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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傘倚在門旁,途經一個小彎道時,它晃了下來。挨在了周君的左腿上,綢面上的水珠子泅深了衣擺,打濕腳踝。車裏安安靜靜,周君半天沒有作聲,直到他輕輕嘆了口氣後,他動了。
扶着椅子,他盡量蜷着自己的身體,坐到了雍晉的腿上。半分沒有用力地支撐自己,他将所有體重都往下壓。周君表情很安然,沒有屈辱沒有氣悶。順從得令人意外了。
車窗口是一方世界,水珠子爬滿玻璃,車裏漸漸起了層霧,大概是他們的呼吸都過于熱了。臀部挨着男人的身體,那不是能享受的柔軟。苦中作樂般周君想,畢竟也不是誰都能坐在這上頭的,倒是件稀罕事。
雍晉摟着他,手掌摸上了周君的膝蓋,那裏有濕潤的印子,順着下走,他觸到了光裸的腳踝。雨天的周君,只穿着一雙木屐。高高的防水臺,深色暗紋的皮革面子,長褂子下是褲腳寬松的稠褲,于是手輕易地便伸了進去。
褲管是軟的,輕輕往上走就疊成幾折,一路疊在了腿上,露出小腿。雍晉摸着潮潤的皮膚,仍舊是隔着手套。雍晉沒有穿軍裝,一襲西裝,西裝口袋塞着深色手帕。那分明是裝點用的,雍晉卻讓他從口袋裏抽了出來。
直到下一個動作,才知道手帕的作用。他的木屐踢在了椅子底下,腳被抓着擱在黑皮座椅面上,他的姿勢變了,臀部依然坐在那堅硬的男人胯骨,背脊卻貼住了門。後方是雨水的敲鑼打鼓,漸漸地,越來越快,雨好像更大了。外面的世界,看不分明了。
周君蹙眉看着雍晉拿帕子,在擦他腿上的水。那方手帕從他的膝蓋骨一路揉到小腿肚,來回幾下,便在他踝骨上打着圈,那上邊有顆痣,紅的,不算顯眼,像個小傷口似地。在這暗沉的天氣裏,淡藍的車廂內,點在了那寸骨。雍晉垂眸看着,他說好看。
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窘迫,周君沒有出聲。他伸手去握住了雍晉的手,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擡眼看了雍晉一眼,兩人沒有言語,遠方一聲轟雷,白光搖晃着罩住了這車,眼前所有的景與人,都是從極白中點點浮現。他拉着雍晉中指上的指套,一寸寸地将那手套抽下。
他又看到了那曾經在他面前出現過的手,沒有血色的蒼白,像雕塑一樣。 明明看起來是冷的,觸手卻很溫熱。雍晉沒有阻止他的逾越,只含着抹意味不明地淺笑,像摟着一個玩意一般,放縱着他。
周君捧着這人的手,他也笑了,下一刻,他的一口好牙張開了,即将叼住雍晉的指骨,力道是重的,像吃一口點心,滿是毫不客氣得兇狠。卻終究是沒能敵過雍晉極快反應力,非但沒能咬到,還被掐着臉,重重地按在了窗子上。
咚得一聲很響,是他後腦勺撞在玻璃上的聲音。疼痛從那細小的點逐漸散開,雍晉的表情冷了下來。像是初見一樣,不再是滿含興趣,亦不是看着獵物一樣的居高臨下。全然的冷漠,沒有溫度,沒有表情地看着他。
他激怒了這個人,捏在他臉頰上的力道很重。一會看戲時可能會有印子。明明是不合時宜的環境,卻忍不住鑽出奇怪的想法。于是在又是一聲驚雷裏,周君慢慢地伸出舌頭,在雍晉的虎口上留了一個小小的,濕潤的舔舐。
雍晉的眼神很奇怪,極深極深的眸子将他看着,像是雲像是雨,通通都攏在那眼珠子裏了。他眼也不眨,滴滴答答的喧嚣都聽不見了。那手指仍然将他的下巴握着。
奇怪的是,他竟有點想将眼睛閉起來了。那是種什麽感覺,似有種看不清摸不着的氣氛告訴他,也許接下來該會貼着嘴,該吻他了。如果雍晉是女人,會是位多麽強勢的小姐。也許是被慣壞的小女孩,總要男人順着屈從着。
雍晉脾氣定是不好的,不然當時他也不會被那一槍,從那二樓的小洋房吓得摔到一樓,還沾了一身泥巴。那西裝最後也沒有洗淨,他讓阿媽丢了。
可沒有,一切好像都是他想多了一樣。雍晉收回了手。那是一根根撤下來的。可能是被捏得久了,松開的時候,是麻酥酥的。他用舌頭頂了頂口腔,一時間竟有些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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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他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失望雍晉沒有親他?這也太荒唐了。他依然坐在雍晉的腿上,光着腳。偷眼看男人的表情,恢複如常了,沒有生氣,也沒有讓他滾。
于是周君便緩緩地,極慢地動作着,他想從軍爺的硬邦邦的軀體上下來,那裏可不好待着。可雍晉的手又伸過來了,這次是雙手把着他的腰,将他往上一提。
周君另一只腳的木屐也掉下去了,輕輕脆脆的噠啦一聲。他完全地窩進了雍晉的懷裏。臉頰挨着那襯衫面料,領口有些硬得支棱着,上邊是形狀極好的下巴,極好的唇。才清理過胡渣,男人的下巴泛着青色,他注視的那雙唇忽地動了:“看什麽?”
周君搖了搖頭,他嘆了口氣,曲起兩條腿。座椅是皮面的,踩起來涼涼滑滑,雍晉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他,同逗貓似的。
摸他的耳、他的發、他的背脊、還有他的腿,那顆痣。用的是光裸的手,再也不是隔着手套。掌心的紋路很深,指腹粗糙,摩挲着皮膚時,除了熱還有點癢。周君不自在地抓着雍晉的手,他重新将手套給人戴回去了。
他又想爬回自己的位置上,只是這次沒人阻止他。姿勢是難看的,撅着屁股,雙手前伸地爬着。椅子下邊太髒,他不想碰到了。可能是姿勢太可笑,又有些招人。雍晉又來摸他,這次是從後頸根一路摸到尾椎骨,在上邊點了一下,雍晉戲谑道:“差根尾巴。”
周君沒好氣地坐回位置上,他穿了只鞋,還有一只在雍晉那兒。他想彎腰撿,又怕再得來一句差根尾巴,斟酌地,他盯着雍晉的腳邊:“我的鞋。”
雍少将自然地疊起雙腿:“沒看見。”這是不打算替他撿了。周君忍了忍,心裏勸自己,這可是爺,不能得罪的大爺。于是他彎腰靠近大爺的腿,伸手要去撿。手腕卻被捉住了。那食指敲着他的腕骨,雍晉說:“穿鞋前,戴串東西好不好。”
周君狐疑看這人半晌,又坐回位置上。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滿足雍晉的趣味。但雍晉,也得滿足他的趣味了。他撐着椅子,将腳搭在了雍晉的膝蓋上。
搖晃的車裏,他将臉矜貴地一偏,嘴邊的笑玩味極了。他說:“可以,你替我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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