動,便往蕭翎看去,卻見這青年默默地看着迎面而來的少女,臉上竟然露出的不是驚豔,而是一種安心與大石落地後的放松,不由有些納罕。
“許久不見。”夷安有些複雜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見他一側額發遮住了眼睛,側身對自己點頭,不由一嘆。
誰知道一道賜婚,竟然能叫她與他之間有這樣的緣分呢?
“你氣色比從前好許多,我很歡喜。”蕭翎輕聲說道。
從前在山東,他見她日日戒備,只覺得滿心都為她心疼。如今見了她在父母的身邊過得安逸,心裏就快活了。
“多謝你。”夷安頓了頓,這才與他道謝。
“琴……”蕭翎斂目,小聲說道。
他能叫人看見的那只眼睛亮晶晶的,帶着十分的獻寶,夷安素來不是個糟蹋旁人心意的人,嘴角勾起,道謝道,“多謝你。”
“嗯。”蕭翎應了,目光炯炯地看着前頭的少女,眼睛裏是明亮的神采,連身上的清冷都化去了。
饒是夷安的厚臉皮,也叫他看的滿頭是汗,況這人看着就很強悍,實在不需要自己恐碎了誰的玻璃心來小心翼翼,一開始的尴尬不見了,縣主大人一想到從前舊事,脖子就梗起來了,哼哼了兩聲,走了幾步。
“夠了!”
宋衍就見妹妹往哪兒走,蕭翎的眼睛就跟到哪兒,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臉色發青,只咬着牙說道,“不必在我與伯娘面前做出這些來!”這是在炫耀幸福?沒有媳婦兒的宋家三爺的心裏真的不知是什麽滋味兒。
“咱們的賜婚,王爺知道了?”夷安轉頭,見蕭翎點頭,便淡淡地說道,“尋常,我并不會做一個背信棄義的人,既然有賜婚,不是王爺叫我惱怒,我是不會随意擱置婚事的。”
“四妹妹。”宋衍心說這豈不是叫送上門兒?太容易得到,就不叫人稀罕了。
“我不會叫你生氣。”比他還快的,卻是蕭翎的保證,這如今也算是天潢貴胄的青年,只看着眼前的少女,認真地說道,“你別不理我,什麽我都願意做。”
宋衍的話吞進了肚子裏,徹底沒有什麽壓力了。
眼瞅着仿佛更上杆子的,是這位郡王來着。
看着夷安滿意的臉,宋衍想到好友的心事只怕是要付諸流水,到底在心中嘆息了一聲,卻一擡頭,目光清明了起來。
好友傷心,他也很難過,可是妹妹的喜歡,卻是更重要的。
“什麽都聽我的。”夷安見這家夥真的軟乎乎的,外強中幹,眨巴了一下眼睛,十分滿意,早就忘了當初第一次見就對這青年滿身血氣的忌憚,越發得寸進尺地說道。
“本該如此。”蕭翎飛快地說道,
長安縣主給了這美貌青年一個“你很識相!”的目光,微微點頭,正欲說些旁的,目光卻在這青年轉過頭來的時候,噎了一下,臉色有些古怪地說道,“你臉上,怎麽回事?”
好大的淤青,實在是叫這張美人臉都可惜了。
“沒什麽。”蕭翎不着痕跡地撫了撫頭發,越發地露出了眼眶的淤青,竟有些可憐,見大太太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頓了頓,看着越發纖弱,卻轉頭對“哦”了一聲的心上人楚楚虛弱地說道,“不過是不小心。”
想到這傷是在被宋家兄弟與自己在地上一同沒有形象滾過後,不打不相識,彼此突然都有了好感,自己歡喜太過撞上了一旁的劍柄,又想到當然許多屬下都看到自己被壓倒,清河郡王恐心上人誤以為是當日宋家兄弟做的,便誠實地說道,“真的,不是兩位兄長動的手。”
看着強悍兇蠻,誰知道剛把郡王殿下壓在地上,這兩個壯漢,就哭成小白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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